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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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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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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41#
     楼主| 发表于 2020-8-17 09:35:20 | 显示全部楼层
    5.1 此鸟有灵

    按照惯例,像林清这种情况,正国级,已经退下来的党的国家领导人。除党代会,五年一次的党代会,重大庆典活动,整数国庆之类,一般是不在,或者避免在,公开场合出现的。
    此外,每过一段时间,通常半年左右。他们都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当然,也报经相关部门批准后,以一种合适的方式,露上一面,相当于向外界,向公众报个平安。
    报平安,包含两重含义,这里,包含两重含义,首先,身体平安,现行制度,这个级别的首长,其实是不退休,不真正退休的,人在一天,作用发挥一天,明里暗里都算上。其次,政治平安,尤其近几年,这一点更加重要,对外宣告无事,对内稳定军心……
    如何露面,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安排。正式场合不行,会见地方领导人、外宾除外,或者出席会议,哪怕非官方性质,都是犯忌讳,犯大忌讳的。
    像以往一样,林清将露面的地点,选在昆仑。很明显,这是在向外界宣告,甚至可以说,像某些人示威,昆仑过去是,现在依旧是,将来也会是,我林某人的大本营,说得再直接一些,露骨一些,势力范围。
    灵峰山,位于蓬莱是北郊,距离市中心,大约四十公里。整个蓬莱地形,大都一马平川,只北部边缘,零星几处山脉,都不高,海拔四五百米,落差更小,其中灵峰山,主峰兜率峰,蓬莱市制高点。
    没有乘坐缆车,灵峰山缆车,分全程半程,两条线路,全程自山脚下,沿北坡直抵顶峰,半程自山腰,盘山公路终点出发,沿南坡至顶峰。林清一行人,前后簇拥,大小十几台车,半山腰下车,顺去年,刚刚整修完成的石板路,拾阶而上,中途休息几次,约一个半小时,抵达山顶耆阇禅院。
    灵峰山,耆阇禅院,很明显,名称源自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佛陀住世,曾长期居住、说法的灵鹫山。意译灵鹫,音译耆阇,一种黑色猛禽,头部灰白,羽毛稀少,“此鸟有灵,知人死活,人欲死时,则群翔彼家,待其送林,飞下而食。”
    灵鹫山,本名鹫山,因其有灵,亦称灵鹫。名称传入汉地,起初沿用灵鹫,后来觉得鹫,中国文化中,不是什么吉祥之鸟,改叫灵山,从鹫山,到灵鹫山,再到灵山,最初因鹫,因鹫得名的含义,反倒荡然无存……
    “共产党人,无神论者,”爬了一个多小时山,林清倒没显出疲态。精神状态不错,经过大殿,略略瞻仰过佛像,笑声爽朗:“对你们的神明,只能敬而远之啊。”
    “很多人都以为,宗教,一定是有神论,”悟慧法师,陪在林清左右,昆仑省宗教管理制度,类似如今,所谓的中小学,中心校概念,城里净土寺,城外耆阇禅院,原先的住持,现在的监寺,都由同一人担任:“不能算错,但具体到佛教,其实并不属于,至少严格意义,一般意义上,所谓的有神信仰。”
    林清此行,陪同人员,同样精挑细选。办公室,本人办公室就不说了,中组部,中央办公厅,中直机关工委,文化旅游部,中央警卫局,国家宗教局,佛教协会,昆仑省对口单位,蓬莱市市区两级。
    书记省长,按规矩不露面,两位省委常委,林清在昆仑时,一手提拔起来的,现任省委副书记,刘泳代表省委,常务副省长向边,代表省政府,转达问候。
    “有神信仰,顾名思义,对神的信仰。佛教也有,也有对神的信仰,从印度传统,当年的婆罗门教,现在的印度教,演化而来的佛教,全面继承了婆罗门教,再往前追溯,古代印欧人,几乎整个神谱。
    但在佛教看来,天神,包括阿修罗,和人,处于人道中的众生一样,同属六道,也在轮回之中。佛教信仰当中,神与人的区别,并不是绝对,不能改变的,人经过修行,积累足够的福德,同样可以上升到天道,成为天神…… ”
    选择灵峰山,林清此次露面,选择灵峰山。首先,很明显,就像刚才说的,报平安,身体平安,登登高,爬爬山,随行的新闻媒体,该录像的录像,该拍照的拍照,回头一见报,告诉大家,我身体很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不用惦记。
    就像毛泽东,几次畅游长江,都选择重大政治行动,之前的时间节点,反过来说一样,几次重大政治行动,都选择畅游长江,之后的时间节点。以至于后来,大家摸到规律,毛泽东一畅游,就知道他老人家,又要出手,也可以说,又要出事,出大事了。
    其外,虽然事先点名,要见原省佛协会长,悟慧法师,向他请教,或者是一起,从不同角度,探讨共同关心的问题。灵峰山,或者耆阇禅院本身,当然,作为佛国圣地,蜚声海内,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昆仑解放前夕,想当初,古城蓬莱,大体是通过国民党守军,通电起义和平方式,完整回到人民手中的。起初,双方之间,并不彼此信任,谈判起义事宜,首先一点,谈判地点,就争执不下,解放军要求国军方面,负责长官出城接洽,国军同样,要求解放军方面,高级首长进城面商。
    最终决定,两边各退一步,双方主要负责人,选在蓬莱城郊,实际控制区中间地带,灵峰山见面。同时约定,警卫部队,都留在山下,一枪一弹不许上山,事后证明,双方都如约遵守,保证了谈判的顺利进行。
    时至今日,耆阇禅院内,仍旧保留有当年,举行谈判的会议厅,国家级革命遗址,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佛教禅院,革命遗址,两样天南海北,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在这里和谐,奇妙地和谐并存着……
    地处大城市近郊,当年的远郊,如今已是近郊,既有名山,又有宝刹,按照文化遗产的说法,自然历史双重,耆阇禅院的香火,始终很旺。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近几年,院墙继续向北扩展,新建了几处殿堂。
    盛世嘛,传统文化复兴,理应如此。林清开玩笑说,只是这捐钱的人当中,领导干部想必不少吧,花几个钱,保他们仕途坦荡,平步青云。
    随行众人,包括刘泳和向边,附和笑着,笑归笑,笑得,大都有些尴尬,虽然知道林清,并没有特指谁,并没有特指谁的意思。唯独悟慧,十分坦然,花钱,甭管多少,花多少钱,也保佑不了这些。
    旧时,古印度王舍城中,有一位长老,非常富有,相传,拥有五亿四千万财富,富有,却不吝啬,喜欢布施救济穷人,人称给孤独长老。笃信佛法,崇拜佛陀,发下大愿,计划打造一座精舍,供佛陀和弟子们居住修行。
    选来选去,看中了一块地,舍卫国太子,祗陀的私人花园,位置好,地势平整,植被茂盛清凉,水源充足甘甜。给孤独长老找到祗陀太子,提出想要买下这处花园,改作精舍,太子不愿意,我并不缺钱花,花园卖给你,你让我平时,上哪儿玩儿去:
    给孤独长老十分恳切,一再请求,祗陀缠不过,想通过漫天要价,吓跑给孤独,卖也行,这样,你要是能用黄金,铺满整个花园,我就把园子卖你。没想到,给孤独长老倾尽所有,不足部分四处借债,真的黄金铺地,天价买下花园,又用珍贵的檀香,建成一百二十座屋舍,赠与佛陀及僧团。
    “若说花钱,为佛陀花钱,黄金铺地,恐怕谁也比不上给孤独长老。不是总说什么,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么,”悟慧似笑非笑:“这么大的功德,给孤独长老,又据此得到了什么呢。”
    给孤独园,或者祗树给孤独园,用给孤独长老的名字命名,即将建成。舍利弗尊者,佛陀十大弟子之一,智慧第一,未来时华光如来,负责监督给孤独园工程,对给孤独长老说,你在天国的宫殿,也即将建成。
    “凭借舍利弗尊者的神通,给孤独长老看见天国之上,庄严华美,远非人间可比的豪华宫殿。凭借布施佛陀僧团的功德,给孤独长老往生后,将前往天国,享受无法想象,人间一切低劣享受,无法比拟的快乐。”
    但也不过如此,佛教信仰体系中,天国分为三界,共二十八天。第一界,欲界天,六个层次,六欲天,依次为四天王天,仞利天或三十三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以及化自在天。
    给孤独长老,问舍利弗尊者,六欲天中,哪一层最快乐,尊者说四天王天,仞利天,夜摩天沉迷,化乐天,化自在天骄奢,中间的兜率天最好。长老说好,我就去兜率天,舍利弗尊者点头,其它五天中,宫殿随即消失,只余兜率天,且比刚才更加富丽堂皇。
    六欲天,只是天国当中,最下一界,欲界之上,还有色界,分为十八层,十八重天,色界之上,还有无色界,分为四层,四重天,层次越高,福报越大。当然,就像悟慧,刚才说到的那样,无论哪一界,哪一重,整个天国,依然在轮回之中,福报再大,也有享尽的一天,享尽了,还是要重归轮回。
    “如果给孤独长老,对舍利弗尊者说,我不想去欲界天,想去更高层次的,色界天,或者无色界天。甚至跳出轮回,成为菩萨,觉悟的众生,甚至成佛,究竟涅槃,行不行,”悟慧还不忘,幽默一下:“开个价,你开个价,祗陀太子,不是开价了么,你也开个价。”
    林清带头,众人笑起来,这一次,是真正会心的笑。
    “对不起,不行,这不是钱的事。别说你用黄金,铺满一座花园,就是铺满一座城市,一个国家,铺满整个三千大千世界,就算你用七宝,铺满如恒河沙数般的三千大千世界,都不行,远远不行。”
    因果,或者业力,善也好,恶也好,不仅具有量,更具有质的区别。什么样,什么性质的业,当初是怎样获得的,因缘成熟,最终的果报,也会是什么样,什么性质的。
    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例子吧,某个富人,有钱,为富不仁,欺男霸女,某一天觉悟,不说觉悟,良心发现,或者害怕了,害怕坏事做多,会遭报应。找到庙里,说这样行不行,我有钱,花多少钱都行,塑佛像,给佛像塑金身,别让我遭报应,别让我有朝一日,也被别人欺男霸女。
    不行,说得俗一些,一码归一码,布施,或者供养,具体说,财布施,财供养,这是善业,会有善报,但善报,通过钱财获得的善报,也只能是钱财,就像给孤独长老那样。至于恶业,欺男霸女的恶业,最终也会得到恶报,同样性质的恶报,就像这位富人,担心的那样,有朝一日,被别人欺男霸女。
    想说换一换,善业不要了,将功折罪,那这个善业,抵那个恶业,不行,这不是做买卖,抵不了。善业就是善业,什么性质的善业,就是什么性质的善业,恶业就是恶业,什么性质的恶业,就是什么性质的恶业……
    别人打折你一条腿,刑法相关规定,判罚无非徒刑,外加道歉,以及经济赔偿,到此为止,刑期长短,道歉形式,赔偿数额的问题。
    你说不行,我不要他坐牢,不要他道歉,不要他赔偿,他打折我一条腿,我也要打折他一条,同侧,同样位置,对不起,不行,你那是丛林法则。当然了,你要非想打也行,可以私下,自己去打,同侧,同样位置,法院也会判你,同样长短的刑期,同样形式的道歉,同样数额的赔偿,一碗水端平。
    “或许,”林清想了想:“只是为了,求个心安吧。坏事,亏心事做多了,拜拜佛,捐点钱,求个心安,其实也是掩耳盗铃。”
    能求心安,就不容易,悟慧倒是很宽容。愿意求心安,说明至少还有心,有心,事情就好办,怕只怕,很多人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没什么心不安,也就无所谓求心安。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
    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则牛羊何则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至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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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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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42#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09: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5.2 塔利班

    说起来,林清和灵峰山,还是挺有缘的。这段缘分,说起来,还是一段,挺漫长的历史,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至少不完全知道……
    阿富汗巴米扬省,巴米扬镇附近,群山峻岭之中,有一组佛教石窟。总计近千个佛窟,建于公元5世纪前后,最早,最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其中两尊,最高的佛像,塞尔萨尔和沙玛玛,更是举世闻名。
    2001年,得到某东方大国支持,反美起家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攻占巴米扬后,不顾国际社会反对,悍然炸毁巴米扬大佛。首先,佛教是异教,伊斯兰极端势力眼中,佛教是异教,其次,真主无形,任何偶像崇拜,都是应该反对的。
    那时候的悟慧,还在佛学院读书,听到消息,其实他本人,先前对巴米扬大佛,知道是知道,只是知道,并无特殊认识,更谈不上感情。不知怎么,连续几天睡不好觉,从不混乱的梦境,变得恐怖异常,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指引和启迪着自己,发愿一旦有条件,一定在中国,重建塞尔萨尔大佛。
    转眼之间,十几年过去,悟慧始终也没有,忘记当年的誓愿。机会很多,努力不小,但或许,这件事原本,就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每次都差不多,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心愿即将了却,却无一例外,最后时刻功亏一篑,直到两年以前。
    两年前,悟慧无意当中,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大意是说为推进灵峰山,整体申报历史文化遗产,国家级的。昆仑省蓬莱市,下大力气清理,景区范围内工矿,总之一切影响自然历史风貌,大小工矿企业。
    新闻当中,重点报道了灵峰山北部,一处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规模不小的采石场,尽管是附近两个乡,重要的经济支柱之一,同样列入清理名单,一刀切不留口子。市政府统一规划,领导部署,既要服务于,整体规划这个大局,又充分照顾民生,以此为契机,协调推进当地,产业转型升级等等。
    配发图片,一座已经被采石场工作面,削去一半的山峰,远远看去,非常有视觉冲击力,一侧绿树葱茂,一侧光光秃秃,真真人定胜天。文字说明,景区工矿企业,清理完毕后,我们还将进一步着手,恢复被破坏的植被,以及自然风貌,尽快将一座原汁原味的灵峰山,还给历史,还给人民,相关领导表示说。
    不知怎么,这张并不十分清楚,黑白像素依稀可见的照片,瞬间让悟慧想起十几年前,某西方新闻媒体,潜入塔利班占领区,冒死拍下被炸毁后,巴米扬石窟的样子。心中忽有所动,这不就是还自己当年,重建塞尔萨尔大佛,誓愿绝好的机会么,就在这个断面上,何必费心费力,恢复什么植被风貌?
    这一次,事情出奇地顺利,那时候的悟慧,还在省佛教协会会长任上,联系资金,打通各种关节,一路绿灯。重建后的塞尔萨尔大佛,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当然,整体规制小些,通高约三十米,差不多相当于原作的一半,工程完毕,广撒英雄帖,遍邀海内外高僧大德,学者信众,准备举行隆重法会,正式为大佛揭幕。
    出奇地顺利,但悟慧心中,始终有些不安,确实顺利,但似乎,有些太顺利了,相比起十几年来,一切的不顺,有些太顺利了。果不其然,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就在揭幕法会,筹备安排停当,即将举行前一周,出事了……
    事后,回顾过这件事,悟慧没有明说,但听得出来,问题,似乎处在内部,佛协内部。用悟慧自己的话说,槛外槛内,槛外是是非非,槛内也并非净土,尤其当代,槛外有的问题,槛内同样有,甚至解决起来,倒比槛外更加困难。
    昆仑省佛教协会,突然接到宗教局通知,宗教局这边,也是突然接到上级通知,有人将灵峰山,塞尔萨尔大佛,权且称作塞尔萨尔大佛。塞尔萨尔大佛这件事,给告了,上级主管部门,通知昆仑方面,灵峰山景区,修建大佛造像,违反《宗教事务条例》,确切说,刚刚修订过的《宗教事务条例》,揭幕仪式取消,限期拆除。
    得到消息,悟慧五雷轰顶,限期拆除,限期拆除是什么意思,十几年来,多少次功亏一篑,但都是建造启动前,依然停留在策划阶段,纸面上时。这一次不然,重建后的塞尔萨尔大佛,已经伫立在那座,被曾经的采石场,削掉一半的山崖上,限期拆除,难道真要像当初的塔利班那样,飞机炸弹火箭炮?
    修建大佛造像,涉嫌违反《宗教事务条例》,确切说,涉嫌违反刚刚修订过的《宗教事务条例》,悟慧赶紧找来《条例》,仔细研读,要么说得紧跟政策导向,《条例》修订,倒是听说,且传达学习过,没认真看。
    有关宗教造像的内容,是第四章,宗教活动场所,当中的第三十条。总共四款,前面两款,与先前,修订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
    “宗教团体、寺观教堂,拟在寺观教堂内,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应当由省、自治区、直辖市宗教团体,向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宗教事务部门提出申请。省、自治区、直辖市宗教事务部门,应当在收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提出意见,报国务院宗教事务部门审批。”
    只是个审批权限的问题,先前省一级就能定,现在统一归到中央。“国务院宗教事务部门,应当自收到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报告之日起,六十日内,作出批准,或者不予批准的决定。”
    “宗教团体、寺观教堂以外的组织以及个人,不得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关键,是后面的第三,以及第四款,先前没有,甚至连修法讨论,至少悟慧,好歹也是个省佛教协会会长,听都没听说过,说改就改了。
    “禁止在寺观教堂外,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措辞很严厉,“禁止”,灵峰山,尽管名称源自佛教,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也以耆阇禅院,佛寺著称名世,但本身,并不整体算作寺观教堂,宗教场所。
    三十米,大型,摩崖凿刻,露天,塞尔萨尔大佛,宗教造像,三十米摩崖凿刻塞尔萨尔大佛,大型露天宗教造像……
    悟慧很着急,一边是揭幕法会,近在咫尺,不少来宾已经到了蓬莱,一边是限期拆除,闹大了可不是玩儿的。找到省领导,省领导很为难,《条例》明文规定,宗教事务无小事,就像悟慧说的,闹大了可不是玩儿的,问黄鹤书记的意思,黄鹤一推六二五,酌情妥善解决,照顾各方关切。
    商量来商量去,想到了林清,一方面,退休以前,林清工作分管,曾是统战事务,包括民族宗教在内的统战事务,最高负责人。另一方面,和悟慧本人,多少也有些来往,悟慧万事不求人,到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电话里,听悟慧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林清说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小不大,说大却又不小,不能不谨慎,让我考虑考虑。过了几天,让身边工作人员,给悟慧回了电话,林清现在的身份,事情性质,又比较敏感,不方便直接出面过问,给悟慧出了个主意,如此这般,应该问题不大。
    就像刚才说的,寺观教堂外,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明显违反《宗教事务条例》,又刚刚修订,正在风头上,相关规定,硬顶肯定不行,到哪儿都说不通。只能剑走偏锋,具体说,从灵峰山这尊塞尔萨尔大佛,不是悟慧为了还愿么,原本是阿富汗,巴米扬那尊塞尔萨尔大佛,复制品这个角度入手。
    一直以来,悟慧未必知道,林清很清楚,中国政府和塔利班的关系,尤其近些年,中国自身反恐压力,越来越大之前,始终成为国际上,反华势力指摘,栽赃中国的重要口实之一。换言之,巴米扬塞尔萨尔大佛,世界文化遗产,被毁这件事,追本溯源也有,按照某些人的逻辑,也有中国一份责任。
    现在好了,我们自己在佛教圣地灵峰山,重建塞尔萨尔大佛,既是尊重人权,尊重历史,尊重信仰自由最好的体现。更是以中国技术,中国气派,中国力量,向全世界宣告,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与恐怖分子,因为任何原因同流合污,无论世界风云如何变幻,始终如一做文化多样性,政治多极化的坚定守护者。
    按照林清的意思,悟慧亲自,重新拟定了一份报告,无非是将大佛修建,从宗教,纯粹的宗教行为,说成形象,意义深远的国际形象工程,通过有关方面,层层递交上去。
    不知是不是林清,暗地里,也帮忙使了劲。上面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不仅顺利放行,揭幕法会举行时,出席以及报道规格,也比原计划高了许多……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大家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向晚,秘书小声提醒林清,差不多的话,该准备下山了。
    “我常跟你们说,”林清点点头,倒是没有要走,马上要走的意思。转向刘泳等人:“有时间的话,多找机会,和悟慧法师谈一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对我们的工作和学习,很有启发的。”
    “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来,担心打搅法师清修,”刘泳赶紧附和:“二来,每次和法师聊天,不说醍醐灌顶吧,至少也是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怕长此以往,不知不觉,把我们都发展成信徒了,”什么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还是没深刻准确,领会把握领导意图。
    其实,悟慧从来不会主动,劝任何人皈依,或者信仰佛教。一直是这样,用他自己的话说,弘法是一回事,劝信又是另外一回事,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可能犯忌讳,劝党员干部改变,或者动摇信仰。
    很多信徒,不仅佛教,绝大部分宗教,都差不多,尤其刚刚皈依,一知半解的信徒,非常喜欢,非常热衷于劝信。比那么搞传销,或者直销的,不知积极多少,一有机会,动不动劝人信教,在他们看来,劝信,是最大的功德,即助人也利己……
    昆仑现任十二位常委,九个博士,每过一段时间,各种专题学习研讨,党校几位知名教授,彼此非常熟悉,尤其那个柳大培,学贯中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柳教授有句名言,省内无人不知,只要智力,精神没问题,跟我聊十分钟,不说百分之百吧,百分之九十九,保证让你信仰马克思主义。
    跟悟慧聊起,悟慧笑着说省佛协,也有这么一位,也有类似这么一位,先前提到,塞尔萨尔大佛风波,槛外是是非非,槛外也并非净土,很可能就和他有关。多少年来,执迷劝信不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试着信一次,不花钱不费事,就算上当,也就上这一回,权当打疫苗了。
    即助人也利己,这类人的心态,归根到底,还是在利己,劝别人信,无论信什么马克思,或者佛陀,根本动机,不是要度人。而是通过度人,回到传销,发展几个下线,自己可以升一级之类,给自己积累功德。
    佛家讲究根器,悟慧常说,信根,也是一种根器,同样的发音,有人一听,振聋发聩泪雨婆娑,这是什么,这就是根器,前世,前世的前世,多少世多少劫,都是佛门弟子。有人却不行,不管听多少遍,再怎么灌输,对牛弹琴,为什么,根器不行。
    弘法,是大功德,一般来讲,多多益善,劝信却不然,信根信根,根器没有成熟,怎么劝也没用,劝来劝去,只能越劝,离佛越远。再者说,只要智力,精神没问题,跟我聊十分钟,你就这么有把握,能代表马克思,就算上当,也就上这一回,权当打疫苗了,你有什么资格,拿佛陀当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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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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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楼主| 发表于 2020-8-19 09:37:57 | 显示全部楼层
    5.3 门子

