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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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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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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41#
     楼主| 发表于 2020-8-8 09:36:57 | 只看该作者
    3.8 天然造豁

    论长相,至少在官员,或者领导干部范围内,现任昆仑省委书记黄鹤,算不上好看,也绝对算不上难看。杨晓不会看相,更不怎么相信相学,可一看就知道,黄鹤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出门道,外形确有奇特之处。
    黄鹤的头型,注意啊,是头型,不是脸型,呈枣核,或者鸡蛋型,具体说就是,额头部分的围度,一望而知,明显小于眼部,或者口唇部分。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反例,马云,头型宽阔,宽而短不说,上下一般粗,圆柱体,黄鹤不然,他是椭球,或者上下两个圆台体,叠加在一起。
    之所以说圆台,因为头顶的部位,并不像普通人那样,隆起,或者逐渐收窄成一个尖顶,而是一个平台,一个直径不大,很平的平台。换言之,一般人的头型,中部圆柱,顶部收窄,黄鹤正相反,中部向上,逐渐收窄,顶部一马平川。
    鸡蛋,或者鸭蛋鹅蛋,顶部或者底部,有一个空仓,学名叫气室,或者自然造豁,剥鸡蛋,都是先在这个部位,大头磕一下,连同里面那层膜揭开,再顺势向下剥。鸭蛋更明显,中国人吃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位揭开,保持蛋皮不破,一手托着,一手用筷子,从这个平台位置,向内挖着吃。
    两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黄鹤本人的时候,杨晓险些笑出来,怎么说呢,不是常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来到人间的天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有人脚先着地,有人脸先着地。鸡蛋或者鸭蛋,放在桌上,圆咕隆咚放不稳,大头或者气室的部分,桌上轻砸一下,顺势立住,黄鹤的头,上面一个平台,中部弧度明显,尖下巴,就像这个,砸在桌上的蛋……
    之所以对蛋,这么敏感,杨晓小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小心灵,曾经因为这个,受过伤害。美术,或者手工课,要画彩蛋,告诉大家回家,准备一个蛋壳,尽可能完整,记得明天带来。
    回去告诉大人,老师说让准备蛋壳,明天画彩蛋用。杨晓自己,长大以后,是地方干部,爱人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小时候,父母正相反,父亲是地方干部,普通基层干部,母亲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杨晓是父亲带大的。
    蛋壳是吧,没问题,第二天早上,父亲煮了一大锅鸡蛋,杨晓还没起,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按照先前提到,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分磕开,破口尽量小,用筷子将里面的蛋清蛋黄,小心翼翼挖出来。一大盘子碎的,自己吃,找了一个最满意,破口最小,又没有挖坏的,杨晓带去幼儿园。
    兴高采烈,满心以为自己带来的鸡蛋壳,最好的杨晓,刚到班上,就傻眼了,其他小朋友的蛋壳,只一个针孔大小的眼。再看自己这个,虽然已经是那一锅当中,最满意的一个,依旧指甲大小,底下一个豁口,傻乎乎张着嘴。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鸡蛋,都是生着的时候,扎一个孔,让蛋清蛋黄流出来,蛋壳完整,蛋液还不糟践。一天三顿,带着女儿吃食堂,充其量早上来不及,熬个粥热个包子之类,杨晓父亲哪懂这个?
    为此被小朋友,狠狠嘲笑了一顿,小朋友倒也罢了,老师,那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哪像现在,学前教育,比普通师范类,分数高多了,认定她没用心,甚至故意捣乱。反复解释无效,将杨晓那个,父亲花了一个小时,挑选出来的蛋壳,扔到地上踩碎:你笨蛋,难道你们全家,都笨蛋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杨晓看着他,以比平时大些,稍微大些的力量,眨了眨眼睛。
    “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上面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知是发现杨晓,总盯着自己头顶看,亦或下意识,黄鹤摸了摸那个平台:“你还记得上个月,《人民日报》上,关于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或者驳斥,阶层固化论的文章么?”
    事情缘起,一个什么活动,组织北京两所学校,学生参观故宫博物院,一所市区知名小学,一所远郊普通中学。讲到南宋,或者两宋之交,不知始建于明初,北京故宫和两宋,有什么关系,历史时,那所市区知名小学,一个小学生举手提问,提及南宋初年,金国在中原地区,扶植起的一个短暂政权,史称“伪楚”。
    讲解员大为惊讶,联想起刚才,那个远郊普通中学,为了赶回去吃,不吃也不退钱的午餐,不得不缩短参观时间。对比眼前这些知识眼界,远超不要说同龄,甚至成年人,自信大方,多大场面也不怯场,来自那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学生几乎全部来自社会精英,各界名流,总之非富即贵家庭小学生,感叹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特征,已经越来越明显。
    富人的孩子,依旧是富人,穷人的孩子,依旧是穷人。不能不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故宫的讲解员,不知怎么选拔,反正昆仑博物馆,都是名校相关专业,研究生志愿者,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不知,发表这番言论之后,下场如何。
    有关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话题,迅速发酵,引起各界强烈反响,以至于不久之后,虽然看的人不多,但谁都明白,媒体或者舆论,毫无争议的风向标,《人民日报》适时,甚至可以说是不得不,发表评论员文章,算是为此事,作出结论的同时,画上句号……
    以《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为题,很明显,题目本身,就是结论,文章指出,中国不是,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固化的国家。尽管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有所下降,但总体而言,相较大部分国家,以及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期,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还是非常强的。
    家庭条件,对一个人的成长,长大后成功与否,当然有影响,甚至不小的影响,但不是,决不是决定性的,上一辈富,下一辈未必富,上一辈穷,下一辈也未必穷。草根阶层,措辞,显然是深思熟虑的,没有使用底层,更不能提阶级的事儿,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普通出身,只要肯吃苦,有头脑,虽不能说一定致富发财,最起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没问题的。
    提了几个人,都是当代中国,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马云上大学时,四处打零工,为自己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就这,众所周知,外型原因,人家还不乐意要他,受尽冷脸和白眼。王卫,顺丰快递那个,最初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送外卖的,刘强东曾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卖电脑配件谋生,英雄不问出处,这才是当代中国社会,真实的生动写照。
    紧接着,提到了瓜傻傻,将他定性为最能证明,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的例子,出身于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地图上都找不到,常能听到的一句话,其实谁家,又能在地图上找到呢,北京倒是能在地图上找到,问题是北京城,都是你一个人的么,北上广深也好,老少边穷也罢,谁不是住在某省某市,某县某区,某镇某街道,某村某社区,地图上不妨找找看。
    没上过几天学,村里的小学,只到四年级,再想往上读,读完小学,更不用说初中高中,就得每天上下学,走几十里的山路,别说家里农活没人干,鞋都费不起。十岁外出打工,什么都做过,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没得吃,喝自来水,住候车室,北非流过血,犹他海滩负过伤,就差要饭了。
    从群众演员,背景观众做起,一步一步,成为大江南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知名主持人。按照某些人的逻辑,阶层固化,论家庭条件、受教育程度、社会资源,台湾那个陈水扁,不是整天挂在嘴上么,三等贫户出身,恐怕没有人,比瓜傻傻更差,但他却成功了,想想萨达姆,看看卡扎菲……
    昆仑省委宣传部,新闻处下面,有一个科,对外叫三科,新闻处三科,对内叫涉昆新闻科。所谓涉昆新闻,就是涉及到,中央也好,其它省市也好,甚至国外境外,媒体报道中,涉及到昆仑的新闻。
    涉昆新闻科,重要工作之一,编辑内参,省委宣传部旗下,大大小小,或定期或不定期,几十份内参,这是其中一份。有一个班子,每天不干别的,专门负责阅读或者观看,中央级媒体新闻报道,将其中,涉及到昆仑的内容,编辑整理出来,分为两个版本,比较重要的部分,一天一期,其余一周一期,遇到紧急情况,随时通报不受限制。
    能够读到这份内参,指前者,一天一期那种的,级别很高,省委常委,省政府党组成员,省人大常委会、省政协党组书记、副书记。一般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都不行,无所谓够不够格,都是公开报道,不是秘密,没有必要而已。
    每天中午,吃饭前送到杨晓这里,一周一期,相对次要的新闻,也是中午,每周五中午,杨晓过目,确认无误后,分送所有相关领导。别人看不看,看得仔细不仔细,仔细到什么程度,杨晓不知道,也管不着,反正她自己,每一期,都看得非常仔细。
    午饭前,送交自己过目时,看一遍,同为省委常委,正式版本,午饭后送过来时,再看一遍。瓜傻傻,或者说,《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提及瓜傻傻,应该是上个月中旬,不用问,肯定是周五中午,算不上什么重要新闻,更不用说紧急。
    之所以有印象,读到这篇文章,刚看标题时,杨晓皱皱眉,就像刚才说的,阶层固化,政治问题,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不知道昆仑,又惹上什么麻烦了?读了一遍,好像没发现了昆仑,有什么关系,回过头来,又更仔细地,读了一遍,哦,知道了,瓜傻傻,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哑然失笑,这也算和昆仑有关,这也算“涉昆新闻”?
    如今看来,杨晓倒觉得庆幸,庆幸三科上个月,将瓜傻傻的事情,事实上,整篇文章,摘抄进内参:“你的意思,他上面有人?”
    “我可没这么说,”黄鹤赶忙摇头:“什么上面有人,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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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42#
     楼主| 发表于 2020-8-9 09:33:51 | 只看该作者
    3.9 一个大胆看眼上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众所周知,破落秀才,读书人出身,早年间一心科甲,接连落第,最后想通了,考什么考,不是不录取爷么,爷还不考了。考上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当别人,当皇上的奴才,为什么不自己当皇上,自己办科举,让别人来考,来当自己的奴才。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人才,是个清廷有眼无珠,错失的人才,待在天京,相对悠闲的几年中,洪秀全写了五百多首,所谓的天父诗,编成集子出版,供全国读书人榜样。
    其中最经典,流传最广的,“十该打”,类似于《甄嬛传》中,动不动要跪读,女戒女训之类:服事不虔诚一该打,硬颈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丈夫三该打,问王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静五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有唤不应声七该打,面情不喜欢八该打,眼左望右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
    也有正面的,怎么做,可以避免挨打,第二百三十七首,天父诗,不知是不是受圣经,拜上帝教,上帝二儿子,诗篇的影响,大都没有题目,只有编号:看主单准看到肩,最好道理看胸前,一个大胆看眼上,怠慢尔王怠慢天……
    长时间,盯着领导眼睛看,肯定不行,正确的做法,最起码,杨晓自己的体会,看颧骨,看对方颧骨以下,胸口以上。目光指向这个区域,下级对上级,无论性别,男看男,女看女,男看女,女看他,都是最保险,最安全的。
    既让领导觉得,你没有走神,没有不尊重他,在很认真地听,又不会太锐利,太针锋相对,产生挑战,甚至挑衅的错觉,或者误会。之所以,规定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区域,颧骨以下,胸口以上,注意啊,只能看中轴线,严格一些,鼻尖到胸椎中点,这条连线,一旦偏离中轴,必将弄巧成拙。
    盯着一个点看,还不如看眼睛,更会让领导不自在,这可都是杨晓,几十年官场历练,无数惨痛教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上下移动着,走两步,没病走两步,过一段时间,过那么一两分钟,稍微移动一下,不需要看清什么,视力不好的话,千万别眯眼睛,虚着就行。
    当然了,看着看着,就像现在,现在的杨晓,往往会顺着这条中轴线,也不拘中轴线,目光慢慢下移。黄鹤在沙发上,杨晓在折椅上,稍微偏左,从黄鹤的角度,稍微偏左,目光下移,自然而然落到,黄鹤的腿部膝部,左腿左膝上。
    不知是一直,有这个毛病,或者习惯,自己没注意到,还是坐久了,或者近来,有哪里不大舒服。杨晓发现,黄鹤的左腿,依旧,和自己的目光,没病走两步一样,每过那么一段时间,都会动一下,幅度不大,很突然,膝跳反射知道吧,跟那个差不多,膝盖部位牵引,左侧小腿,猛然间动一下,没膝跳那么剧烈,幅度那么大……
    杨晓的父母,都是山东人,虽然她自己,去过山东,但从未在那里,长时间,相对长时间生活过。前些年,一张上海人,心目中的中国地图,走红网络,反映了上海,全国公认,说地域自豪感最强也行,说地域歧视最严重也行,心目中各个省区市,特点以及地位:
    江苏浙江,祭祖的地方,广东广西,吃猫吃狗,东北,各种暴力犯罪,四川,火锅故乡,北京,沙尘暴,香港,购物天堂,新疆西藏云南内蒙,旅游胜地,或者未知异次元空间等等。昆仑,以及自己小时候,学习生活过的地方之外,杨晓还留心,看了一眼精神,自己的精神故乡,山东,评语为“女人很高”。
    不看不要紧,一下戳中她,刚才说过,从没在山东,哪怕相对长时间生活过,无所谓感情,甚至乡愁。和当年,反右的时候,罗隆基那句现在,是无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领导资产阶级的大知识分子,你说谁是,你骂谁是小知识分子,戳中毛泽东心中,最痛,最不能碰触的痛点一样。
    杨晓父亲,身高将近一米八,差一点,四舍五入,不是从一米七五,四舍五入啊,从七九,七九点五,母亲,刚才说过,军人,虽然技术兵种,战斗部队,不是坐办公室,或者文艺兵,一米七,还要猛一点。妈挫挫一个,爹秃秃一窝,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杨晓都应该错不了,却不知为什么,只有不到一米六……
    小时候,为了能长个儿,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听父母说,他们小时候,蹿个儿蹿得最猛,那段时间,和差不多所有,高个儿一样,都会常常,做一种同样的梦。站在或者坐在阳台、楼梯上,突然脚下一滑、腿一软,失去平衡,从半空中掉下去,激灵一下,梦中惊醒。
    没事儿,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家大人摸摸头,这是长个儿呢,煞有介事,睡觉的时候,人体最放松,最容易长个儿。见过麦子,灌浆的时候,拔节吧,走在麦田里,安静的时候,都能听见咔嚓咔嚓,拔节的声音,道理是一样的,晚上吃咸了,做梦找水喝,佛洛依德称之为替代,或者方便的梦。
    的确,杨晓小的时候,几乎没做过这种梦,替代,或者方便的梦,杨晓不懂,那时候不懂,懂中国人,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我们创造困难,也要上,甚至偷偷一个人,跑到房顶上,那时候,杨晓家住的机关大院,是附近最高的楼,坐到楼边,双脚下垂,有一次差点儿,真从楼上掉下去。
    长大以后,才知道,长不长个儿,或者说,和长个儿,究竟有没有关系,包括拔节,所谓的拔节,究竟有没有道理,不清楚,但从阳台,梦中,从阳台或者楼梯,腿一蹬、脚一踢,同时惊醒,医学上,称之为神经,确切说,外周神经,外周神经不良反应,不是什么好事……
    “瓜傻傻有没有背景,有什么背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背景,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上了《人民日报》,《人民日报》将他,树为阶层固化,证伪阶层固化的反例,或者说,阶层流动的典型。”
    看过《封神榜》,或者《封神演义》的,都知道,姜太公辅佐武王伐纣,推翻殷商统治,功德圆满之后,师傅元始天尊,交给他最后一个任务,封神。小说戏曲中的说法,姜子牙大公无私,封了一圈,唯独没封自己。不是不想封,因为早已注定,自己尽享人间富贵,却在天上,没有位置。
    对于这个问题,民间传说,还有另一种解释,说姜太公,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淡泊名利。给自己留了一个,最好的位子,玉皇大帝,却因为一个意外,误打误撞,白白便宜了别人:
    封神台上,封神封到最后,唯独没提玉皇大帝,有明白人,看出姜子牙的小心思,明知故问,玉皇大帝谁来做啊?姜太公白了他一样,自然有人来做,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宣布,玉皇大帝正是自己,转过头来,发现宝座上,已经有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名不见经传,莫名其妙的人。
    姜子牙大怒,举起打神鞭,抬手就要打,坐在宝座上那位,说慢着,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谁封你当玉帝的,谁封的,你封的啊,怎么着,这么快就要反悔?我封的,我什么时候封的,你自己说的,自然有人来做,我就是“有人”啊,一打听,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名不见经传,莫名其妙的人,叫张友仁……
    黄鹤的腿,这样有规律地,每过一段时间,动一下,动一下,连带着沙发套,先前不是说过么,老式沙发,布面棕垫,带弹簧那种。上面蒙着一副,说黄不黄,说咖啡不咖啡,说不清什么颜色的沙发套,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当然,反过来说就是,像是永远也用不脏。
    连带着沙发套的下摆位置,也跟着有规律地,每过一段时间,动一下,动一下,杨晓的注意力,随之不时,被吸引过去。旗袍,当然,是被改造过的旗袍,为什么说,最能体现东方,中国女性美,审美,甚至世界观,奥妙就在这里,要的,就是个欲拒还迎,若隐若现。
    如果按照下摆,相对于腿的位置,旗袍的暴露程度,甚至还不如长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反之,如果按照开衩,侧面开衩,顶点,相对于腿的位置,旗袍的暴露程度,甚至超过短裙,超短裙,几乎什么都能看见。那么旗袍,究竟算是暴露,还是保守呢,看怎么说,既可以说暴露,暴露到极点,也可以说保守,保守到极点,暴露,同时保守,保守,同时暴露……
    这样动一下,动一下,黄鹤的腿,以及沙发套下摆,这样动一下,动一下,杨晓隐隐约约,发现沙发下面,或者说,注意到沙发下面,黄鹤左脚的位置,有个什么东西,看不大清楚。越看不清楚,越想看,越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是个什么东西,期待着黄鹤的腿,能够,赶紧动一下,再动一下,幅度大些,再大些,差一点,还差一点,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只鞋,应该是一只鞋。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沙发下面,放着一只,应该,肯定是一双,一双鞋,当中的一只,并不奇怪,十分正常。问题在于,那是一只女人的鞋,一只高跟鞋,杨晓不懂,尽管她也是女人,看样子,应该很高档,很讲究。
    和沙发套一样,颜色看不真着,或者说,沙发套看得真着,说不真着,很难用任何,已知或者常用的概念,加以定义和描述,这只鞋,女人的高跟鞋呢,是看不真着,真的是看不真着。什么是颜色,颜色本质上,就是光谱吸收,或者反射能力,红黄蓝三原色,吸收了黄色和蓝色,看上去就是红色,吸收了红色和蓝色,看上去就是黄色,以此类推……
    但形状,杨晓基本看清了,经过刚才,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动一下,动一下,人类文明,科学技术的积累,基本看清了。没有鞋帮,几条简单的鞋面,鞋底也很窄,鞋跟却很高,很明显,那种年轻女人,常穿,常光着脚穿,考验脚型,很时髦,很能吸引眼球,男人眼球的那种高跟鞋。
    杨晓皱皱眉,抬起眼皮,快速瞟了黄鹤一样,又快速,瞟了黄鹤一眼,谁的鞋,黄鹤爱人,比他还大一岁,已经退休了,原先在某国有企业,负责组织工作,不可能穿这种鞋。女儿,黄鹤两口子,就一个女儿,杨晓见过,年龄倒是合适,相对于这只,或者这双鞋,年龄倒是合适,可那个女孩儿,典型的知识女性,很干练,甚至有些假小子,或者中性气质,也不像是会穿高跟鞋,这种高跟鞋的。
    情人,接下来,顺着这个思路,自然而然,谁都会想到,情人的,黄鹤有情人么,杨晓不知道。传闻不少,大部分,杨晓可以打保票,没有的事,别说情人,见没见过,认不认识,都是个问题,即使逻辑上说得通,看起来也不像,这方面,根据自己的经验,黄鹤不像是很活跃,很有兴趣,闲不住那种类似……
    “还是那句话,他出不出事,我不管,”反正照瓜傻傻这么折腾,出事只是迟早问题。剩下的一半,黄鹤没说:“但不能,绝不能在昆仑,在咱们的地面上出事。”
    杨晓点点头,想起先前,忘了是在某部小说,还是新闻报道中,读到过,换言之,是故事,究竟是故事,只是故事,还是真事,故事里的事,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其实故事,本来就是故事。艺术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或者高于生活,更源于生活,大致意思是说,某地连日暴雨,洪水泛滥,人民群众生命财产,损失严重。
    上级高度重视,划下红线,给每个地区,受灾地区,都划下红线,好像是每个乡,因灾死亡人数,不能超过十个。否则的话,主要领导就要承担责任,政治责任,甚至法律责任。
    受灾最严重的一个乡,书记乡长,整天坐立不安,因为他们那里,那个乡,连日来因灾,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九个,再有一个,后果自己想,没白天没黑夜,守在大堤上。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一天傍晚,突然接到报告,某村附近河面上,发现一具,新发现一具尸体,九加一,十个,够数了,乡长脸色惨白,我出去走走,走在大堤上,越想越害怕,得了,别留着让人家,零碎折磨了,一头跳进水中。
    书记在帐篷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电话又响了,无所谓,无所谓了,十个十一个,都一样,虱子多了不痒,拿起电话,脸色由悲转喜,原来先前那个,某村附近河面上,新发现的尸体,不是本乡人,经确认,并不是本乡人,换言之,是相邻乡镇,因灾死亡之后,被水冲到这边来的,不算本乡指标,还是九个。
    赶紧,赶紧告诉乡长,让他别担心了,乡长呢,出去走走,怎么还不回来,刚要吩咐人,出去找,干事哭丧着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闯进帐篷,乡长掉水里,被水冲走了。书记瘫坐在椅子上,险些一口气没过来,你这一跳不要紧,我可说不清楚了,九个加一个,一个都不能少,到头来,还是堤内损失堤外补……
    没错,瓜傻傻,证伪阶层固化论,《人民日报》点了名,点过名的,不能出事,最起码,不能在昆仑,在咱们昆仑的地面上出事。黄鹤的逻辑,不说无懈可击吧,似乎是那么回事,但问题在于,即使点了名,被《人民日报》点了名,就真不能动,不能出事么?
    杨晓的爱人,曾经无意当中,对她说起,其实自己,如果追本溯源的话,应该是维族,维吾尔族人。这倒第一次听说,看着也不像啊,再说他,杨晓爱人,老家湖南,世居,而且是农村,湖南也有维族么?
    不知道吧,湖南有维族,清朝的时候,部分和清廷合作,从军,或者从政的维吾尔族,主要是上层,迁居内地,各地都有,大部分已经汉化。湖南这一支,虽然杨晓爱人,户口本上写的,也是汉族,好歹还知道这段历史,翦伯赞,历史学家,听说过吧,也是我们这一支,当然已经很远了,这一支上的。
    1965年底,姚文元发表署名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事后,回过头来看,算是为文化大革命,为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打响了第一枪。翦伯赞看后,为当中的箭靶子,老朋友吴晗鸣不平,不说无中生有吧,最起码,是不是太上纲上线,太苛刻了些,这样下去,还有没有创作自由,谁还敢写历史剧?
    姚文元听说,从此恨上翦伯赞,半年后,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姚指使人,发表题为《打倒史学界的东霸天、西霸天》,将斗争矛头,直接指向翦伯赞。很快,以高干子女为主力,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老红卫兵,率领一班造反派,抄了翦伯赞的家,本人遭到批斗殴打……
    至1968年,有感于越来越多,大知识分子被斗、被打事件,毛泽东觉得这样下去,似乎不好收场,八届十二中全会,讲话当中明确指出,对于这些人,资产阶级大知识分子,其实史学界,公认的马克思主义新史学五大家,郭范翦吕侯,要给予出路,点了翦伯赞的名字,比如翦伯赞,不能一棍子打死,不能往绝路上逼。
    原以为,有了毛泽东的话,他算是过关了,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之后,翦伯赞服毒自杀,衣兜当中,放着两张纸条,一张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什么问题,所以走了这条绝路”,一张写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历史学家,处处都是有典故的,金圣叹被杀的时候,手起刀落,耳朵里滚出两个纸团,打开一看,“好疼”。
    报给毛泽东,毛大怒,这不是打我的脸么,不是告诉你们,已经反复,告诉你们了么,要给出路,要给出路,翦伯赞是典型。又是谁,让他交代问题,交代什么问题,什么问题,比全会决议,虽然没上决议,特定年代中,毛的讲话,法律效力较之决议,只高不低,去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事后证明,是当时的一号专案,刘少奇专案组,四人帮指使之下,不知得到了什么线索,也不知翦伯赞,和刘有什么关系,除了湖南老乡外,跑去从翦伯赞那里,挖刘少奇的材料。毛泽东听后,也不说话了,刘少奇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其它的一切,都要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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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43#
     楼主| 发表于 2020-8-10 09:42:54 | 只看该作者
    4.1 神风攻击

