瓷杂谭

半读山人

瓷  杂  谭

（一）

中国人历来自以为是中央大国，周围是胡番夷狄，它们象群星拱月一样地衬托着我们。但西方人称中国为“china”，即瓷。但中国人谁也不会称自己是“瓷”人。如果国名以“出产”而来，那么“产猪”“产狗”的，就叫“猪国”“狗国”，他们乐意吗？这洋人根本不懂中国文化的底蕴，简直瞎叫一通。然而瓷确实是原产于中国，中国是瓷的故乡。远在秦汉，就有瓷的“刍”形，唐宋以降，日见至臻，风靡天下，让世界倾倒。中国人用土烧制的“东西”，源源不断地输出，海外金银、珠宝又滚滚地流回中国，令洋鬼子们羡慕、嫉妒。光洁、晶亮的瓷，既是器皿，又是陈设。中世纪欧洲各国，谁家拥有一套中国产的瓷器或餐具，则是无比的荣耀，那他准是豪家富人王侯贵族。

（二）

我自小对瓷有一种特别的情感，钟爱着各种瓷器。家中有几件瓷器，如坛子，笔筒，罐子等，这些小东西，我时常侍弄它。母亲怕我摔破它们，放在高阁，是我拿不到的地方。记得有一个笔筒，是青花釉下 ，上有二条火龙，张牙舞爪，争抢着带火的珠儿。有一天笔筒突然隐去了。我追问母亲，母亲似乎难过地说：“破四旧的人给砸了”。我心痛得差点掉泪。大约三、四年后，笔筒又神秘地出现在条几上。母亲说：“前些年破四旧时，说龙是迷信，我偷偷地将它埋到门前塘的污泥里”。谢谢可爱的母亲，略用雕虫小计，笔筒就躲过了一次劫难。

  有一天放学回家，母亲拉着我的小手去见一个人。见面时，让我喊小哥哥。ad,这哪里是什么小哥哥？比我父亲还要大。原来这位小哥哥是大祖父的孙子，年轻外出，落户景德镇，近二十年没有回过老家。这次小哥哥回家，送每家景德镇产茶杯一对，每个小孩瓷水鸟二只。那对茶杯是母亲专用于沏茶待客。我得了水鸟，雀跃无比。一只放在家中收藏，另一只揣在口袋里，不离左右，一有空，装点水，吹上几口。那声音委婉百啭，清亮无比，如百灵，如画眉。在学校引来一大群同学这看稀罕。关系好的，能让他吹上二、三口，关系不好的，只能干瞪着眼，看我牛。在村里的大树下、竹园里，树上的鸟儿伸着脖子，转动着脑袋，再三审视，似乎在琢磨着人类怎么也能发出和他们一样的声音？唱出他们一样的歌儿？偶尔和应几声，试探试探是不是他们的同类。鸟儿们迷惑了。连续不断、不知疲倦地吹，烦恼了大人，得来的是大声的训斥。但一转背又继续地吹起来。可是有一天不小心，小瓷鸟摔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粉身碎骨了。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母不知何故，急速地跑出一看，笑道：百碎（岁），百碎（岁），岁岁平安。似乎是“幸灾乐祸”。收在柜子的那只，舍不得玩，怕有闪失，不敢带在身边，偶尔拿出来看一看，装上一点水，吹上几口，再放回处。。。。。。。