    “贾蓉笑道,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吧,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得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窗外道,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地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吧,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地退去。”
    一行人,从耆阇禅院,灵峰山上下来,回到市中心,人民会堂,林清此次蓬莱之行,住所,人民会堂四号楼时,天色已晚。刘泳并未进去,送到门口,简单话别一番,告辞出来,暂时告辞出来。
    坐回车上,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沈安迪,问回家,还是省委。刘泳将头,靠在椅背上,只说了一个“家”字,折腾了一天,上山下山,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到十分疲劳……
    80年代中期,蓬莱大学毕业的刘泳,分配到,那时候还包分配,当然,直到今天,名校也不愁,分配到市委,蓬莱市委办公厅工作。起初,在秘书处,负责起草一些文件,以及领导讲话稿。
    名校毕业,事实上,蓬莱大学读书期间,刘泳始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文学社,戏剧社社长。可别小看了蓬大戏剧社,想当年,某开国元勋,也曾担任过该社社长,正因如此,统共一个市委办公厅名额,别人挤破了头,他却兵不血刃。
    年轻气盛,女人有点姿色,男人有点才华,难免傲气些。谁也看不惯,不尊重老同志,做文件写材料,别人好心好意,为他指正指点,非但不感谢,还惹来一通冷嘲热讽。
    大机关,人家什么没见过,能吃你这一套?没过多久,就把人得罪光了,那时候,大学生还比较稀罕,原本就引人侧目,自作孽不可活,联合起来,找了个机会,将刘泳挤出秘书处。
    弄到行政,后勤部门,也不给安排工作,正经工作。正好,黑板报,市委大院,院里楼里,大大小小,总共十来块黑板报,一直没人具体负责,反正你也没事,先把这一块,黑板报,威力大,人民拥护敌人怕,担负起来吧。
    知识分子,大都有个特点,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吃顺不吃呛,当然,真被人拿枪指到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越是这样,越是这样对待他,他脖子梗得越直,你们不带我玩儿,好啊,我还不带你们玩儿呢,划清界限,黑板报怎么了,黑板报也是市委的黑板报,也是共产党的黑板报,黑板报挺好,我还就黑板报了……
    后排左侧,微微将头偏向窗外的刘泳,眼睛却透过后视镜,前挡风玻璃上的后视镜,瞟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沈安迪。
    正巧,沈安迪也透过后视镜,望向后排,对角线另一侧的刘泳,目光相遇,二人迅速将视线移开,确切说,刘泳率先,迅速将视线移开……
    “小伙子,字不错啊,”一只宽厚的大手,拍了拍他瘦骨嶙峋,当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的肩膀。
    事情发生在大约一年,刘泳被分配,或者发配,负责市委大院黑板报,大约一年后的一个下午,或者傍晚。人去楼空,下班后,已经基本人去楼空的市委大楼,四层黑板报前,刘泳正聚精会神,一笔一划美术体,耕耘着他的小天地。
    “毛主席教导我们,思想宣传阵地,正确的思想不去占领,错误的思想就会去占领,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的思想不去占领,各种非马克思主义,非无产阶级的思想,甚至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就会去占领。”接管黑板报后不久,刘泳将所有版头,都换成了这句话。
    “林,林书记,”回过头,刘泳一脚踢到地上,用来擦黑板的水桶。桶倒是没翻,要不是躲得快,溅到身后,后来的省委书记,再后来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当时刚刚从中央某部位,外放昆仑省委常委、蓬莱市委书记的林清,一裤子是没问题的……
    赶紧在抹布,发现越擦越脏,身上擦干净手:“林书记好,您,您还没走?”
    两人站在走廊里,回音嘹亮隽永,已经渐渐昏黑,只留楼梯,黑板报头顶一盏灯,有些像舞台,没有观众的空旷舞台,木板地走廊里,聊了一会儿。林清大概了解了一下,刘泳的情况,从黑板报开始,蓬莱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委办公厅,起初在秘书处,后来调到行政处,专管黑板报。
    虽然没说,自己为什么会从核心,相对核心的秘书处,调到吃喝拉撒,相对边缘的行政处,又为什么会被安排,发配专管黑板报。显然,林清心里已经有数,点点头:“既然行政处,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我给你找点儿事干吧,”临走,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先不要对别人说…… ”
    沈安迪,老机关,年龄上,跟刘泳相差无几。一年前,调任昆仑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也就是专门保障刘泳,专职副书记,工作的那个处,处长,刘泳的大秘,大秘之一。
    如今,领导干部的秘书班子,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由首长,被保障首长本人,选择决定,至少完全选择决定。沈安迪的履历,刘泳专门研究过,很有意思,几十年间,一直是秘书,昆仑省直,各地市,调来调去,算起来,先后服务过,十几位不同的领导……
    “雨村听了,大怒道:那有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来的?便发签差公人,即刻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只见案旁站着一个门子,使眼色不叫他发签,雨村心下狐疑,只得停了手。
    退堂至密室,令从人退去,只留这门子一人伏侍,门子忙上前请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我看你十分眼熟,但一时总想不起来。门子笑道:老爷怎么把出身之地竟忘了,老爷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的事么?”
    高级别领导干部,调到一个新的单位,无论平调,还是晋升,都会面临一个棘手问题,如何处理,与该单位长期以来,形成的内部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中国官场,自古而然,官吏官吏,官是官,吏是吏,所谓吏,旧时指那些衙门口混饭,却没有功名,科举身份的人,晋升机会很少,大都一辈子,都待在某个机构或地区。
    级别很低,甚至根本没有级别,但千万别小看了这些人,某种意义上,他们才是这个衙门,真正的主人,官老爷倒是有级别,今天一纸调令来了,明天一纸调令又走了。久而久之,形成一个拿不上台面,却客观存在的集团,把控着这个机构,或地区的官场,表面看,大事小情官作主,可若离开了吏,你什么都干不了,直到今天也是这样。
    “门子笑道: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听见老爷补升此任,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解,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实不忍为的。
    门子听了冷笑道:老爷说的自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说的,大丈夫相时而动,又说,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话,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处理与这个集团的关系,失败的案例,没有经验的官员,大体两种情况,一是方正君子,或者权力欲,掌控欲过强的,不愿分享权力,导致全面对抗,消极怠工,甚至故意拆台。二是老油条,或者老好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原先怎么着现在还怎么着,不会出事,但大权旁落,被彻底架空。
    反之,有经验的官员,比如当年,刚刚空降蓬莱,担任市委书记的林清,取二者之长,避二者之短,左右逢源。对于官场上,业已形成的利益集团,承认它的存在,适当妥协,分享权力,有限分享权力,同时牢牢把握主导权,分享权力的主导权,简单说就是,又拉又打,既团结又斗争,以斗争求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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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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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9:36:17 | 显示全部楼层
    5.4 故作己甚之辞

    一般来讲,虽然不像从前,秘书班子,完全首长说了算。但多数情况下,对于首长本人,秘书都是非常尊重,甚至讨好,充分配合的,说到底,吏终究只是吏,翻不过天来,无论眼前苟且,还是诗和远方,都攥在人家手里。
    但这个沈安迪,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处长,却完全不是这样。自从调到刘泳身边,表面上当然不会,也不可能,但明里暗里,处处和他作对,交办的工作,一个没盯住,动不动出问题……
    大约一周以后,刘泳和林清,蓬莱市委大楼,四层楼梯口,黑板报前那次意外相遇,谈话大约一周以后。一纸调令,一纸令所有人,当然,并不包括刘泳,意外的调令下发。
    将他从行政处,即便行政处,都没给安排正经工作,看样子,不定哪天,再找个什么茬儿,彻底赶出市委大院也未可知,调到办公厅综合一处。直接保障书记,也就是林清工作的综合一处,虽然还是普通干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而跪谢。苏秦曰,嫂和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而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
    原以为,刘泳原以为,那时候的刘泳,原以为终于轮到,我刘某人扬眉吐气了,就看先前欺负,或者排挤过自己的人,怎么涎着脸过来,向自己卑躬屈膝了。可惜没有,至少当时没有,但一时之间,刘泳成为市委大楼中,风云,至少焦点人物,却是不争的事实,会咬人的狗不叫,一夜之间,居然攀上了林书记这棵大树……
    事不好好干,交办的事情,沈安迪不好好干,稍微敏感一点,稍微出一点格,牵扯到的利益关联,稍微复杂一点,一准出事。对于刘泳本人,沈安迪却很感兴趣,出奇地感兴趣。
    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从上面,分管这个处,副秘书长,办公厅副主任开始,虽然不是所有人,比如沈安迪,都是刘泳安排,至少信任的人,但亲信,或者心腹。总之可靠的,或者说亲信,心腹,总之可靠的,还是占据大多数。
    一年以来,沈安迪调到二处,担任处长,一年以来,刘泳时常,事实上,就没断了听说,听身边的人说。这个沈处长,有事没事,凡是与刘泳相关,过去或者先在相关,没他不打听的,很多机密,最信赖,最亲近的小圈子外,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去打听的事,也要,也试图一探究竟……
    先前提到,有经验的领导,比如林清,处理与某机构或地区,官场业已形成,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承认它的存在,适当妥协,有限分享权力。同时牢牢把握,分享权力的主导权,左右逢源,又拉又打,以斗争求团结,重要手段之一,所谓的“烧冷灶”。
    利益集团,这是“热灶”,通俗些讲,已经吃饱的狼,再怎么喂,最多不咬你,不可能对你感恩戴德,俯首帖耳。很正常,你能给他们的,他们早就得到了,只是没有失去,没有因为你的到来,失去什么而已,就像吸毒,吸到一定阶段,一定程度,继续吸食,已经没有快感,不吸,却痛苦异常。
    冷灶却不然,比如刘泳,当年的刘泳,从秘书处,到行政处,到黑板报,再接下来,踢出市委大院,只是个时间问题,“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这时候,你来了,“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从黑板报,到综合一处,一步登天,能不感激涕零么?
    知识分子,刚才说过,顺毛驴,吃软不吃硬,这是一面,另一面,士为知己者死,奉行,或者相信,士为知己者死那一套,更不用说饱给一斗,不如饥给一口。与此同时,通过他,通过这个冷灶,通过烧这个冷灶,还会在单位内部,树立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氛围,只要愿意跟,跟紧我,英雄不问出身,面包会有的……
    更可怕的是,这个沈安迪,能量似乎很大。表面看,老机关,混到今天,五十岁开外,也不过就是个处级,但显然,这家伙是有来头的,具体什么来头,刘泳至今也不知道。
    这么个讨厌,已经不是讨厌的问题,难缠的东西,整天待在身边,刘泳想换掉沈安迪,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无论如何,就是换不掉。按理说,小小一个处长,或来或去,办公厅就能定,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秘书长、省委书记,刘泳逐一找过,谈了不知道多少次,居然就是换不掉。
    四处打探,了解刘泳各种秘密,底细的同时,沈安迪似乎,不是似乎,还在拉拢,加紧腐蚀拉拢,说策反也可以,自己的亲信,嫡系力量。二处一个副处长,正处级副处长,跟了刘泳十几年,上个月的事儿,提出想要回老家,副处长是福建人,正好家乡一个县,县委书记出缺,想抓住这个机会,求刘泳帮忙。
    不好办,刘泳有些挠头,福建昆仑,隔着上千公里,这也罢了,县委书记,听着不大,重要程度甚至超过,很多机关的局长,一个省委办公厅,正处级副处长,一步到位几乎不可能。按照常规,能先专职副书记,保留正处级,一年以后县长就不错了。
    原以为,说说也就算了,没想到几天之前,副处长兴冲冲,跑来向刘泳辞行,事情办成了,县委书记,正式任命马上就会下来。细一打听,沈安迪给办的,表面上,刘泳恭喜老部下进步荣迁,心里吃惊着实不小,跨省处级干部交流,看似平调,实则重大破格,说办就能给办下来,背后的力量,想想都觉得可怕……
    选择冷灶,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冷灶有的是,就以当年,蓬莱市委办公厅为例,内外都算上,几百号子人,绝大多数都是冷灶,都可以算是冷灶,任何时候,炙手可热的都只可能是少数,极少数,选对了事半功倍,选错了引火烧身。
    俗话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听着很冷血,不是没有道理。冷灶,之所以会成为冷灶,之所以不得志,之所以受冷落,受排挤,一定有它的原因,别人不烧,你偏偏要去烧,本身就是火中取栗。
    之所以选中刘泳,当年的林清,刚刚从北京空降,担任蓬莱市委书记的林清,之所以选中刘泳,当年的刘泳。俗一些,即使偶然,又是必然,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作为冷灶,刘泳很合适,名校大学生,毫无背景,烧冷灶,最怕背景复杂,不怕单纯,越单纯越好,不怕没背景,我就是你的背景,没背景正好,我来当你的背景。那些背景复杂,比如说,利益集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利益集团内部斗争失败者,万万不能选,这种连环雷,一旦踩上,相当于彻底开战。
    刘泳却不然,简单聊了一会儿,林清大概有数了,之所以让他先别嚷嚷开,回去以后,又通过其它渠道,侧面了解了一下。没错,绝佳的冷灶人选,年轻气盛,恃才傲物,性格使然得罪了利益集团,并没有什么根本矛盾,重用他,非但不会引起反弹,树上十只鸟,打死一只,吓跑九只……
    “哦,对了,刘书记,”沈安迪从副驾驶位置上,转过头来:“那个笔记本,党章笔记本,”前车强行并线,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党章笔记本的事。”
    刘泳抿起嘴,皱起眉,气不打一处来,党章笔记本,沈安迪的又一杰作。一年时间,自从来到刘泳身边,类似的事情,已经出了不知道多少次。
    本身,笔记本本身,是两年以前。新一届省委产生,和其它省市一样,省委书记亲自,率领新当选省委常委,去浙江嘉兴,中共一大会址,参观学习之外,重温入党誓词。
    纪念馆里,有一家小礼品店,进去看了看。书记带头,每人,每位昆仑省委常委,都自己掏钱,卖了一个笔记本,本子本身,没什么特殊的,挺精致,牛皮封面,纸张也很讲究。
    关键在于,每个笔记本的前面,都附着一本,合订在一起,最新修订完成,《中国共产党章程》,党章。书记说这个不错,每次开会,打开笔记本,都是一次体验,新的学习过程,我们就是应该这样,以永远在路上的决心,对照党章不断衡量,检讨自己,回答好时代之问,人民之问,历史之问。
    回到昆仑,的确,笔记本用了一段时间,最起码,一周两次常委会,党章笔记本,按照黄书记的提议,落实关于不要将领导同志个人建议,当作指示的指示的决定,倒是挺整齐。刘泳甚至找人,总共两百多页,用不了多久,将笔记本改装成活页,无穷匮也。
    没过多久,出问题了,出问题的,恰恰是黄鹤自己。昆仑省委,现任十二位常委,黄鹤是唯一一位,习惯喝咖啡的,小保温壶不离身,某次开会,讨论纪检问题,发言时太激动了,挥手碰翻保温壶,咖啡正好洒在党章笔记本上,党章笔记本上的党章上。
    70年代初,就在昆仑,和刘泳一样,省委副书记,也是开会,众目睽睽之下,不小心将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别针不太结实,不偏不倚掉到痰盂里,痰盂里的痰里,为了这个,险些没被人整死。今时不同往日,谁都没说什么,黄鹤忙着招呼人,擦桌子擦地擦党章,不动声色,但看得出来,非常尴尬。
    从那之后,党章笔记本的事,每次开会,打开笔记本,都是一次体验,新的学习过程,以永远在路上的决心,回答好时代之问,不约而同,没人提了。刘泳这本,用了不到一半,活页也白改装了,被他收到书柜,办公室书柜里,束之高阁……
    “那部小说,影射诋毁您的小说,作者找到了,”沈安迪迎着刘泳投来,并不友好,事实上,十分锐利,甚至凶狠的目光。依旧是一副,坦然的微笑:“浙江人,重庆读的大学,现在住在北京,请示了黄书记,黄书记让问问您的意思,要不要让公安厅出面,联系部里,或者北京市局?”
    联系部里,或者北京市局,你们还想干什么?刘泳强压着怒火,一个浙江,一个重庆,一个北京,不错,跨省追捕,已经跨到北京去了,还好没跑出国去,看样子,作者要是在国外,你们是不是还打算,请求国际刑警,一起帮着抓人……
    出事,是在两个月之前,或者说,是从两个月之前开始的。某天中午,外出刚回到办公室,综合二处一个小年轻,公务员考进来的,负责收发文件,包括打扫卫生,挺紧张地告诉刘泳,您那个笔记本,党章笔记本,还记得吧,丢了。
    丢就丢了吧,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好,刘泳揉着太阳穴,一个破,一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小年轻很着急的样子,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是外面在传说,外面都在传说,您那个党章笔记本,丢了。什么意思,刘泳抬起头,听出话里有话,外面是哪里,什么叫外面都在传说,我的党章笔记本丢了?
    冷战时期,恐怖平衡,美苏,或者北约华约,掌握的核武器,别说对方,都足以将整个世界,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宇宙不重启,我们不休息,具体几百说法不一,毁灭三百,或者五百次的。有句名言,大概是美国人说的,社会主义阵营这边,至少某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原子弹在发射架上时的威力,远比有朝一日,真正需要发射出去时,大得多。
    听了半天,关上门,听了半天,刘泳终于听明白了,近来,差不多一周左右吧,整个省委办公厅,私下里都在传说,副书记刘泳,丢了一个笔记本。“若有姐妹们,捡着吓我们顽呢,你们给她磕头,要了回来,若是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不回上头,不论把什么送她,换了出来都使得的,”正在派人,暗地里四处寻找。
    笔记本本身,当然不值钱,关键是上面,记载着大量不可示人,不可告人的机密,具体什么机密,这么说吧,落到纪委手里,别人不说,首当其冲刘泳,够枪毙几个来回的。小年轻之所以紧张,倒不是别的,办公室丢了东西,收发文件打扫卫生,整天出来进去,他比谁都多,若真是什么要紧的,于公于私追究起来。
    出去吧,别说了,没你的事,刘泳头痛欲裂,笔记本,党章笔记本上,除了一些会议记录,早就印成文件下发,会议记录外,什么都没有。但这不重要,倒霉催的,居然还被自己,改装成活页,别说找不到,也没法查,就是找到了,类似事情,已经不知出过多少次了……
    “书中人物,亦多实有,而悉隐其真姓名,惟不为赵朴斋讳。相传赵本作者挚友,时济以金,久而厌绝,遂撰此书以谤之,赵急致重贿,始辍笔,已而赵死,乃续作贸利,且放笔至其妹为娼云。
    光绪末至宣统初,上海此类小说之出尤多,往往数回辄终止,殆得贿矣。而无所营求,仅欲摘发伎家之书亦兴起,惟大都巧为罗织,故作己甚之辞,冀震耸世间耳目。”
    事实上,出事之后,刘泳已经第一时间,找到黄鹤书记。原原本本,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可原原本本的,笔记本,一直放在办公室书柜里,出来进去,不知多少人,都有钥匙。
    黄鹤没有表态,刘泳心里明白,这一手,玩儿得倒也漂亮,偏偏挑上党章笔记本,党章不党章,倒不是关键,黄书记带头买的,外加咖啡意外。找找吧,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安迪比谁都上心,敲锣打鼓,没过多久,整个昆仑官场,直至更大范围,都知道刘泳丢了个笔记本,神秘的笔记本。
    与此同时,关于笔记本上,究竟都记录了些,什么内容,起初,只是机密,不可告人,不可示人的机密,落到纪委手里,别人不说,首当其冲刘泳,够枪毙几个来回的。越传越广的同时,关于笔记本,越传越广的同时,也越来越详细,发展到后来,网上居然,出现了一部小说,沈安迪提到的那部,影射诋毁您的小说。
    听说挺火,刘泳没心思更没兴趣,不看也知道写的是些什么:“跟你说过了,那不叫影射,影射,是真有其事。”
    “对,不叫影射,诋毁,诋毁您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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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45#
     楼主| 发表于 2020-8-24 09:54:52 | 显示全部楼层
    5.5 无差别的

    此次蓬莱之行,林清此次,蓬莱参观游览,或者露面之行,按计划四天,今天,是最后一天。行程很满,安排得很满,去哪儿,见什么人,都是一早计划,以及向有关部门,备案过的。
    有备案过的,就有没备案过的,就说明,还有没备案过的。比如今天,按计划,林清离开蓬莱前,几个小时,国风集团叶皓来访,就属于这种情况……
    林清与叶皓,都喜欢下围棋,一般人可能,肯定以为,多半是林清,原本喜欢下棋,叶皓投其所好。事实正相反,叶皓接触围棋,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最初是奥数,奥林匹克数学班,作为教学辅助手段,奥数只学了一年,却从此迷上了围棋。
    至于林清,下棋还是近些年,尤其退下来之后的事情,至于是不是因为,受叶皓的影响,就不好说了。推而广之,极端的经验主义者,对于整个因果论,都持否定,至少怀疑态度。
    你只能经验,或者观察到,两个事物先后,相继发生。却从未,事实上,根本不可能经验到,无论这种相继关系,多么固定,重复多少遍,后一个事物,是由前一个事物引起……
    “骗贷的事情,怎么样了?一直没听你说,”林清执黑,先行之利,一直被认为是个优势,近年来力战流行,锱铢必较,贴目压力越来越大,白棋反更受欢迎。
    一个月前,中国工商银行,欧洲某国分支机构,突然起诉,突然向所在国地方法院,起诉国风集团,控股的一家当地企业。理由是骗贷,指该公司虚构抵押标的,骗取该行两笔,总计一千万欧元贷款。
    中国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在境外,起诉另外一家,中资背景公司,显然,不仅有违常规,而且相当罕见。况且数额也不大,一千万欧,无论对于国风,还是工行,小菜一碟,事实上,接到法院传票之前,叶皓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贷款,更不用说骗贷这件事。
    “在等开庭,对方拒绝和解。”
    所谓骗贷,多少有些夸张,叶皓事后了解,真实情况是,签订贷款合同之前,该企业,国风旗下该企业,找了当地一家比较相熟,且有资金来往的评估机构,对拟抵押标的进行估值,被工行那边抓住,称违反关联回避原则,抵押物价值虚高,并将整个过程,定性为蓄意串通骗贷。
    “这件事情,是有政治背景的,”林清低头看了一眼,桌边上的棋谱。
    当然有背景,用不着林清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为了区区一千万欧元,闹得尽人皆知,尤其国内。同为中资,虽然一个国有控股,一个私企,新四军久在沙家浜,关系一直不错,招呼也不打,说告就告了。
    “你估计,最坏的结果,法院会怎么判?”
    “抵押物没问题,即使估值有瑕疵,也只是个技术,或者程序问题。充其量,也就罚点款,”叶皓停了一下:“正常情况下。”
    林清点点头,不知是因为“也就罚点款”,还是“正常情况下”……
    近几年,叶皓几乎每次去北京,到林清家,两人都会坐下来“手谈”。只不过,他们的手谈,与别人,或者一般意义上,手谈不同。
    别人手谈,类似于切磋,习武之人的切磋,大而化之,“与足下会猎于”,较量的一种委婉措辞,简单说,就是下一盘,真刀真枪下一盘。但与林清,至少叶皓印象中,两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较量过。
    所谓手谈,二人之间的所谓手谈,其实就是打谱,区别仅仅在于,一般人都是自己打,他们是对打。比如今天,打的是林清,昨天让人从网上下的,刚刚结束的一轮围甲联赛,某主将台交手记录。
    平心而论,叶皓的围棋水平,时下并不甚高,先前还可以,尤其大学期间,要不是因为考上公派出国,工作忙渐渐荒疏。至于林清,起步虽然晚,职业高手指点,进步很快,也好看过他近期的谱,自忖下手。
    不知为什么,从不与自己实战,叶皓也不好过于主动……
    “这段时间,情况比较复杂,类似的事情,可能会不少,小心一些,尽量别让人抓住无谓的把柄。没关系,咱们多沟通,有事直接找我,别嫌事小,防微杜渐,”林清打谱很慢,不像一般人,或用墨如泼,定式摆上就行,或惜墨如金,棋筋处反复推敲,匀速很慢。
    是得小心,近一两年,叶皓明显感到,压力日渐增加,一如林清所说,都是小事,刚开始时,都是小事。四处起火,左支右绌,今天这儿出点儿问题,明天那儿出点儿毛病,且都是放在以前,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根本出不了毛病的毛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革命失败后,别人都留在大城市,转入地下状态,毛泽东不,说我要去山沟里,去和山大王们交朋友。实践证明,必须要有自己的队伍,不要怕小,辩证法告诉我们,大小都是相对的,大的可以变小,小的也可以变大……
    围棋,中国人发明的围棋,确实,很能代表中国智慧。或者说,中国人对世界,对自己的理解,叶皓常常想。
    所有棋类项目,无非由两部分组成,棋盘和棋子,这是它的基本矛盾。棋盘部分,大部分棋类,都是单一,用马克思喜欢的术语,“无差别的”,“一般的”,每一个点,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棋子却不是这样,很多棋类项目,棋子都是有差别,都不是一般的。国际象棋为例,王后象马车兵,六种不同棋子,各有各的规则,各有各的走法,还有变化,比如王车易位,再比如兵的升变。
    围棋相反,三百六十一颗子,一百八十一个黑子,一百八十个白子,规则,走法,没有任何区别。和棋盘一样,都是“无差别的”,“一般的”。
    按理说,无差别的棋盘,无差别的棋子,围棋应该是一种,非常简单,甚至低级的棋类项目才对。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论变化的复杂程度,世界主流棋类当中,围棋数一数二,按照人工智能,击败人类顶级棋手的顺序,中国象棋最早,接下来国际跳棋,再接下来国际象棋,最后才轮到围棋,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
    之所以会这样,道理很简单,围棋盘足够大,围棋子足够多。国际象棋,尽管有六种不同棋子,黑白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二枚,棋盘八乘八,自发明之日起,一直这么大。
    围棋呢,十九乘十九,且始终有越变越多的趋势,最初十三乘十三,进而十五乘十五,汉魏时期十七乘十七,唐以后十九乘十九。没错,这很中国,最简单,甚至最原始的规则,最初级,甚至最落后的条件,但绝对体量足够大,只要足够大,简单原始,也就不再是简单原始,初级落后,也就不再是初级落后……
    黑棋,原本盘面占优的黑棋,下角出现一次漏算,大好局面瞬间逆转。
    林清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并不复杂的计算,大意了,一步错步步错。
    老爷子这一派,近几年来,类似的教训不少。
    叶皓常听说有人,质疑老爷子错在事无巨细,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人都要捞,处处出击处处被动。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看似小事,真等变成大事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举例来说吧,比如某一位省长,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或者目标。当前体制下,直接动他,难度不小,没有过硬证据,贸然出手阻力会很大,搞不好适得其反,引火烧身。
    通常的做法,先找一位级别较低,比如县长,当然,是他,这位省长线上的人,下手。一省之尊麾下,县长这个级别,根本排不上号,一般不会直接过问,管得太多太宽,无谓消耗政治资源,反而会使自己不战而屈,加速孤立。
    放开手脚,彻查这位县长,不放弃任何角落,马克思教导我们,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毛泽东时代有一句政治术语,上挂下联。解剖麻雀,通过他,会掌握上上下下很多人,涉嫌违法违纪的证据,比如说,向上牵连到某位市长。
    市长出事,最初那位省长,开始紧张了,想出手,但很难,通过县长,已经手握过硬证据,强行干涉授人以柄,相当于不打自招。如法炮制,等通过这位市长,将省长的材料收集齐全,剩下的也就只有引颈就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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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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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9:39:20 | 显示全部楼层
    5.6 古柯

