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铁锅烹饪的岁月

老歌

         一家人在饭桌吃饭的时候，母亲看着我们姊妹四人吃饭的样子，对父亲说：“星期天休息的时候，上街去买个八印大铁锅吧，家里的锅小了。”
         那年，母亲对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我11岁。已经能理解母亲说这话的用意，孩子们成长阶段，每顿饭要多做一些，不管吃好吃孬都要让孩子们吃饱。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父亲从街里买回一口八印大铁锅。灶台上锅炝子小了，父亲拿起斧子向四周扩了一圈，把锅炝子露砖的地方用黄泥抹平整安上新锅，用水泥把锅沿边上的缝隙抹严实。用新锅之前，用猪油把锅炼一下。父亲点着灶膛，把锅烧热后，用带肥膘的猪皮在锅内来回使劲蹭，等油脂渗透锅体里，大铁锅里变得油光锃亮时，烧些热水把锅刷好就能正常用了。当晚，母亲就用炼好的大铁锅炖了一锅豆角，在锅的上半部贴了一圈苞米面饼子。那时，苞米面饼子是家里餐桌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主食。吃粗苞米面饼子，下咽有些拉嗓子，喝着菜汤吃才顺滑一些。
        母亲对这八印大铁锅很是满意，笑着说：“大锅就是好，做一锅大碴子粥能吃两顿，中午下班回来不用忙乎做饭了。”
        每当从粮店买回苞米面出现难吃的时候，母亲就往里掺些白面、荞麦面或高粱面，蒸一锅杂面馒头，也能吃上两顿。在没有白面的情况下，母亲就用糖精水和面，烙出的苞米面饼子甜甜的，吃着也很香。         

从那时起，让我养成了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总会掀开锅盖看一下母亲做什么好吃的，总希望美美地吃上大米饭。那时粮食都是供给制，每人每月细粮才4斤。平时，母亲也舍不得做着吃，想留着过年时多吃些日子，再一个是家里来了客人才做细粮吃。
       家里一旦来了客人，苞米面饼子和大碴子粥也羞于上桌，在怎么难也要用大米饭或馒头招待客人，哪怕米袋子快要见底了。大米不够时，母亲就把大米和小米放在一起做二米饭，这样也能让面子过得去。实在不行，就向左邻右舍借一点,下个月去粮店买粮还给人家就是了。   

父亲有几个年轻徒弟，家都在外地，住单身宿舍。星期天没事的时候，就结伴来我家玩，有时会给我们带些糖果。赶上吃饭的时候，母亲总会去商店卖肉的柜台,买点供应肉回来弄几个菜，焖上一锅大米饭或烙上一些油饼，来招待父亲徒弟。要吃饭的时候，母亲会给我几角钱，让我哄两个弟弟出去买糖吃，不让我们上桌。
       记得有一次，到同学家找同学上学，看到同学家吃大米饭和猪肉炖粉条的时候，让自己不自觉地咽两下口水。这时，同学家长好像炫耀地问我：“喂，你们家吃什么饭？”
       喝菜汤、吃苞米面饼子，让我羞于说出口，装听不见，一溜儿烟跑开了。心里想：好像谁家没吃过大米饭和肉？显摆啥。   

我是在军厂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我们企业处于城郊结合部，在离我们企业一道之隔的地方，有一个朝鲜族村落，我们叫它朝族屯。那时，我很羡慕朝鲜族农民，每年都种水稻，天天吃大米饭。   
        母亲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每年秋季总会通过一些熟人，偷偷摸摸地找到朝族屯卖大米的人家，高价买些当年新大米。那时，私下买卖粮食会以投机倒把罪名被抓起来。虽然知道是犯法的事情，但许多人都在背地里买卖粮食，因为人口多的家庭，粮食不够吃。   

       这些悲喜人生的故事，伴随着我成长的足迹。今天，我们餐桌上的日常主食不只有大米饭，还有各种精致的面食。而那些久违的苞米碴子粥、苞米面饼子、高粱米饭、荞麦面，这些从前只认为填饱肚子的粗粮食物，如今又重新回到餐桌上，各种杂粮混合搭配吃，成为人们推崇营养的新宠。
        孩童时吃厌的苞米面饼子，我现在偶尔也去饼店买一个，吃起来觉得做得精细好吃。但那滋味和母亲当年做的还是有差别，缺乏苞米原味的那种香。如今，尽管美食花样很多，在我心里，没有能替代母亲八印大铁锅烹饪出来的味道。

一口气读完此文，一位善良勤劳的母亲出现在我的面前，仿佛又是我曾经的经历。

不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