    新媒体处,省委宣传部内部,行业分管性质处室,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社科基金规划办、新媒体处当中,成立最晚,无论排名还是地位,都叨陪末座。尽管如此,其重要程度,或者实际权力,不说数一数二,也是上升最快的一个。
    具体到滕翔宇,宣传部部务委员,刚才提到的五处一办,或者五处一室中,只有理论处、新闻出版处,两位处长与之平起平坐。同时兼任省网络安全与信息化委员会,原先的领导小组,排名第一的副秘书长,秘书长由网信办主任担任,人家可是正局级……
    这是政治地位,工作性质方面,昆仑省六千万网民,一千五百万各类网络媒体,包括自媒体,原则上,都归滕翔宇管。虽然不能这么比,但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社科基金规划办,听着挺唬人,真算下来,能有几个人、几条枪?
    三年以前,制定“十三五”规划时,昆仑省明确提出,建设“三级三层”,一百万网评员队伍,三级指省、市、县三级管理,三层指专业、半专业、业余三个层次。如今,大功基本已经告成,百万大军,每年林林总总,数十亿经费,直接在他麾下听候号令……
    “完全由我国自主研制,嫦娥四号月球探测器,由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发射升空后一个月,经轨道修正、近月制动、环月降轨控制等多个精确环节,成功在月球背面南极,艾特肯盆地冯·卡门撞击坑附近,预选着陆区着陆。释放玉兔二号巡视器,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实现月球背面特定区域软着陆,以及巡视探测的航天器。
    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第一时间发来庆祝嫦娥四号探月任务圆满成功贺电,向参加此次任务,全体科技工作者、干部职工、解放军指战员,致意热烈祝贺和亲切慰问。指出这是在以X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航天战线自力更生、自主创新,取得的又一重大成就,是我国由航天大国向航天强国埋进的又一重大标志,是中华民族为人类科技发展进步作出的又一重大贡献…… ”
    有人花钱吃喝,有人花钱点歌,有人花钱美容,有人花钱按摩,今儿我雇个好活儿,有人花钱,雇我陪人唠嗑。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工作性质使然,更多时候,滕翔宇就像现在这样,盯着电脑屏幕,紧握鼠标,一坐就是大半天。
    不同于普通终端,就连搜索排序,至少某些引擎,都可以花钱买,省网信办、宣传部新媒体处,有一个单独的系统,直接与几大通讯服务商合作。可以显示当前,或者过去某段时间内,昆仑全省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搜索、浏览数量最大,比例最高的热点新闻、话题以及关键词。
    并不是左撇子的滕翔宇,早已练成一手,左手灵活使用鼠标的本领,为的是腾出右手,同时在笔记本上,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缩略语,进行着记录。不同于其它部门,新媒体处例会,每天中午召开,由他亲自布置,接下来二十四小时的重点工作:
    “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实现月球背面特定区域软着陆,以及巡视探测的航天器,”改为“由此使我国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登陆月球背面,以及巡视探测的国家,”想了想,进一步改为“由此使我国成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个登陆月球背面,并持续巡航监控的国家。”至于贺电,滕翔宇还不敢,或者说,还轮不到,暂时还轮不到他修改……
    科学,分为自然科学,以及社会科学,或者人们常说的文科理科,在中国,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或者文科理科,分属不同机构,事实上,平行互不交叉,两个系统管理。
    自然科学归谁管,归科协,各级科学技术协会管理,科学技术协会归谁管,归各级组织部管,昆仑省为例,科协党组书记,由省委组织部,一位排名较高的副部长兼任。社会科学归谁管,归社科联,各级社会科学联合会管理,社科联归谁管,归各级宣传部管,昆仑省为例,社科联名誉主席,直接由省委宣传部,部长兼任。
    先前在附中,师大附中教书时,滕翔宇已经隐约,注意到这个问题,学校本身,走的是组织系统,任命校一级主要负责人,市区领导下来视察,可具体到自己,所在的思政教研室,开会学习,却都是宣传口主导。正式步入仕途,专门详细研究了一番,党政事企机构设置,以及隶属关系的规则沿革,发现还真有点儿门道:
    建国初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建党,最起码,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初期,直至改革开放,最大的特点,党政不分,以党为主。一个省里面,有多少省长副省长,就有多少书记副书记,有多少厅局,就有多少工委,党什么什么工作委员会,一一对应,书记管省长,工委管厅局。
    进入新时期,政治体制改革,重要主线之一,党政分开,原则上,能归政府管的,该归政府管的,党委一概放手,最大程度避免政出多门,机构臃肿效率低下。于是乎,不少人担心,这么搞下去,会不会步苏东社会主义国家后尘,将党的领导虚无化,事实证明没有,也不会,因为两个权力,没有也绝对不能交出去,一是人事,二是意识形态,对应组织部,以及宣传部……
    “中国国家航天局、中国科学院、国际天文学联合会,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向全世界发布,嫦娥四号着陆区域,新的月球地理实体命名。日前,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正式批准,我国利用嫦娥二号、四号探月高分辨率影像数据,申报的嫦娥四号着陆点,以及附近五个月球地理实体命名:着陆点命名为天河基地,周围呈三角形排列,三个环形坑分别命名为织女、河鼓、天津,着陆点所在冯·卡门坑内,中央山峰命名为泰山。
    月球地理实体命名,能从一个侧面,反映一个国家在月球探测,及其科学研究上取得的成绩,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和科学技术发展水平。这是我国第三次,总计十二个地理实体命名,是对嫦娥四号开创人类先河伟大壮举的纪念,也是探月工程取得的又一原创性成果…… ”
    笔记本上,滕翔宇记录,本子不太听话,暂时放开左手鼠标:
    首先,删除叙述中,一切所谓“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及“申报”、“批准”等概念和词汇,全部改为“决定”,或者类似提法。其次,使用醒目配图,天河基地中心位置,用五星红旗,带有飘动感的五星红旗,予以明确标识,整个撞击坑范围,使用有别于整体灰色背景,以类似世界地图上,中国的粉红色进行覆盖,边缘处,使用类似国境,断续线明确勾画……
    看看表,九点一刻,十点整小会议室有个会,别忘了。宣传部部务会议,讨论下一年度,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十五位部务委员,滕翔宇是其中之一,外加五位列席。
    昆仑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理论上,有个委员会,相关事项委员会通过。事实上,资助项目这一类大事,相对于委员会,或者社科基金的大事,先要部党组,或者部务会议拍板决定。
    十五位部务委员,其中九位,同时身居党组成员,滕翔宇不在其中,部务委员当中,资历排名也都倒数。因此这一类会议,只要不涉及自己分管的领域,基本不发言,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讨论结束跟着举个手,就算完事。
    尽管如此,周一的时候,资助项目,拟资助项目名单出来,交委员们酝酿,滕翔宇还是很认真地做了功课。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我就不发表意见了,不发表意见,不代表没有意见。
    总计四百五十项,实际中标四百四十九项,分为重大项目、一般项目、青年项目三类。总申请数四千五百一十九,涉及省内外,一百二十所大专院校、科研机构,整体中标利率约百分之十。
    重大项目,总计五十项,每项资助十五万元,十加五,先给十万,一期结题后,评估甲等者,再行拨付五万。一般项目二百项,每项资助五万元。青年项目,原也是二百,有一个初评入选,不久前,主申请人出了点儿事,失去申请资格,为它一个,重新招投标不值得,宁缺毋滥,一百九十九,每项资助五万元。
    去年年底,刚刚成为部务委员的滕翔宇,头一回参加社科基金项目评议,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又找来自然科学基金,相关资料进行对比。别说省级,很多校级,部属院校都不是,省部共建,甚至一般的省重点,校级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动不动上百上千万。
    没办法,现行体制下,社会科学这边,就是这么个状态。正因如此,总体偏文科的院校,在与偏理科的院校,横向比较时,总是很吃亏,别的且不说,科研设备总值,在研项目总经费,一个系就秒你,根本不在同数量级上。
    推而广之,不光中国,也不仅当代。二战时期,几个小岛对抗半个地球的日本,兵源始终是个大问题,即使如此,明治维新之后,历来重视教育的天皇,始终坚持,大学生不能上战场。
    后来实在不行了,没办法,被迫退了一步。学理科,尤其是工科的,依旧,即使当兵,也不需要上前线,至于文科大学生,那就对不起了,该神风攻击神风攻击,该切腹自杀切腹自杀……
    “外交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提问,据报道,中方发射嫦娥四号探测器前,美国航空航天局曾经提出,希望中方提供探测器着陆经纬度数据,以便其展开相关科学研究,得到积极回应与合作。但与此同时,美方曾经多次,对中国探月工程设置障碍,拒绝为中方专家,赴美交流发放签证,干扰两国正常科技交流。
    发言人回答,相关报道,我方也注意到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探月工程总设计师吴伟仁,今日在接受中国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谈到美方要求进行相关合作的事项。中方原本有权,不告诉美方有关信息,但中国作为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国,要有大国的姿态、大国的气度,吴院士的表态,既体现了中国航天人和科技工作者的胸怀,也体现了中国,作为大国的自信和风范…… ”
    滕翔宇记录,所有“希望”,以及“要求”,全部改为“请求”。删除“着陆经纬度数据”,着陆经纬度有什么了不起的,月球背面又不是美国的防空识别区,我们登陆,还得先通报给他们,接受他们的查证,改为“相关监测、科研数据”。
    此外,不是还有外国媒体,质疑中国登月的真实性么,你以为我们,跟那个阿波罗一样,好莱坞摄影棚里插国旗呢?我不说话,我只发图,发美国欧洲,自己的探测器,拍摄的嫦娥四号,以及玉兔二号,抵达月背,抵达从未有任何国家,抵达或探索的月背,近距离图片,让他们自己打脸。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细阅一遍,只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乃至君仁臣贤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讨偷情之可比。
    因毫不干涉时事,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惜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
    古人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后面一句知道的人相对少些,男子无德便无才。今人所谓女人的相貌,决定了男人,是否有兴趣了解她的才华,而她的才华,则决定了先前的相貌,是否毫无意义。
    的确,滕翔宇常常在想,自然科学,一个项目动不动成百上千万,社会科学,给你个三万五万就算不错了。用不着眼红,花大钱办大事,成百上千万,因为人家干的事,需要成百上千万,三万五万,因为咱干的事,只值三万五万。
    但反过来,就像数字本身,一百,一后面两个零,一万,一后面四个零,一亿,一后面八个零,都是一和零。数字大小,取决于一后面,究竟有几个零,与一无关,但一的存在,决定了那些零,那些所有的零,是否只是个零。
    成百上千万,因为人家干的事,需要成百上千万,三万五万,因为咱干的事,只值三万五万。无论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科学的高度,取决于那成百上千万,但那成百上千万,是否有意义,至少在中国,是否被认为有意义,却取决于咱这三万五万。
    回到刚才的话题,改革开放,党政分开,没有也不会,步苏东国家的后尘,因为两个权力,没有也绝不可能交出去。一是人事,二是意识形态,对应组织部,主管自然科学的组织部,以及宣传部,主管社会科学的宣传部。
    为什么组织部,负责主管自然科学,很简单,因为咱不懂,管不了,至少滕翔宇,扪心自问,给他这个权力,他也管不了,管不了那成百上千万。管不了没关系,管不了事,没关系,咱可以管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三大法宝,什么是党的建设,就是管人,管住了人,也就管住了事,管住了那成百上千万。
    至于社会科学,或者意识形态,三万五万,这没问题,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思想政治工作,一切其它工作的生命线,想当初,咱就是靠这个起家的。进一步说,只要管住了这三万五万,决定那成百上千万,是否有意义,是否被认为有意义的三万五万,也就管住了咱不懂,管不了的那成百上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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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赏学习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0-8-1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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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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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1 09:37:59 | 只看该作者
    4.2 有耻且格