    林清很专注,注意力集中在棋盘,棋盘本身上。叶皓却有些心不在焉,棋盘上一枚枚棋子,黑白交错。一时你中有我,一时我中有你。
    国际象棋,每方六种棋子十六枚,中国象棋更多,七种棋子十六枚。每种棋子,规则走法不同,功能不同,价值也不同。
    王也好,将帅也好,最没用的是它,最重要的也是它。其它一切棋子,甭管变化多么复杂,战斗力多么强大,归根到底,只是在为王服务,为保卫本方的王服务,为将死对方的王服务。
    王被将死,剩多少大子也没用,为了保住王,紧要关口,多大的子,说垫掉就垫掉。简化局面,或者战术需要,兑子坠马寻常事,只有王不行,不仅不能兑掉,还得互相躲着,一旦照面动吃静。
    围棋正相反,三百六十一枚棋子,规则一样,走法一样,功能一样,价值也一样。理论上,都只值一子两目,自由平等博爱,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谁是非保不可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实战当中,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意味着特定情况下,谁都可能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谁是非保不可的,意味着特定情况下,谁都可能是非保不可的。
    棋手落子时,往往并不知道,这枚棋子最终命运如何。风云变幻,有可能成为被轻易放弃的那一个,也有可能成为无数其它棋子,前仆后继牺牲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那一个。
    原本会被轻易放弃的那一个,转瞬之间,可能成为无数其它棋子,前仆后继牺牲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那一个;原本无数其它棋子,前仆后继牺牲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那一个,转瞬之间,也可能成为被轻易放弃的那一个。这才是辩证法,叶皓想。
    常常听到这样一种逻辑,世上的人,分为棋手棋子,棋手操纵别人,棋子的命运,棋子被人,作为棋子的人,被人操纵命运。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人生在世,尽可能成为棋手,操纵别人的命运,实在不能成为棋手,也要尽可能,做一枚更大的棋子。
    推而广之,世界上的国家,也可以分为棋手棋子。大国博弈嘛,具体到中国,小平同志讲话,也算一极,不要贬低自己,怎么样也算一极,好歹是个棋手。
    再推而广之,作为棋手棋子的人,要为作为棋手棋子的国服务。中国算一极,因为中国人多,或者说,棋子多,但正因为棋子多,我们才能成为棋手,为了能让中国,成为棋手,再多的人成为棋子,也是值得,也是引以为豪的。
    其实,和围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样,棋手还是棋子,同样是个相对的概念。谁又注定是棋手,注定只能是棋手,谁又注定是棋子,注定只能是棋子?
    棋子眼中的棋手,棋手眼中,可能是棋子;棋手眼中的棋子,棋子眼中,也可能是棋手。今天的棋子,明天可能变成棋手,可能被其它棋子,变成棋手;今天的棋手,明天也可能变成棋子,也可能被其他棋手,变成棋子。
    或许,这才是这张棋盘,这个世界,真正的规则……
    前段时间,叶皓和柳一菲,在家看电视。恰逢昆仑电视台财经频道,报道新一期胡润中国富豪排行榜,叶皓以约四十亿美元,排在榜单的五十位前后。
    柳一菲很平静,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叶皓看了她一眼,你不想说点儿什么么?
    说什么?
    叶皓印象中,认识几年以来,她似乎从来没问过,自己究竟有多少钱。
    柳一菲笑,行,那我现在问,你有多少钱?
    叶皓也笑了,想了想,刚才那上面,说我多少亿来着?
    四十亿,美元。
    某种意义上,可能比这还多。某种意义上,可能一分钱也没有。
    柳一菲点点头,好,知道了。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某种意义上,哪种意义上,可能比这还多?为什么某种意义上,哪种意义上,可能。
    柳一菲彻底笑了,彻底被叶皓逗笑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了事”,叶皓投至林清门下,似乎还是昨天的事。转眼之间,自己成为老爷子这条线上,说管家也行,说操盘手也行,屈指,已经快三十年了。
    四十亿美元,甚至更多,法理意义上,确实在叶皓名下。但谁都知道,不仅老爷子这条线上,谁都知道,这些钱并不是他的,并不只是,或者并不真正是他的,无论挣下这份产业时,还是使用这份产业时……
    “不对吧?”林清停下手中的棋。
    “啊?”
    指指右边,一处连环劫:“不是现在消的,先扳了一下,黑的挡住,白的提回来,然后才…… ”
    “对,对,我看错了,”叶皓确认过棋谱,将一个白子挪到角上。
    林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很多人或许以为,当官捞钱,无非为了本人,外加一致行动人享受。也不能算错,这些年来,国风集团或者叶皓个人,接受指示向相关账户,汇入特定数额款项,或者置业后,转到某人名下,早已司空见惯,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但事情远不是,远不只是,满足物欲需求这么简单。初级阶段,市场经济,商品价值规律,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没有钱,没有自己可以随意,至少自由支配,资本后盾,还就真的干不成。
    举例来说吧,国风集团在内地,主业之一,房地产开发。每年仅拿地,向地方政府购入城镇土地使用权这一项,就有数百亿之巨,差不多一半,集中在昆仑省,超过全省土地出让总收入的十分之一。
    地方财政,大家都清楚,贫困地区就不说了,即使发达省市,税收这一块,或者计划内收入,中央管得很严,都差不多,只够,刚够基本开支,维持日常运转。往大了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往小了说,政绩官声,想做事,想出成绩,哪里都需要钱,马无夜草不肥,只能靠非税收入,大头就是卖地。
    换言之,国风集团这几百亿,投在哪里,投给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谁能出政绩,谁能有立柱脚,甚至进步的本钱。经常是上头,一个电话下来,哪个地市,近期有一块什么地要挂牌,多少钱去把它拿下来,叶皓只负责执行,钱袋子握在人家手里,成为林清,或者老爷子,控制昆仑省政治生活的重要手段之一……
    进入尾盘单关阶段,黑白双方落子如飞,的确,没什么可以考虑的,该考虑的,早已考虑完成,按照价值,由高到低,逐一走完就是了。叶皓的手,准备落子,或者落子结束的手,几次碰到林清的手,准备落子,或者落子结束的手,好在没有计时钟,否则加上按钟的动作,一定乱作一团。
    第二百四十五手,黑棋,第二百四十五手,右上角粘,最后一个单关,对局宣告结束。对局结束,并不是说黑白,所有棋子都已下完,棋子还有的是,没必要继续下完,下也就是填空,各自填空,最后数一下即可,类似斯诺克比赛,台面只剩黑球,超分情况下自动结束。
    虽然是打谱,换言之,结果早已知道,早已事先知道,但林清还是像以往一样,开始很认真地点空。盘面上,黑棋九目优势,算上贴目,三目半,或者一又四分之三子胜……
    一边看着林清点空,叶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以及一包没有包装,或者说,包装上没有任何,商品标识的口香糖。烟盒以及打火机,放在一边,抽出一颗口香糖,没有让林清,剥开放进嘴里。
    前段时间,蓬莱某游乐场,一个半大小子,玩碰碰车的时候,突然昏厥,一度不省人事。经紧急抢救,虚惊一场,原来是口香糖,碰撞过程中,碰碰车碰撞过程中,刚巧噎进气管。
    醒过来以后,面对抢救,以及围观的人群,半大小子理了理思绪,大概是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很由衷地表示,开车不吃糖,吃糖不开车。还逗呢,应该噎死你……
    常常有人,将棋类项目,比作战争,的确,有些棋类的发明,确实与战争,与对战争的模仿有关,甚至本身,就是战争演练,类似于沙盘,兵棋推演。或者推而广之,时代主题,从军事竞赛,演变成经济实力为核心,综合国力和竞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总而言之,非要比,非要和谁,和别人比,不比,或者自己,和自己比就不行。
    一盘下来,或胜,或负,一目了然,有的一目了然,有的外行,看热闹那种,还真不容易看出来。某些类型,还有可能出现和棋,和棋这种事,往往两个极端,或者双方,水平都很低,或者都很高,一高一低,或者不高不低时,很难出现。
    那么之后呢,叶皓常常在想,就像刚才说的,假设一盘棋,就是一场战争,或者综合国力,什么什么竞争。之后呢,战争结束,竞争结束,之后又发生了,又会发生什么呢?
    对弈结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棋子各自归位,回到初始,或者待命位置,等待下一次,下一盘棋的开始。反过来,如果不各自归位,不回到初始,或者待命位置,这场棋盘上的故事,往下,又该怎样演绎呢……
    可卡因,众所周知,一种毒品,通常,被当作,被划归毒品行列,源自古柯,一种原产美洲,古柯叶中提炼,嚼食古柯叶,印第安人文化中,已有上千年历史。尽管危害,各类毒品中相对较低,事实上,早期可口可乐配方,就含有可卡因成分,依旧被大多数国家,明令禁止,连带着古柯,也被打入另册。
    相信很多人,很难想象,近年来,拉丁美洲原住民运动,众多纲领当中,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恢复古柯,合法地位。玻利维亚总统莫拉雷斯,近代以来,美洲第一位印第安裔,实权国家元首,家族就是,原本就是种植古柯的,多次强调,古柯是古柯,可卡因是可卡因,可卡因是毒品,不代表古柯就是毒品。
    围棋,是越下越多,盘面上,随着棋局的进行,越下,棋子越多,象棋相反,依然回到刚才,围棋和象棋,之间的比较,象棋相反,越下越少。围棋象棋,都有吃掉对方,棋子的规则,象棋是主动攻击,通过本方棋子,取代对方棋子完成,围棋是做好自己,棋子本身,并不直接接触,破掉对方棋子,所有的眼和气完成。
    象棋胜负,通过将死,也就是吃掉对方,某颗特定棋子,将帅完成,无论此时,还剩下多少棋子,将帅被将死,被吃掉的一方,还剩下多少棋子。围棋胜负,则是通过比较,理论上,通过比较双方,所有棋子下完时,地盘大小,各自棋子,在棋盘上所占据,地盘大小判定……
    按照刚才的思路,叶皓看着林清,不时点头摇头,嘴唇或张或合,指指点点,大概是在复盘的林清,却完全听不到,不是听不清,完全听不到,他究竟在讲些什么,或者说,他讲的,究竟是些什么。棋局结束,胜负已分,后面的故事,这些剩下的棋子,或多或少,又该怎样演绎,怎样继续往下演绎。
    象棋,大概是被收编,失败一方的棋子,剩下的棋子,大概是被获胜的一方,收编了吧,主帅没了,群龙无首,群龙不能无首,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理论上,甚至可能出现,最极端的一种情况,棋局刚刚开始,所有棋子,甚至相当部分,动都没动,将帅就被对方吃掉,光荣革命,改换一个门庭而已。
    围棋呢,叶皓不知道,尽管逻辑上,只要眼没被破,无论获胜的一方,优势多大,比如像文王,周文王那样,四分天下有其三,依旧臣事纣王。输掉的一方,都可以或多或少,保住部分地盘,四镇多异心,两岛屯兵,敢向东南争半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那么自己呢,叶皓想,自己这颗棋子,或者说,自己作为棋子,再或者说,作为棋子的自己,又算是,又该算是什么呢?
    回想当年,读书,或者刚刚参加工作时,设想过,憧憬过的一切,某种意义上,如今的自己,都已经拥有,都已经做到。国风集团的规模,能量,甭管是不是自己的,最起码,掌握,操控,甚至超过当初,对自己的人生,哪怕最乐观,最野心勃勃的设想,的憧憬。
    但叶皓,扪心自问,似乎从来没有感到高兴,感到满足,似乎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成就,感到高兴,感到满足过。这一切,究竟有多少,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达到,完成的,尽管若非看中能力,老爷子或者林清,也不会看上自己,叶皓想不通,至少,说服不了自己。
    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象棋的败,更像是不败之败。输掉的一方,输掉棋局不假,被收编不假,但若站在那些,剩下的,被收编的棋子角度,比起棋局,厮杀开始之前,似乎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有得到,没有失去。
    反观围棋,胜利的一方,所谓的胜利,更像是不胜之胜,抢地盘,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抢地盘,但这地盘真的抢到,甚至真的能抢到么。汉主东封报太平,无人金阙议边兵,纵饶夺得林胡塞,碛地桑麻种不生,一盘棋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地盘,只剩下密密麻麻站在一起,靠仅有的几只眼,苟延残喘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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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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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楼主| 发表于 2020-8-26 09:46:35 | 显示全部楼层
    6.1 相对论

    前段时间,沸沸扬扬,进而又想先前,那个宝驰辱华,所谓的宝驰辱华事件一样,戛然而止的瓜傻傻偷情风波,还带来,额外带来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副产品。被狗仔队拍到时,宾利后座上,除了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以及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的衣衫外,还有一本书,《狒狒社会行为新探》。
    没错,就是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首席研究员秦妍那本,曾被怀疑材料造假,发表在英国,某国际知名期刊,获奖后,回国出版中文单行本,昆仑科学技术出版社。封面上,清晨率领族群,迎接第一缕阳光的狒狒首领维护,表情肃穆,威严中带着虔诚。
    偷情男女,算不算偷情再说,都不是什么高知人群,且《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就像它的书名一样,非常专业,非常小众的一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瓜傻傻的宾利后座上,谁也不知道。但事实却是,随着那张照片,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的照片,《狒狒社会行为新探》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一周以后,昆仑科学技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亲自打电话给秦妍。告诉她,当然,也是征求她的意见,同时询问要求,《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应广大读者强烈要求,决定立即再版,印数十万册。
    这种学术著作,秦妍这本,同样如此,通常都是使用课题,科研经费,或者专项出版基金,出版社那边,挣几个辛苦钱而已。首印两千册,不是需要两千册,是印刷厂那边,每批最少两千册,低于这个数,根本没法,不值得开一次机,需求导向,市场标准的话,两百本足矣。
    放到过去,这类书除了少数专业机构,普通书店,一般是见不到的。如今不同了,信息时代,网上什么都有。瓜傻傻出事,准确说,照片见诸媒体,《狒狒社会行为新探》迅速霸榜,各大网购平台,热搜指数直线蹿升,事实上,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先前那两千册,已被订购一空……
    欧阳小卷听说,起哄让秦妍请客,这回可发了财了,不敲你敲谁。既然是敲,小打小闹可不行,前几天看报纸,市中心新开了一家米其林,叫上柳一菲、叶皓之类,外加欧阳爱人,中船蓬莱设计院高级工程师段章,狠狠吃你一顿。
    秦妍哭笑不得,不是请客,《狒狒社会行为新探》走红爆款,这件事本身,哭笑不得,娱乐新闻从来不看,上网也是查资料,出版社找到自己时,半天没听明白,还以为是在恶作剧。请客没问题,米其林就米其林,咱也腐败一回,人越多越好,有日子没聚齐了,能叫的都叫上。
    后经段章提醒,冷静下来的欧阳,这才想明白,论文也好,单行本也好,动物行为学研究,秦妍本行分内工作,属于职务行为,上班拿工资,项目有经费。反过来说,稿费当然有,标准却是很严格的,《狒狒社会行为新探》火了,十万册,秦妍多少能奖励一些,但账可不能,按照小说漫画那么算,大头是要归所里的。
    对对对,转过弯来的欧阳小卷,赶紧再给秦妍打电话,请客的事,说着玩儿的,别当真,秦妍很豁达,没关系,是挣了点儿,就米其林了,不差钱。商量的结果,各退一步,改在家里吃,也是段章的主意,海鲜,原料拣贵的买,鲍鱼龙虾可劲儿招呼,一顿饭吃能吃多少,钱还是秦妍出,段章掌勺……
    “我现在算是明白,当初爱因斯坦,那段话的意思了,”秦妍不住苦笑摇头。
    段章在厨房忙活,老规矩,谁都不许进,剩下几个人,欧阳小卷、柳一菲、秦妍,女人们在客厅,男人们在卧室。欧阳家就这么个情况,一间屋子半间炕,各自聊着天,话题,当然还是从《狒狒社会行为新探》,这次聚会的起因开始。
    “什么话?”柳一菲似乎有心事,不时往里屋,叶皓那边看。
    “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没等秦妍开口,欧阳小卷抢先一步:“爱因斯坦名声大噪,全世界巡回演讲,做不完的报告。每到一处,必定万人空巷,讲堂里挤得水泄不通,那时候还没有电视,现场一票难求,黄牛炒得比任何一位,当红歌星影星都贵。”
    某次接受采访,爱因斯坦非常不解,说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我,喜欢甚至崇拜我,追捧以及谈论我。理论物理学,本身就是极为枯燥,极为抽象的,更不用说相对论,全世界真正懂得的人,可能不超过十个。
    那些来听我演讲,报告的人,我刚说一句什么,或者在黑板上,写点儿什么,台下马上雷鸣般的掌声。不少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心里话,我很感激他们,但也很费解,他们真的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么?
    “那倒是,”柳一菲笑:“最近这段时间,别的地方不知道,反正台里面,《狒狒社会行为新探》,不说人手一本吧,每间办公室,每个节目组,都在看,都在谈论。”
    “你买了么?”反正欧阳是买了,提问的欧阳是买了。
    不止一本,文明办研究室,有买书的权力,买多少都可以,都能报销,也算是以权谋了私一回吧。一口气买了一百本,到处送人,原本是想借机会,帮一帮,或者借自己微薄之力,捧一捧秦妍,后来发现根本不需要,一本纯学术著作,居然连盗版都满大街了。
    “没有,还没有,”柳一菲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是刚才进门才意识到,一本都没买,反倒过来吃人家的,还好意思说是朋友:“回去就买,买了你给我签名啊,我供起来。”
    饭菜陆续上桌,秦妍、柳一菲,外加从卧室。听着有点儿别扭,闻着香味出来的叶皓,不住连连赞叹,好手艺,换言之,欧阳小卷好福气。
    “我也没尝,很多都是头一回做,不知能不能吃,”段章一脸兴奋,围裙上,每天都洗的围裙上擦着手。
    “能吃能吃,太能吃了,”秦妍直接下手,烫得直倒吸气。
    “你慢着点儿。”
    “能吃就好,”段章转身回厨房:“别糟践了好东西就行。”
    “别忙啊,”秦妍拎起一块:“你先吃点儿。”
    “我不吃,你们吃。”
    “哎…… ”
    “你不用让他,”欧阳拦住秦妍:“他不吃海鲜,今年刚添的毛病,痛风。”
    “痛风?”
    “那怎么不早说,痛风还买什么海鲜啊?”
    “就是啊,”秦妍附和,站起来要拿包:“我再去买点儿别的。”
    “别别,是他让买的海鲜,说没做过,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欧阳小卷笑:“听见没有,还夸他,拿你们试手呢。”
    “痛风?段章可不像是会得痛风的,”叶皓撇撇嘴。
    “谁说不是啊,”欧阳摇头:“起初我都不信。到医院一查,还真是,我说你这个痛风,得的太冤了,人家那些得痛风的,都是有口福的。”
    痛风,男女患病比例,非常悬殊的一种疾病,九对一都不止,患病人群,百分之九十,甚至九十五以上,都是男的。管不住嘴,贪吃,暴饮暴食,爱吃辛辣油腻,酗酒等等不良嗜好,都是诱因。
    “你可倒好,吃得比女的都少,不抽烟不喝酒,也是痛风…… ”
    笑了,感叹了一会儿。不知谁起的头,叶皓两个,没再回里屋,男人们的加入,话题立刻哲理,思辨了许多,依然有关段章,不是痛风本身,而是一个罹患痛风,因为罹患痛风,不能吃海鲜的人,能不能烹调好海鲜。
    “悖论,绝对的悖论,”秦妍依然没有停嘴,好歹换了筷子:“两个苹果,一个虫子咬过,一个没咬,吃哪个?吃虫子咬过的,都让虫子咬了,还吃什么,吃虫子没咬的,虫子都不爱吃,还吃什么?”
    “道学家,不见得是道德模范,你也不能因为道学家不是,成为不了道德模范,”叶皓举的例子,明显更为高大上:“就质疑道学家的理论,或者质疑他,不能饯行自己理论的人,有没有资格成为道学家,以及自己都无法饯行的理论。”
    “还有没有说服力,”欧阳小卷表示赞成。
    “对,还有没有说服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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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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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楼主| 发表于 2020-8-26 09:47:21 | 显示全部楼层
    6.2笔画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
    大家看看欧阳:“你还叫了谁?”
    “没有啊,就咱们几个,”客厅里,摆下一张大桌,轻易不用的大桌,基本就没下脚的地方了,欧阳小卷坐在最里面,侧身一点一点往外挪。
    “收电费的吧?”叶皓站到柳一菲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
    秦妍笑:“一看就不是当家、过日子的人,现在哪还有什么收电费的…… ”
    “谁啊?”欧阳打开门:“卫,卫校长,魏书记,您也来了。”
    屋里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起身,面面相觑。
    蓬莱大学校长卫宁,党委书记魏德藻,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后面还有几个,似乎人不少,走廊里很暗,看不清楚:“不好意思啊,欧阳处长,找到您这儿来。”
    欧阳小卷一脸茫然,回头看看大家:“请进,请进…… ”
    卫宁,魏德藻,说起来,很有意思的一对搭档。两人都不是蓬大出身,卫宁来自清华,魏德藻来自中化,中国中化集团,大约五年前,同时调来蓬莱大学。
    调来蓬大之前,几乎同时,明确二级职员,也就是副部级待遇。按照上级组织部门,统一安排,一个担任蓬莱大学党委副书记、校长,另一个担任党委副书记、常务副校长。
    宣布任命的时候,没说谁是校长,谁是常务副校长,都是副书记,都只是党委副书记,排名亦不分先后。说是新尝试,选举,通过民主选举,决定谁是校长,谁是常务副校长。
    于是乎,蓬莱大学有史以来,说有史以来,并不准确,建国以前,事实上,1957年反右运动以前,一直是这样,文革结束后,有史以来第一次,召开教授委员会会议,选举校一级主要领导。
    全校高级职称,正副都算,无论退休在职,无论正副教授、正副研究员、正副馆员,还是工程师、经济师、政工师,甚至医学部,附属临床医院的主任医师。总共近千人,等额选举,算是等额选举的一种特殊形式,两个候选人,卫宁、魏德藻,两个职位,校长、常务副校长。
    从宣布教授委员会全体会议召开,选举校一级主要领导,到选举正式开始,前后不到一周。换言之,并没有给大家,留下思考、权衡、比较,充分酝酿的时间,十分仓促,很多人甚至是选举当天,才被临时叫来,听说此事。
    原以为,两人的竞争,会非常激烈,得票无限接近,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人,大家都不认识,能且只能凭这些,纸面上的依据,都差不多。年龄、级别、学历、职称、晋升时间、职务履历,几乎一模一样,很难有个孰优孰劣,很难凭第一,直观印象,有个孰优孰劣,也更或者正因如此,才会有这次史无前例的民主选举。
    计票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结果本身,卫宁当选校长,魏德藻当选常务副校长,并不出乎意料,谁当校长,谁当常务副校长,都不能算是出乎意料。真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票数,预测当中,原本应该胶着的选情,变成一边倒,百分之九十的票,都投给了卫宁,魏德藻少得可怜,宣布结果时十分难堪。
    以至于上级督导组,派下来专门督导,这次选举的督导组,一度认为选举有弊,有人暗地串联,帮卫宁做了工作,或者魏德藻的反面工作。正因如此,结果出来的时候,当选的卫宁,并不十分兴奋,并没有流露出兴奋,神色反而有些严峻,城府只是一方面。
    查来查去,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反复研究之后,得出结论,若说有问题,选举办法,或者说,选票设计,多少有些问题,还是没经验。不应该设计成,为了省事,选票上只填写校长人选姓名,得票少者自然当选常务副校长,应该设计成两栏,两个职务,分别填写两人姓名。
    道理很简单,之所以卫宁,大家并不熟悉的卫宁,得票远远高于魏德藻,大家同样并不熟悉的魏德藻,道理很简单,出口民调,中国不这么叫,督导组的明察暗访,也证实了这一点。卫宁的名字,笔画远远少于魏德藻,都挺忙的,赶紧写完完了,那边还一堆事儿呢,反正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谁当校长都是一样。
    虽然之于魏德藻,多少有些窝囊,报经上级批准,选举结果有效,卫宁同志当选蓬莱大学校长,魏德藻同志,谁给起的名,估计得恨一辈子,从那时开始,估计得恨一辈子,担任蓬莱大学常务副校长。两年以前,原蓬莱大学党委书记,调任昆仑大学校长,两人又同时,往前挪了一步,卫宁党委书记,魏德藻校长……
    “不进了,不进了。”卫宁微微探头,朝里面看了看:“秦老师,秦老师在这儿吧?我们找秦老师。”
    欧阳晓卷让到一边。秦妍不知所措,书记校长,先前几乎从未打过交道,直接,正面,单独打过交道的书记校长,大晚上一起,专程来找自己,跑到欧阳家,专程来找自己。
    倒是很客气:“秦老师,您跟我们出来一下。”
    “哦。”
    “拿着东西。”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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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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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6 09:48:25 | 显示全部楼层
    6.3 书是给人看的