现在，那只水鸟在哪里？是弟弟妹妹玩它，掉在青石板上摔碎了吗？还是改建老屋时遗失掉呢？我无从知知道。倘若找到，于我来说，简直是一件无价的文物了。

（三）  

瓷与金属相比，金属易锈易损耗，最后化为朽壤。瓷虽历千年而毫发不损，光亮如新，其价值越发珍贵。唐宋元明时期一件极寻常的瓷碗、瓷罐之类，传到现在其价值连城，就是一块破瓷块，也非同小可。瓷与玻璃相较，虽有易碎的弱点。但玻璃光亮扎眼，少遇点滴光线，就安耐不住性子，就觉得十分的委曲，就拚着老命地还击，刺着你的眼，使你看不清这个世界，就是记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玻璃亮铮铮而透明，虽没有令人掩鼻的陈府，但也显得张扬，个性强烈而有些骄气。现代建筑的外表包装有各色玻璃，摩登亮丽。但是近年来，有些国家把它列在禁用范围，能耗大，又说是太扎眼，甚至影响飞机的航行。家居装饰也大量地采用玻璃，在时尚、美观、富丽之中，也透露着主人急功近利的情绪。瓷呢？强光下，亮晶晶，弱光下，亮光光，始终柔和，如处子的一汪秋水。就是在微明半暗之下，也能送出温润的光，使人知道它之所在。瓷绝无锋芒，温文尔雅，不骄不躁，这是君子之德，人人喜欢。

（四）   

古时名窑如哥窑、弟窑、汝窑等等，已在历史的长河湮灭了。可惜我没拥有其中的一件产品。现在中国产瓷的地方仍然很多，我不能一一地介绍它们。如最有代表性的河北之唐山，山东之博山，广东之佛山、之潮州，等等。但我最爱的还是景德镇。为何爱它？是小时侯小哥给我打下的印记？还是它品质？是的，它润如玉，声如磬，质如金，薄如纸。去年，江西老表来宜展销。在琳琅满目的瓷的世界里，我选购了50余件，足足地平了我一个大心愿。家中几凳、角橱、多宝橱、书架上都摆放了瓷花瓶。来到我家，犹如进了瓷博馆。若客来家，我差不多掬上满脸的笑，真挚热烈地讲述着瓷的种种“好处”。人说我有点“毛病”，我否认，人们不理解我对瓷的痴爱。不是吗？当你闲来躺在沙发上，坐在木椅上，摆在面前的瓷器映入你的眉宇。或者当你读书发困时，手拿柔布，擦拭它，那莹润，那饱满，那行云流水般的畅快的线条，那巧夺天工的构造，赏心悦目，使你窒息的心绪一下子得到了温凉的舒畅和慰藉，你的脑筋也得到了比睡眠还要安逸的休息。还有那栩栩如生的面画，一下子能把你送入那悠远的古代，教你尝尝古人优闲、安逸、朴素、简便的生活。又能使你回到幼稚的童年时代，打灯笼、放风筝、吹喇叭、捉蟋蟀、网蜻蜓、掏雀蛋。。。。。。续完你未完的童年生活。还可以把你送到辽阔原野上、崇山峻岭中、繁茂的密森下，你可以舒畅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看看平时很难看到的虫鱼草木，风帆云鸟，消除你对都市生活的怠倦。这些，我说不尽了。总之能忘掉名利，甚或动出尘的想头。

（五）   

由瓷想到陶，由陶又想到我的始祖妫满老大人。他是帝舜的苗裔。周时，武王平殷乱，夺得天下，不忘前贤。遍寻先贤之后以封之。历千辛万苦，终于在妫河边找到舜之后裔妫满。你道妫老在干啥？正在妫河边制陶。那时能制陶的人就是高级知识分子了。武王遂封妫满于陈，曰胡公。由陶工一下子变成了国君，这全赖先人帝舜之遗德。可是后世有国子孙者，不思上进，不务国事，荒淫无道，终为强荆所并，国灭身亡，为天下笑。假使当年武王没有找到妫满，他老人家仍默默地在河边制陶，并将其技艺传乎子孙，子子孙孙，不断相传，突然无意之中烧出瓷来，天下仿效，那么妫满就成了瓷业的鼻祖了，受人供奉，声扬宇内，名垂千古，岂不美哉？这比封侯要强得多。

（六）

记得古人说过：英雄相爱，惺惺互惜。瓷有君子之德，自然得君子爱之。此言抑或是乎？

侯诗杰

君子如玉出天然，君子如瓷依修养。文生新意，辞达幽奥。欣赏了。

一二一二一二

瓷事、瓷情、瓷感、瓷思、瓷话、瓷人——瓷杂谭:lol: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