    就这样吧,滕翔宇直直腰,活动活动筋骨。先前当老师时还好,整天上讲台,脑力劳动为主,体力也得跟上,快攻结合弧圈,弧圈结合快攻。
    不是说么,三尺柜台虽小,几十年间,走过的距离能绕地球多少多少圈。讲台同理,如今不行了,长期伏案工作,颈椎,腰椎,坐骨神经,各种办公室病,全都找上门来。
    尤其颈椎,去年开始,滕翔宇发现自己右半边身体,主要是手臂,右手掌外缘,小指无名指,外加右臂,右前臂外侧,总处在麻木,至少半麻木状态。起初以为哪里压到了,或者抻着碰着了,长期如此,到医院一检查,颈椎的问题,神经压迫导致。
    发展到后来,咳嗽,尤其打喷嚏,手臂触电一般窜着麻。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医生让多活动,前后左右,广播体操头部运动,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拗得差不多了,伸伸懒腰,刚才提到过,宣传部新媒体处,有一个内部系统,显示当下,以及先前一段时间,昆仑省,或全国范围内,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搜索浏览热度,最高的新闻,或者关键词。
    随意翻看了一下。一则报道,引起滕翔宇的兴趣:
    大致意思是说,前几天,昆仑普降大到暴雨。去年冬天,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突袭北方数省,积雪最厚的地方,可达三四十厘米,交通瘫痪,工农业受灾严重。
    其余各省,新闻报道中使用的,都是暴雪,甚至雪灾的说法,唯独昆仑,左一个瑞雪,右一个琉璃世界。为此,黄鹤书记专门在常委会上,点名表扬宣传部,尤其滕翔宇,内部通报嘉奖一次……
    雨天路滑,一队,注意啊,不是一辆,一队运送生猪,直接点儿,活猪的卡车,在蓬莱外环路,发生大规模追尾。不算严重,事故本身不算严重,别说死亡危重,轻伤都没有,至少按照中国的标准,轻伤都没有,要命的是车上,几百头待宰生猪,趁乱大部逃跑。
    这下可热闹了,司机,警察,当然更多的,还是围观路人,满大街抓猪。不抓还好,见有人来抓,肥猪们一哄而散,跑得那叫一个快,力气又大,几个大小伙子,都弄不住一头,横冲直撞,倒撞伤了好几个。
    “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郤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遵命。”
    看着新闻配图,滕翔宇笑得花枝乱颤……
    区公安分局闻讯,出动大批警力,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逃跑的几百头猪,沿外环路展开,分布范围越来越大,且有向内城区,发展的趋势,照这么下去,五鼠闹东京,非得把蓬莱,折腾个天翻地覆不成。
    正在发愁的时候,分局政治部,一位年轻干事,出了个主意。听说蓬莱大学有个什么,动物学研究中心,前些天,电视上看到过,昆仑电视台科教频道,大到狮子老虎,小到阿猫阿狗,到他们手里,全都服服帖帖。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比马戏团,驯兽表演都厉害,马戏团那边,又打又骂,动不动皮鞭电棍,人家读书人,斯文得很,确认过眼神,摸摸脑袋拉拉手,再凶的猛兽,中邪一般听话。
    打电话给蓬莱大学,总机说我们没有动物学研究中心,你们要找的,是不是动物行为学,不是研究中心,研究所,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一级机构,与各学院平级。都到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就别纠缠动物学,还是动物行为学,研究所,还是研究中心了,爱几级几级,黑猫黄猫,猪跑了,赶紧火力支援。
    半个小时,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家到了,开着一辆货车,打开舱门,放出十几头猪。现场指挥,副区长皱着眉头,那几百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又弄来一帮?
    专家们笑笑,这一部分,报道当中,这一部分不排除,有记者编辑,七分史实三分虚构,演义发挥的成分,您就瞧好吧。十几头猪,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家带来的十几头猪,看样子,应该是训练有素,下车后并未乱跑,并未像先前那几百头一样乱跑,东闻闻西闻闻。
    大概心里有数了,看看专家,后者点点头,随即四下跑开。不是专家,四下跑开啊,汉语动词,没有人称变化,也就没有语意,或者逻辑一致,花开两朵容易混淆,猪心里有数,猪看看专家,专家点点头,猪四下跑开……
    敲门声响起。
    “进,”滕翔宇翘着二郎腿,乐不可支。
    “滕翔宇。”
    回头瞥了一眼,发现竟是宣传部长杨晓。滕翔宇这才想起开会的事,差点儿从转椅上一头栽下来。
    “开会了,”杨晓倒没显出任何不悦的神情。
    “马上,马上,”这事闹的,滕翔宇连连暗骂自己,这种会,让大家等他,这个最无足轻重的人。
    赶忙关掉电脑,转念一想似乎不妥,容易让人怀疑,自己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重新打开时,杨晓早已离开,把门给他留着……
    “近塞上之人有善数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中,十几头研究所,专家带来的猪,一次一次从不同方向跑回外环路。每一次,身后都带着或十几,或几十头,先前逃脱,怎么抓也抓不回来的猪,最终统计,只丢了不超过十头,百分之九十以上顺利归案。
    新闻最后,据本社本报本台本网了解,这十几头猪,是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与昆仑省农牧集团,旗下肉制品公司,合作项目成果。专家介绍,动物,尤其与人类,密切接触的动物,进化速度,尤其思维进化速度,远超一般人想象。
    就以这家,肉制品公司为例,近年来,送往该公司,屠宰的生猪,变得越来越难缠,乱叫乱跑。屠宰过程不仅费时费力,痛苦中死去的生猪,分泌大量毒素,不利肉质及食品安全,更不用说动物权益,这一类高层次追求。
    有鉴于此,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题立项。充分利用猪类,强烈的行为趋同性,培养若干“头猪”,有它们在,肉制品公司省时省力,待宰生猪,死得似乎也比先前安详。
    专家们表示,项目还在研究,以及进一步优化过程中。估计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头猪”们关键时刻,还有应急响应,处置公共突发事件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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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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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2 09:33:01 | 只看该作者
    4.3 诗嫁给了远方

    一个小时,部务会议结束各项议程,顺利结束。像以往一样,滕翔宇基本,不是基本,会议全过程中,一言未发,该表决的时候,举个手,跟着举个手而已。
    收拾东西,刚要走,被杨晓叫住:“滕翔宇,你等一下。”
    站在那里,等杨晓和另外几位,借这个机会,或向她汇报什么事情,或有什么文件,需要她签字,都说完了:“部长,我。”
    “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杨晓左手拿着水杯,右手笔记本,走在前面。
    滕翔宇小步跟在身后,趁没人,走廊里没人的时候:“对不起,部长,我刚才,刚才忘了时间。”
    “什么时间?哦,那个,没事儿,你不是也在工作么,”杨晓面无表情。走得很快……
    没坐电梯,小会议室,召开部务会议的,小会议室在三层,杨晓,几位专职,在宣传部办公的副部长,外加秘书长。什么文化厅厅长、广电厅厅长、新闻办主任,由省委宣传部,正厅级副部长兼任的不算,办公室都在四层。
    副秘书长,专门,或者专职,保障杨晓工作的,宣传部副秘书长,已经等在门口,杨晓办公室门口。
    “来了?”杨晓看看他。
    “来了,等着您呢。”
    杨晓点点头:“你忙去吧,”推开门。
    走到滕翔宇身边,副秘书长有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友好地笑笑。
    滕翔宇也笑笑,很茫然,甚至空洞地笑笑。跟着杨晓,走进办公室,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见他们进来,一起站起来:“杨部长。”
    “坐坐,你们坐,”杨晓分别和二人握手:“等半天了吧,”将水杯和笔记本,放在办办公桌上。没有坐下,坐在办公桌后,自己的转椅上,而是将转椅拉过来,拉到沙发旁边,示意滕翔宇,自己找地方,找合适的地方坐下。
    “滕处长是吧?”
    “是是,我是滕翔宇,”也和二人,或者说,也握了握二人,伸过来的手。不知怎么称呼,好像有点儿眼熟,尤其那位女同志,不知怎么称呼。
    杨晓坐下,分别介绍:“这两位,是省委组织部的同志,”女的,看起来年龄,稍大一些,也是滕翔宇觉得眼熟,好像有点儿眼熟的那位。组织部干部一处,一位副处长,男的没介绍职务,只说也是一处的,某某同志,看样子普通干部。
    悬着的心,滕翔宇那颗,自从没头没脑,被杨晓叫到办公室,尤其是看到里面,坐着两位不认识,自己不认识的人时,一直悬着的心,听到“组织部”三个字,稍微放下了一些……
    昆仑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也就是杨晓的大秘,姓陆,小陆,年纪不大,一年多以前,从文化厅,现在叫文旅厅,诗嫁给了远方,文化旅游厅,厅长助理任上,调来宣传部。小陆是位作家,写小说,以及影视剧本,大才子,性格又好,人缘相当不错,爱人是昆仑电视台电视剧中心,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和杨晓一样,住在省直机关宿舍院,当然不是常委楼。
    上个月的事儿,几天没见着人,一打听,小陆病了,没敢,确切说,没好意思告诉她。一直以来,相处得都挺不错,杨晓也很欣赏他,病了,什么病,住哪儿了,不忙的时候,过去看了看。
    精力充沛,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一副风风火火,阳光开朗模样的小陆,像是变了个人,毫不夸张地说,乍一看,杨晓几乎没认出来。躺在军区,蓬莱军区医院,原本在工委,省直机关工委医院,转来这边,病床上,眼圈发黑,双眼发直,面无表情,甚至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不少,活脱脱就是《红楼梦》里,那个正照风月镜的贾瑞贾天祥,吓了她一跳,怎么了这是?
    还不错,还认识杨晓,请她坐,顾左右而言它,没正面回答,原本想好些,再去向部长汇报的,正好您来了。河海市,昆仑省一个地级市,文联主席,马上就要退休了,他们的意思,想让我过去,谢谢您,一年以来的照顾,我这个样子,暂时也没法上班,等恢复了,就直接去河海那边,提前向您辞行了。
    为什么,杨晓皱眉,本想说,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还是其他什么人,告诉大姐,记得一年多以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陆既没叫杨晓部长,更没使用老板、老大,或者首长之类的称呼,张口就是大姐。敬个礼,杨大姐,我向您报到来了,叫得她心里暖暖的,比自己小二十岁,帅小伙叫自己大姐,亲切却不轻佻,搁谁都得暖暖的,大姐给你出气,给你主持公道,话到嘴边,没说。
    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市文联主席,虽然理论上,都是正处级,文联主席,熬一熬资历,加个人大政协副职,比如小陆,将要接替的那位,原河海市文联主席,上副局,也在情理之中。但稍懂政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个主干道,一个社会团体,行市可比前者,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差远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出调走?
    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究竟什么病,怎么突然之间,弄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突然,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宣传部,且出路并不好。小陆不说,绕来绕去,无论他,还是一旁,看样子,始终不离床边,原本亭亭玉立,相当惹眼的美人,眼睛也熬抠了,小陆爱人,红着脸,就是不说。
    告辞出来,找到主管医生,很明显,也吞吞吐吐,只说受了些惊吓,没有什么大碍,调理调理就好。不说就不说吧,杨晓觉得,还是别打听,别刨根问底的好,不定怎么回事呢,搞文艺,两口子都是搞文艺的,保不齐哪方面,出了什么差错,大姐给你出气,给你主持公道,还好刚才没说,要真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怎么出气,怎么主持公道?
    没想到,当天下午,准确说是傍晚,秘书将一位陌生人,军人,陆军文职肩章,带进杨晓,刚要下班的杨晓,办公室,您好杨部长,还记得我吧?杨晓愣了一下,认出是上午,几小时前,刚在军区医院见过的,小陆主管医生,记得记得,您怎么来了,赶紧让座。
    也没客气,或者绕弯子,上午在医院,不方便说话,陆主任那边,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按理说呢,医院有规定,尊重病人隐私,不该泄露病情的,但我觉得,还是让您知道的好。杨晓点点头,懵懵懂懂,同时,又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看起来,事情恐怕不小。
    似乎是看出,杨晓的心思,医生笑笑:您别紧张,陆主任没事,就是吓着了,再养几天,自然就会好的。
    那为什么……
    您大概,没注意我们那里,是什么科室吧?
    还真没注意,您是……
    我们那儿,是男科。陆主任最初,不是在机关医院么,那边没有男科,这才转到我们那里。
    病不忌医,反过来说,其实是一样的,医也不忌,也不必忌病,听医生,上午穿着白大褂,或者说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跟一身戎装时,气质完全不同。听完医生的讲述,杨晓也忍不住笑了,闹了半天,小陆是在“那个”的时候,上个月,某天晚上,在省直机关宿舍院家中,和爱人“那个”的时候,被吓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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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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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3 09:37:53 | 只看该作者
    4.4 军号嘹亮