    蓬莱大学党委书记办公室,秦妍还真是,蓬大读书到工作,屈指二十几年,如今级别,说高不算高,说低也不低,党委书记办公室,秦妍还真是头一回来。位于那座,标志着共产党组织,在昆仑的正式诞生,近一个世纪以前,秘密召开省一次党代会,著名的小灰楼。
    总共四层,小灰楼总共四层,比蓬大本身,历史还要悠久,所谓先有小灰楼,后有蓬莱大学,最初是一家德国人开的教会医院。一二层纪念馆,近现代史教育基地,三层两办,党委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当中直接保障主要领导工作的机构,四层四间办公室,党委书记、校长、专职副书记、常务副校长。
    蓬莱大学,昆仑大学,昆仑省唯一的两所,中央直管高校。很多人都会将九八五,和所谓副部级高校划等号,并不准确,虽然几乎所有,九八五高校一二把手,都是副部级,但并不意味着学校本身,也是副部级。
    理论上,只有三十一所直属中央,而非教育部,或者省政府及其它部委,中央直管高校,才是真正的副部级。党委书记、校长,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任命,即使中组部,理论上,也只是负责传达而已,教育部边儿都摸不着,具体到蓬莱大学,加上刚才提到的专职副书记、常务副校长,四个中管干部……
    四层东边,书记办公室,是个套间,一行人簇拥着秦妍,云里雾中,被从欧阳小卷家,客客气气请出来,做梦一般的秦妍,走进外间。说套间,可能不大准确,因为里间,同样有通向走廊,直接通向走廊的门,类似于医院里打点滴,或者换药的诊室,外间叫号交票,里间完事后,直接从另一侧走人那种。
    两个身着咖啡色外套,一深一浅,咖啡色外套的人,秦妍不认识,其余几位,有的也不认识,有的认识,有的似乎认识,眼熟,小声跟卫宁,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咖啡色外套,只两个咖啡色外套,一深一浅,带着秦妍进到里间,开灯关门。
    通常,外间是值班秘书,无论书记在不在,只要是上班时间,党委办公室原则上,始终要有一位秘书,在这里值班,以及等候书记召见,来访人员待的地方。与里间,用一道石膏结构墙隔开,办公桌,沙发齐备,人再多些也不觉得拥挤。
    多亏是结构墙,就是这两年的事,上头不是有个文件,明确严格规定,领导干部办公用房,面积标准么。四层这四位,书记校长、副书记副校长,比照规定全部超标,后勤处长头脑灵活,将套间当中的隔断,反正石膏板,拆下来往里,挪了几米,外间算秘书,算两办的……
    秦妍坐在临窗,一排沙发当中,最西的一张上,窗户朝南,非常高大,白天采光应该很好。两个咖啡色外套,从墙角搬来两张折椅,坐在书记办公桌前,秦妍对面,大约三四米开外的位置。
    办公桌坐东朝西,书记那张转椅,左右靠墙,两面红旗,估计,不用估计,肯定是一面党旗,一面国旗,层叠下垂状态,看不出哪面,究竟哪面是党旗,哪面是国旗,谁也没坐。各自坐下,谈话开始之前,三人不约而同,朝那边,朝空空荡荡,书记的位子上,瞟了一眼,
    情景有点儿像,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早前选手入场时,先要向看台上,王室包厢行礼,即使包厢没人,后因部分与英国关系紧张,比如马岛战争之后的阿根廷,运动员激烈反对废除。或者君主制国家,直到今天也是这样,议会表决结束,议长向最高处,代表君权的空椅子,象征性请示,椅子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首长,我,”两个咖啡色外套,看样子,应该比秦妍小,面相嘛,不太像领导干部。都挺瘦的,短头发,小眼睛不戴眼镜,高鼻梁高颧骨,比较利落,比较干练,甚至可能会点儿什么,会点儿什么功夫那种。
    “别,您别叫我们首长,我们不是首长,”别叫首长,那你倒是告诉人家,叫什么啊,也没说。咖啡色外套,一深一浅外,一个稍微有点自来卷,一个板寸,告诉秦妍别叫首长的,是那个自来卷。
    两人背后,中途岛,差不多等距,与他们和秦妍,距离差不多等距,北侧靠墙,立着一大排书柜,整齐划一,材质似乎不错。玻璃反光强烈,尽管秦妍视力,始终不错,之间满满当当,花花绿绿,却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究竟都是些什么书。
    上大学的时候,蓬莱大学校图书馆,各院系所,常常也有自己的图书馆,这里说的是校图书馆,秦妍常去的地方,一待就是半天。有一幅陈寅恪的墨宝,现在没了,大小也算文物,档案馆妥善保存,挂在中央阅览室南墙,六个字,“书是给人看的”,“书”和“是”之间,空大概半个字的位置。
    “书是给人看的”,一直以来,秦妍的理解。很明显,陈寅恪写这句话,告诉蓬大学子,书架上的书,不是白白放在那里,是要你们拿来看的,唯其如此,书才有它,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
    看着对面书柜,当中花花绿绿的大部头,秦妍忽然觉得,“书是给人看的”,可能不是那个意思,或者说,也可以进行其它的解释。为什么要说,书是给人“看”的,而不是,书是给人“读”的,什么叫看,为什么要看,谁在看,给谁看,谁给谁看……
    “秦老师,别紧张,”板寸将秦妍的思绪,以及目光拉回来:“请您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秦妍点点头,刚被请出来,被从欧阳家,客客气气请出来时,是莫名其妙,仅仅是莫名其妙。坐在车上,看看身边,似乎认识,似乎不认识,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一张张严肃,甚至严峻,甚至痛心的面孔时,确实有些紧张,至于现在,很平静,或者好奇。
    板寸拿出一本书,不用问,《狒狒社会行为新探》,放在桌上。秦妍看看书,看看书记办公桌上的摆设,笔筒、电话、台灯,身后两面红旗,当中一幅画,长城,崇山峻岭当中,逶迤蜿蜒的万里长城。
    好像是国画,又好像是西洋画,秦妍没研究过,不懂美术,材质好像是国画,画法又好像是西洋画,透视效果明显,国画也讲究,据说也讲究透视,叫什么散点透视,西洋画定点透视,国画散点透视。谷歌还没退出中国时,据说有人,做过一个测试,百度和谷歌,两大引擎,同时输入“三点透视”,四个字全网搜索。
    百度找出来的,三点透视,都是身着内衣,情趣内衣辣妹嫩模,外加一句话,部分结果可能违法,当地法律规定,并未显示什么什么。谷歌那边,三点透视,一大堆构图,素描构图基本知识,所以说,还是市场经济,自由竞争好,各取所需,谁也别管谁,谁也别妨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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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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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7 09:47:09 | 显示全部楼层
    6.4 候补

    “秦老师这部书,最初是在英国,一份杂志上发表的,是么?”板寸将手,放在书上,每当提起,与书相关的内容,都会伸出左手,放在书上,书本身,却始终没有被拿起,一直静静躺在桌上。
    “期刊,”说一出口,秦妍发现音量,似乎大了一些。略加调整:“是期刊,一份业界很有名,很权威的期刊,英文版。”
    “对,是期刊,”自来卷点点头:“这部书,或者论文,完全是您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对么?”
    “署名,是署的我一个人,研究工作,有团队其他成员的参与,主要是实验室,以及我的研究生。论文发表时,已经进行了说明,书的后记当中,”秦妍指指桌上:“讲得很清楚,学术界,是有相关规范的,什么情况下,可以单独署名,什么情况下,必须联合署名。
    学术界,是有相关规范的,秦妍的回答,软中带硬。言外之意就是,你们不属于,看样子,并不属于学术界,我混多少年了,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被人抓住把柄。
    特朗普竞选总统,民主党根据他商人的身份,制订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攻击策略,收集甚至罗织了一大堆,经营活动偷税漏税证据。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人家特朗普,根本就不正面接招,偷税漏税,废话,我当然要偷税漏税,不偷税漏税的话,挣的那点儿钱,全捐财政部了,生意人的事儿,你们不懂……
    “这些,我们都知道,”自来卷嘴角,微微往上,好像微微往上翘了翘,有些不屑的样子。不知是不屑于秦妍,学术界,知识分子自居,以及自豪,还是一触即跳,不打自招。
    “我的意思是说,论文创作过程,有没有受到非学术,”你不是喜欢,动不动学术如何如何,你属于,我们不属于么:“非学术因素,或者力量的影响,以及帮助,甚至指导。”
    非学术因素,或者力量的影响,以及帮助,甚至指导。秦妍反复玩味着,每一个遣词造句,试图加以理解、领会:“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板寸的音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您写这篇论文,是自己的主意,自己的观点,还是别的什么人,尤其是来自境外,什么人让您写的?”
    “境外?”
    “是啊,”再次将手,放在书上:“论文不是最初,以英文版,在英国的一份杂志,一份期刊上发表的么?”
    “还得了奖。”
    “对,还得了奖。”
    秦妍看看书,又看看书边,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读书时就曾听说,蓬莱大学无人不知,党委书记办公桌上,有一部红色电话,直通北京,有些版本,说是国务院,另一些版本,说是中央书记处。
    然而没有,“画图中,旧识春风面,谁知道,自到瑶台盼”,然而没有。两部电话,一部黑色,一部白色,款式好像没什么区别,也许有区别,至少这个角度,看不出什么区别,总之没有红色的。
    没办法,秦妍只得又将整件事情,先前,不知说过多少遍,和多少人,说过多少遍,阿庆嫂也好,祥林嫂也罢。整件事情,原原本本一桩一件,耐着性子从头到尾,重新讲了一遍。
    怎么投稿,怎么被退稿,被怀疑伪造材料,怎么自费去英国,和那些傲慢的学术权威,据理力争当面对质。对方怎么心悦诚服,怎么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心悦诚服,怎么公开道歉,论文怎么被采用,又是怎么被推荐获奖,进而回国发表,中文版单行本发表……
    “不打不成交?”
    “算是吧,”秦妍不假思索。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别费事了,我只和律师谈,律师来之前,什么都不会说的。
    “再之后呢?”秦妍的陈述,自来卷并不怀疑,似乎都在他的意料,掌握之中,更关心的,是那些自己不了解,不知道,无从了解知道的。
    “什么再之后?”
    “再之后,您和境外机构,以及人员,依然保持着来往么?”
    自来卷的语气,秦妍不是很喜欢。什么叫境外机构,什么叫保持来往:“国际交往,学术活动,学校都有相关规定,以及记录,您可以去查,”似乎知道对方,接下来会说,想说什么:“没有,更不可能,有任何私下,私人往来…… ”
    90年代以来的惯例,每届中央委员会,通常都是五位左右,高校负责人,中央候补委员当中,必定有一位,来自昆仑两大名校,蓬莱大学,或者昆仑大学,校长或者书记。即使当时没有,党代会召开,中补委选出时没有,任内,也会调到昆仑任职,几乎没有出现过例外。
    比如上一届,蓬莱大学党委书记,当选中央候补委员,几个月后,调任华东地区,某九八五高校校长。一年多以后,北京某高校校长,中补委,调任蓬莱,出任昆仑大学党委书记。
    正因如此,两年前换届时,蓬大昆大,恩怨纠缠的两校,为了中央候补委员提名,再次争得脸红脖子粗。秦妍也是道听途说,肉食者谋之,这种事轮不到,她也从不关心,都觉得自己,而不是对方,有资格占据这个名额。
    蓬莱大学看来,上一届中补委,虽然来自自己这边,但几个月后,就已经调走了,长期任职,党代会召开时,依旧在任的,是昆大书记。同样的道理,昆仑大学那边,反过来讲也是一样,上次已经给了你们,我们那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地道的昆大人,先前和昆仑大学,一点渊源都没有,这回轮,也该轮到我们。
    各执一词,似乎都有道理,争执不下,像以往一样,谁也不肯退让,闹得天翻地覆,科教界尽人皆知。最终还是高层出面,利益平衡息事宁人,原蓬莱大学党委书记,党代会召开前夕,调任昆仑大学校长,提名中央候补委员,并成功当选。
    算是各退一步,蓬大昆大,依旧保持轮流坐庄态势,当选的,是昆仑大学校长,但追本溯源,却是地道的蓬大人,蓬莱大学读书,留学归国任教,一路做到党委书记。可能只有中补委,才有红色电话,传说中直通国务院,或者书记处的红色电话吧,秦妍想……
    “那么,内容呢?”
    “什么内容?”
    “书的内容,”秦妍并不十分配合的态度,似乎让板寸,有些不大愉快。语调提高,不自觉提高,语气也比较蛮横,蛮横过了,生硬,被一旁的自来卷,轻轻拉了一下袖子:“书的内容,从英文版发表,到中文出版,有没有改动?”
    “个别地方,英文版发表后,先是回国,在中文期刊上,发表了一个完全一样,原本就是中文版,译为英文,先在海外发表,完全一样的中文版,”逐渐进入状态的秦妍,表达起来,流利了许多:“出版单行本的时候,按照惯例,篇幅要求毕竟不同,补充了一些材料,论述部分基本没动,文字略作润色。”
    板寸低下头,翻看着手中,膝头的笔记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自来卷依然是刚才,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眯起小眼睛,几米外注视着秦妍,同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挥剑转身,而鲜血如红唇,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我策马出征,马蹄声如泪奔。秦妍回望着他,面带微笑,这一次,是真的有些想笑。
    有了钱,我就先去买个驾照,您别听他的,他一喝酒就胡说八道。我就说嘛,偷来的车,不能开太快,怎么样,超速被抓吧。超速算便宜的,搞不好,车座底下那把枪,后备箱里那个人,都会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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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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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楼主| 发表于 2020-8-27 09:48:30 | 显示全部楼层
    6,5 无锡

    看看还在翻看笔记本,一时冷场的板寸,自来卷转向桌边,重新将手放在书上:“这只狒狒,狒狒首领,”摸了摸封面照片,面对着朝阳,一脸威严的维护:“是叫维护,对么?”
    “对,维护、”
    板寸抬起头来:“这个名字,最初是谁起的?”
    “原本就有。”
    “原本是什么意思?”终于将轮到他,问什么意思了。
    “十年前,从非洲来的时候,就有这个名字。”
    “那时候就叫维护?音译还是意译?”
    板寸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秦妍笑出声来:“不是音译,也不是意译…… ”
    去年寒假,蓬莱大学组织教职员工,去江苏无锡,下面的一个县度假。和那边有合作项目,有年头没一起,出去玩儿过了,秦妍和陆侃,正好没什么事,机会难得,都去了。
    县旅游局局长,一路喋喋不休,介绍说县里,正在打造什么中国锡都,无锡无锡,原本有锡,盛产金属锡。作为青铜时代,重要冶炼添加剂,为中华文化发展,立下不世之功,虽然后来没了,毕竟是锡文化,居然还有什么锡文化,中华锡文化发源地。
    当面没好意思说,事实上,几次实在忍不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晚饭时,陆侃聊起那个局长,以及那个所谓的,中国锡都,中华锡文化发源地。无锡无锡,金银铜铁,谜底无锡,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先前有锡,都来没了,改名无锡。
    江南一带,苏州或者姑苏,无锡,杭州或者余杭,外加诸暨等等,很多地名,双音节词,第一个音节,都是姑苏辙,韵母乌。很可能源自古越语,已经消失,至少中国长江中下游这一支,已经消失的古越语,没有实际含义……
    “原本叫,叫什么,喂呼,好像是法语,类似这样一个音,我不大会发,”小舌音,需要专项训练:“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找找,当时的资料,或许还能找到。”
    “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意思,忘了,原先知道,后来忘了,”秦妍撇撇嘴,示意确实不记得了:“叫着叫着,慢慢变成维护,以讹传讹,也就将错就错,改叫维护了、”
    自来卷转过头,和板寸低声交流了几句。听说现在,高水平职业体育比赛,队员之间,尤其队员和教练之间,面授机宜的时候,都要用手捂着,挡着嘴,镜头无处不在,屏幕前,可能就坐着对手的唇读专家。
    “关于政治,”看架势,自来卷似乎是两人,当中领头的那个。政治局委托,重大军事行动,下最后决心:“秦老师怎么看?”
    政治?这个弯子,似乎转得快了些:“什么政治?”
    “中国,当今中国,”将手中的笔,始终也没怎么记,实在没什么可记的,放在膝头,笔记本上。目光炯炯:“当今中国的政治,秦老师有什么看法?”
    “政治,政治…… ”秦妍望着办公桌,书记座椅身后,两面分不清谁是谁,一面党旗,一面国旗肯定没错,旗帜发呆。像梦里,直到今天,依旧经常做这种梦,上课睡觉,被老师叫到讲台前,回答问题时那样,努力在脑海中,根据这个关键词,搜索着可能的记忆:“没什么看法。”
    从小到大,秦妍从来就不是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甚至有概念的人。尽管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入队入团入党,都比别人慢,大一入团,至于入党,还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
    “怎么可能没看法?就像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政治观,”补充了一句:“只是自发,或者自觉,愿意不愿说的区别。”
    秦妍点点头,本能地点点头,想了想:“挺好,挺好的。”
    “什么挺好?”
    “就是,就是挺好的。”
    自来卷笑起来:“这样吧,具体点。领导人,关于领导人,现任党和国家,主要领导同志,秦老师有什么看法?”
    “好,很好,”秦妍脱口而出,十分诚恳。刚才是挺好,想了想,挺好,挺好的就是,就是挺好的,现在是很好,脱口而出,好,很好……
    相信大部分人,小学,尤其中学时代,学校里都曾,流行过类似传说,大致意思无非是,学校,甚至上头,教委教育局之类,有相关规定,成绩好,升学率高的班级,班主任或科任老师,有奖励,给钱,那时候比较单纯,还不懂得升官发财,升官排在发财前面的道理,停留在给钱阶段。
    据此证明,老师或者学校,甚至整个教育系统,什么园丁,什么灵魂工程师,什么太阳底下,最伟大的职业,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无利不起早,逼着自己念书,都是为了一己私利,书不是给自己,是给老师,给学校,给国家,最后这个不能算错,中华之崛起嘛,总而言之,给别人读的。
    传说,一方面,仅仅是传说,另一方面,成其为传说,也一定或多或少,有它的道理。成绩好升学率高,学校或者教委那边,究竟给不给钱,秦妍不知道,但自己这样一个,严重缺乏政治头脑的人,之所以会入党,确实和钱,有那么点儿关系。
    不像现在,多数情况下,入党,解决组织问题,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大学本科,稍好一点的学校,四年下来,动不动半个班都是党员,早先难以想象。当初,秦妍研究生毕业,刚刚留校工作时,正处于两个阶段,入党,解决组织问题,从难到易,切换的时期。
    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曾经搞过一段时间,所谓的全民党全民国家,十几年前,蓬莱大学也有过,类似的政策,叫什么堡垒,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堡垒计划。教研室,科一级单位,全单位除民主党派外,如果全是党员,党组织负责人,可以得到奖励,每月津贴多发一百块钱。
    秦妍所在科室,就差她一个,党支部书记,关系很好的一个师姐。直到今天,每个月交党费,秦妍都会在法定标准,工资一个比例,基础上多交一百块钱,羊毛出在羊身上,咱不能让组织吃亏……
    感觉似乎,再问下去,就算问到天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自来卷再次转过头,用更低的音量,跟板寸商量着什么,这一次,商量的时间,格外长,似乎格外长。
    秦妍看着他们,刚才没什么,现在开始有些紧张。
    忘了哪本书,好像是海明威,海明威的一部小说。自传体,主人公去亚非拉,某战乱地区打仗,输出革命,寡不敌众,和一些战友,被反政府,也更或者,海明威他们,才是反政府,武装分子抓住。
    因陋就简,丛林里临时,搭建起一处帐篷,权当军事法庭,俘虏们逐一,被带到三位军官,作为法官的军官面前。每个人,至少海明威之前,每个人的程序,都差不多,当中一位,军衔略微高些,带过来一个,什么都不问,稍左边点点头,微笑着点点头,再朝右边,微笑着点点头,拉出去毙了……
    “好,”自来卷点点头,很认真,甚至有些沉重地点点头。所谓的“好”,不知指什么,也不知是在对秦妍,还是板寸说。
    反正是有结果,看样子,是有结果了。秦妍坐直身体,不自觉地坐直身体,一副凛然大义,倒是一副凛然大义,坦然接受审判的架势,驴倒架不倒,输阵不输人,知识分子,要的就是气节。
    “听卫书记、魏校长说,秦老师在学校,表现一直很好,”自来卷看着她,神色和蔼:“工作勤恳,遵纪守法,淡泊名利。学问好,人品好,领导赞扬,同事欣赏,学生尊敬。”
    这都不是重点,秦妍不傻。
    “是位前途无量,优秀的青年科学家,更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干部。我们今天来呢,”看看板寸,同样神色和蔼的板寸:“主要就是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打消顾虑,以及可能的误会。”
    了解情况,什么情况,说了半天,秦妍根本不知道,对方想说,想问,想了解的,究竟是什么。打消顾虑,以及可能的误会,你们不来,我什么顾虑,什么误会都没有。
    “关于这本书,这本书,”自来卷将桌上的书拿起。看了看,掂在手里:“可能会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
    “可能,可能要低调处理。”
    什么叫低调处理?
    “具体的情况,”如意如意,顺我心意,刚往门口一看。至少秦妍觉得,是自来卷刚往,先往门口一看,大门随即打开,卫宁书记、魏德藻校长,出现在门口:“学校领导,会告诉您,”随即,两人站起身来……
    事后得知,所谓的低调处理,秦妍的专著,这本专著,《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十万册基础上,原本还准备再印十万。稿费照发,库存,哪怕已经在路上,只要还没到读者手中,一概召回,全部销毁。
    与此同时,相关内容,与《狒狒社会行为新探》,一切相关的内容,无论文章,图片,甚至关键词。一概屏蔽,除学术界,内部网络,数据库外,互联网,移动互联网上,一概屏蔽。
    这倒没什么,一部研究专著,纯粹的学术作品,意外走红,秦妍除了莫名其妙,并未感到高兴,格外的高兴。这样也好,回到原点,回到一切本来的样子,本来应有的样子,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什么,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痛苦。
    她没觉得痛苦,有个人,却痛苦异常,却因为这件事,痛苦异常,段章,原本不挨边儿的段章……
    那天晚上,秦妍被蓬莱大学领导,卫宁书记、魏德藻校长,没头没脑叫走,从欧阳小卷家,没头没脑叫走。欧阳、柳一菲、叶皓,也包括段章几个,分析了一会儿,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欧阳小卷和叶皓,分别打了几个电话,通过自己的关系,希望了解一下,至少初步了解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获。没办法,等着吧,估计很快就会有答案,又聊了几句,都很扫兴,也就散了,一桌子菜基本没动。
    别人到没什么,躺在床上,晚上躺在床上,段章越想越气,想起那一桌子海鲜,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个下午的海鲜,越想越气,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爬起来,进厨房开灯,对着七碟八碗独自运气,重新端出来,一个人坐在听里,全给吃了。
    你疯了,不能吃海鲜,自己心里没数么,欧阳听见动静,出来的时候,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到天亮,倒是挺快,没到天亮,痛风就犯了,原先只是左脚,这回可好,左右脚,左右膝盖,肿得馒头一般,一步走不了,疼得段章满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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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8 09:56:18 | 显示全部楼层
    7.1 孙武

    收拾行装,段章赶赴位于狮子山港,中船集团蓬莱造船厂码头。最近一年,他差不多有半年时间,待在这边,衣食住行都是现成的,倒也不需要收拾行装,收拾太多行装。
    中船蓬莱设计院,以及蓬莱造船厂,近年最大的项目。国产某新型,琅琊台级万吨级驱逐舰,首舰孙武号,船体合龙在即,段章担任该项目,总体分项目部,主持工作的副总工程师……
    吴王夫差十年,公元前485年,相继击败南方,最强大的两个对手,楚国与越国后,夫差决定出兵北伐。目标直指春秋末年,吴国外首屈一指,也是唯一一个具备与之争锋实力的大国,山东半岛姜齐,争夺霸权。
    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左路由他自己亲自率领,经后来大运河的一部分,也是最早修建的部分,邗沟北上。另一路由大夫徐承指挥,经海路绕道齐国东部,意欲东西夹击,使之首尾难以相顾。
    两国水师主力,于琅琊台,今山东省青岛市黄岛区附近,海流原因,这里自古便是中国北方第一大港,秦始皇勒石记功,徐福东渡求仙,留下无数胜迹,海域相遇。齐军以逸待劳,一举击败实力占优,但劳师远征的吴国水师,就此终结夫差称霸野心。
    史称吴齐海战,黄海海战,或者琅琊台海战,成为中国历史上,有据可考第一场,比较像样的大规模海战。虽然比后者,晚了差不多七百年,依然被史家誉为,中国版的特洛伊战争,以此命名这型万吨驱逐舰,中船蓬莱设计院院长的主意,首舰,则顺理成章,冠以吴军统帅,军事家孙武之名……
    当然,众所周知,人民解放军海军,现役水面舰艇,级别一般都是数字,舰名一般都是地名。换言之,琅琊台级也好,孙武号也罢,都只是列装,正式命名以前,临时的内部称谓,尽管一经曝光,始终为军迷所津津乐道。
    也不严谨,首先,琅琊台这个地名,出现晚于吴齐海战,越王勾践二十五年,公元前472年,吴齐海战之后十三年,越国灭吴之后,勾践顺着十三年前,夫差北伐的原路,击败齐国。在此筑台观海,名曰琅琊台,所谓的“琅琊台海战”,后世史称而已,类似于古装神剧,努尔哈赤称帝,自己管自己叫后金。
    其次,孙武是吴军统帅不假,但没有参加吴齐战争,更别说海战。相继征服楚越,达到霸业顶峰的吴王夫差,开始飘飘然,着手北伐中原,伍子胥苦劝,齐国不好惹,再说人家已经服软了,越国才是心腹大患,夫差不听,认为他碍手碍脚,找了个茬儿,将伍子胥处死。此举,令孙武心灰意冷,认定夫差身边,不是久留之地,飘然隐去不知所终……
    中船蓬莱设计院,名义隶属中国船舶工业集团有限公司,事实上,中船集团与总装备部,现在叫装备发展部,注意啊,不是海军装备部,总装备部,双重管理,军品部分以总装为主。早年间,设计院中层以上领导,中级以上职称,一大半都是穿军装的,军改之后,只剩下少数核心技术人员,以及保卫保密部门。
    琅琊台级,姑且这么叫着,琅琊台级驱逐舰,上世纪末便已立项,项目部逐渐扩大,总工程师,由设计院院长亲自担任。现在这一型,只是初型,按照常规,接下来还会不断改进升级,长期共存肝胆相照。
    总项目部以下,设分项目部,比如船体分项目部、动力分项目部、导弹分项目部、火炮分项目部、防空分项目部、鱼雷分项目部、中控分项目部、雷达分项目部等等。此外,还有一个“总体分项目部”,承担总体设计,以及其它分项目部的协调工作,总项目部,副总师兼任总体分项目部总师,具体工作,由段长这个副总师全面负责……
    项目部在狮子山,中船蓬莱造船厂这边,单独占据一栋楼,段章办公室,位于其中四层,朝向很好,窗外,遥望南天欣然命笔,整个狮子山港一览无余。走进一层大厅,一幅狂草入眼,省委宣传部长,杨晓的手笔,去年下半年,陪黄鹤书记来此视察,都知道她的字不错,不能白来,留幅墨宝也不费事。
    原本说好,“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不知为什么,吃完饭,吃人嘴短,该写了吧,杨晓想了想,“载酒湖上,时取一醉,欢醉中,据湖岸,以臂向鱼取酒,使舫载之,遍饮坐者,意疑倚巴丘酌于君山之上,诸子环洞庭而坐,而往来者,乃作歌以长之。”
    段章查了一下,元结的《石鱼湖上醉歌》。问欧阳小卷,什么意思,杨晓写这个,什么意思,欧阳想了想,像杨晓一样,想了想,笑笑,什么都没说……
    狮子山港,位于天水河南岸,距离蓬莱市中心,算上过江大约两小时车程。与天水河两岸,众多大小港口不同,出现很晚,直至上世纪70年代,这一代仍旧是万顷良田。
    1976年,中国发生了很多事,不必一一细说。大多数人只知道,夏天,一场空前地震,袭击京津冀地区,其实,地震之外,那年的水灾,几乎与地震同时,也十分骇人,至少昆仑是这样。
    天水河昆仑段,尤其蓬莱附近,历代泥沙沉积,早已成为悬河,地势很高,洪水来势凶猛,蓬莱城一度岌岌可危,部分敏感单位,开始分批内部疏散。万般无奈之下,最终决定,主动炸开大堤,向南岸低洼地带泄洪,洪水退去,狮子山一带,形成一处湖泊,与天水河干流相连。
    中船蓬莱造船厂,与很多老牌军工企业一样,历史可以追溯到,晚清洋务运动期间,原本只有军品,改革开放之后,也接民用大型船舶订单。90年代初,集团总部决定,军民分离,投入巨资,将狮子山泄洪湖,改造为港口,军品部分整体挪了过来……
    段章办公桌上,常年放着一本《水浒传》,尽管是精装本,封皮也早已翻得破旧不堪。还是考上大学那年,一位远房,先前从没见过,论年龄,只比段章长十几岁,摇车儿里的爷爷,拄拐棍儿的孙子,山高遮不住太阳,却大整整两辈,应该叫叔公。
    看样子,这位叔公和段章爷爷,差着好几十岁,一口一个四哥,如何如何,似乎挺熟,相谈甚欢。虽然没见过,段章早前,倒是听爷爷,不止一次提到这位远房堂弟,段氏一族,能装点门面的人物不多,他算一个,勉强算一个,军官,段章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少校,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了解段章,头一回谋面,大学生侄孙的情况,听四哥,也就是段章爷爷说,是块读书的料,尽管他自己,并不这么,并不十分这么觉得。就是胆小,从小窝囊,整天在学校,在外头被人欺负,瞧见脸上那红印儿了么,八成又是那个谁,袁什么来着,袁彬彬,美国及其盟友,或者手下打的。
    少校叔公摇摇头,这可不行,大小伙子,站起一人多高,躺下半人多长,得有点儿阳刚之气才行。一周之后,托人给他送来一本《水浒》,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那是别人,你还是先好好看看吧……
    只要是在造船厂这边,不管有事没事,段章几乎每天,都会到施工现场看看。甚至一整天,连夜赶工的话,一整夜,待在那里,最好船台上。
    实事求是,段章主要是搞设计的,建造阶段,真正归他管的事并不多。无非哪里遇到问题,牵扯到原始设计,需要临时修改,或者施工不达标,救火队员的性质,随叫随到已然足够,不必整天眼不错盯着。
    这个习惯,不仅段章,整个中船蓬莱设计院,甚至更大范围普遍存在。源头,似乎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著名的“鞍钢宪法”,两参一改三结合,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干部、工人、技术员角色互换。
    当然,更多时候,以设计院为例,还是工程师们,干工人的活儿,直接冲到第一线,挥锹抡镐车铆锻焊。反之,工人参与设计,他们倒是没意见,技术上行不通,图纸看都看不懂,更别说画了……
    “当最末次开炉的那一日,是怎样骇人的景象呵,哗拉拉地腾上一道白气的时候,地面也觉得动摇。那白气到天半便变成白云,罩住了这处所,渐渐现出绯红颜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
    我家的漆黑的炉子里,是躺着通红的两把剑,你父亲用井华水慢慢地滴下去,那捡嘶嘶地吼着,慢慢转成青色了。这样地七日七夜,就看不见了剑,仔细看时,却还是在炉底里,纯青的,透明的,正像两条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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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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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9 09:41:12 | 显示全部楼层
    7.2 万人敌

    多年以来,几乎成为惯例,每年全国两会,保留节目,军费预算一经公布,立刻成为焦点。首先,担忧增长速度过快,毕竟总量已经不小,扩军,历来是扩张的前奏,增加本就不稳定的国际局势。
    其次,指责中国军费使用,不够透明。对比西方国家,比如美国,时至今日,至少总量,至少明面上的总量,仍旧是中国的倍数,却高度透明。
    作为圈内人,应该说,段章对此,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增速是否过快,总量是否过大,扩军是否必然,意味着扩张,紧张局势究竟怪谁,那是政治家的事,不透明却是实话。
    就以眼前,琅琊台级驱逐舰为例,仍旧中美比较。美国军费,大约三分之一用作科研,或者武器开发,当然,主体还是企业,五角大楼立项,各军工巨头投标,总投资多少,分多少期,逐期评估进展,并且作为下一阶段拨款的依据。
    别的地方不清楚,至少中船蓬莱设计院,军工不假,却从没打军费中,拿过一分钱,吃吃喝喝不算。琅琊台级驱逐舰,重点项目,自上世纪90年代立项,总投资,就段章所知,至少一百个亿,直接中央财政拨款,走科研经费,而不是军费……
    “笑声即可散布在杉树林中,深处随着有一群磷火似的眼光闪动,倏忽临近,听到咻咻的恶狼的喘息。第一口撕尽了眉间尺的青衣,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
    最先头的一头大狼就向黑衣人扑过来,他用青剑一挥,狼头便坠在地面的青苔上。别的狼们第一口撕尽了它的皮,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
    科学技术研究,尤其技术,也就是段章,整天宵衣旰食做的事情,听着很神秘,其实很简单。说得通俗一些,本质上,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一切实证科学,概莫能外。
    什么是试错,爱迪生发明电灯的故事,尽人皆知,再经典不过。外行想象当中,先钻故纸堆,查资料,又是公式又是计算,决定用什么材料,再进行实验,事实却正好相反。
    所有能想到的纤维,以及能制成纤维的材料,有一样算一样,逐一拿来试一遍,最终确认竹丝,以及改进版的钨丝,最合适充当发光电阻。正因如此,严格意义上讲,爱迪生不是科学家,只能算发明家,外加企业家,以上过程,也不神秘,甚至毫无技术含量可言,需要的只是耐心,以及恒心。
    试错这种事,是非常烧钱的,当代大科学,可不是爱迪生那会儿,一次实验,设备启动,转眼间成百上千万扔进去。真应了毛主席的那句话,有多少东西,打多大仗,能不能出成果,能出多大成果,相当程度上,就看烧多少钱,放到哪儿都一样,不是谁出成果,给谁钱,是给谁钱,谁出成果。
    听着很荒唐,事实如此。神秘的赛先生,成了老舍笔下,有皇上的时候,我们替皇上效力,有袁大总统的时候,我们替袁大总统效力,谁给的钱多,我们就替谁效力,嫌贫爱富包打听。
    军费需要做的,无非等成品出来,一艘四十亿,花钱购买。四十亿,听着不少,事实上,只是造舰环节,本身的费用,按照经济学话语,可变成本。
    先期研究投入,并不打入,摊薄在成品当中。即使这四十亿,也不包含利润,从这个意义上讲,中美两国军费,确实没有可比性,甚至,连互相比较的必要,都没有……
    “他们不但都不放,还用全力上下一撕,撕得王头再也合不上嘴,于是他们就如饿鸡啄米一般,一顿乱咬,咬得王头眼歪鼻塌,满脸鳞伤。先前还会在鼎里面四处乱滚,后来只能躺着呻吟,到底是一声不响,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黑色人和眉间尺的头也渐渐住了嘴,离开王头,沿鼎壁游了一匝,看他是装死还是真死。待到知道王头确已断气,便四目相视,微微一笑,随即合上眼睛,仰面朝天,沉到水底里去了。”
    少校堂叔,送的那本,也就是现在,段章位于船厂,办公室桌上,这本《水浒传》,大学时代起,不知看了多少遍。看来看去,发现一个问题,发现一个,相信所有人,都发现,都不解的问题:
    的确,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快意恩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着实痛快。可不知为什么,这些六亲不认,动不动拳脚无眼,打死无怨的好汉,所谓好汉,晁盖倒也罢了,都对那个宋江,俯首帖耳,一听大名,即刻纳头便拜。
    没见有什么武功,统共杀过一个人,阎婆惜,窝囊不说,还迂腐,直至将一班弟兄,尽数害死。书中给出的理由,宋江宋公明,呼保义及时雨,这个人忠义,有什么事儿找他,只要能办,一定给你办,似乎并不十分讲得通,仗义疏财的多了,更不用说像他这样,郓城小吏一个,拆东墙补西墙,无非慷他人之慨……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为什么,至今也没想明白。
    至于书,倒是没白看,最起码,目标有了。本科阶段,段章学的是通用机械,通用机械工程,研究生投考中船蓬莱设计院,全班五十多人,选择搞军工的,就他一个……
    毛泽东评价中国工人阶级,旧中国,说人数虽相对较少,但格外纯洁,觉悟格外高,少数,极少数工贼除外,加之集中在个别大中城市,故而战斗力非常强。你在旧社会少混了几年,斗不过他们的,没在旧中国待过,段章不好置喙。
    新中国工人阶级,无论先前,领导一切那会儿,尤其当代,杨白劳打来电话,问工人阶级解放了么,回答工人阶级已经不工作了,都下岗了。经常战斗在一起,段章倒是比较熟悉,还是有资格说几句的,觉悟,分怎么说,分怎么定义觉悟,某种意义上,确实很高。
    类似于医院,做手术的时候,主刀大夫,通常扎一条,有别于其他医护人员的头巾,花头巾。否则戴上帽子,口罩,手术服,全都一个样,夷狄之有君,不知道该听谁的。
    蓬莱造船厂,平时不用,工地或者船台上,工人也好,工程师也好,行政领导也好,都要佩戴安全帽。以颜色区分,区分身份,款式功能基本一样,普通工人黄色,工长或低级工程师白色,高级工程师或一般行政领导及来访人员,比如记者之类红色,中船内部或视察指导工作,高级别领导干部蓝色,一目了然。
    具体到段章,属于,目前属于红色,红色当中等级较高的阶段。再过几年,比如晋升型号,总工副总工之类,换成相应的蓝色,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相信为时不远。
    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段章突然发现,或者意识到,造船厂的工人,普通工人,黄色短衣帮,无套裤汉们,称呼其它颜色时,是很有学问,或者讲究的。顺便说一句,若前来视察,指导工作领导,级别太高,比如上个月,军委装备发展部主要负责人,到访蓬莱造船厂。
    战区司令、海军党委委员、中船集团一把手、舰队政委,一票大人物作陪,登上正在紧张施工的孙武号船体。众多蓝色簇拥中,中间的一号首长,否定之否定,戴的反而是最底等级,黄色安全帽,怎么理解都行,群众打成一片,也确实没有其它颜色。
    大部分工人,段章并不认识,别人同他打招呼,抬头看看帽子,黄色称师傅,认识的话某师傅,熟一些或亲切一些某某师傅,白色称同志,知道姓什么,称小某或老某,小老鼠偷吃热凉粉,短长虫盘绕矮高粱。对方,黄色或者白色,有时叫他段工,段工程师,有时段总,段总工程师。
    段工,段总,工程师如何,总工程师又如何,原本没太留意,时间长了,数据多样本大了,稍加琢磨,发现是有区别的。一般来讲,工地上没有,若是没有蓝色安全帽,红色亦不太多,称呼段章为段总,反之,有蓝色安全帽,或者红色较多,则称段工,不知是上面教的,还是工人阶级自己觉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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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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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30 09:40:16 | 显示全部楼层
    7.3 寒塘渡鹤影