    军人军属,比如杨晓,关心,或者工作生活,与国防军事相关的,想必知道,人民解放军军营,原本是吹军号的。起床、吃饭、出操、升降旗、熄灯等等,都有不同的号音,作息以军号为尺度,号声嘹亮,军营独特的风景线。
    军号,起初都是由号兵,集结号那种,吹响的,号手至少,要配备到连一级,整天和首长,主要军事首长待在一起,不需要冲锋陷阵,风险不一,西方军事礼仪,禁止攻击号手,中国射人先射马。随着通讯技术的发展,军号的战术作用,不像原先那样明显,不可替代,军营中号声,也逐渐变成录音,再往后,慢慢取消。
    好像是去年,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想起什么了,中央军委,专门下达命令,要求军营当中,恢复吹号。倒也没什么,或者无所谓,军营文化的一部分,恢复就恢复,吹就吹吧。
    问题在于,人家军委的命令,效力仅限于军队内部,跟你地方上,有什么关系,可笑某些人,偏偏不这么想。年初的时候,昆仑省直机关工委,看样子,那位工委书记,可能是个军迷,向办公厅,递交了一份文件,建议省直机关,下属各宿舍院,国虽大,好战必亡,国虽安,忘战必危,也吹军号。
    不知谁同意的,反正杨晓没听说,事先没听说这件事,办公厅还就批了。每天两次,省直机关宿舍院,没有旗杆,不升降旗,暂时不升降旗,估计快了,不出操,更不会紧急集合,起床号,以及熄灯号。
    时间比军营,杨晓的母亲,以及爱人,都是军人,虽然没在军营生活过,多少知道一些,各晚差不多一小时。早上七点整,起床号,晚上十点整,熄灯号,没有,好像还没张罗着,培养号手的事儿,播放录音,上个月,也就是小陆,被吓着的那天,正式开始……
    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或者“九三”,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前面两个,倒比较好理解,后面一个,都胜利了,还拉什么拉?铭记历史,珍爱和平,全国各地,昆仑也不例外,尤其大中城市,县城乡村,给人家空袭,人家还没那个工夫呢,作为纪念活动的一部分,都会拉响防空警报,提醒大家,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事先,就拿蓬莱来说,虽然每年,拉响防空警报的时间,象征性地,也不是全市,都能听见,部分地区而已,都差不多。市人防,人民防空办公室,仍会通过宣传部,宣传部和几大运营商,移动通讯运营商,有合作项目,以短信形式,外加广播电视,反复通知市民,演习,只是演习,避免造成恐慌,以及不必要的损失。
    相比而言,市直机关宿舍院,吹号,小修女,一脸兴奋地回到宿舍,老修女问怎么了,小修女骄傲地说,我摸到天堂的钥匙了,什么天堂的钥匙?别跟别人说啊,神甫刚才把我找去,说我表现好,脱了裤子,让我摸了摸,他下面那个,说是天堂的钥匙,大骗子,老修女气愤地说,他跟我说,那是天堂的号角,让我吹了几十年,吹号,军号的事情,却要草率得多。
    从提出,到决策,再到实施,前后不超过一周时间,所以杨晓这边,听都没听说,楼门口,各楼门口,贴了张告示。昨者州前捶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赦书一日传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清朝班,就算通知,就算都通知到了,决策的时候,没人知道,杨晓都不知道,别人就不用说了,实施的时候,还是没人知道……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小康路上,不让一人掉队,脱贫兜底,昆仑省直机关,都有自己对口,蹲点以及援助,省内尚未摘帽,贫困县、贫困乡、贫困村,视机关大小而定。具体到宣传部,处级以上干部,每人,原则上,每人都要下去,一个月为限,上个月,轮到小陆。
    回来的那天,正好就是宿舍院,省直机关各宿舍院,正式开始吹号,军号的那天,一无所知,赶巧小陆爱人,也一直在组里,剧组拍戏,起床号、熄灯号的事情,真真连个影儿都没听说。活该倒霉,按理说,只要在家,开始吹号,之前的几天,只要在家,别人可能不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因为其中一个,专门用来播放号声,号声录音的大喇叭,高分贝大喇叭,就装在小陆家,卧室窗户旁边。
    小别胜新婚,一个月没见了,吃完晚饭,草草吃完晚饭,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雨覆云翻,忙得不亦乐乎。正到关键的时刻,十点整,晚上十点整,距离床边,直线距离不足一米,熄灯号突然响了。
    别说他了,杨晓也是事后,听别人说起来,就连黄鹤,都给吓了一大跳,机关工委那边,还好留了一手,否则那样子,主任大概是悬了,没在,没敢在常委楼这边,安装高音喇叭。就这,还把黄鹤,传话的人,说是上厕所的时候,被吓到的,杨晓也没考证,存疑,更别说直线距离,不足一米的小陆,头一天,估计也是没经验,宁可错杀三千,声音调到最大,生怕大家听不见……
    小陆的事情,滕翔宇并不清楚,即使后来,也并不清楚,只知道调走,调到河海市委宣传部,当常务副部长去了,不是文联主席,文联主席太委屈了。究竟为什么,这种事,部里不可能不议论,滕翔宇不关心,跟自己没关系,无论因为什么。
    跟自己有关系的,小陆调走后,杨晓提名,由部务委员、新媒体处处长,也就是滕翔宇,接任或者兼任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职务。这也正是今天,组织部干部一处,两位同志来此的目的,和杨晓一道,代表组织,正式和滕翔宇谈话……
    惊喜,绝对的惊喜,滕翔宇完全没有想到,只知陆主任,得到消息时,只知陆主任病了,准备调走的事情,连他,准备调走的事情,都是头一次听说,更没想过自己,会接任办公室主任一职。
    新媒体处处长,办公室主任,名义上,都是正处级干部,或者岗位,平配的话,但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重要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正因如此,正处级干部,理论上,宣传部部管,自己就能定,用不着惊动省委组织部。却要由杨晓,和组织部专门,负责省直机关干部选派的一处,负责同志一道,找滕翔宇谈话,并于几天之后,正式宣布任命。
    看看身边,滕翔宇不知,不知以何种,不知该以何种表情,看着,偷眼看着,身边的杨晓。依旧面无表情,杨晓那边,依旧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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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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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47#
     楼主| 发表于 2020-8-14 09:32:13 | 只看该作者
    4.5 龙脉

    研究室,欧阳小卷所在的,省文明办研究室,工作性质,省委宣传部大院中,工作性质,或者状态,算是比较轻松的。没什么日常工作,没什么太多,固定的日常工作,很大程度上,更像一个预备队,打仗时,指挥部手中的总预备队,我是革命一块砖,天南海北任党搬,哪儿需要人,随时顶上去。
    最典型的,各种工作组,每过一段时间,省委省政府,都在从省直机关中,抽调一批人,组成各种名目、各式各样的工作组,派往昆仑各地。类似,往好听了说,钦差大臣,省直机关嘛,相当于皇帝身边的人,有的时候,也让太监,也常让太监,下去传话,所以是往好听了说。
    几乎每次,分配给宣传部的名额中,研究室都是首选,调来文明办几年,类似的事情,欧阳已经赶上无数次。当然仅限于,那种可由可无、不疼不痒的工作组,真遇到大是大非,好钢用到刀刃上的时候,想去,还轮不到她。
    这一次,是“肃清李万遗毒”,“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工作组”,一共二十组,本轮,一共二十个工作组,欧阳小卷属于第十六,其中的第十六工作组,副组长。历时两个月,按计划,要下去四次,本周是第二次,昆仑省西部,瑞安市延金县。
    “李万遗毒”,“李万”,显然是人名,但并不是一个人,一个叫作“李万”的人,而是两个。“李”,指李金,“万”,指万禺,先后两任昆仑省委书记,七年前,李金出事,两年前,万禺落马,合称“李万”……
    据说有人,做过统计,中国历史上,正朝数十个,皇帝几百位,论籍贯,华北、东北、西北、华中、华东、华南,所有省份,基本都有分布。唯一的例外,一般人可能想象不到,居然是山东,大省山东。
    不仅正朝,公认的正朝没有,就连那些短命,控制地域有限,稍微像样点儿的地方性割据政权,大凡正式称帝的,也没有山东人,最接近的一位,反倒是宋江宋公明。究其原因,很多人认为,病根出在孔子身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两千年封建社会,儒学鼻祖孔老夫子,事实上扮演着教皇的角色。
    中世纪欧洲,东正教区,山高皇帝远,沙俄那边不算,整个天主教地区,所有世俗君主,都只能叫“王”,或者“公”,不能叫“皇”,因为真正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教皇,以及教廷直接控制之下,神圣罗马帝国,还是个轮流坐庄。中国也一样,出了个铁帽教皇,山东人孔子,这里的龙脉,也就彻底断了,几千年缓不过来。
    昆仑的情况,与山东很有几分类似,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昆仑这个地方,很奇怪,多少年来,昆仑人当不了大官。说好的五湖四海,到头来,改革开放以来,上百位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居然没有任何一位,是地道的昆仑人,在昆仑出生长大,顶了天,也就是个国务委员、人大副委员长。
    但与此同时,昆仑却是一个,可以成就,可以培养高级别领导干部的地方,还是刚才那个统计,改革开放以来,上百位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有人掰着手指头计算过,当中大约三分之一,与昆仑具有这样那样的联系,或在这里读书,或曾长期任职,远远超过全国平均水平:
    李金,山西忻州人,唯一一位女皇,武则天的老乡,红色家庭出身,大学毕业后,短暂在中央某机关任职,随即中组部青年干部局挂号,调往昆仑。从副县长开始,县长、县委书记、区委书记,市委常委、副书记、书记,计划单列市市长、市委书记,直至省委副书记、省省委书记,前后在昆仑,任职超过二十年。
    万禺,山东威海人,没出过皇帝,孔夫子的老乡,专家型,或者学者型官员,仕途起于科研院所,研究室主任、所党委书记、所长,某直辖市副县长、县长、区长、局长、区委书记、副市长、市委秘书长、组织部长。调来昆仑,从省委常委、专职副书记,到省长,再到省委书记,算不上太长,但在昆仑,也待了差不多十年时间……
    宣讲,调研,“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工作组”,主要任务,一个宣讲,一个调研。宣讲,讲稿都是一早,出发前,在蓬莱时就写好,事实上,统一的。
    至于调研,很大程度上,也是开会,也只是开会。听当地干部,当地党委班子,主要负责人发言,念稿,象征性记一下,会上,象征性记一下,反正最后,都有文字版交到手上,总结提炼一下,形成一份报告,就算大功告成:
    “进一步深入彻底,肃清‘李万遗毒’,主要分为三个方面。组织遗毒,路线遗毒,以及思想遗毒,组织遗毒是基础,路线遗毒是关键,思想遗毒是根本。
    李金,万禺,长期盘踞我省,大搞山头主义,任人唯亲,顺我者昌。所到之处,形成了以其为中心,遍布我省各级各部门,盘根错节,庞大的政治团伙,严重破坏党的组织纪律,老虎倒了,还有苍蝇,今年烧不尽,明年吹又生…… ”
    副班长,通常用来形容,或者比喻,排名当中垫底的人。源自部队当中,一个班集合,或者行军,班长打头阵,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光盯着前面不行,最后还得有个负责压阵的,副班长收尾。
    官场正好相反,开会的时候,往往不是一把手,而是二把手,就拿今天来说吧,县委第一副书记、县长主持会议,头一个发言的,也是他,姓郭,郭县长。接下来,按照排名,专职副书记、纪委书记、常务副县长等等,最后,县委书记收尾,进行总结发言。
    区县一级干部,绝大部分,都是本省人,昆仑西部方言,有个特点,喜欢加虚字衬字,没有实际意义,尤其口语当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零七八碎儿比较多,我说、这个、是吧、咱们、你看、那谁,听着很亲切,也很俏皮。
    郭县长就是典型,工作组进驻,基本也混熟了,没完全照稿念,连说带讲,听起来却有些不大严肃。县委常委,工作组成员,一个夹一个,插花着坐,欧阳小卷在他左手,自然而然想起一个老段子:
    文革期间,一位曲艺名家,破四旧不让唱了,发配扫地。某天来了一伙人,扫帚放下,好事,上面布置任务,毛主席诗词,改编成各种曲艺形式,宣传队下基层,这是谱子,你先唱一遍,我们听听。
    擦擦手,接过谱子,建国初期扫盲班,认识字,词是熟词,调是老调,《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旧瓶装新酒。清清嗓子,张嘴就来,钟山,的那个风雨,他就起了苍黄,和郭县长,或者昆仑西部方言一样,这位曲艺名家的习惯,或者特点,也爱加零碎。
    百万,的那个雄师,他可怎么能够过大江。那什么,您受累,递我那扫帚,我还是扫地吧,再唱就不是扫地的事儿了……
    “为此,县委县政府,专门列出两份清单。一份负面清单,划下红线,让全县党员干部,清楚知道,什么事是不能,绝对不能做的,同时,列出正面清单,肃清‘李万遗毒’,不是因噎废食,坚决避免只要不出事,宁可不做事的错误倾向。
    清单只是指引,只是提纲。更重要的在于,要通过这个提纲,让大家意识到,真正从内心深处,意识到‘李万’的问题,不是某一个时期,某一项政策,而是长期,系统性地,存在的路线错误,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全面彻底的否定与歪曲。”
    囚徒悖论,大家都很熟悉,简单回顾一下。简单举例,两个同犯,一起被抓,关押在不同地方,分别审讯。
    两个选择,认罪,或者不认罪。总计三类,四种可能的结果:
    两人都不认罪,法庭会因证据不足,分别判处两人三年有期徒刑。两人都认罪,坦白从宽,但没有,不算有立功表现(具体到任何一人,因为另一人已经认罪,即使不认罪,罪名依旧成立),分别判处两人五年有期徒刑。一个认罪,另一个不认罪,认罪的那个,不仅坦白从宽,还有立功表现,判处一年有期徒刑,不认罪的那个,既不属于坦白从宽范畴,更没有立功表现,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欧阳也是前段时间,接到参加工作组任务,做了些功课。回顾李金、万禺两案时才发现,或者意识到,十二年前那一幕,分明就是个现实版,高级版的囚徒悖论。
    李金出事,虽然是七年前的事情,但结局,早在那之前五年,卡位战时,就已经注定,不甘心失败,导致最终一败涂地。至于万禺,两年前的万禺,只不过是李金倒台后,其背后势力,再次组织反扑,再次遭遇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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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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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48#
    发表于 2020-8-14 10:46:46 | 只看该作者
    耿于天 发表于 2020-8-10 09:42
    4.1 神风攻击

    新媒体处,省委宣传部内部,行业分管性质处室,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 ...

    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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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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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49#
     楼主| 发表于 2020-8-15 09:36:3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大侠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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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50#
     楼主| 发表于 2020-8-15 09:38:03 | 只看该作者
    4.6 月票花