    当初,考到中船蓬莱设计院,读研时的导师,一位老院士,专业技术一级,享受大区正职待遇,说过的一段话,段章印象很深。搞军工,和打仗一样,是需要灵感,或者灵气的,很多时候,知识、经验甚至才华,都解释不了。
    老师举了冷战时期,苏联与美国,或者华约与北约的例子。论军工技术,苏联当然不差,光老底子,就够现在的俄罗斯,至少吃上几十年的,但比起美国,多少还差一些,始终处在一个追赶,虽然差距不大的状态。
    绝大多数重装备,海军就不说了,尤其水面舰艇,没法同美国比,所以才另辟蹊径,专搞潜艇,非对称对抗,大洋黑洞嘛,空军、陆军,最接近的时候,客观说,也有十年左右落后。但轻型装备,尤其单兵,陆军单兵这一块,手枪、步枪、机枪、小口径火炮,却毫不逊色,甚至优于美国。
    说来也怪,北约这边,军工如此厉害,数十年以来,想尽办法,却无论如何搞不出一款,真正像样,能够媲美,甚至压制苏系的枪械。直到今天也是这样,动不动卡克,一摔就坏,朝鲜战争,很大程度就是吃亏在这上面,志愿军重武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单兵装备却打得美军欲哭无泪。
    西方国家,为什么不禁枪,意识形态放到一边,根本禁不住,车库里,简单几样设备,弹药稍微麻烦一些,网上图纸多的是,材料超市就有,是个人就能弄出来,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但若真想搞好,像苏系那样,经典之作,史诗之作,需要的不是科学,不是技术,不是工艺,而是灵感,西方人缺这个,苏俄却不然,翻翻历史,社会制度比谁都落后,天才人物却比谁都多。
    之所以记得这段话,因为老师说过很多次,虽然记得,理解却不深。真正理解,还是参加工作,尤其近年成为业务骨干,独立领导课题,或者项目之后,毫不夸张地说,军工领域,段章自己就是一个,不缺乏甚至非常具有,灵气灵感的人。
    先前提到,科学技术,尤其技术研究,听着神秘,其实很简单,原理很简单,本质上,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照这么说,人的作用,辩证唯物主义,人的主观能动性,就不存在,不需要了么?
    当然不是,科研活动中,人的作用,或者主观能动性,很多时候,就像老师,当年说过的那样,并不是以知识,或者技能,甚至经验,恰恰是以灵感的形式,出现或者存在的。
    十个馒头,五个饱了,早知就不吃前四个了,省粮省时,科研领域,这不是笑话,试错只是原理,把所有可能性,所有馒头吃一遍,谁也玩儿不起。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哪个必须吃,哪个可以跳过,说得直接些,哪个是,哪个更有可能,是第五个馒头,这就是人,科学家或者技术人员的作用,或者价值,或者衡量其孰优孰劣,用老师的话,是不是该着你,吃这碗饭的标准。
    正因如此,虽已离开一线,仍旧密切关注着,行业发展的老师,不同场合多次提到,总共多少学生,自己都记不清了,有当大官的,有获大奖的,级别职称就不说了,若说搞军工,最有灵气的,没别人,就是这个段章,比我强。后面又加了一句,军事领域都一样,开发武器需要灵气,带兵打仗同样需要灵气……
    举了毛主席的例子,主席上过什么军校,读过什么兵书,长征时,遵义会议凯丰说他打仗,主要靠《三国演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三国演义》怎么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打仗看的是结果,我行你不行,这就是硬道理。
    希特勒同理,说清楚了啊,拿他和毛主席并列,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想当初,省委宣传部新媒体处,滕翔宇还是网红,“别人家的老师”时。一则视频中,希特勒、毛泽东之外,加上斯大林,定性为“20世纪三大法西斯恶魔”,若不是被招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出来后,数罪并罚轻不了。
    希特勒上过什么军校,读过什么兵书,兵倒是当过,毛也当过,辛亥革命八三四一,一战参军,英勇是没错,最高只做到下士,完全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军事教育。马克思主义三大来源,古典哲学,德国人不迷信,可就连那些名校毕业,祖上多少代都是职业军人,身经百战的德军,甚至盟军将帅们,都不得不承认,恶魔归恶魔,这家伙绝对是个军事天才。
    至于斯大林,正好可以作为反例,跟如今,中国那些军迷差不多,整天戴着个大檐帽,唯一的苏联大元帅,根本不会打仗,一次又一次,不知害死多少苏军指战员,拼消耗是个人就会。中国这边,蒋介石也是一样,倒是军人,正经军人出身,治国且不说,实事求是,军事才能跟毛比,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以为是,整天就知道瞎指挥,要是没他的话,国军可能还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是这么回事,我的文章的结尾是这样的,你听听。我亲眼看见他牺牲了,他,这个杰出的少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透过炮弹隆隆的轰响,我听见了他最后的壮烈的几句话。
    转告我父亲,我死去是安心的,我知道,他会向那些血腥的卑鄙者为我报仇的。你懂的,假如现在加上他父亲的几句话,那该多好,而且我已经拟好了…… ”
    说出来,可能有些滑稽,确实很滑稽。这一两年,尤其最近几个月,不在造船厂这边时,段章了解工程进度,通常不是靠通报,每周一次,项目部定期的进度通报,而是上网,上论坛看帖子。
    近年来很火,国内几大军事论坛,名字就不点了,关于琅琊台级驱逐舰,孙武号的消息,几乎每天都在更新。配图,文字,一样都不少,数据丰富,报道及时,比一周一次的通报快多了,更重要的是,段章知道这些消息,是可靠,或者说,哪些是可靠的……
    “老将军知道他的爱子阵亡了,垂下头来,久坐不动,然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没有眼泪,没有,我没有看见。他的眼泪被神圣的复仇的火焰烧干了,他坚定地说,我的孩子,安眠吧,放心吧,我会报仇的,我用老军人的荣誉发誓。
    你懂的,若是现在我来得及加上这几句,那多么好,你懂的,这篇文章会多么漂亮,这是所有的报纸都要羡慕,也要嫉妒的。怎么办呢,马上就要和莫斯科通电话了,你想怎么样,假如在电话里和总指挥商量商量…… ”
    据消息人士透露,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消息人士透露。西方新闻界,惯常使用的一手,或者说,政府与新闻界之间的默契,共同出演的一部双簧。
    某些不便于,至少暂时不便于,通过权威渠道,发布的消息,比如某项政策,需要先行倾听一下公众意见,或者了解正式公布后,可能出现的结果。透露给新闻界,后者先以不愿透露姓名,消息人士的形式发表,政府掌握民意,新闻界获得关注,民众了解信息,各取所需。
    不知什么时候,国际接轨,中国人也学会了这招儿。段章也是几个月以前,才知道中船集团蓬莱造船厂,政治处下面,有一个专门的小组,挂在政治处,直接接受集团,以及海军装备部领导。
    办公室,其实就在段章斜对面。不喜欢四处乱串,军品部门,保密制度很严,早已养成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管好自己,干好自己该干的事,比什么都强的习惯,对门几年,并不知道那边是干什么的。
    定期去狮子山上,固定的位置,不远不近,角度还好,拍摄码头工位,正在建造的战舰图片。回来修版处理,遵照上级指示,按一定进度,匿名,连消息人士,不愿透露姓名,消息人士都没有,发布在相关论坛上……
    “黛玉道对句不好,合掌,下句推开一步,倒还是急脉缓灸法,因又联道,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道,你看那河里,怎么像个人,在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吧?
    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它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荡散复聚者几次。”
    为了这个,还曾闹出过笑话。就是几个月前的事。若不是因为有这么一闹,段章还不会知道,论坛上关于蓬莱造船厂的消息,是可靠,或者说,哪些是可靠的。
    缘起昆仑省委,宣传部新媒体处,滕翔宇那个处。新媒体处下属,几个全职网评员发现,网上常常有,关于正在建造,事实上,还未公开宣布的新型驱逐舰,琅琊台级孙武号,信息曝光出来。
    没有对外公布,我军重要新式装备,这可是国家机密,他们怎么知道的?照片不甚清楚,看起来,像是在远处,偷偷用长焦拍摄,寻找原始出处,找来找去,都是从其它地方,至少都宣称,是从其它地方,转载过来的。
    前不久,宣传部会同网信办,刚刚组织一批核心网评负责人,召开信息安全会议,通报了几起,境内外间谍利用网络,获取我军情报事件。或收买,或刺探,或骗或诈,故意发布错误消息,通过引发辩论,诱使内部人士,无意中透露关键信息等等。
    一级一级,报到滕翔宇这里,反复追查,依然找不到原始出处,专门去了一趟蓬莱造船厂,相关领导都说不清楚,意识到问题严重,报给部长杨晓。杨晓很重视,请示常委会批准,将相关信息,交给省国安厅,国安厅会同公安厅,成立专案组组织破案。
    技术分析表明,网络上有关琅琊台级驱逐舰,大部分来源不明的照片,虽然经过处理,都是在狮子山高处,某固定地点拍摄的。派出警力,便衣守株待兔,一周以后,嫌疑人鬼鬼祟祟,拎着照相机出现,一脚踢翻,带回厅里严加审讯……
    “只听那黑影里,戛然一声,却飞起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黛玉笑道,原来是它,猛然想不到,反吓了一跳。
    湘云笑道,这个鹤有趣,倒助了我了,因联道,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林黛玉听了,又叫好,又跺足道,了不得,这鹤真是助了她的了,这一句更比秋湍不同,叫我对什么才好。”
    虽然挨了顿打,解释清楚倒也不难,直接接受集团,以及海军装备部领导,就连设计院,造船厂主要负责人,都不知道这些人,整天究竟在干些什么。宣传部,网信办,国安厅,外加船厂,还有集团闻讯后,派过来的人,一起碰了个头,虚惊一场。
    同事之间聊天,说起这个笑话,设计院的老人,听了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当年类似的事情,可是死过人的。70年代初,同样,某新型装备,那时还没有狮子山港,正在蓬莱造船厂,日夜加班加点,不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当年的船厂,彻底军工企业,涉密重点保障,发现附近有人活动,两下照面,话不投机动起手来。一番交火,各有死伤,事后弄明白,一边是驻军,一边是警察,同时接到线报,敌特人员出没,队长,别开枪,报告太君,打误会了,自己人,自己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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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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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31 09:49:28 | 显示全部楼层
    7.4 无字碑

    大学时期,欧阳小卷宿舍,四个女生,除她之外,柳一菲、秦妍、周易。只有周易,也就是当年,将柳一菲吓出毛病,那个北京女孩儿,毕业后不在昆仑,不在蓬莱工作。
    直到现在,四个人的关系,依旧十分亲近,蓬莱,留在蓬莱工作的三个,自不必说,虽然远在北京,周易和她们之间,同样保持着密切联系。且每次,有机会来昆仑,来蓬莱,出差或者旅游,公事私事,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聚会是一定的……
    这次是公事,周易来蓬莱开会,一个月,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就早早通知另外三位,定好日程,以及活动计划。今天下午抵达,会议主办方,不是没安排接站,但欧阳这边,还是去了机场,安顿好住处,定好晚上,四个人先一起吃顿饭。
    柳一菲要上节目,直接去饭店,事先说好,定下来在哪儿,将地址发给她,直接去饭店。周易、欧阳小卷,先到蓬莱大学,和秦妍汇合,时间尚早,先在校园里,四处转了转,教学楼、图书馆、体育场,当然还有宿舍。
    秦妍自不必说,就在这儿工作,欧阳虽然已经调走,平日里,来蓬莱大学的机会也不少,即使柳一菲,毕竟同一座城市,来不来,毕竟同一座城市,倒没觉得什么。尤其周易这边,每次故地重游,都弄得十分怀旧,真的假的,十分感伤,总之不掉几滴眼泪,是不会作罢的。
    这回也一样,该转的,都转到了,该感的,都感了,该伤的,都伤了,该掉的眼泪,也掉得差不多了。收拾心情,距离和秦妍约的时间,所里有事,还没到,又一起去了“无字碑”,校中央广场上的“无字碑”。
    不光她们,所有来蓬莱大学,无论参观,还是旅游的,一点不夸张,蓬莱大学,早就是省旅游局,登记在册的景点。“无字碑”,是一定要看的,也是蓬莱大学,最具代表性,符号感的,地标性建筑。
    和西安,武则天那座,同名,“无字碑”一样,碑身,两层楼高,汉白玉碑身上,一个字都没有,到此一游,老鼠爱大米之类除外。但之于蓬莱大学,包括欧阳她们,“无字碑”还有另一个名字,另一个流传,蓬莱大学内部,流传更广的名字,“红专碑”,全称“红专武斗纪念碑”……
    中国大陆高校版图,拥有知名大学,这个比较主观,具体一些,就以“二一一”为例,拥有“二一一工程”高校,最多的省市,不用说,肯定是北京,总计二十六所。接下来是谁,是魔都上海,还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两个一线城市的省份,广东,是经济发达的浙江,还是常住人口最多的山东、河南、四川?
    都不是,仅次于北京,拥有第二多“二一一”高校的省份,是江苏。是论经济,无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还是地缘、政策优势,亦或资源、人口,都不最拔尖,当然,也都还不错的江苏,总计十一所,相当于刚才提到,河南、浙江、福建、山东、广东五省总和。
    更有意思的是,江苏省内,上述十一所“211”高校:南京大学、苏州大学、中国矿业大学、河海大学、江南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东南大学、中国药科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理工大学、南京农业大学。
    发现了么,当中居然没有任何一所,校名中带有所在省份,“江苏”字样。换言之,江苏“二一一”,仅次于北京,全国最多,却都不叫“江苏”……
    昆仑的情形,与之很有几分类似。昆仑省内,所有,几乎所有,以省会蓬莱命名,叫“蓬莱”,“蓬莱”如何如何的大学,都比叫“昆仑”,“昆仑”如何如何的大学好。
    蓬莱工业大学,比昆仑工业大学好,蓬莱理工大学,比昆仑理工学院好,蓬莱科技大学,比昆仑科技学院好,蓬莱交通大学,比昆仑交通运输技术学院好,蓬莱医科大学,比昆仑医学院好。其中一部分,比如蓬莱工业大学、蓬莱科技大学,甚至根本就不在蓬莱,也一起跟着沾光……
    江苏省内,十一所“二一一”,或者说,江苏“二一一”,仅次于北京最多,却都不叫“江苏”,听着奇怪,其实不难理解。民国时期,中国高等教育,现代意义上的高等教育,起步发展的民国时期,南京作为首都,并不隶属于江苏。
    南京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南京理工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和本朝,北京知名高校最集中,仍以“二一一”为例,多出第二名一倍不止,道理一样,首善之区文化中心,资源分配理应倾斜。反过来,当今高校版图中,最憋屈的省份又是谁,是紧邻北京的河北,统共一所“二一一”,河北工业大学,别着急,就这一所还不在河北,在天津一样,江苏,南京以外的江苏,灯下黑眼泪哗哗的。
    昆仑这边,情况也差不多,根据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建国方略》中的规划,蓬莱位列全国重点发展,按照今天的标准,十大一线城市,直辖中央。日据时期,甚至成为某自治委员会,相当于国中之国,首府所在地。
    再往前上溯,唐五代的“道”,宋金的“路”,都是蓬莱、昆仑分列,蓬莱道、昆仑道,蓬莱路、昆仑路,疆域空前广大,蒙元时才合二为一。直至今天,无论省内省外,蓬莱人,无论身居省内省外,都习惯说,自己是蓬莱,而不是昆仑人。
    语言方面也一样,以蓬莱为中心,昆仑省北部地区,与南部分属两个,明显的方言区。昆仑话作为一个整体,最显著的两个语音特点,平翘不分,前后鼻音不分,北部将大多数平,发成翘,将大多数前鼻音,发成后鼻音,南部相反,将大多数翘,发成平,将大多数后鼻音,发成前鼻音,稍加说明一听便知……
    唯一的例外,回到刚才,关于高校的话题,叫“蓬莱”,“蓬莱”如何如何的大学,都比叫“昆仑”,“昆仑”如何如何的大学好,唯一的例外:昆仑大学。
    昆仑大学,蓬莱大学,水平排名不相上下。昆仑省内,仅有的两所,不仅“九八五”,中央直管,校长、书记中组部任命,动不动中央候补委员,所谓副部级大学。
    同行是冤家,哪一行都一样,同城同省同地区,关系微妙,甚至恩怨纠葛的高校,不在少数。如果说,别人只是恩怨,君子之争,昆大与蓬大,毫不夸张,几乎可以算得上仇恨……
    蓬莱大学,省内第一所,现代意义上的高等学府,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宋明理学时期,已经蜚声海内的“名山书院”,虽是私学,地位始终高于省学。清光绪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准袁世凯、张之洞等奏,“停科举”、“广学堂”,名山书院旧址,建立“蓬莱高等学堂”,民国初年改现名并沿用至今。
    反观昆仑大学,历史就要短得多,校徽当中的“1937”,指陕北公学。解放战争初期,毛泽东有一个讲话,国共的争夺,是全方位的争夺,既是政治、军事,也是民心、士气,既要争夺工农,也要争夺知识分子,落实主席指示,以原陕北公学部分人员为班底,前往昆仑,成立“昆仑大学”。
    论基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而谓有大师,一目了然,昆仑大学完全无法与蓬莱大学相提并论。事实上,若非新中国成立之初,效法苏联模式,统一的高校院系改革,蓬莱大学几个核心理工类院系,归建昆仑大学,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发展起来。
    正因如此,普通人印象中,一直是文科,蓬莱大学略好,理科,昆仑大学略好,老黄历差不多。改革开放以后,恢复综合性大学办校方针,专业设置,都是“炒一本”:
    土财主进城吃饭,跑堂的拿来菜谱,您看吃点儿什么?不用看,也根本就不识字,“炒一本”,凡是国家学科名录上有的专业,昆仑大学、蓬莱大学几乎都有,排名亦相差无几。
    这是静态,动态类似于麦当劳、肯德基,不约而同,都采取,都在中国市场,采取跟随战术。相爱相杀,就是无论你,在哪儿开一家店,我一定在五百米距离内,开同样一家,然后把鸡翅,卖得比你便宜一块钱。
    一直以来,蓬大人,不是姓蓬的大人,一度真有人这么认为,蓬莱大学师生,内心深处,是看不起,由衷看不起昆大人的,政治产物。昆大人反唇相讥,政治产物怎么了,党对一切工作的绝对领导,我们昆仑大学,从建校之日起,就与党组织肩并肩手拉手,你们行么?
    蓬莱大学这边,兵来将挡寸步不让,党组织,你知道什么叫党组织?1920年,中国共产党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昆仑省内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成立于蓬莱大学,国家级红色遗产,革命传统教育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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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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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56#
     楼主| 发表于 2020-9-1 09:40:07 | 显示全部楼层
    7.5 胜利女神

    两校恩怨,或者仇恨,总爆发,发生在文化大革命初年:
    矛盾激化,源于中央文革一位副组长,没过多久就引火烧身了,全国高校系统工作会议谈话。事实上,根本不是什么谈话,私下对昆仑大学、蓬莱大学,那时候已经没有校长书记了,军管会负责人开玩笑说,昆大是“红而不专”,蓬大是“专而不红”。
    消息传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已经干柴烈火的两校,迅速展开一场关于谁才是“红”、谁才是“专”,什么才是“红”、什么才是“专”的大论战。说好君子动口不动手,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口诛笔伐,很快演变为大规模暴力冲突,史称“红专武斗”。
    说来也怪,那段时间,浩劫重灾区,大专院校当中,首当其冲被打倒的,往往是那些,作为反动学术权威,封资修道德文化代言人的教师,轻则挂牌子游街,重则血溅五步之内。昆大、蓬大却不是这样,除少数当权派外,师生高度团结,兄弟阋于墙,枪口一致对外……
    欧阳小卷曾在某期节目中,讲过一则趣闻,欧洲袖珍小国卢森堡,当然,也是世界上最为发达,最为富庶的国家之一,首都,还叫卢森堡,卢森堡首都卢森堡,市中心有一座纪念碑。纪念什么,纪念两次世界大战,欧洲血流成河,卢森堡却得以独全,零伤亡,一个人都没死,从别的地方,道听途说来的。
    为什么零伤亡,不是卢森堡军队多能打,事实上,也没多能打,道理很简单,大国一宣战,它马上投降,不战而降。不立危墙之下,根本就不参战,自然零伤亡,也难怪,卢森堡这样的迷你国家,确实也经不起折腾。
    “红专武斗”,可不是小打小闹,文斗触及灵魂,武斗触及皮肉。昆仑省,原本就是军工重镇,两校冲突,又与进驻“支左”,军内造反派矛盾,以及政治野心纠缠在一起,中国出人,苏联出装备,胶片紧张,人是有富余的。
    武装到牙齿过了,动用重型武器确是事实,大口径火炮,甚至坦克,这么说吧,除了原子弹,只要是蓬莱军区,陆军有的家什,基本都用上了。前后一周时间,大小冲突几十次,若不是中央担心事态,无限扩大不可收拾,出面强力弹压,伤亡还会更加惨烈。
    究竟死了多少人,五十年前,两校“红专武斗”,究竟死了多少人,始终没有一个明确,各方都认可的说法。一则,出于不同目的,对于这段历史,讳莫如深,二则,统计口径也难以确定。
    比如说吧,大规模冲突开始的第一天,昆仑大学地理系,当时叫纵队,军事化编制,地理纵队,计算失误,火力准备时,一炮将附近一处居民楼轰塌。类似情况还有不少,算谁的,具体说,统计损失,或者战果时,到底该不该计算在内。
    搜集零散数据,即使最保守估计,三五百人,无论如何都是没问题的。标准略微放宽,甚至可能有上千人,死于当年那场,史无前例的“红专武斗”。
    换一种说法,可能更加形象,解放战争期间,昆仑战场,蓬莱城最终,是以围而不打,守军走投无路,宣布起义的方式,完整回到人民手中的。只零星地区,发生过小范围交火,整个蓬莱战役,国共双方战殁人数算在一起,也没有这次多……
    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提出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具体说,要大力从“十七年”,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大学停止招生,这一批老大学生当中,培养提拔干部。
    美国政坛,有个著名的“大兵一代”,肯尼迪、约翰逊、尼克松、福特、卡特、里根、老布什,连续七位总统,年龄都差不多。都是二战期间,上过战场的那些年轻人,普通士兵或低级军官,统治白宫长达三十多年时间,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代。
    中国也一样,八年抗战、四年内战,是一个断层,人才断层,十年文革,又是一个断层。一棵大树底下,长不成另外一棵大树,反之亦然,两个断层之间,“十七年”老大学生,80年代中期开始,同样,差不多三十年之间,从中央到地方,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大部分都是这拨人。
    换言之,如果没有那场“红专武斗”,当年那五百,或者一千人,名校毕业生当中,不知会诞生多少省长、部长,多少院士、教授。疯狂过后,如果,永远只能是如果……
    一年多以后,碰巧,欧阳小卷去荷兰开会,顺道游览,造访比利时、卢森堡,低地三国。特地问当地官员,卢森堡真的有那样一座纪念碑,纪念两次世界大战,零伤亡么?
    真有,接待人员专门带着一行,到市中心宪法广场,现场瞻仰。碑顶金色胜利女神像,世界博览会时,还曾作为卢森堡象征,拆下来送往上海展览,手持一个圆环,象征阿拉伯数字“零”。
    只不过,这座“零伤亡”纪念碑,并不是说,两次世界大战,卢森堡真的零伤亡,一个也没死。而是以这种方式,祈祷今后不要再有战争,不要再自相残杀,人类可以永远“零伤亡”。
    第一次世界大战,弹丸小国卢森堡,打得非常英勇,三千烈士战死。第二次世界大战,王室,准确说是大公,卢森堡大公国,判断形势,实力相差过于悬殊,被迫提前宣布投降,流亡英国。
    期间,七千名抵抗组织战士、游击队员、社会人士,死于同纳粹占领军的斗争。两次大战一万人,在中国可能不算什么,别忘了,卢森堡全国,只有几十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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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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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57#
     楼主| 发表于 2020-9-2 09:56:09 | 显示全部楼层
    7.6 宝藏猎人