    一周时间,欧阳小卷所在,并担任副组长的,“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第二批,第十六工作组,赴昆仑省瑞安市延金县,按计划,或者要求,行程一周时间。主要工作已经,事实上,第三天就已经结束,在县直部门,又选了几个点,调研,勉强调研了两天。
    剩下的两天,县里提议,要不然,下去看看,研究之后,工作组临时党支部,研究之后,也只好如此。先前,“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相关工作,已经进行了个把月,工作组中的大部分人,也都不是第一次下来,先前没觉得,时间这么宽裕,或者拖沓,这回不知怎么搞的。
    说考察也行,说旅游,或者参观也行。今天是最后一天,延金县井坡镇,“红色标语一条街”,全称“延金县井坡镇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
    早在本世纪初,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指出,国家大力发展红色旅游产业。分为四个层次,十二个重点红色旅游景区,三十条红色旅游精品线路,一百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以及重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十几年过去,上述目标,早已提前、超额完成。具体到昆仑,十二个重点红色旅游景区,一个在昆仑,昆南苏维埃革命根据地,三十条红色旅游精品线路,三条在,或者包括昆仑。
    一百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昆仑占四个,其中之一,瑞安市延金县井坡镇,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去年全年,接待来自全国各地,散客团体都算上,游客十余万人次。
    为此,延金县专门成立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两个红色,听着有些累赘,工作委员会、管理委员会。规格挺高,县委副书记,今天陪工作组一行人,下来这位,毛副书记,兼任工委书记,县委常委,井坡镇党委书记,邓书记,兼任管委会主任……
    红色标语一条街,一望而知,井坡镇上,保留有很多,不完全统计,今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发掘发现。各个时期,苏区、抗日边区、根据地、解放区,各式各样,大大小小,一百余条,各种内容的革命标语。
    井坡,其实应该是坡井,昆仑中西部,某些地区,有将修饰成分,有名词词组单用时,将修饰成分,放到被修饰成分,前面的习惯。坡井,也就是自流井,与水塔,原理类似,压力导致井水自流。
    瑞安市延金县,事实上,整个瑞安市,位于昆仑省北部,丘陵地形,海拔落差较大,自流井不少,非常适合农业活动,旧时昆仑省内,相对发达的地区,当然,降雨充沛,有没有自流井,也不是很有所谓。
    原本就是井坡人,县委毛副书记介绍,井坡镇,延金县十几个乡镇街道,除了城关镇,县政府所在地外,第一个称作镇,而不是乡的乡镇。乡与镇,按照今天的标准,看城市化,或者城镇化程度,都是农村,像样的集市,固定集市都没有,自然是不能叫镇的。
    吴中盛文史,群演今汪洋,方知大藩地,岂曰财赋强,各地都差不多,经济发达,科教文化也差不到,通常差不到哪儿去。自古以来,井坡都是昆仑省内,出读书人的地方,毛副书记十分自豪,延金县委,现任十二位常委,只有他是名校,正牌蓬莱大学本科出身,常有意无意,指桑骂槐挂在嘴边……
    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显然,工委也好,管委也好,是用了心,下了功夫的。景点,纪念馆之外,还有一个体验区,清晨冒着小雨,站在路口一个多小时,迎候工作组一行人的邓书记,镇党委书记、景区管委会主任,带着大家,手把手体验当年,红色标语的制作过程。
    出读书人,毛副书记所谓,自古以来,井坡都是昆仑省内,出读书人的地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都也不是什么,上档次,正经读书人。读书人不少,翻阅史料,真正能考取功名,尤其举人以上,走科举仕途的,十分有限,大部分都是,都当了师爷,井坡师爷,旧时昆仑官场,大小算个品牌。
    师爷,也就是幕僚,有编制待遇,通常,也得有点儿级别,正经官员私人聘请的幕僚。分为很多种,常见的,刀笔师爷,抄抄写写,刑名师爷,熟悉法律条文,以及司法制度,帮着审案断案,钱粮师爷,懂财政赋税,数学比较好等等。
    井坡师爷,大都是第一类,刀笔师爷,笔不用说,纸张发明,普及前的改字刀,普及后的裁纸刀,宋江杀惜,郓城小吏,刀笔小吏宋江,杀阎婆惜,用的就是笔袋当中,常备的裁纸刀。正是这些人,不拿国家俸禄,不占用三公支出,官员,甚至高官心腹,也不少挣,退休之后回到老家,卖地盖房置产业,这才将井坡,逐步变成延金县除城关镇外,第一个由乡,升格为镇的乡镇。
    龙生龙凤生凤,据说直到今天,井坡人的字,写得都很好。体验区里,包括多少,有些书法功底的欧阳小卷,工作人员指导下,土墙之上挥毫泼墨完,和景点那些,无名氏所作一比,自己看了都想笑……
    “英雄的井坡人民,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红色标语,历史上,留下无数,可歌可泣的动人传说。甚至有人,为使人民军队留下的标语,免遭敌人破坏,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毛副书记、邓书记之外,景区派出最好的讲解员,为工作组成员逐一,讲解小街上每一条标语,背后的故事……
    先前提到过,延金县井坡镇,位于昆仑西部,丘陵地带。正因如此,苏区时期,抗日边区时期也好,根据地时期,解放区时期也好,井坡都不属于,昆南革命根据地的巩固区,而是游击,或者拉锯区。
    今天,共军来了,国军跑了,日军、伪军、军阀,甚至土匪同理,井坡解放,满大街刷标语,红色标语。明天,国军来了,共军跑,撤退,战略撤退,主动战略撤退了,井坡沦陷,满大街铲标语,后天,共军又来了。
    当初建立,或者申报,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时,县里准备的材料上,原本有一段,井坡是,可能是全国,解放次数最多的乡镇,不完全统计,各个时期,先后被人民军队,解放过至少十五次之多。最终报上去前,被毛副书记,当时的宣传部长,拿了下来,解放过十五次,反过来,也就是沦陷过十五,十四次,我就没经历过开国,别着急,你会经历的。
    按照讲解员,讲解词中的说法,聪明的井坡人民,为了保护红色标语,免遭敌人破坏,人民军队跑,前脚撤退,每次前脚撤退,后脚就用泥灰,将标语覆盖。敌人来了,找不到标语,急得团团转,纪念馆里,有一出常年,循环上演的地方戏,滑稽戏,就是表现这一内容的:
    “正因如此,这些红色标语,革命年代,十分常见的革命标语,唯独在井坡,被保存了下来。即成为井坡,成为延金,”讲解员看看毛副书记:“成为瑞安,成为昆仑的一道,独特的红色风景线,更是井坡人民,勇敢与智慧的最好象征。”
    欧阳小卷,走在队伍最后,欧阳小卷倒觉得,八成是折腾烦了。小街两旁建筑,砖石墙看样子,很可能是后来加固的,刷着标语的夯土,或者土坯墙,十五,或者十四次,要是每次都铲,估计早就塌了。
    不是有段相声么,在家练书法,人家古人,都是往墙上写,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我也往墙上写,写完刷墙,写完刷墙。北京香山黄叶村,曹雪芹故居,就是这么发现的,原本一百平米的房子,现在只剩二十平了。
    显然,还是人家井坡人民聪明,干嘛非在屋里写,外面写不是一样,公摊面积,红色标语一条街,小街窄了些,不知是不是刷墙刷的。两家争宅基地,打起来,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各退三尺,形成六尺巷……
    欧阳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和她一起,走在最后的,县委办公室,毛副书记的司机小吴,这次下来,县里力行勤俭,只来了一辆中巴。
    小吴是开小车,专门开小车的,没有任务,也跟着下来了。可能是心虚吧,欧阳想,尸位素餐,一改以往,毛副书记鞍前马后,趾高气昂,说狗仗人势有点儿那个,始终陪着欧阳小卷,一起走在队伍最后。
    井坡时代起,小吴就一直,跟着毛副书记。始终提不上去,大概是话多,至少包含这个缘故,小声告诉欧阳,泥灰覆盖标语,确实是真的,但覆盖的,不只是红色标语。
    共军也好,国军也罢,日军也好,伪军也罢,土匪也好,军阀也罢,十五次也好,十四次也罢。每一次,井坡走了旧主人,来了新主人,泥灰覆盖旧标语之外,刷上,泥灰之上,刷上自己的新标语,当然,内容是相反的。
    当明天成为昨天,昨天成为记忆的片段,以此类推,新主人又走了,曾经的新主人,如今的旧主人,又走了。当相逢成为再见,再见成为遥远的思念,更新的主人,也更或者,曾经的旧主人,如今的新主人,又来了,还是老一套,覆盖旧标语,刷上新标语。
    据小吴说,十年以前,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规划建设时,他曾借调到工委,不是现在的景区工委,规划建设工作委员会,工作过。最多的一处,大大小小百余处标语,红色标语,最多的一处,重重叠叠,前后覆盖,竟有十几层之多……
    欧阳小卷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曾经迷过一段时间,收藏,算不上收藏,收集,收集月票花。所谓月票花,别的地方不清楚,昆仑叫它月票花,如今的年轻人,要么没用过,用过,印象可能也不深了。
    那时候的月票,纸质,一个纸板,五毛钱一个。每个月月底,拿着纸板到指定地点,一般是公交总站,专门有个小屋,平日里不开,换月票,一般是成人十块,学生两块,城区近郊汽电车,地铁另算。
    换月票,换,只是一个形象的说法,因为月票本身,最起码,刚才说的那个纸板,一般不换,除非磨损过于严重。交完钱,工作人员在纸板,特定位置,贴上一张,用胶水贴上一张,相关机构印制,某年某月某种类型,成人学生城区地铁,字样的纸条,这张纸条,就叫月票花。
    月票花收藏,或者收集,比起其它门类,不甚流行。之所以不甚流行,因为大多数地方,每月每种,只一个样式,设计平庸,无非伟大祖国各条战线,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之类,印刷也很粗糙。
    蓬莱却不然,月票花以城市为单位,欧阳小时候,就以最常见,成人城区汽电车月票为例,至少十种图案,虽然内容,绕来绕去,还是伟大祖国各条战线。随机,至少欧阳小卷,从来没有找到过规律,不同图案,随机分布在,不同月票兑换点。
    说换月票,换,只是个形象说法,也不准确,因为理论上,工作人员或持有人,月票持有人自己,每月月底,贴新月票花时,应该同时将旧月票花,先行撕掉。理论归理论,实际操作中,都挺忙的,除非积累太多,一般都是直接在旧月票花表面,贴上新月票花。
    但也正因如此,就像井坡镇,红色标语一条街,革命年代,司空见惯的红色标语,唯独在这里,被保留下来,成为风景,成为象征一样,正因如此,才有了月票花收藏。一般都是学生,中小学生,因为只有学生,才有这个闲工夫,也才能拉下脸来,守在月票兑换点,央求人家将作废的月票花,送给自己。
    单一一张月票花,即使撕下来,怎么说也是有价证券,印制纸张相对讲究,但也不怎么结实,即使撕下来,很难保证品相。因此当年,欧阳小卷得到,有收藏价值的月票花,通常都是厚厚一摞,十几二十几个月,叠在一起,也只有遇到,守在月票兑换点,遇到这种情况时,才会张嘴讨要。
    得到月票花后,还需要一个加工过程,之所以刚才要强调,纸板特定位置,胶水粘贴一张,因为那时候,至少欧阳掌握,能够掌握的技术,也就勉强对付胶水。不知道当初,规划建设工委,解决红色标语一条街,前后覆盖,竟有十几层之多,采用的是什么工艺。
    热水,温度很重要,开水不行,开水就泡烂了,凉水,或者温水也不行,泡不化,时间不能太长,太长同样会泡烂,没有温度计,全靠经验。厚厚一摞,叠在一起的月票花,浸泡在热水中,待胶水溶解,一张一张揭下来,找一个干净平整,比如冰箱表面,逐一贴好,有条件和技术的话,电熨斗更好……
    小吴喋喋不休,越说越来劲,之所以刚才,强调红色标语。因为事实上,红色标语一条街,大大小小,百余条标语,如果去掉红色,去掉红色这个限定成分,井坡镇现存,革命,这次不能说革命,战争年代标语,其实不止,远不止这个数。
    “买这么俩锡纸包回去了,刚巧赶上那天没泡澡,晚上身上刺痒,睡不着啊,想起这秘方来了,拿出锡纸包,打开一瞧,是个红纸包,红纸包打开一瞧,是个白纸包。打开白纸包一瞧,又一白纸包,越打越着急,越着急身上越刺痒,打开最后这个报纸包,里面是一小纸条,打开纸条一瞧,上面写着俩字,挠挠。”
    欧阳小卷,想到一个问题,有月票花收藏经验的欧阳小卷,想到一个问题。不是说,竟有十几层之多,前后覆盖,最多的一处,竟有十几层之多么,当初清理的时候,清理下来的那些,那些层,以及层上的标语,是怎么处理的?
    “没怎么处理,清理下来,也就碎了,”泥灰而已,你还真以为,能像月票花一样,一张一张揭下来,找一个干净平整,比如冰箱表面。
    “那不对啊,”欧阳用手里的笔记本,简单比划着:“你不是说,十几层么,好比说吧…… ”
    “小点声,”说是小吴,其实已经不小了,眨眨眼睛。他挑起的话题,现在倒反过来,让人家小点声。
    “好比说吧,最下面一层,是苏区时期的,第二层,是长征以后,白军留下来的,”笔记本中,几张夹着的名片,掉了下来,小吴帮她捡起来,擦干净:“谢谢,第三层,是边区时期的,第四层,是收缩期,伪军留下来的,第五层,是根据地时期的,第六层,是抗战胜利,国军留下来的。”
    “对。”
    “咱们现在看到的,”欧阳小卷随手,往路边指了指:“是最下面一层,上面五层,被清理掉了。白军、伪军、国军,不要就不要了,边区时期,根据地时期,难道也不要了么?”
    “没不要,”小吴笑得很灿烂:“咱们现在看到的,不是苏区时期的,而是第五层,第五层是什么的来着?”
    “根据地。”
    “对,根据地。咱们现在看到的,是根据地时期的。”
    欧阳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您想这个道理啊,”小吴接过笔记本:“一共六层,最上面一层,是伪军…… ”
    “国军。”
    “国军,反正是不要的,露出第五层,根据地时期的。一共六层,下面还有边区时期、苏区时期,是需要的,这是一层一层,彻底清理干净之后,才知道的。”
    欧阳点头:“是啊。”
    “但问题是,当咱们清理掉第六层,露出需要保留,第五层时,您怎么敢保证,下面的四层,”判断出下面,还有四层并不难:“当中还有苏区时期,或者边区时期,如果继续清理,发现都是不需要的,第五层,已经清理掉了,又该怎么办?”
    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说,”小吴将笔记本,合上还给欧阳小卷:“咱们现在看到的,不是最下面一层,是第五层,第一层需要的,需要保留,可以保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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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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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6 09:33:11 | 只看该作者
    4.8 阿努比斯

    一辆野生动物园游览车,从远处慢慢驶来,灵长类区域,动物不怕人,有时还会主动接近,很受游客欢迎。几条固定线路,游览车线路,视区域,距离以及时间,价位不同,都从这里经过,有的还要进行停留。
    纯粹科研角度,秦妍并不希望这样,不仅干扰自己的观察,甚至还会影响动物的行为规律。也是没办法的事,野生动物园,经济效益,虽然不是首要追求,毕竟遵循市场规律,反过来说,培养公众,如果能借这种方式,培养公众生态,以及环保意识,倒也值了,毕竟,人才是万物的尺度。
    野马山野生动物园,不允许,或者不接受自驾游。事实证明,很有先见之明,近年来,野生动物园自驾,非常火爆的旅游项目,各地蜂拥而起,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管理混乱,出事是必然的。
    数百辆游览车,整齐划一,统一从日本,一家校车厂商定制。外型和校车,美式校车一样,大鼻子,坦克一般,原本就十分结实,车窗换成栏杆,实心车轮,速度慢了些,保证绝对安全……
    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除了少量行政机构,留在蓬莱本校外,实验室,观察站,基地等等,几年以前,作为与当地,共建协议的一部分,整体挪到了野马山。林区党政,国家公园管理局,十分重视,分担经费之外,相关领导,不时过来考察调研,共同开展活动。
    今年春节前夕,区长来研究所慰问,陪同的一位副秘书长,名片上印着兼史志办,林区地方志编修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正好,秦妍提出自己,一直没有找到答案,野马山,明明没有野马,也不可能有野马,甚至野马本身,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概念,却为什么叫野马山的问题。
    显然,副秘书长这个兼职,并非徒有虚名。算是给出了迄今为止,最为靠谱,至少听起来,最为靠谱的解释,野马山,原本不是野马,而是夜摩,夜摩天的夜摩天,夜摩山,长期口耳相传,讹为野马……
    夜摩天,夜摩山,夜摩,梵语音译,和阎摩,或者阎罗,阎罗殿那个阎罗,是同一个词,原意时间。夜摩天,或者炎摩天,焰摩天,意译为善时,见秦妍感兴趣,回去以后,副秘书长专门让人,发了一份参考资料给她,佛教信仰当中,欲界六天当中的第三天。
    六欲天,分为地居天,以及空居天,古印度世界观,世界中心的须弥山,作为人间,与天界沟通的桥梁。仞利天,四天王天,处于天界下层,仍然属于须弥山的一部分,称作地居天,夜摩天开始,称作空居天,旧时,昆仑西北部山区,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却是出家人,清修的好去处,因其高,得名夜摩山。
    生于夜摩天的众生,享寿两千年,且夜摩天一昼夜,相当于人间两百年,副秘书长本人,可能是个佛教徒,秘密佛教徒,秦妍觉得。给自己的参考资料中,还有夜摩天历任,现在是第五任,牟修楼陀天王,夜摩天王的介绍。
    前面四任,大业天王,威德天王,善色天王,普乐天王,因大功德生夜摩天,成为天王,却都没能善始善终,终因不同恶业,堕落地狱道受苦。尤其第一位,大业天王,秦妍印象很深,前世为人之时,是位医生,医术高明却没有医德,只知道挣钱,看个感冒好几千,开的都是高回扣,医保不报销的自费药,堕黑绳地狱……

    不允许自驾,管理规范,游览车结实安全,都是事实,但这些并不代表,野马山野生动物园没出过事。研究所搬过来,之前的那一年,猛兽区,西伯利亚,也就是东北虎,连续咬伤四人,其中一个送医后,伤重不治身亡。
    所有野生动物园,自驾也好,不自驾也好,出事的,全部夸张了,十有八九,都是自找的。尤以这一次,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一次为甚,那时候,研究所虽然还没搬过来,设有观察站,秦妍亲身经历,绝对的自作孽,不可活。
    某运动品牌,具体哪个,就不说了,南方某知名运动品牌。拍摄一则广告,大致意思是说,眼中只有终点线,他们的广告词,眼中只有终点线,老虎也追不上,当然,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还得穿他们,他们品牌的跑鞋。
    想钱想疯了,签了一位,国家队短跑运动员,平过亚洲纪录,外号小摩托车,品牌代言人,找到野生动物园,说要拍老虎,追人的镜头,诚信为本,演播室,摄影棚那是蒙人,要来就来真的。动物园当然不同意,开什么玩笑,人能有老虎跑得快么,找死上别处找去,我们不讨这个晦气。
    广告公司振振有词,拿出一组数据,之所以刚才说,秦妍亲身经历,证明老虎,试图证明老虎,其实没有顶级专业短跑运动员,小摩托车快。老虎,最高时速多少,最高加速度多少,一百米需要多长时间,平亚洲纪录,最高时速多少,最高加速度多少,一百米需要多长时间。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大型猫科不是秦妍的研究领域,但这是常识,即使数据本身,真实可靠,那也是穿着跑鞋,平坦塑胶跑道上的成绩。烫头的,干不过纹身的,听说过吧,北极熊外,现存最大陆上食肉动物,丛林之王,别说平亚洲纪录,就是破世界纪录,别说小摩托车,就是真摩托车,到了它的地盘上,也一样不好使。
    听说最后,好像是时任昆仑省委书记,万禺发话了,不知跟这个品牌,有什么瓜葛,打电话让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边积极配合。公司这边,也退了一步,似乎也退了一步,没用野生,换成从马戏团,借来受过训练,号称非常听话,脑袋伸进嘴里都不吃,圈养老虎。
    结果和秦妍,事先估计以及警告的一样,圈养老虎,本身倒是不咬人,但没过多久,就把野生老虎给招来了。平亚洲纪录,小摩托车,果然名不虚传,跑得那叫一个快,尤其后面,有老虎追的时候,自己毫发无伤,两个广告公司的,包括那个送医不治,又额外搭上了一个看热闹,一个见义勇为的……
    灵长类,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下辖约十六个科。鼠狐猴科,狐猴科,鼬狐猴科,大狐猴科,指猴科,懒猴科,婴猴科,眼镜猴科,狨科,卷尾猴科,夜猴科,僧面猴科,蛛猴科,猴科,长臂猿科,猩猩科或者人科。
    其中的猴科,有无颊囊,分为猕猴亚科,和疣猴亚科。有颊囊的猕猴亚科,下辖约十二个属,短肢猴属,侏长尾猴属,赤猴属,绿猴属,长尾猴鼠,猕猴属,冠白脸猴属,伦圭卷尾猴属,狒狒属,狮尾狒属,白眉猴属以及山魈属……
    狒狒属,现存五种,阿拉伯狒狒,几内亚狒狒,东非或者橄榄狒狒,草原狒狒,豚尾狒狒。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群,属于东非狒狒,五种当中最常见,数量最大,濒危程度最低的一种,十年以前,从刚果共和国引进,总计约一百五十只。
    读书时开始,秦妍就对狒狒,十分感兴趣。成绩优异,毕业后原本有很多更好,大多数人看来,更好的出路,出国深造,纯理论研究,她却一头扎进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位于野马山的观察站,常年和狒狒们待在一起。
    论进化程度,狒狒在灵长类当中,只能算是个中等水平,古猿的一支,进化为类人猿,成为现今人类,以及猩猩的祖先。另一支,进化为狭鼻猴次目,当中的另外几科,成为包括狒狒在内,诸多猴类动物的祖先。
    换言之,以大格局观照,进化树当中,狒狒已经被归入旁支,不说失败吧,至少注定,之前不是,之后也不可能成为,最成功,最高级的物种。但与此同时,旁支当中,狒狒却成为既定条件下,进化水平最高,甚至很多方面,十分接近,至少与包括人类在内,最高等级的人科灵长类,最为相似的一种。
    论体型,成年狒狒,可以长到二十几公斤,明显超过猴类,现存灵长目中,仅次于人和猩猩。野生环境下,寿命约三十五岁,人工饲养的话,可以活到六十甚至更久,具体到野马山,算是半野生吧,引进十年,最年长的,已经差不多二十五岁,依旧非常健康强壮。
    更重要的是,连猩猩,最接近,基因意义上,最接近人类,猩猩都算上,狒狒可能是除人类之外,唯一一种地栖,生活,至少主要生活在地面,而不是树上的灵长类动物。这一点很关键,众所周知,树栖到地栖,古猿进化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步,就连猩猩,绝大部分猩猩,时至今日,依旧是树栖为主,只有人类做到的事,进化旁支上的狒狒,却同样做到了……
    长期待在一起,尽管多数情况下,都是秦妍留在车里,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狒狒们待在几百米,或者一两公里之外的地方。但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以至于游览车经过,早已习惯的狒狒群,虽不至于四散奔逃,发起进攻或者反击,至少很警惕,保持安全距离,秦妍的车过来,几乎一动不动,该干什么干什么。
    动物行为研究,其实,所有科学研究,都差不多,最基本的一条,不要人为干扰,无论处于何种原因或目的,善意恶意,有意无意,研究对象,也就是动物,动物的行为本身。对此,泛泛而言,秦妍当然同意,这是基本原则,具体说来,却有不同的看法:
    首先,逻辑上讲,观察或研究者,不可能避免,完全避免,彻底避免,绝对避免,对观察或研究对象的干扰。这不可能,逻辑上就讲不通,某种意义上,观察和研究,本身就是一种干扰,类似于谁动心,谁就输了之类。
    既然不可能,不可能绝对避免,秦妍看来,不如正视这种干扰。避免干扰,最大程度避免干扰,不一定非要躲开,躲得越远越好,既然躲不开,倒不如主动走上去,就像秦妍这样,让狒狒认识自己,熟悉甚至接受自己。
    人是万物的尺度,先前提到,本身没错,或者说,无所谓对错,因为人永远,也只能从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自然而然,将除自己之外的一切,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与自己相似,或者不相似的,都认作为物,客观世界,物质世界的一部分。
    其实反过来,从动物的视角看,又何尝不是如此,回到人和狒狒,研究者与被研究者的关系,人将狒狒视作物,视作客观,干扰这个概念,本身就含有将自己视作非物,视作主观的假设。狒狒那边,同样也是这样,人类眼中,它们是物,它们眼中,人难道不是物么,既然是物,是客观,又何来干扰之说呢……
    树栖到地栖,之所以会成为关键,由猿到人,进化过程中的关键一步。因为众所周知,定义人与非人,或者除人之外,其它动物,哪怕人类祖先,核心标准之一,物种的社会化,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看来,尤其如此: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只有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人,才不会陷入自然主义,达尔文主义,机械,甚至庸俗唯物主义。将人当作,仅仅当作自然化的人,物质化的人,最终混同于自然,混同于物质世界。
    社会化的发展,需要条件,关键一点,个体之间的交流。树栖,个体之间相对隔绝,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显然比不上,远远比不上地栖,个体之间紧密联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存状态。
    灵长类动物,几乎都是群居的,群居,或者社会化水平,最直接,最直观的一个指标,群落个体数量,单一群落,个体数量越大,显然,社会化水平也就越高。按照这个标准,同样,除人类之外,灵长类动物中,狒狒,可能是数量最大,水平最高的一种。
    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一群为例,秦妍最有发言权。十年前,刚刚从遥远的非洲,沿着一带一路,带着第三世界人民的问候,来到野马山时,最初只有四十几只,因为原本,就来自不同地区,四十几只,还要分作大大小小,差不多十群。
    十年过去,数量增长到一百五十只,当年的十群,却已合并为一群,其间分分合合,但大的趋势,还是合。一群狒狒,一百五十只,甚至已经超过,明显超过,野外自然状态下的平均,正常水平。
    狒狒群的首领,是一只名叫“维护”,原本不叫这个,不知谁起的头,二十五岁雄性,狒狒世界中,已经算是中年,中年大叔狒狒,抠脚不油腻,戒烟不戒酒。十年前,狒狒们刚来到野马山时,正值壮年的维护,是其中一个小群落,首领的副手,二号人物,二号狒物,狒物不好听,还是人物。
    秦妍注意到它,是在大约两年以后,维护所在群落的首领,一只非常强壮,却有勇无谋的狒狒,年龄比它小,按照常规,维护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取而代之。对这位首领,维护非常忠诚,群落内其它狒狒,稍有越轨行为,不等首领发话,露头就打,久之民怨沸腾,维护乘势而起,取首领代之……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外连衡而都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地。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收藩篱,却匈奴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接下来的几年,维护所在群落,慢慢壮大,远交近攻,由易到难,逐渐吞并其它群落,直到两年以前,彻底统一野马山野生动物园灵长区,整个狒狒族群。事实上,这一结果,非常出乎长期跟踪观察,动物行为学研究所研究人员,包括秦妍在内,最初的意料。
    信奉丛林法则,厉行强权政治,真理只在大炮射程范围内。狒狒世界中,维护并不算强壮,即使盛年,体型以及很大程度上,由体型决定的战斗力,也只能算作中等,谁也没想到,笑到最后的,居然是它……
    东非狒狒,是中国的叫法,或者译法,国际上,通行的名称,叫它阿努比斯狒狒。以古埃及,环地中海早期神话,当中的死神,阿努比斯命名。
    埃及壁画中,经常能见到一个人身,狒狒面孔,或者胡狼,神灵的形象,那就是阿努比斯。具有防腐,以及制作木乃伊,沟通人间与冥界的能力,因此几乎所有金字塔,大型墓穴当中,都不会缺少他的身影。
    此外,阿努比斯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古埃及信仰中,人死以后,进入冥界之前,都会有一个心脏,承重的步骤。天秤上,一边是人的心脏,一边是作为真理女神,玛亚特化身的鸵鸟羽毛。
    称重仪式,当中的称重员,就是阿努比斯,天秤守护者,心脏重量,代表人一生当中,所作坏事,坏事错事的数量,越多心脏越重。鸵鸟羽毛,作为善与恶,量变质变的临界点,如果心脏比羽毛重,就会被长者鳄鱼头,狮子上身,以及河马下身的怪兽阿米特吃掉,无法重生……
    近两年,不完全统计,维护领导的狒狒群,经历过大大小小,先后十几次,说起义也行,说叛乱也行。“与布相望见,遥谓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上怒骂之,遂大战,”都被维护以各种形式,说平息也行,说镇压也行。
    时至今日,二十五岁,先前提到,狒狒世界中,中年抠脚大叔,这是保守的说法,野生状态下,这个年龄,绝对已经可以算作老年。七上八下,六十九,七十岁连任,二十五岁的年纪,依然牢牢掌握着,一百五十只,大型狒狒群领导权,不啻为奇迹。
    轮智商,狒狒在灵长类,现存灵长类中,只能算是中等,饮食结构,甚至是最差的,灵长类动物,之所以能在进化竞赛,当中先拔头筹,采食营养最丰富,多样性植物果实,起了很大作用。采集文明,渔猎文明,农牧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人类文明形态,同样,也是从采集开始的。
    生活在热带,亚热带丛林中的灵长类,最多可以辨认,数百种不同植物果实,哪种能吃,好吃,哪种不能吃,不好吃,什么季节,什么温度湿度,哪种能吃好吃,哪种不能吃不好吃。正因如此,研究者常常会说,真正的植物学家,并不是那些博士教授,而应该是它们。
    狒狒却不然,树栖到地栖,丛林到草原,或者草原与灌木,小型乔木过渡地带,野马山野生动物园,狒狒们就居住在,类似地貌环境中。人类可以从采集,过渡到渔猎,甚至农牧,狒狒显然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离开丛林,意味着果实,大型果实没了,只能吃草,以及灌木小乔木的叶片。
    现存灵长类动物,吃这个,只能吃这个的,差不多只有它们,相比起果实,植物叶片无论营养,还是热量,都非常有限,只能依靠数量弥补。因此狒狒,同时又是灵长类,甚至人类都算上,最勤劳的一种,每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差不多全部时间,都用来采食,反正叶子有的是,不愁找不到,或者吃完……
    今年年初,秦妍将几年以来,长期野外观察,辛苦收集第一手材料,写成的一篇论文,发给英国,名字就不说了,某知名国际动物学期刊。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退了回来,理由是编委,期刊编委们,阅读秦妍论文后,一致认为,准确说是怀疑,部分关键材料,是经她主观修改,甚至彻底伪造的,中国学者擅长这个。
    论文是关于狒狒群落社会组织,姑且称之为社会,结构以及运转的,材料正是通过观察,维护领导下,野马山野生动物园,狒狒群获得。也难怪人家怀疑,长期观察研究,秦妍发现或者认为,野马山狒狒群,尤其近年,维护统一并成功,至少迄今为止,成功捍卫统一整个族群后,出现或者进化出,某些不同于野生,已知野生群落,新的社会形态特征,换一个角度,论文的价值,也正在于此。
    收到退稿函,秦妍非常生气,你们可以怀疑我的学术水准,却不能怀疑我的学术人格,自费去了一趟英国,直接将大量,无可辩驳的第一手材料,堆在那些傲慢的学界权威面前。还是那句话,你们可以不刊登我的论文,说我材料造假,却是万万不能接受了,严肃要求对方道歉。
    一周之后,期刊以及英国欧洲,相关领域主要负责人,找到秦妍,表示采用论文,稿酬从优,推荐参评国际学术机构,年度优秀论文。此外全额报销,她来往中英,食宿及一切费用,更重要的。用秦妍指定的形式,公开向她道歉,秦妍最初的要求,仅仅是当面道歉,毕竟退稿函,本身没有公开,构不成诽谤。
    此外,发表论文的那期期刊,封面,用的就是维护,秦妍自己,拍摄的维护,率领狒狒群,迎接日出的照片。狒狒有个习惯,每天清早,都会面向东方,迎接太阳,或者说,按照人类的理解,似乎在迎接太阳升起,正因如此,古埃及人,刚才提到的阿努比斯,将狒狒,视作太阳神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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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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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7 09:35:20 | 只看该作者
    5.1 此鸟有灵

    按照惯例,像林清这种情况,正国级,已经退下来的党的国家领导人。除党代会,五年一次的党代会,重大庆典活动,整数国庆之类,一般是不在,或者避免在,公开场合出现的。
    此外,每过一段时间,通常半年左右。他们都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当然,也报经相关部门批准后,以一种合适的方式,露上一面,相当于向外界,向公众报个平安。
    报平安,包含两重含义,这里,包含两重含义,首先,身体平安,现行制度,这个级别的首长,其实是不退休,不真正退休的,人在一天,作用发挥一天,明里暗里都算上。其次,政治平安,尤其近几年,这一点更加重要,对外宣告无事,对内稳定军心……
    如何露面,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安排。正式场合不行,会见地方领导人、外宾除外,或者出席会议,哪怕非官方性质,都是犯忌讳,犯大忌讳的。
    像以往一样,林清将露面的地点,选在昆仑。很明显,这是在向外界宣告,甚至可以说,像某些人示威,昆仑过去是,现在依旧是,将来也会是,我林某人的大本营,说得再直接一些,露骨一些,势力范围。
    灵峰山,位于蓬莱是北郊,距离市中心,大约四十公里。整个蓬莱地形,大都一马平川,只北部边缘,零星几处山脉,都不高,海拔四五百米,落差更小,其中灵峰山,主峰兜率峰,蓬莱市制高点。
    没有乘坐缆车,灵峰山缆车,分全程半程,两条线路,全程自山脚下,沿北坡直抵顶峰,半程自山腰,盘山公路终点出发,沿南坡至顶峰。林清一行人,前后簇拥,大小十几台车,半山腰下车,顺去年,刚刚整修完成的石板路,拾阶而上,中途休息几次,约一个半小时,抵达山顶耆阇禅院。
    灵峰山,耆阇禅院,很明显,名称源自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佛陀住世,曾长期居住、说法的灵鹫山。意译灵鹫,音译耆阇,一种黑色猛禽,头部灰白,羽毛稀少,“此鸟有灵,知人死活,人欲死时,则群翔彼家,待其送林,飞下而食。”
    灵鹫山,本名鹫山,因其有灵,亦称灵鹫。名称传入汉地,起初沿用灵鹫,后来觉得鹫,中国文化中,不是什么吉祥之鸟,改叫灵山,从鹫山,到灵鹫山,再到灵山,最初因鹫,因鹫得名的含义,反倒荡然无存……
    “共产党人,无神论者,”爬了一个多小时山,林清倒没显出疲态。精神状态不错,经过大殿,略略瞻仰过佛像,笑声爽朗:“对你们的神明,只能敬而远之啊。”
    “很多人都以为,宗教,一定是有神论,”悟慧法师,陪在林清左右,昆仑省宗教管理制度,类似如今,所谓的中小学,中心校概念,城里净土寺,城外耆阇禅院,原先的住持,现在的监寺,都由同一人担任:“不能算错,但具体到佛教,其实并不属于,至少严格意义,一般意义上,所谓的有神信仰。”
    林清此行,陪同人员,同样精挑细选。办公室,本人办公室就不说了,中组部,中央办公厅,中直机关工委,文化旅游部,中央警卫局,国家宗教局,佛教协会,昆仑省对口单位,蓬莱市市区两级。
    书记省长,按规矩不露面,两位省委常委,林清在昆仑时,一手提拔起来的,现任省委副书记,刘泳代表省委,常务副省长向边,代表省政府,转达问候。
    “有神信仰,顾名思义,对神的信仰。佛教也有,也有对神的信仰,从印度传统,当年的婆罗门教,现在的印度教,演化而来的佛教,全面继承了婆罗门教,再往前追溯,古代印欧人,几乎整个神谱。
    但在佛教看来,天神,包括阿修罗,和人,处于人道中的众生一样,同属六道,也在轮回之中。佛教信仰当中,神与人的区别,并不是绝对,不能改变的,人经过修行,积累足够的福德,同样可以上升到天道,成为天神…… ”
    选择灵峰山,林清此次露面,选择灵峰山。首先,很明显,就像刚才说的,报平安,身体平安,登登高,爬爬山,随行的新闻媒体,该录像的录像,该拍照的拍照,回头一见报,告诉大家,我身体很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不用惦记。
    就像毛泽东,几次畅游长江,都选择重大政治行动,之前的时间节点,反过来说一样,几次重大政治行动,都选择畅游长江,之后的时间节点。以至于后来,大家摸到规律,毛泽东一畅游,就知道他老人家,又要出手,也可以说,又要出事,出大事了。
    其外,虽然事先点名,要见原省佛协会长,悟慧法师,向他请教,或者是一起,从不同角度,探讨共同关心的问题。灵峰山,或者耆阇禅院本身,当然,作为佛国圣地,蜚声海内,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昆仑解放前夕,想当初,古城蓬莱,大体是通过国民党守军,通电起义和平方式,完整回到人民手中的。起初,双方之间,并不彼此信任,谈判起义事宜,首先一点,谈判地点,就争执不下,解放军要求国军方面,负责长官出城接洽,国军同样,要求解放军方面,高级首长进城面商。
    最终决定,两边各退一步,双方主要负责人,选在蓬莱城郊,实际控制区中间地带,灵峰山见面。同时约定,警卫部队,都留在山下,一枪一弹不许上山,事后证明,双方都如约遵守,保证了谈判的顺利进行。
    时至今日,耆阇禅院内,仍旧保留有当年,举行谈判的会议厅,国家级革命遗址,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佛教禅院,革命遗址,两样天南海北,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物,在这里和谐,奇妙地和谐并存着……
    地处大城市近郊,当年的远郊,如今已是近郊,既有名山,又有宝刹,按照文化遗产的说法,自然历史双重,耆阇禅院的香火,始终很旺。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近几年,院墙继续向北扩展,新建了几处殿堂。
    盛世嘛,传统文化复兴,理应如此。林清开玩笑说,只是这捐钱的人当中,领导干部想必不少吧,花几个钱,保他们仕途坦荡,平步青云。
    随行众人,包括刘泳和向边,附和笑着,笑归笑,笑得,大都有些尴尬,虽然知道林清,并没有特指谁,并没有特指谁的意思。唯独悟慧,十分坦然,花钱,甭管多少,花多少钱,也保佑不了这些。
    旧时,古印度王舍城中,有一位长老,非常富有,相传,拥有五亿四千万财富,富有,却不吝啬,喜欢布施救济穷人,人称给孤独长老。笃信佛法,崇拜佛陀,发下大愿,计划打造一座精舍,供佛陀和弟子们居住修行。
    选来选去,看中了一块地,舍卫国太子,祗陀的私人花园,位置好,地势平整,植被茂盛清凉,水源充足甘甜。给孤独长老找到祗陀太子,提出想要买下这处花园,改作精舍,太子不愿意,我并不缺钱花,花园卖给你,你让我平时,上哪儿玩儿去:
    给孤独长老十分恳切,一再请求,祗陀缠不过,想通过漫天要价,吓跑给孤独,卖也行,这样,你要是能用黄金,铺满整个花园,我就把园子卖你。没想到,给孤独长老倾尽所有,不足部分四处借债,真的黄金铺地,天价买下花园,又用珍贵的檀香,建成一百二十座屋舍,赠与佛陀及僧团。
    “若说花钱,为佛陀花钱,黄金铺地,恐怕谁也比不上给孤独长老。不是总说什么,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么,”悟慧似笑非笑:“这么大的功德,给孤独长老,又据此得到了什么呢。”
    给孤独园,或者祗树给孤独园,用给孤独长老的名字命名,即将建成。舍利弗尊者,佛陀十大弟子之一,智慧第一,未来时华光如来,负责监督给孤独园工程,对给孤独长老说,你在天国的宫殿,也即将建成。
    “凭借舍利弗尊者的神通,给孤独长老看见天国之上,庄严华美,远非人间可比的豪华宫殿。凭借布施佛陀僧团的功德,给孤独长老往生后,将前往天国,享受无法想象,人间一切低劣享受,无法比拟的快乐。”
    但也不过如此,佛教信仰体系中,天国分为三界,共二十八天。第一界,欲界天,六个层次,六欲天,依次为四天王天,仞利天或三十三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以及化自在天。
    给孤独长老,问舍利弗尊者,六欲天中,哪一层最快乐,尊者说四天王天,仞利天,夜摩天沉迷,化乐天,化自在天骄奢,中间的兜率天最好。长老说好,我就去兜率天,舍利弗尊者点头,其它五天中,宫殿随即消失,只余兜率天,且比刚才更加富丽堂皇。
    六欲天,只是天国当中,最下一界,欲界之上,还有色界,分为十八层,十八重天,色界之上,还有无色界,分为四层,四重天,层次越高,福报越大。当然,就像悟慧,刚才说到的那样,无论哪一界,哪一重,整个天国,依然在轮回之中,福报再大,也有享尽的一天,享尽了,还是要重归轮回。
    “如果给孤独长老,对舍利弗尊者说,我不想去欲界天,想去更高层次的,色界天,或者无色界天。甚至跳出轮回,成为菩萨,觉悟的众生,甚至成佛,究竟涅槃,行不行,”悟慧还不忘,幽默一下:“开个价,你开个价,祗陀太子,不是开价了么,你也开个价。”
    林清带头,众人笑起来,这一次,是真正会心的笑。
    “对不起,不行,这不是钱的事。别说你用黄金,铺满一座花园,就是铺满一座城市,一个国家,铺满整个三千大千世界,就算你用七宝,铺满如恒河沙数般的三千大千世界,都不行,远远不行。”
    因果,或者业力,善也好,恶也好,不仅具有量,更具有质的区别。什么样,什么性质的业,当初是怎样获得的,因缘成熟,最终的果报,也会是什么样,什么性质的。
    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例子吧,某个富人,有钱,为富不仁,欺男霸女,某一天觉悟,不说觉悟,良心发现,或者害怕了,害怕坏事做多,会遭报应。找到庙里,说这样行不行,我有钱,花多少钱都行,塑佛像,给佛像塑金身,别让我遭报应,别让我有朝一日,也被别人欺男霸女。
    不行,说得俗一些,一码归一码,布施,或者供养,具体说,财布施,财供养,这是善业,会有善报,但善报,通过钱财获得的善报,也只能是钱财,就像给孤独长老那样。至于恶业,欺男霸女的恶业,最终也会得到恶报,同样性质的恶报,就像这位富人,担心的那样,有朝一日,被别人欺男霸女。
    想说换一换,善业不要了,将功折罪,那这个善业,抵那个恶业,不行,这不是做买卖,抵不了。善业就是善业,什么性质的善业,就是什么性质的善业,恶业就是恶业,什么性质的恶业,就是什么性质的恶业……
    别人打折你一条腿,刑法相关规定,判罚无非徒刑,外加道歉,以及经济赔偿,到此为止,刑期长短,道歉形式,赔偿数额的问题。
    你说不行,我不要他坐牢,不要他道歉,不要他赔偿,他打折我一条腿,我也要打折他一条,同侧,同样位置,对不起,不行,你那是丛林法则。当然了,你要非想打也行,可以私下,自己去打,同侧,同样位置,法院也会判你,同样长短的刑期,同样形式的道歉,同样数额的赔偿,一碗水端平。
    “或许,”林清想了想:“只是为了,求个心安吧。坏事,亏心事做多了,拜拜佛,捐点钱,求个心安,其实也是掩耳盗铃。”
    能求心安,就不容易,悟慧倒是很宽容。愿意求心安,说明至少还有心,有心,事情就好办,怕只怕,很多人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没什么心不安,也就无所谓求心安。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
    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则牛羊何则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至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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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09:35:08 | 只看该作者
    5.2 塔利班