    “那个什么,什么狒狒,”怎么说,也算个有一定社会地位,即使不提社会地位,不惑之年,但和老同学、老朋友在一起时,周易还是常常,想当年读书是一样,一脸八卦相:“到底是怎么回事,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又突然间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小点儿声,我听得见,”欧阳小卷四下看看:“告诉你没关系,你知道就行了,等会儿秦妍过来,别再提这事儿,更别到处说去,”习惯了,欧阳也是习惯了,跟周易说话,只要稍微涉及一点,不说机密吧,需要控制影响的事,都是这一套开场词。
    “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想了想:“再说我也没处说去。”
    就是因为我太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没处说去,倒是真的:“也没什么,误会,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瓜傻傻。”
    “偷情,瓜傻傻偷情,”个儿不高,嗓门却很大,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睁眼闭眼,从睁眼到闭眼,几乎都在说,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些话。上大学的时候,全宿舍,甚至全楼,提起周易没有不烦的,又都离不开这个开心果,小嘴不大点儿,薄薄的嘴唇,小舌头一舔一舔:“偷情被抓,秦妍那本书,跟着意外走红。”
    “你小点儿声,好不好,我听得见,”欧阳小卷语气诚恳,诚恳得听起来,近乎于哀求:“秦妍那本书,意外走红。走红以后,有人说,开始有人说,这本书,表面看是在讲狒狒,其实是借狒狒,影射中国现实…… ”
    大学毕业,原本就是昆仑人的欧阳,以及柳一菲,外加来自山东的秦妍,都留在昆仑,留在蓬莱。周易是北京人,看不上昆仑,当然是看不上昆仑的,一早明确回家,回北京找工作。
    干部家庭,虽然不是什么大官,本人又是名校,蓬莱大学金融专业,眼光很高,一大堆条件,别说私企,外企都不行,公务员费力不讨好。事业单位,或者大型国企,有实力的大型国企,最好垄断行业,专业对口工作不累,待遇还得高,当然首先,必须是在北京。
    “伯乐相马经,有隆颡蛈日、蹄如累麯之语,其子执相马经以求马,出见大蟾蜍,谓其父曰,得一马,略与相同,但蹄不如累麯尔。伯乐知其子之愚,但转怒为笑曰,此马好跳,不堪御也。”
    大三开始,家里便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为周易找工作,还不错,终于找到了,符合全部标准,不是私企,更不是外企,不算公务员。事业单位编制,国有独资,非常有实力,某种意义上,全世界,全世界过了,全中国的钱都是他们的,绝对垄断,谁敢染指,谁敢未经允许,染指这个行业,掉脑袋的买卖、
    专业对口工作不累,待遇却很高,中国人民银行,央行直属,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够牛吧,为这个,不知托了多少人,跑了多少腿,陪了多少笑脸。毕业离校,全宿舍全楼、全专业全校,听说后,没有不羡慕周易的,什么叫躺着数钱,这就叫躺着数钱。
    没成想,没过多久,欧阳小卷就接到周易,打来的哭诉电话,印钞造币总公司不假,但不是在公司总部,入职分配,弄到下属一个造币厂。倒是没离开,倒是也没,完全离开北京,远郊大山沟,铁丝网武警站岗,比监狱还固若金汤,一周一倒班,无故不许出厂,进城倒是有专车,拐弯抹角好几个小时……
    “说书中主要观点,其实是在说,狒狒社会,很像中国社会。人类,或者其它灵长类,像西方人,个体中心,自由民主博爱,注重人权,狒狒像中国人,专制愚昧,充满压迫和奴性,”欧阳看看表,看看小路的尽头。
    周易努起嘴,上嘴唇贴鼻子尖,再加上皱眉,翻白眼眨眼睛。上学的时候,考试不会,就是这个表情,点点头:“好像,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是这么个意思?”欧阳小卷有点儿后悔,还不如刚才,干脆不接这个茬儿:“你可真别瞎说去啊,还嫌秦妍麻烦不够大是怎么着?”
    “我就是随便说说,这不瞎聊天么,有的没的,”耸耸肩,周易的长相,非常具有迷惑性,一脸无辜。
    “这还不算完,还说书里面的那些狒狒,都是有所指的。”
    “有所指的?”两只小眼睛,瞪起来的时候,是三角形,欧阳一直觉得,是三角形的。
    “影射国家领导人,你没上网看么?哪一只狒狒,还都有名字,影射哪个领导人,说得真事儿似的。”
    “真的假的?”周易弹簧一样,凑到欧阳小卷面前,几乎来了个脸对脸。
    “什么真的假的?当然是假的,不是告诉你了么,误会,误会。”
    “对对,误会,”路灯下,小眼睛闪闪发光。舔舔嘴唇,薄薄的小舌头,舔舔薄薄的小嘴唇:“回头我得去查查。”
    “名字居然都能对上,又是谐音,又是拆字拼字,舅舅家姓什么。闹元宵猜灯谜,那点儿本事全用到这儿来了…… ”
    这一次,周易来蓬莱,是来开会的。中国钱币学会,注意啊,不是货币学会,或者货币学学会,钱币学会年会,现任中国印钞造币总公司,某造币有限公司党办主任的周易,是该学会理事。
    主要研究钱币学,以及货币史相关内容,原来的历史货币学会,与印钞造币总公司同时筹备成立。今年的年会,由昆仑大学金融学院,以及学院和蓬莱市文化旅游局,共同管理的金融货币博物馆,联合承办……
    “那本书,你有么?”周易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我听说的时候,想买,已经买不到,一般渠道,已经买不到了。”
    “还说呢,”欧阳小卷苦笑:“书刚开始火的时候,我想的挺好,借这个机会,帮忙捧捧秦妍,以研究室,单位的名义,买了一百本送人。没过几天,不让卖了,库存召回,我那一百本,还剩差不多一半,肯定不能再送人了,扔也不敢扔,怕让人看见,藏在床底下成脏物了,好在买书报销不用登记,否则真说不清楚了。”
    “别扔啊,”周易啧啧,小嘴唇薄薄两片,还挺有劲儿。
    “不扔怎么着,给你?给你一本还不行,要那么多干嘛?”
    “卖啊。”
    “卖,我疯了?就这,已然快说不清楚了,一本二十几块钱,为了一千块钱,回头我再把自己弄进去,”欧阳一本正经:“要是暴利,倒还可以考虑。”
    “放心,肯定暴利…… ”
    工作不累,待遇却很高,分配到造币厂,远郊山沟,电网武警,唯一让周易,略感安慰的。好吃好喝不说,工资高,福利多,除此之外,还有外快。
    前段时间,美国的事儿,某金币,人家是金币,铸造公司员工,盗窃金币,到银行换钱时,被当场抓包。重点是,当事人事后招认,为了躲避金属,公司的金属检测,自己是将金币,藏到或者塞到,直肠,直肠是委婉的,说白了就是肛门,肛门里带出。
    不算什么,一盎司金币,北美使用英制,标准单位。钢镚大小,无需专项训练,是个人都能塞进去,更不会有什么伤害,除非塞得太多,不知道银行那边,是不是根据味道,发觉有异的。
    这种事,谁也干不过中国,前清的时候,朝廷银库看守兵丁,为了夹带,练就独门绝技,可以将一整块,十两二十两,甚至五十两,银锭塞进直肠,或者肛门。钱倒是挣下了,要钱不要命,日后几乎无一例外,长期罹患肛肠疾病,有多痛苦自行体会。
    比较而言,周易他们,造币厂的外快,所谓外快,就安全许多,文明许多。当然,如今的她,早已不稀罕,不在乎这些,偶一为之,都是受人之托,不为牟利,不为直接牟利。
    一盎司也好,十两二十两也罢,都是金银,周易他们厂不造这些,贵金属方面,另有专门机构。先前的一分二分五分,后来的一角五角一元,外加纪念币,单位价值都不高,没必要,也不可能往,往那个什么里面塞,必有勇夫,那是重赏之下,五毛一块,塞吐了血也发不了财……
    “还记得那个笑话么?”周易忽然想起什么,咯咯笑着,很爱笑的她,笑声并不好听,十分粗重,听起来又傻又俗:“关于榴莲的。”
    “怎么不记得?就你恶心,”直到今天,欧阳小卷都不吃榴莲,榴莲以及枣,门前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甚至所有水果,都不怎么爱吃,因为这个笑话,上大学的时候,别人一吃水果,周易就讲。
    同样,和国家领导人有关,两位领导人,一高一矮,是谁就不说了,去非洲旅行,被当地食人族抓了。酋长命令他们,去找十个果子回来,矮个子动作很快,找了十个枣。
    酋长说好,想活命的话,把这十个枣,都塞到自己后面,那个什么里面,不塞吃了你。没办法,塞吧,一个,两个,好不容易塞到第九个,远远看见高个子,抱着十个榴莲回来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或者反过来,说破无毒。周易他们的外快,当年的外快,是废币,造币过程中,工艺失误,或者机械故障,那些不符合标准,无法进入流通,简单说,残次品,一张十五块,找两张七块。
    理论上,生产环节出现的废币,必须如数回收,按照相关制度销毁,或者回炉,决不允许带出车间,更不用说外流。真实情况却是,大部分时间,管得并不很严,想带出去的话,总有办法带出去,否则外面,市面上那些,作为收藏品的废币,又都是怎么来的?
    一枚一元硬币,正品,只值一块钱,废币,作为货币,一文不值,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真是十五块钱一张,肯定老鼻子,却可以卖到上百,甚至上千上万。造币厂员工,倒是很默契,小打小闹细水长流,时不常弄几个出去,挣点零花钱,都不往大了玩儿,玩儿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很正常,欧阳小的时候,也沾过类似便宜。父母那时候,在蓬莱市南安区,商业局下属某百货商场,规模不大,小而全那种,类似现在的超市,日用品超市工作。
    差不多每月月底,都能拿回来一些,不是拿,白拿,低价,非常低的价格,买回来一些,快要过期的包装食品,罐头,水果罐头为主。之所以不爱吃水果,欧阳小卷如今,不爱吃水果,很大程度上,也是小时候吃多,吃够了。
    比好说吧,菠萝罐头,当年最受欢迎的品种,铁筒,五块钱一筒,保质期一年,现在还差半个月,估计是卖不出去,至少有很大,卖不出去的风险。盘点的时候,商场内部,就给处理了,职工谁愿意买,五毛钱,甚至一毛钱一筒,成为事实上,福利的一种特殊形式……
    “不信的话,走着瞧,我把话搁在这儿,”周易很自信:“秦妍那本书,原价多少来着?”
    “二十几块,好像是二十六块几。”
    “好,二十六块,印了多少?”
    “十万,本来还要再加印十万,叫停了。库存,只要还没到读者手里,甚至包括已经在路上的,一概召回销毁。”
    “甭管十万,还是二十万,甚至以后,还要加印更多,”周易连说带比划,欧阳也忘了,似乎也忘了,或者懒得,再提醒她小点儿声:“只值二十六块,每本只值二十六块。现在不是召回,或者直接点儿,封禁了么,瞧着吧,很快就会值两百六,甚至更多了,你那五十本,奇货可居,等着发财吧。”
    又是一个“等着发财”:“别介,别说两百六了,两千六,两万六我也不要。我怕没那个命花。你想发财的话,机会让给你,回头上我那儿,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都拉走,每本我再搭二十六都行。”
    饥饿营销,若干年前的真事儿,南海,南中国海,某世界知名的宝藏猎人,捞出一艘沉船。船上满载,好像是明代,明代一带一路,外销瓷器,保存完好,很多品种,以前见都没见过。
    众目睽睽之下,宝藏猎人将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瓷器,当场砸成粉末,从文物,或者文化传承角度,当然应该谴责,但人家不是搞收藏,更不是慈善家,而是是做生意的。一船古瓷,原样卖出去,数量太大,都不值钱,砸掉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却可以价值连城……
    想当初,聂卫平聂棋圣,比赛尤其大赛时,有个著名的晴雨表。看耳朵,耳根,只要耳根不红,无论盘面上多紧张,多被动都没关系,直到多年以后,逐渐退出一线才揭晓,原本只有很小一个范围,国家队内部知道。
    “想什么呢?”
    努起嘴,上嘴唇贴鼻子尖,皱眉,翻白眼眨眼睛:“我在想,想一个问题,”类似晴雨表,考试的时候,周易也有。皱眉,关键在于皱眉,皱不皱眉,欧阳小卷早就发现,努嘴翻白眼之类,都不要紧,只要不皱眉,通常有惊无险,反之十有八九要坏:“交子,宋代四川交子,知道吧?”
    “知道啊,世界上最早的纸币。”
    “其实…… ”
    “其实不是纸币,类似于支票,”书上,中国历史教科书上,只有中国历史教科书上,定性为世界上最早的纸币。
    “对,真正的纸币,是通过劣币驱良币,价值虚化,货币本身的价值,逐渐虚化,形式化完成的。”
    金银并不天生是货币,货币却天生是金银,马克思说的。贵金属成为货币,人类选择贵金属,成为最早的货币,因为它稀有,因为它开采、冶炼困难,劳动价值论,因为它本身,凝聚的社会必要劳动多,单位价值高。
    最初的货币,或者货币发行,并非国家专利,先秦两汉文献,动不动赐金多少斤,注意,是斤两,不是枚或钱,直接给金属,自己回去一浇铸,就是钱。直到近代,大凡乱世,大多如此,银元,袁大头,也有官铸,或者私铸之分,只要有原料,贵金属,谁都可以铸造,发行货币。
    “逐渐的,朝廷感觉不行。这是暴利,得专营专利啊,铸造发行货币,成了政府,专享的权力,甚至专权,重要的象征之一。”
    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垄断的结果,一定是低效和劣质。反正只有官方,只有政府能铸造货币,为什么还要足值,劣币驱良币,贵金属含量越来越低,相对于面值,越来越低……
    周易长期以来,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甚至爱好,喜欢舔嘴唇,准确说,上嘴唇与鼻子之间,人中及其两侧。薄薄的舌头,薄,却不短,可能是经常伸到外面,慢慢拉长,同时变薄的,欧阳小卷想,越过上嘴唇,同样很薄的上嘴唇,有事没事,说话时舔,不说话时也舔。
    长此以往,上嘴唇与鼻子之间,周易鼻子不高,鼻翼却很宽,说却不准确,鼻梁高度与鼻翼宽度,原本就是成反比的,几乎和嘴的开度相当,形成一道浅浅的,灰色地带。很长一段时间,欧阳一直以为,是被她舔皴了,小时候,自己也舔过,后来渐渐改掉,也可能是忘了。
    劝她不要总舔,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说多难看,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多难看,周易没接茬,马照跑舞照跳。直到某一次,好像是迎新晚会,大家都要登台,周易不会化妆,欧阳小卷也不大,那时候也不大会,穷不帮穷谁照应,勾唇彩的时候,这才惊奇地发现,那一圈,半圈灰色地带,根本不是什么皴,而是一排绒毛。
    甚至可以说,最起码,按照女生的标准,那一排绒毛,无论密度,还是长度,甚至硬度,可以说已经介乎于汗毛,和胡子之间。周易倒也不避讳,从小就这样,什么办法都试了,或刮,或拔,或药物脱毛,一概没用,过不多久就重新长出来,越折腾越浓密。
    “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这不是关键,别说胡子了,长胸毛的女生,欧阳都见过,真正让她感到惊奇,或者不解的,照周易这个舔法,那一圈胡子也好,绒毛也罢,居然没被舔掉。
    多年过去,每次见到周易,欧阳小卷总不免,往她上嘴唇,与鼻子之间,那个部位多看几眼。胡子或者绒毛,早就没了,非常干净,不光现在没有,看不出曾经有过,怎么没的,欧阳没问,但舔嘴唇的习惯,却依旧故我……
    “直到彻底,从金属货币,过渡到纸币,”名成八阵图,业复五铢钱,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爱舔嘴唇之外,周易还爱喝水,难怪皮肤白嫩得,少女都要嫉妒:“不再是商品,或者说,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商品。”
    商品价值,由其中凝结的,无差别的,一般的人类劳动,社会必要劳动决定,这个定义,显然不适用于纸币,不必展开细说,马政经都学过。权力,公权力属性,取代了纸币,作为货币的商品,以及价值属性,或者说,纸币作为货币,特殊的商品,以及价值属性,以权力,国家公权力为基础。
    “国家只能规定,或者决定,货币的数量,却不能决定货币的价值,货币的价值,最终还是要靠市场。再推而广之,国家只能规定,什么是货币,却不能规定,或者决定,什么不是货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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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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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3 09:49:22 | 显示全部楼层
    7.7 强迫症

    蓬莱大学四年,宿舍四个女生中,论功课,周易最差。分数线最低的北京,只高过一分,再往前追溯,想当初,之所以能上实验中学,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靠的也不是成绩,市级三好学生。
    之所以,能成为市级三好学生,时隔多年,杀人还有个追诉时效问题,周易当个笑话,告诉大家其实,是自己耍了个心眼儿。那段时间,为了争取进步,学校里兴过一阵学雷锋,好人好事,最经典,也是最直接的,拾金不昧,捡到钱交给老师,一毛钱黑板报,五毛钱光荣榜,一块钱奖状,五块钱奖状。
    随着捡到钱的人,越来越多,通货膨胀,过去一块,最多两块钱,就能全校广播嘉奖,如今倒是也能广播,通报批评,搞不好还得背处分。你拿老师,拿学校当傻子啊,都捡着钱,街上那么多钱等着你捡,稍微一拷打,果不其然,基本,不用基本,全是床头捡被卧,朝家里要的,甚至家里,原本就是同谋。
    总之,花钱买荣誉是越来越难了,但周易,偏偏就买到了,而且是花小钱,办大事,十块钱,确切说,两块钱,买到市级三好学生,保送重点中学那种。她不是捡钱,捡钱别说十块,是假币,上街帮大人买东西,发现家里给的十块钱,是假的,这种事情,都得有个唱白脸的,上不上交,父母起初有些犹豫,那时候的购买力,现在十倍不止,经过周易,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
    假币,是周易买来的,十分偶然,某走街串巷,无照商贩收了一张假币,正在那儿骂街,黑吃黑,被她看见了。灵机一动,这张假币,叔叔能不能卖给我,原以为得一比一,花十块钱真币,也是从那以后,才知道买卖假币,买和卖,都是有利可图的……
    “货币改革之前,印度市面上,流通的纸币当中,具体比例,统计口径略有不同,很高是确定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是假的。防伪水平有限,加之印度人,不像中国人,”周易笑起来,还是像当年,当年收到假币,上交银行时一样天真无邪:“骗人,和防骗的本领,都十分高强。”
    对于假币,对于收到的,是不是假币,印度人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这张钞票,能不能花出去,按照面值,按照收到它,时候的对价,足额花出去。至于是不是假的,是不是政府发行的,那不是我,而是政府关心的问题,也就是周易,刚才说到的,国家只能规定,什么是货币,却不能规定,什么不是货币。
    欧阳小卷一边不时低头,摆弄几下手机,一边看着周易。个头不大,水量倒是不小,别人都是喝不了十瓶水,却能喝十瓶酒,她正相反,从不喝酒,转眼间已经四瓶,或者三瓶半矿泉水,这还不算完。
    西班牙网球选手,红土之王纳达尔,与球技齐名的,还有他的强迫症,每次发球接发球之前,一套经典动作,上衣两下,短裤一下,擦汗整理头发,左边一下,额头一下,右边一下,一点不能错。还有水瓶,局间休息,两瓶水,商标整齐朝向一侧,谁动跟谁急。
    周易也差不多,主要指水瓶,四瓶水,在地上摆成一个正方型,非常整齐,和纳达尔一样,商标朝向对面。据说开国上将韩先楚,闲下来有拿手枪子弹,立起来摆队列的习惯,反正都是干大事的。
    “与此同时,国家只能规定,什么是货币,却不能规定什么不是货币的同时,”周易这把子气力,说话的气力,不当老师真的可惜的,欧阳常常觉得。想当初,之所以决定离开大学,很大程度上,每周十几课时,换作中小学不算什么,没个扩音设备,动不动阶梯教室,光凭嗓子喊,实在盯不住了:“只能规定,货币是什么,却不能规定,货币不是什么。”
    货币是什么,是一般等价物,是价值尺度,按照这个标准,废币不是货币,无法充当一般等价物。可事实上,废币的市场价值,却是同面额,普通或者合法货币,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秦妍那本书,那本已经退出流通,《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同理。
    “换言之,货币,假币,废币,再机上伪币,构成一个平行四边形,”周易指着地上,被她摆成正方形,那四瓶矿泉水,或者四只矿泉水瓶,看样子,也可能不是强迫症。拿起剩下的半瓶,代表伪币,并没有说明,究竟什么是伪币的那瓶:“哎,来了…… ”
    欧阳小卷回头,只见秦妍,正沿着小路,满头大汗往这边跑。
    “怎么这么慢,”周易看看表:“晚了一个小时,也不说一声,请客啊。”
    “怎么没说,说了啊,”秦妍一边找纸巾擦汗,一边看着欧阳:“不是给你发信息了么?”
    递给她一张:“说了,”朝周易晃晃,手中的手机:“你一直不停嘴,始终没得空儿告诉你。”
    “怎么回事?”
    “歇会儿,歇会儿咱们去吃饭,”秦妍坐下:“累死我了。一直开会,野马山动物园,那群狒狒病了…… ”
    “病了?”刚还有些不高兴的周易,来了精神:“什么病?”
    欧阳小卷冲她皱皱眉,示意别说不该说的。周易吐吐舌头,就你多事。
    “一种淋巴系统的病,传染病,还没有确定中文名称,拉丁文我记不住,”秦妍倒是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
    “淋巴系统?狒狒还有淋巴系统?”
    “废话,它们跟你,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因,都是一样的。你有么,你要是有,它们就有,你要是没有,”秦妍想了想:“回头我再让人去检查检查。”
    周易点点头,很认真地点点头,不住啧啧:“长得还挺全乎…… ”
    美洲印第安人,欧洲人地理大发现,移民新大陆后,人口锐减。一般的说法,中国教科书,不光中国,差不多所有,没有参与初期移民,包括征服的国家,教科书上,一般的说法,屠杀,大规模屠杀,种族灭绝。
    不能算错,大规模战争,以及屠杀,确实存在,顺便说一句,即使屠杀,主要也发生在拉丁,或者中南美洲,别动不动就美国怎么着。首先,那时候还没有美国,其次,北美印第安人,数量本就不多,地广人稀,气候以及文明形态,土著主要分布于中南,尤其中美洲。
    但实事求是,印第安人大面积死亡,非正常死亡,比起战争和屠杀,更大程度上是疾病,传染病导致的。中国人,爱国中国人,总喜欢挂在嘴边的,炎黄子孙,我们中华民族,世界上人数最多,且种族最为纯净的民族,真正纯净的,是印第安人,最后一次冰期,一小支北亚人种,跨过白令海峡来到美洲,长期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种族纯净的结果,基因多样性,严重匮乏,《百年孤独》知道吧,就是这段历史的缩影和象征。欧洲人来到美洲,谁还没个头疼脑热,随之而来很多,旧大陆十分常见,也根本就不算什么,药都不用吃,抗一抗就过去的传染病,印第安人毫无免疫能力,体质特殊,无药可治……
    “开会研究什么?研究治不治?”
    秦妍摇摇头,“治是肯定要治的,”拿过周易手中的半瓶水:“我先喝了啊,一会儿再给你买。那边已经在治了,研究治疗之后,怎么说,对外怎么说。”
    “为什么?”欧阳问开会研究什么,研究治不治的时候,周易就想问来着。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给治?”
    “哦,因为怕…… ”
    “你先少说两句,”欧阳小卷很无奈地看看周易:“先让她把话说完,一会儿有的是时间问。”
    连续被抢白,周易摇头晃脑,背着手踱步,故意不往两人这边看。
    就是上周,野马山野生动物园,也算是出了一次小名,见到秦妍,周易原本想先问这个的,一直没找到机会。动物园园长,他们不叫园长,管理处处长,涉嫌贪腐,违法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真真雁过拔毛,动物园园长,居然也成了,也能成贪官。一时之间,段子手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我说怎么动物们,越来越瘦,园长越来越胖呢,原来都被你中饱私囊,半路截留了,喊园长把动物们的口粮钱,吐出来还回来。
    闹到最后,上级主管部门,野马山野生动物园,归口九岭地区,以及省林业草原局,或者自然资源厅,双重管理,相关负责人,不得不出面澄清。首先,原动物园管理处处长,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很气愤,也很痛心,但实事求是,他并没有贪污,至少根据现在掌握的材料,并没有贪污什么动物口粮钱,动物们也没越来越瘦。
    说是野生动物园,其实更像是放养,有别于圈养,倒是也有饲料,或者按网友的说法,口粮这一项支出。并不多,专款专用,贪腐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真打那点,口粮钱的主意,没等园长越来越胖,早就出事了,主要是基建,远了不说,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几次扩建项目,发包时都没少捞……
    “没事儿,主要是怕干扰,影响动物,自然状态下的活动,”秦妍拉拉周易的手:“尽可能让自然法则,而不是人类干预起作用。比如说吧,非洲大草原,看见狮子捕食斑马,你觉得斑马可怜,开枪把狮子赶跑了,斑马倒是得救了,不捕食猎物,狮子不就饿死了,关爱生命没错,却为什么要厚斑马而薄狮子呢?”
    “是这个道理,”周易想了想:“但传染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不定本身,就是人类行为造成的。”
    先前提到过,对于所谓的人类干预,降低甚至避免,所谓人类干预的问题,秦妍始终并不感冒,或者说,有她自己的看法。不是常常,有人说这个世界,这个人类世界,本身就是上帝的动物园,人类本身,就是上帝的宠物么,那么上帝,对于这个自己创造的,动物园或者宠物,干预了么?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远了不说,人类能够意识到,上帝的存在,或者说,自己是被创造,甚至被豢养的,本身就是一种干预。如果上帝,也希望降低甚至避免,所谓的干预,就不应该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反过来,既然上帝,都不反对干预,本身就是被创造的人类,又为什么要自作这个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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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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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楼主| 发表于 2020-9-4 09:32:16 | 显示全部楼层
    8.1 希斯罗分钟

    近段时间,一则名为,或者史称,史称“星期五转磨”的事件,刷爆网络,成为一时之间,别说全省,举国关注的热点之一。事出昆仑,又是,不用说,又是宣传部新媒体处,滕翔宇的杰作。
    “星期五转磨事件”,主角“星期五”,一艘远洋散货船的名字。注册地巴拿马,隶属某北美航运公司,满载一万五千吨,原产自美国的玉米,因为贸易战,中国采购商取消订单,已经在昆仑省河海市天山港外海,转悠了十天时间无法交货……
    “星期五”这个名字,滕翔宇没有找到相关资料,想来,大概典出美国小说家笛福笔下,《鲁宾逊漂流记》中,那个被鲁滨逊收服的岛民土人,星期五。就这么说,顺便谴责一下殖民主义,加勒比岛国多美尼加,“多美尼加”这个词,源自西班牙语“domingo”,星期日的意思,纪念哥伦布在一个星期日,发现多美尼加岛……
    转磨事件本身,不是滕翔宇发现的,宣传部新媒体处,专门有一个班子,和其它部门,处里其它部门一样,兼职为主,负责长期跟踪,省内一批相对知名,影响较大的互联网自媒体。从中寻找有价值,具有进一步,操作价值的内容和话题,报给滕翔宇,如果被选中,由新媒体处组织力量推广,这一次,是一个名叫“强国讲武堂”的“百家号”大V。
    滕翔宇知道这个人,时常能在网上,读到他的文章,几年前,中印边境摩擦时,上蹿下跳十分活跃。先说与军内打虎,反贪有关,事件平息后,又造谣中方花钱了事,被上级点名,好像还关了几天,从此算是挂了号,进入新媒体处视野……
    看他的笔锋口吻,滕翔宇一直以为,跟自己一样,中年油腻抠脚大汉,没想到居然是女孩儿,去年年底,自律自媒体人表彰大会时,见过一面。一个长得不错,还算不错的女孩儿,不知为什么,整天关注国际政治军事,近来又盯上中国和越南,正在南海某海域,针对油气开发,引起的新一轮对峙。
    “强国讲武堂”英语水平不低,虽然多次呼吁国内基础教育,缩小并最终停止,外语教育这种数典忘祖,据她说,日本为了避免人才流失,就是这么干的,自我同化的卖国行为。常能从外网,弄到一些国内较难获取的信息,很受欢迎,百家号关注量超千万……
    此次南海对峙,中越双方都比较低调,几乎看不到相关报道,“强国讲武堂”是有限几个,保持每天更新,始终关注事件进展的自媒体。滕翔宇不大懂,好像是国外,有一个什么软件,免费的,可以追踪各国,绝大部分登记在册的船只,无论军用民用,实时位置,原始目的是海上协调互助,以及搜救。
    过去一个月,“强国讲武堂”每天都会刊登,对峙海域最新船只分布状况,哪些是中国,哪些是越南,以及和越南合作开发,她的措辞是盗采,相关区块油气资源,某西方石油公司的船只。哪些是民船,哪些是海警船,倒是还没发展到,动用正规军的地步,数量对比,火力对比,地形对比,战略态势总体评估,一旦开打,沙盘该如何推演等等,动不动数百上千万点击,数百上千条评论……
    软件上,刚才提到的那个,追踪船只位置的软件,截图之后,“强国讲武堂”还会,这里的“强国讲武堂”,指那个女孩儿,闲着也是闲着,还会再随意浏览一下,通过软件,随意浏览一番我国沿海,以及权益申索海区的情况。比如昆仑省河海市,通天河入海口以北,年标准集装箱吞吐量千万级别,远东十大港之一,天山港。
    无意中发现,一艘名为“星期五”,名字比较特别,容易被注意到,的货船,已经在天山港外,大约十海里的位置,待了至少一周时间。除了实时位置,软件还能显示过去一段时间,该船只的航迹,调出数据,果然,“星期五”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已经这个区域,转悠了差不多十天。
    又到另一个网站,查看“星期五”的相关资料,干散船,注册地巴拿马。继续顺藤摸瓜,进一步得知船上,是一万五千吨玉米,原产地美国德克萨斯,采购商中国昆仑省,安心农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
    按照常规,船只港口卸货等候时间,不可能长达一周甚至十天,具体到天山港,四十八小时,“强国讲武堂”记得很清楚。前年天山港新一期工程,竣工投入使用时,省委书记黄鹤有过一个讲话,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平均四十五秒起降一架飞机,航空界称之为“希斯罗分钟”,对标对表,四十八秒,天山港对世界的承诺。
    无论多么繁忙,各国船只在昆仑天山港卸货,等候时间,绝不超过四十八秒,超过这个数字,可以向我们索赔。期待中的掌声,并没有出现,代之以窃窃私语,四十八小时,黄鹤一激动,说成了四十八秒……
    “强国讲武堂”敏感地意识到,可能与正在发生,如火如荼的贸易战有关,不出所料,好像境外,尤其欧美互联网,什么都能查到。“星期五”之所以抵达天山港十天,依旧无法交货,因为就在不久前,具体说,“星期五”已经从美国西海岸出发,采购商昆仑安心农业集团,取消了订单。按计划,“星期五”下一站,还要在东南亚某国,装载一批大米运往东非,卸不了货,进不得退不得。
    充分收集信息的基础上,“强国讲武堂”很快将这件事,干什么都不易,汇总成一篇报道,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效果很好,关注程度甚至超过,先前那个已经再而衰,三而竭,到底打不打,不打我先洗洗睡了的南海对峙事件。
    只不过这些人,包括那个“强国讲武堂”自己在内,境界有限,绕来绕去,讨论了半天,除了嘲笑,大呼解气过瘾之外,只停留在谴责阶段。充其量结合玉米本身,原产美洲,直到今天,每年的感恩节,都有纪念感谢印第安人,接纳殖民者,教会他们种植玉米的内容……
    滕翔宇接手后,对“星期五转磨事件”,进行了全面改造升级,你们以为中方,取消订单只是报复,只是为了出气解恨么?错,大错特错。决策者的智慧,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
    这是我国决策层,深思熟虑,针对特朗普,针对执政的美国共和党,进行的一次精确斩首行动,目标很明显,就是明年的大选。再升华一下,这就是民主,西式民主,选举政治的原罪,根本局限性,国外比较乱套,成天勾心斗角,纵观世界风云,风景这边更好……
    做股票,债券期货,甚至一切金融资产,原理都差不多。有一句名言;会买的是徒弟,会卖的才是师傅。
    市净率也好,市盈率也罢,只要是公认,普遍采用的指标,都有一定合理,参考价值的成分。学会看懂,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接下来,需要的只是纪律性,以及耐心,纪律性,指发出买入信号时,果断出手,不要犹豫,耐心,指买入信号还没有出现时,耐住性子,不要冲动。
    可事情到了这里,还没完,炒股炒股,讲究的是个低买高卖,什么时候卖,学问可大了。卖早了,主升段还没结束,庄家稍微一洗盘,立刻被震出来,别人吃肉,你只能喝汤,反之,卖晚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主升段已经结束,庄家早就跑了,下跌形态形成,该卖不卖,被留在山上站岗,别人偷驴你拔橛……
    滕翔宇这一次,就是犯了后一种情况,卖晚了的错误。操作“星期五转磨事件”,,取得巨大成功,原本已经取得巨大成功,早些撤手,见好就收的话,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
    股神巴菲特的名言,一只股票,当你能把它卖掉的时候,赶紧把它卖掉,不要管,也不要等你想把它卖掉,因为等到你,想把它卖掉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卖不掉了……
    操作“星期五转磨事件”成功,新媒体处其他人,劝滕翔宇差不多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滕翔宇不同意,用他自己的话说,毛泽东军事思想,打歼灭战,什么叫歼灭战,歼灭战就是吃干抹净,逮到一个,榨干,充分消费,当前什么形势,贸易战压倒一切。
    继续挖,深挖,看看与之相关,甭管哪国,只要是和咱们作对,被认为和咱们作对,有必要当作和咱们作对的。上下游企业,还有什么劣迹,昨天今天明天,过去现在将来,争取彻底整垮它。
    光发文章,讨论批判还不行,网上能人多得是,组织力量,编段子,写小说,写歌,动画,网络剧,全天候立体轰炸。整不垮它,即使暂时,还整不垮它,那就说垮它,就是要告诉全世界,和我们作对的下场,会有多惨,“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子,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是不谏,既往不咎…… ”
    原本已经十分热门的“星期五转磨事件”,关注度更上一层楼,与此同时,麻烦也跟着来了:
    事后查明,最初提出质疑的,是新媒体处旗下,另一位网络大V,友军误伤事件,近几年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队伍不好带。马云不是说过么,自己是全世界最操心的人,淘宝五亿卖家,百分之一坏人,那就是五百万人,万分之一,非常坏的坏人,那就是五万。
    站在滕翔宇的角度看,那个人的动机,原本是好的,听说早年间,成为专职自媒体人之前,曾在码头上干过几年,稍微懂一点行。“星期五”号在河海市天山港外海,距离海岸线约十海里处,已经转悠了超过十天时间,那不对啊,十海里,中国领海范围,谁批准它在那儿转悠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西方列强将几艘炮舰,开到中国沿海耀武扬威,就可以予取予夺,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天山港,先前提到过,年吞吐量千万标准箱级别的大港,十海里外,正是航线最密集,来往船只最繁忙的海域,都告诉他取消订单,十几天了,怎么还不滚蛋,转来转去什么意思……
    这一点,滕翔宇肯定深有体会,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宣传部内部,都是这么传的。去年的事情,说来也怪,四十来岁的人,滕翔宇居然没坐过飞机,去年春天,陪同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网信办主任去上海开会,第一次坐。
    从上飞机开始,滕翔宇就非常紧张,一个多小时航程,不吃不喝,几乎不说话,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滴,攥着拳头自己跟自己较劲。怕什么来什么,飞到上海浦东机场上空,即将降落的时候,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故。
    说不大,因为并没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说不小,因为险些,两架大型客机,好几百人说报销就报销。一家东航,一家外航,究竟赖谁,至今也没个明确说法,最近的时候,只差五十米,毛泽东不是说周恩来么,我看你距离右派,只差五十米,就撞到一起,听着不算太近,天上毫厘之差。
    虚惊一场,但还是将原本,就紧张得像一根针,又刚好坐在窗口,第一次坐飞机,不懂规矩,办登机牌,人家问有什么要求不说。登机时才提出,跟原本靠窗,同行的网信办主任换过来,自己晕车,坐车时不管冬天夏天,开空调开暖风,都开着窗子,主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又刚好坐在窗口,网信办主任事后回忆,从没见过那样惊恐的双眼,亲眼近距离目睹,事件整个经过的滕翔宇,着实吓了个不轻。“我说哥哥,怎么这么臭啊,我哥哥说,我估摸着是念疃,抛闪了,”机舱里就那么大个地方,通风又不好,没过多久,主任就闻见味道不对,回到蓬莱,号称可以以党性,向大家担保,滕翔宇绝对是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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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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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9-5 09:58:18 | 显示全部楼层
    8.2 夜郎自大

    和滕翔宇差不多,这位大V,同样犯了会买,不会卖的错误。“转磨事件”,演变为“恶意占据航道事件”,同样,话题炒作,获得重大成功,该收手时没有收手。
    也难怪,近几年来的惯例,每逢重大舆论事件,上挂下联,最终差不多,都能和反腐败挂上钩。官本位嘛,很正常,什么什么,对一切工作的绝对领导,任何不合理,违法违纪行为,背后一定有黑恶势力作祟,而黑恶势力背后,一定有政治势力撑腰。
    一如既往,大V决定趁热打铁,顺藤摸瓜,别说,几年来这方面,他还真立过功,当然,要看站在谁的角度上。省委宣传部新媒体处,之所以官场上,谁都不敢惹,原因就在于此,得罪了这伙人,屎不搅不臭,谁敢拍胸脯说,自己就那么干净?
    也没详细调查研究,滕翔宇就带着新媒体处,稀里糊涂杀了进去,事件迅速发酵,矛头直指河海市天山新区,天山港管理局,以及天山港港务股份有限公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纪检委,被纪检委盯上的,不死也扒你一层皮,黑幕揭开,大批官员落马,仿佛只是时间问题……
    天山新区,天山港管理局之类,也就罢了,那个天山港港务股份有限公司,听着就是个企业,实则背景很深。并不归河海市,或者昆仑省管,隶属于国务院直管副部级央企,招商局集团,人家可不吃你这一套,听说之后,急了,一方面通过国资委,向昆仑省委省政府抗议,另一方面,也没给宣传部打招呼,自行发布声明。
    整个事件,最初的缘起,“强国讲武堂”翻墙,到境外某网站,查看船只实时位置,以及航迹的那个软件。人家招商局,或者天山港港务公司,也有,而且是正版的,更精确,更专业。
    声明当中,贴出一系列原图,首先,没错,船上一万五千吨玉米,被中国买家退货,进不了港口的“星期五”,已经在天山港附近,待了些日子。但不是在航道上,港口航道管理很严格,不可能由着你瞎转悠,而是锚地。
    其次,“强国讲武堂”,不知是故意,亦或自己也没留心,给出的那些船只位置,以及航迹图,都没有比例尺。招生局集团天山港港务,贴出的图更大,且有比例尺,转磨,姑且使用这个说法,转磨不假,但它是在一个很小,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转来转去,绝不可能对其它船只安全,构成任何威胁……
    昆仑省省直机关,每年都会组织干部,去国外短期进修,滕翔宇对出国没兴趣,几次把机会,让给了其他人。新媒体处一个副处长,去年以城市经营为题,被派往欧洲,弹丸小国摩纳哥学习交流。
    学习结束,回国后的第一次组织生活会,同事们让他讲讲体会,副处长显然有所准备,滔滔不绝。滕翔宇印象最深的,刚到摩纳哥时,教室或者会议室里,有一张地图,很大,顶天立地半面墙,问当地同学,什么地图,回答说摩纳哥,摩纳哥公国全图。
    副处长暗自发笑,摩纳哥,还摩纳哥公国,还摩纳哥公国全图,摩纳哥公国,还没中国一个区大,也好意思叫国家,这不活脱脱,就是现实版的夜郎自大么?
    同事们都笑了,滕翔宇专门让人,将这件事写进会议纪要,印成内参,就差让副处长到宣传部各处室,甚至整个省直机关巡回报告了。之所以没这么干,不久之后,滕翔宇听另一位副处长,跟去摩纳哥那位,私交很好,私下里对他说。
    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夜郎自大,每次上课,看到教室里,那张摩纳哥,摩纳哥公国全图,油然而生的,都是对伟大祖国,对自己能够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祖国的自豪感,由衷的自豪感。
    然而,几个月学习下来,总能见到当地同学,课前课后,一起站在地图,那张巨大的摩纳哥公国全图前,我家在这儿,你家在那儿,先前常去那边散步。这儿有个公园,旁边新建了一家图书馆,大概这个位置,这条路不科学,应该弄成单行线。
    不知为什么,再看到那张全图,以及回国后,办公室里的中国地图时,自豪感,以及鄙视感,无论由自豪感,引发的鄙视感,还是由鄙视感,引发的自豪感,似乎都有些淡了。渐渐的,反而油然出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情绪,祖国的伟大,也许吧,但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很渺小,比起那些指点江山的摩纳哥同学,很渺小……
    再而衰三而竭,滕翔宇有些厌倦了,吩咐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然而,就像巴菲特,曾经说过的那样,一只股票,当你能把它卖掉时,赶紧把它卖掉,不要管,也不要等你想把它卖掉,因为等到你,想把它卖掉时,很可能已经卖不掉了。
    新媒体处撤手,“星期五转磨事件”,网络上,看样子,这艘船一天不走,话题热度一天不会降低,更不用说偃旗息鼓。航道变成锚地,转悠变成转圈,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一次,发难的是一位,中船集团蓬莱设计院,段章那个院,在读博士生,也是,国家培养一个博士,容易么,不说好好埋头念书,整天网上瞎逛什么。一万五千吨玉米,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转了十几二十天,估计也是读书,读傻了,怎么可能?
    吃饱了撑的,在读博士生为此,写了一篇半文半白,既专业又通俗,深入浅出,寓教于乐的文章,还画了不少示意图,没什么美感,却自带一种说服力。先给大家,科普了一下,和汽车一样,船舶也是有转弯半径的,与吨位,长度,吃水,动力,舵盘大小,航速,控制系统等等,很多因素相关,一大堆公式。
    在读博士生本人,和段章一样,搞军舰设计的,列举了一大堆中外军舰,现役的,已经退役的,正在建造,规划中的,转弯半径,机动性,军舰性能重要指标之一。查了一下,“星期五”号远洋干散船,满载排水量五万吨,全长超过一百四十米,这么巨大的货轮,转弯半径最小,通常也在四五百米以上。
    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一艘五万吨,一百四十米长的巨轮,说掉头就掉头,这机动性,未免有些太吓人了。船不是车,四轮驱动,全轮转向,外加刹车片,一套螺旋桨,一套舵盘,海水是液体,阻力和轮胎,以及地面,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事情的性质,开始发生变化,占据航道,破坏港口安全,只是一个道德,充其量法律问题。跑到中国家门口,展示,或者测试新技术,超强机动性,就成了耀武扬威,就成了政治问题。
    好事的自媒体,请教了不少专家,事实证明,只是所谓的专家,或许没找对人,再说即使专家,也都术业专攻,没说出个所以然。正如那位中船蓬莱设计院,在读博士生所说,五万吨远洋巨轮,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说转圈就转圈,根本不可能。
    老套路,自媒体们一面声称,类似技术中国也有,而且更强,一面通过天山港港务公司,以及订购那一万五千吨玉米,安心农业集团,辗转找到“星期五”号,绕来绕去,不如直接问问本主,所属的那家,北美航运公司,小范围机动,究竟什么新技术,大老远跑到中国炫耀,又是几个意思?
    什么小范围机动,什么新技术,对方莫名其妙,拿出航迹图对质,你给咱们,解释解释这个,都被抓了现行,还想抵赖。看了半天,起初以为软件数据,出了什么问题,反复研究之后,真相终于大白……
    没错,十几天以来,“星期五”号确实在天山港外海锚地,按照图上显示的航迹,几米十几米,最多几十米范围内,不停转圈。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新技术,与所谓的机动性,更没有丝毫关系,事实上,十几天前,下锚的同时,“星期五”号已经,并始终保持关机熄火状态,根本没有动力。
    之所以会原地转圈,或者说,之所以会在图上,航迹图上,显示出一种,类似于原地转圈的状态,因为海水是液体,是流动的。虽然下了锚,锚缆是柔性,漂浮在海上的船只,不可能完全不动,依旧会在一个范围内,以下锚点为中心,随着水流移动,船头一时朝向这边,一时朝向那边,卫星定位图上,就会显示出一种,类似于转圈的航迹……
    真相大白,同时很无聊,需要寻找新热点的自媒体,回到最初的话题,船上一万五千吨玉米,既然已经被退货,为什么还不走。是正在,或者试图搞暗箱操作,还是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虽然航运公司,跟货主,并不是一家,这事儿你得找开发商,能不能帮忙透露一下,遭到,屡遭中国买家退货后,美国农场主们的动态,惨状也行,向政府施压也行,哭求中国资本伸出援手,最好将农场土地,直接卖给中国人也行。
    动态,不清楚,“星期五”号那位大胡子,大屁股船长,看着不太像常年,在海上跑来跑去的,倒是挺实在。至于为什么,待在锚地不走,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一直在等总部指令,总部那边,在等货主指令,货主那边,还在和中国买家,安心农业协商。
    还在协商,自媒体如获至宝,就说有黑幕,官商勾结,里通外国行为吧,协商什么,都已经退货了,还有什么可协商的?好像是退货以后,大屁股船长,大概是困在船上,待烦了,好不容易找到个生人,知无不言,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现代农业,尤其欧美国家,都是订单生产,不是先种出来,再找卖家,而是卖家先下了单,才开始种。货款,也不是交货的时候,才一次性付清,好比说吧,下单时付百分之二十,一个月后百分之二十,收获时百分之二十,装船时百分之二十,交货时最后结清,货到地头死,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道理。
    就以“星期五”号这一次,一万五千吨玉米为例,运抵天山港,或者安心农业那边,通知退货时,绝大部分价款,都已经付过了,按照合同,退货可以,不仅先前的预付款,一分钱不退,还需要缴纳违约金。
    虽然经济损失,并不由卖家承担,船上那一万五千吨玉米,确实是个问题,中国人不要了,“星期五”号还有别的任务,总不能倒海里,白白喂鱼吧。据大屁股船长所知,货主得知退货,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其他买家,货到地头死没错,也不是一文不值。
    好像是一家韩国公司,畜牧业,具体说,养猪的。绝大部分货款,中国买家已经付过,再加上违约金,货主早就稳赚不赔,眼下需要做的,无非是将这一船玉米,尽快处理出去,价钱好商量,愿打愿挨,正好拿去喂猪……
    安心农业集团这边,听说以后急了,我这儿是人吃的,虽然不是,也不是直接吃,玉米淀粉添加剂,你弄去喂猪,喂不喂猪我不管,未免太冤大头了,这样得了,货我不退了。这一次,轮到货主不干了,轮到安心农业货到地头死了,订货的是你,退货的是你,现在又要货的,还是你,你拿我当猴儿耍呢?
    耍也行,人在江湖漂,出来混,这都难免的事儿,钱拿来,既然已经退货,这一万五千吨玉米,退货的那一瞬间,已经跟你没关系了。理论上,你要的并不是,先前订购,而是另外一万五千吨玉米,按照市价,该多少钱多少钱,最最起码,也得比韩国那边,喂猪的价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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