    说起来,林清和灵峰山,还是挺有缘的。这段缘分,说起来,还是一段,挺漫长的历史,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至少不完全知道……
    阿富汗巴米扬省,巴米扬镇附近,群山峻岭之中,有一组佛教石窟。总计近千个佛窟,建于公元5世纪前后,最早,最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其中两尊,最高的佛像,塞尔萨尔和沙玛玛,更是举世闻名。
    2001年,得到某东方大国支持,反美起家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攻占巴米扬后,不顾国际社会反对,悍然炸毁巴米扬大佛。首先,佛教是异教,伊斯兰极端势力眼中,佛教是异教,其次,真主无形,任何偶像崇拜,都是应该反对的。
    那时候的悟慧,还在佛学院读书,听到消息,其实他本人,先前对巴米扬大佛,知道是知道,只是知道,并无特殊认识,更谈不上感情。不知怎么,连续几天睡不好觉,从不混乱的梦境,变得恐怖异常,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指引和启迪着自己,发愿一旦有条件,一定在中国,重建塞尔萨尔大佛。
    转眼之间,十几年过去,悟慧始终也没有,忘记当年的誓愿。机会很多,努力不小,但或许,这件事原本,就注定不会一帆风顺,每次都差不多,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心愿即将了却,却无一例外,最后时刻功亏一篑,直到两年以前。
    两年前,悟慧无意当中,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大意是说为推进灵峰山,整体申报历史文化遗产,国家级的。昆仑省蓬莱市,下大力气清理,景区范围内工矿,总之一切影响自然历史风貌,大小工矿企业。
    新闻当中,重点报道了灵峰山北部,一处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规模不小的采石场,尽管是附近两个乡,重要的经济支柱之一,同样列入清理名单,一刀切不留口子。市政府统一规划,领导部署,既要服务于,整体规划这个大局,又充分照顾民生,以此为契机,协调推进当地,产业转型升级等等。
    配发图片,一座已经被采石场工作面,削去一半的山峰,远远看去,非常有视觉冲击力,一侧绿树葱茂,一侧光光秃秃,真真人定胜天。文字说明,景区工矿企业,清理完毕后,我们还将进一步着手,恢复被破坏的植被,以及自然风貌,尽快将一座原汁原味的灵峰山,还给历史,还给人民,相关领导表示说。
    不知怎么,这张并不十分清楚,黑白像素依稀可见的照片,瞬间让悟慧想起十几年前,某西方新闻媒体,潜入塔利班占领区,冒死拍下被炸毁后,巴米扬石窟的样子。心中忽有所动,这不就是还自己当年,重建塞尔萨尔大佛,誓愿绝好的机会么,就在这个断面上,何必费心费力,恢复什么植被风貌?
    这一次,事情出奇地顺利,那时候的悟慧,还在省佛教协会会长任上,联系资金,打通各种关节,一路绿灯。重建后的塞尔萨尔大佛,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当然,整体规制小些,通高约三十米,差不多相当于原作的一半,工程完毕,广撒英雄帖,遍邀海内外高僧大德,学者信众,准备举行隆重法会,正式为大佛揭幕。
    出奇地顺利,但悟慧心中,始终有些不安,确实顺利,但似乎,有些太顺利了,相比起十几年来,一切的不顺,有些太顺利了。果不其然,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就在揭幕法会,筹备安排停当,即将举行前一周,出事了……
    事后,回顾过这件事,悟慧没有明说,但听得出来,问题,似乎处在内部,佛协内部。用悟慧自己的话说,槛外槛内,槛外是是非非,槛内也并非净土,尤其当代,槛外有的问题,槛内同样有,甚至解决起来,倒比槛外更加困难。
    昆仑省佛教协会,突然接到宗教局通知,宗教局这边,也是突然接到上级通知,有人将灵峰山,塞尔萨尔大佛,权且称作塞尔萨尔大佛。塞尔萨尔大佛这件事,给告了,上级主管部门,通知昆仑方面,灵峰山景区,修建大佛造像,违反《宗教事务条例》,确切说,刚刚修订过的《宗教事务条例》,揭幕仪式取消,限期拆除。
    得到消息,悟慧五雷轰顶,限期拆除,限期拆除是什么意思,十几年来,多少次功亏一篑,但都是建造启动前,依然停留在策划阶段,纸面上时。这一次不然,重建后的塞尔萨尔大佛,已经伫立在那座,被曾经的采石场,削掉一半的山崖上,限期拆除,难道真要像当初的塔利班那样,飞机炸弹火箭炮?
    修建大佛造像,涉嫌违反《宗教事务条例》,确切说,涉嫌违反刚刚修订过的《宗教事务条例》,悟慧赶紧找来《条例》,仔细研读,要么说得紧跟政策导向,《条例》修订,倒是听说,且传达学习过,没认真看。
    有关宗教造像的内容,是第四章,宗教活动场所,当中的第三十条。总共四款,前面两款,与先前,修订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
    “宗教团体、寺观教堂,拟在寺观教堂内,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应当由省、自治区、直辖市宗教团体,向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宗教事务部门提出申请。省、自治区、直辖市宗教事务部门,应当在收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提出意见,报国务院宗教事务部门审批。”
    只是个审批权限的问题,先前省一级就能定,现在统一归到中央。“国务院宗教事务部门,应当自收到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报告之日起,六十日内,作出批准,或者不予批准的决定。”
    “宗教团体、寺观教堂以外的组织以及个人,不得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关键,是后面的第三,以及第四款,先前没有,甚至连修法讨论,至少悟慧,好歹也是个省佛教协会会长,听都没听说过,说改就改了。
    “禁止在寺观教堂外,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措辞很严厉,“禁止”,灵峰山,尽管名称源自佛教,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也以耆阇禅院,佛寺著称名世,但本身,并不整体算作寺观教堂,宗教场所。
    三十米,大型,摩崖凿刻,露天,塞尔萨尔大佛,宗教造像,三十米摩崖凿刻塞尔萨尔大佛,大型露天宗教造像……
    悟慧很着急,一边是揭幕法会,近在咫尺,不少来宾已经到了蓬莱,一边是限期拆除,闹大了可不是玩儿的。找到省领导,省领导很为难,《条例》明文规定,宗教事务无小事,就像悟慧说的,闹大了可不是玩儿的,问黄鹤书记的意思,黄鹤一推六二五,酌情妥善解决,照顾各方关切。
    商量来商量去,想到了林清,一方面,退休以前,林清工作分管,曾是统战事务,包括民族宗教在内的统战事务,最高负责人。另一方面,和悟慧本人,多少也有些来往,悟慧万事不求人,到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电话里,听悟慧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林清说这件事,可大可小,说小不大,说大却又不小,不能不谨慎,让我考虑考虑。过了几天,让身边工作人员,给悟慧回了电话,林清现在的身份,事情性质,又比较敏感,不方便直接出面过问,给悟慧出了个主意,如此这般,应该问题不大。
    就像刚才说的,寺观教堂外,修建大型露天宗教造像,明显违反《宗教事务条例》,又刚刚修订,正在风头上,相关规定,硬顶肯定不行,到哪儿都说不通。只能剑走偏锋,具体说,从灵峰山这尊塞尔萨尔大佛,不是悟慧为了还愿么,原本是阿富汗,巴米扬那尊塞尔萨尔大佛,复制品这个角度入手。
    一直以来,悟慧未必知道,林清很清楚,中国政府和塔利班的关系,尤其近些年,中国自身反恐压力,越来越大之前,始终成为国际上,反华势力指摘,栽赃中国的重要口实之一。换言之,巴米扬塞尔萨尔大佛,世界文化遗产,被毁这件事,追本溯源也有,按照某些人的逻辑,也有中国一份责任。
    现在好了,我们自己在佛教圣地灵峰山,重建塞尔萨尔大佛,既是尊重人权,尊重历史,尊重信仰自由最好的体现。更是以中国技术,中国气派,中国力量,向全世界宣告,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与恐怖分子,因为任何原因同流合污,无论世界风云如何变幻,始终如一做文化多样性,政治多极化的坚定守护者。
    按照林清的意思,悟慧亲自,重新拟定了一份报告,无非是将大佛修建,从宗教,纯粹的宗教行为,说成形象,意义深远的国际形象工程,通过有关方面,层层递交上去。
    不知是不是林清,暗地里,也帮忙使了劲。上面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不仅顺利放行,揭幕法会举行时,出席以及报道规格,也比原计划高了许多……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大家有一句,没一句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向晚,秘书小声提醒林清,差不多的话,该准备下山了。
    “我常跟你们说,”林清点点头,倒是没有要走,马上要走的意思。转向刘泳等人:“有时间的话,多找机会,和悟慧法师谈一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对我们的工作和学习,很有启发的。”
    “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来,担心打搅法师清修,”刘泳赶紧附和:“二来,每次和法师聊天,不说醍醐灌顶吧,至少也是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怕长此以往,不知不觉,把我们都发展成信徒了,”什么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还是没深刻准确,领会把握领导意图。
    其实,悟慧从来不会主动,劝任何人皈依,或者信仰佛教。一直是这样,用他自己的话说,弘法是一回事,劝信又是另外一回事,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可能犯忌讳,劝党员干部改变,或者动摇信仰。
    很多信徒,不仅佛教,绝大部分宗教,都差不多,尤其刚刚皈依,一知半解的信徒,非常喜欢,非常热衷于劝信。比那么搞传销,或者直销的,不知积极多少,一有机会,动不动劝人信教,在他们看来,劝信,是最大的功德,即助人也利己……
    昆仑现任十二位常委,九个博士,每过一段时间,各种专题学习研讨,党校几位知名教授,彼此非常熟悉,尤其那个柳大培,学贯中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柳教授有句名言,省内无人不知,只要智力,精神没问题,跟我聊十分钟,不说百分之百吧,百分之九十九,保证让你信仰马克思主义。
    跟悟慧聊起,悟慧笑着说省佛协,也有这么一位,也有类似这么一位,先前提到,塞尔萨尔大佛风波,槛外是是非非,槛外也并非净土,很可能就和他有关。多少年来,执迷劝信不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试着信一次,不花钱不费事,就算上当,也就上这一回,权当打疫苗了。
    即助人也利己,这类人的心态,归根到底,还是在利己,劝别人信,无论信什么马克思,或者佛陀,根本动机,不是要度人。而是通过度人,回到传销,发展几个下线,自己可以升一级之类,给自己积累功德。
    佛家讲究根器,悟慧常说,信根,也是一种根器,同样的发音,有人一听,振聋发聩泪雨婆娑,这是什么,这就是根器,前世,前世的前世,多少世多少劫,都是佛门弟子。有人却不行,不管听多少遍,再怎么灌输,对牛弹琴,为什么,根器不行。
    弘法,是大功德,一般来讲,多多益善,劝信却不然,信根信根,根器没有成熟,怎么劝也没用,劝来劝去,只能越劝,离佛越远。再者说,只要智力,精神没问题,跟我聊十分钟,你就这么有把握,能代表马克思,就算上当,也就上这一回,权当打疫苗了,你有什么资格,拿佛陀当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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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 门子

    “贾蓉笑道,哪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吧,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得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窗外道,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地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吧,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地退去。”
    一行人,从耆阇禅院,灵峰山上下来,回到市中心,人民会堂,林清此次蓬莱之行,住所,人民会堂四号楼时,天色已晚。刘泳并未进去,送到门口,简单话别一番,告辞出来,暂时告辞出来。
    坐回车上,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秘书,沈安迪,问回家,还是省委。刘泳将头,靠在椅背上,只说了一个“家”字,折腾了一天,上山下山,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感到十分疲劳……
    80年代中期,蓬莱大学毕业的刘泳,分配到,那时候还包分配,当然,直到今天,名校也不愁,分配到市委,蓬莱市委办公厅工作。起初,在秘书处,负责起草一些文件,以及领导讲话稿。
    名校毕业,事实上,蓬莱大学读书期间,刘泳始终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文学社,戏剧社社长。可别小看了蓬大戏剧社,想当年,某开国元勋,也曾担任过该社社长,正因如此,统共一个市委办公厅名额,别人挤破了头,他却兵不血刃。
    年轻气盛,女人有点姿色,男人有点才华,难免傲气些。谁也看不惯,不尊重老同志,做文件写材料,别人好心好意,为他指正指点,非但不感谢,还惹来一通冷嘲热讽。
    大机关,人家什么没见过,能吃你这一套?没过多久,就把人得罪光了,那时候,大学生还比较稀罕,原本就引人侧目,自作孽不可活,联合起来,找了个机会,将刘泳挤出秘书处。
    弄到行政,后勤部门,也不给安排工作,正经工作。正好,黑板报,市委大院,院里楼里,大大小小,总共十来块黑板报,一直没人具体负责,反正你也没事,先把这一块,黑板报,威力大,人民拥护敌人怕,担负起来吧。
    知识分子,大都有个特点,顺毛驴,吃软不吃硬,吃顺不吃呛,当然,真被人拿枪指到头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越是这样,越是这样对待他,他脖子梗得越直,你们不带我玩儿,好啊,我还不带你们玩儿呢,划清界限,黑板报怎么了,黑板报也是市委的黑板报,也是共产党的黑板报,黑板报挺好,我还就黑板报了……
    后排左侧,微微将头偏向窗外的刘泳,眼睛却透过后视镜,前挡风玻璃上的后视镜,瞟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沈安迪。
    正巧,沈安迪也透过后视镜,望向后排,对角线另一侧的刘泳,目光相遇,二人迅速将视线移开,确切说,刘泳率先,迅速将视线移开……
    “小伙子,字不错啊,”一只宽厚的大手,拍了拍他瘦骨嶙峋,当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的肩膀。
    事情发生在大约一年,刘泳被分配,或者发配,负责市委大院黑板报,大约一年后的一个下午,或者傍晚。人去楼空,下班后,已经基本人去楼空的市委大楼,四层黑板报前,刘泳正聚精会神,一笔一划美术体,耕耘着他的小天地。
    “毛主席教导我们,思想宣传阵地,正确的思想不去占领,错误的思想就会去占领,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的思想不去占领,各种非马克思主义,非无产阶级的思想,甚至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就会去占领。”接管黑板报后不久,刘泳将所有版头,都换成了这句话。
    “林,林书记,”回过头,刘泳一脚踢到地上,用来擦黑板的水桶。桶倒是没翻,要不是躲得快,溅到身后,后来的省委书记,再后来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当时刚刚从中央某部位,外放昆仑省委常委、蓬莱市委书记的林清,一裤子是没问题的……
    赶紧在抹布,发现越擦越脏,身上擦干净手:“林书记好,您,您还没走?”
    两人站在走廊里,回音嘹亮隽永,已经渐渐昏黑,只留楼梯,黑板报头顶一盏灯,有些像舞台,没有观众的空旷舞台,木板地走廊里,聊了一会儿。林清大概了解了一下,刘泳的情况,从黑板报开始,蓬莱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委办公厅,起初在秘书处,后来调到行政处,专管黑板报。
    虽然没说,自己为什么会从核心,相对核心的秘书处,调到吃喝拉撒,相对边缘的行政处,又为什么会被安排,发配专管黑板报。显然,林清心里已经有数,点点头:“既然行政处,没有适合你的工作,我给你找点儿事干吧,”临走,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先不要对别人说…… ”
    沈安迪,老机关,年龄上,跟刘泳相差无几。一年前,调任昆仑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也就是专门保障刘泳,专职副书记,工作的那个处,处长,刘泳的大秘,大秘之一。
    如今,领导干部的秘书班子,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由首长,被保障首长本人,选择决定,至少完全选择决定。沈安迪的履历,刘泳专门研究过,很有意思,几十年间,一直是秘书,昆仑省直,各地市,调来调去,算起来,先后服务过,十几位不同的领导……
    “雨村听了,大怒道:那有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来的?便发签差公人,即刻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只见案旁站着一个门子,使眼色不叫他发签,雨村心下狐疑,只得停了手。
    退堂至密室,令从人退去,只留这门子一人伏侍,门子忙上前请安,笑问:老爷一向加官进禄,八九年来,就忘了我了。雨村道:我看你十分眼熟,但一时总想不起来。门子笑道:老爷怎么把出身之地竟忘了,老爷不记得当年,葫芦庙里的事么?”
    高级别领导干部,调到一个新的单位,无论平调,还是晋升,都会面临一个棘手问题,如何处理,与该单位长期以来,形成的内部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中国官场,自古而然,官吏官吏,官是官,吏是吏,所谓吏,旧时指那些衙门口混饭,却没有功名,科举身份的人,晋升机会很少,大都一辈子,都待在某个机构或地区。
    级别很低,甚至根本没有级别,但千万别小看了这些人,某种意义上,他们才是这个衙门,真正的主人,官老爷倒是有级别,今天一纸调令来了,明天一纸调令又走了。久而久之,形成一个拿不上台面,却客观存在的集团,把控着这个机构,或地区的官场,表面看,大事小情官作主,可若离开了吏,你什么都干不了,直到今天也是这样。
    “门子笑道:老爷当年何其明决,今日何反成个没主意的人了,小的听见老爷补升此任,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行舟做个人情,将此案了解,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雨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事关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复委用,正竭力图报之时,岂可因私枉法,是实不忍为的。
    门子听了冷笑道:老爷说的自是正理,但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岂不闻古人说的,大丈夫相时而动,又说,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依老爷这话,不但不能报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还要三思为妥。”
    处理与这个集团的关系,失败的案例,没有经验的官员,大体两种情况,一是方正君子,或者权力欲,掌控欲过强的,不愿分享权力,导致全面对抗,消极怠工,甚至故意拆台。二是老油条,或者老好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原先怎么着现在还怎么着,不会出事,但大权旁落,被彻底架空。
    反之,有经验的官员,比如当年,刚刚空降蓬莱,担任市委书记的林清,取二者之长,避二者之短,左右逢源。对于官场上,业已形成的利益集团,承认它的存在,适当妥协,分享权力,有限分享权力,同时牢牢把握主导权,分享权力的主导权,简单说就是,又拉又打,既团结又斗争,以斗争求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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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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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0 09:36:17 | 只看该作者
    5.4 故作己甚之辞

    一般来讲,虽然不像从前,秘书班子,完全首长说了算。但多数情况下,对于首长本人,秘书都是非常尊重,甚至讨好,充分配合的,说到底,吏终究只是吏,翻不过天来,无论眼前苟且,还是诗和远方,都攥在人家手里。
    但这个沈安迪,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处长,却完全不是这样。自从调到刘泳身边,表面上当然不会,也不可能,但明里暗里,处处和他作对,交办的工作,一个没盯住,动不动出问题……
    大约一周以后,刘泳和林清,蓬莱市委大楼,四层楼梯口,黑板报前那次意外相遇,谈话大约一周以后。一纸调令,一纸令所有人,当然,并不包括刘泳,意外的调令下发。
    将他从行政处,即便行政处,都没给安排正经工作,看样子,不定哪天,再找个什么茬儿,彻底赶出市委大院也未可知,调到办公厅综合一处。直接保障书记,也就是林清工作的综合一处,虽然还是普通干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而跪谢。苏秦曰,嫂和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而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
    原以为,刘泳原以为,那时候的刘泳,原以为终于轮到,我刘某人扬眉吐气了,就看先前欺负,或者排挤过自己的人,怎么涎着脸过来,向自己卑躬屈膝了。可惜没有,至少当时没有,但一时之间,刘泳成为市委大楼中,风云,至少焦点人物,却是不争的事实,会咬人的狗不叫,一夜之间,居然攀上了林书记这棵大树……
    事不好好干,交办的事情,沈安迪不好好干,稍微敏感一点,稍微出一点格,牵扯到的利益关联,稍微复杂一点,一准出事。对于刘泳本人,沈安迪却很感兴趣,出奇地感兴趣。
    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从上面,分管这个处,副秘书长,办公厅副主任开始,虽然不是所有人,比如沈安迪,都是刘泳安排,至少信任的人,但亲信,或者心腹。总之可靠的,或者说亲信,心腹,总之可靠的,还是占据大多数。
    一年以来,沈安迪调到二处,担任处长,一年以来,刘泳时常,事实上,就没断了听说,听身边的人说。这个沈处长,有事没事,凡是与刘泳相关,过去或者先在相关,没他不打听的,很多机密,最信赖,最亲近的小圈子外,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去打听的事,也要,也试图一探究竟……
    先前提到,有经验的领导,比如林清,处理与某机构或地区,官场业已形成,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承认它的存在,适当妥协,有限分享权力。同时牢牢把握,分享权力的主导权,左右逢源,又拉又打,以斗争求团结,重要手段之一,所谓的“烧冷灶”。
    利益集团,这是“热灶”,通俗些讲,已经吃饱的狼,再怎么喂,最多不咬你,不可能对你感恩戴德,俯首帖耳。很正常,你能给他们的,他们早就得到了,只是没有失去,没有因为你的到来,失去什么而已,就像吸毒,吸到一定阶段,一定程度,继续吸食,已经没有快感,不吸,却痛苦异常。
    冷灶却不然,比如刘泳,当年的刘泳,从秘书处,到行政处,到黑板报,再接下来,踢出市委大院,只是个时间问题,“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不用。”这时候,你来了,“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从黑板报,到综合一处,一步登天,能不感激涕零么?
    知识分子,刚才说过,顺毛驴,吃软不吃硬,这是一面,另一面,士为知己者死,奉行,或者相信,士为知己者死那一套,更不用说饱给一斗,不如饥给一口。与此同时,通过他,通过这个冷灶,通过烧这个冷灶,还会在单位内部,树立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氛围,只要愿意跟,跟紧我,英雄不问出身,面包会有的……
    更可怕的是,这个沈安迪,能量似乎很大。表面看,老机关,混到今天,五十岁开外,也不过就是个处级,但显然,这家伙是有来头的,具体什么来头,刘泳至今也不知道。
    这么个讨厌,已经不是讨厌的问题,难缠的东西,整天待在身边,刘泳想换掉沈安迪,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无论如何,就是换不掉。按理说,小小一个处长,或来或去,办公厅就能定,能想的办法,都想了,秘书长、省委书记,刘泳逐一找过,谈了不知道多少次,居然就是换不掉。
    四处打探,了解刘泳各种秘密,底细的同时,沈安迪似乎,不是似乎,还在拉拢,加紧腐蚀拉拢,说策反也可以,自己的亲信,嫡系力量。二处一个副处长,正处级副处长,跟了刘泳十几年,上个月的事儿,提出想要回老家,副处长是福建人,正好家乡一个县,县委书记出缺,想抓住这个机会,求刘泳帮忙。
    不好办,刘泳有些挠头,福建昆仑,隔着上千公里,这也罢了,县委书记,听着不大,重要程度甚至超过,很多机关的局长,一个省委办公厅,正处级副处长,一步到位几乎不可能。按照常规,能先专职副书记,保留正处级,一年以后县长就不错了。
    原以为,说说也就算了,没想到几天之前,副处长兴冲冲,跑来向刘泳辞行,事情办成了,县委书记,正式任命马上就会下来。细一打听,沈安迪给办的,表面上,刘泳恭喜老部下进步荣迁,心里吃惊着实不小,跨省处级干部交流,看似平调,实则重大破格,说办就能给办下来,背后的力量,想想都觉得可怕……
    选择冷灶,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去了。冷灶有的是,就以当年,蓬莱市委办公厅为例,内外都算上,几百号子人,绝大多数都是冷灶,都可以算是冷灶,任何时候,炙手可热的都只可能是少数,极少数,选对了事半功倍,选错了引火烧身。
    俗话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听着很冷血,不是没有道理。冷灶,之所以会成为冷灶,之所以不得志,之所以受冷落,受排挤,一定有它的原因,别人不烧,你偏偏要去烧,本身就是火中取栗。
    之所以选中刘泳,当年的林清,刚刚从北京空降,担任蓬莱市委书记的林清,之所以选中刘泳,当年的刘泳。俗一些,即使偶然,又是必然,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作为冷灶,刘泳很合适,名校大学生,毫无背景,烧冷灶,最怕背景复杂,不怕单纯,越单纯越好,不怕没背景,我就是你的背景,没背景正好,我来当你的背景。那些背景复杂,比如说,利益集团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利益集团内部斗争失败者,万万不能选,这种连环雷,一旦踩上,相当于彻底开战。
    刘泳却不然,简单聊了一会儿,林清大概有数了,之所以让他先别嚷嚷开,回去以后,又通过其它渠道,侧面了解了一下。没错,绝佳的冷灶人选,年轻气盛,恃才傲物,性格使然得罪了利益集团,并没有什么根本矛盾,重用他,非但不会引起反弹,树上十只鸟,打死一只,吓跑九只……
    “哦,对了,刘书记,”沈安迪从副驾驶位置上,转过头来:“那个笔记本,党章笔记本,”前车强行并线,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党章笔记本的事。”
    刘泳抿起嘴,皱起眉,气不打一处来,党章笔记本,沈安迪的又一杰作。一年时间,自从来到刘泳身边,类似的事情,已经出了不知道多少次。
    本身,笔记本本身,是两年以前。新一届省委产生,和其它省市一样,省委书记亲自,率领新当选省委常委,去浙江嘉兴,中共一大会址,参观学习之外,重温入党誓词。
    纪念馆里,有一家小礼品店,进去看了看。书记带头,每人,每位昆仑省委常委,都自己掏钱,卖了一个笔记本,本子本身,没什么特殊的,挺精致,牛皮封面,纸张也很讲究。
    关键在于,每个笔记本的前面,都附着一本,合订在一起,最新修订完成,《中国共产党章程》,党章。书记说这个不错,每次开会,打开笔记本,都是一次体验,新的学习过程,我们就是应该这样,以永远在路上的决心,对照党章不断衡量,检讨自己,回答好时代之问,人民之问,历史之问。
    回到昆仑,的确,笔记本用了一段时间,最起码,一周两次常委会,党章笔记本,按照黄书记的提议,落实关于不要将领导同志个人建议,当作指示的指示的决定,倒是挺整齐。刘泳甚至找人,总共两百多页,用不了多久,将笔记本改装成活页,无穷匮也。
    没过多久,出问题了,出问题的,恰恰是黄鹤自己。昆仑省委,现任十二位常委,黄鹤是唯一一位,习惯喝咖啡的,小保温壶不离身,某次开会,讨论纪检问题,发言时太激动了,挥手碰翻保温壶,咖啡正好洒在党章笔记本上,党章笔记本上的党章上。
    70年代初,就在昆仑,和刘泳一样,省委副书记,也是开会,众目睽睽之下,不小心将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别针不太结实,不偏不倚掉到痰盂里,痰盂里的痰里,为了这个,险些没被人整死。今时不同往日,谁都没说什么,黄鹤忙着招呼人,擦桌子擦地擦党章,不动声色,但看得出来,非常尴尬。
    从那之后,党章笔记本的事,每次开会,打开笔记本,都是一次体验,新的学习过程,以永远在路上的决心,回答好时代之问,不约而同,没人提了。刘泳这本,用了不到一半,活页也白改装了,被他收到书柜,办公室书柜里,束之高阁……
    “那部小说,影射诋毁您的小说,作者找到了,”沈安迪迎着刘泳投来,并不友好,事实上,十分锐利,甚至凶狠的目光。依旧是一副,坦然的微笑:“浙江人,重庆读的大学,现在住在北京,请示了黄书记,黄书记让问问您的意思,要不要让公安厅出面,联系部里,或者北京市局?”
    联系部里,或者北京市局,你们还想干什么?刘泳强压着怒火,一个浙江,一个重庆,一个北京,不错,跨省追捕,已经跨到北京去了,还好没跑出国去,看样子,作者要是在国外,你们是不是还打算,请求国际刑警,一起帮着抓人……
    出事,是在两个月之前,或者说,是从两个月之前开始的。某天中午,外出刚回到办公室,综合二处一个小年轻,公务员考进来的,负责收发文件,包括打扫卫生,挺紧张地告诉刘泳,您那个笔记本,党章笔记本,还记得吧,丢了。
    丢就丢了吧,昨晚,又是一宿没睡好,刘泳揉着太阳穴,一个破,一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小年轻很着急的样子,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是外面在传说,外面都在传说,您那个党章笔记本,丢了。什么意思,刘泳抬起头,听出话里有话,外面是哪里,什么叫外面都在传说,我的党章笔记本丢了?
    冷战时期,恐怖平衡,美苏,或者北约华约,掌握的核武器,别说对方,都足以将整个世界,地球不爆炸,我们不放假,宇宙不重启,我们不休息,具体几百说法不一,毁灭三百,或者五百次的。有句名言,大概是美国人说的,社会主义阵营这边,至少某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原子弹在发射架上时的威力,远比有朝一日,真正需要发射出去时,大得多。
    听了半天,关上门,听了半天,刘泳终于听明白了,近来,差不多一周左右吧,整个省委办公厅,私下里都在传说,副书记刘泳,丢了一个笔记本。“若有姐妹们,捡着吓我们顽呢,你们给她磕头,要了回来,若是小丫头偷了去,问出来也不回上头,不论把什么送她,换了出来都使得的,”正在派人,暗地里四处寻找。
    笔记本本身,当然不值钱,关键是上面,记载着大量不可示人,不可告人的机密,具体什么机密,这么说吧,落到纪委手里,别人不说,首当其冲刘泳,够枪毙几个来回的。小年轻之所以紧张,倒不是别的,办公室丢了东西,收发文件打扫卫生,整天出来进去,他比谁都多,若真是什么要紧的,于公于私追究起来。
    出去吧,别说了,没你的事,刘泳头痛欲裂,笔记本,党章笔记本上,除了一些会议记录,早就印成文件下发,会议记录外,什么都没有。但这不重要,倒霉催的,居然还被自己,改装成活页,别说找不到,也没法查,就是找到了,类似事情,已经不知出过多少次了……
    “书中人物,亦多实有,而悉隐其真姓名,惟不为赵朴斋讳。相传赵本作者挚友,时济以金,久而厌绝,遂撰此书以谤之,赵急致重贿,始辍笔,已而赵死,乃续作贸利,且放笔至其妹为娼云。
    光绪末至宣统初,上海此类小说之出尤多,往往数回辄终止,殆得贿矣。而无所营求,仅欲摘发伎家之书亦兴起,惟大都巧为罗织,故作己甚之辞,冀震耸世间耳目。”
    事实上,出事之后,刘泳已经第一时间,找到黄鹤书记。原原本本,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可原原本本的,笔记本,一直放在办公室书柜里,出来进去,不知多少人,都有钥匙。
    黄鹤没有表态,刘泳心里明白,这一手,玩儿得倒也漂亮,偏偏挑上党章笔记本,党章不党章,倒不是关键,黄书记带头买的,外加咖啡意外。找找吧,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安迪比谁都上心,敲锣打鼓,没过多久,整个昆仑官场,直至更大范围,都知道刘泳丢了个笔记本,神秘的笔记本。
    与此同时,关于笔记本上,究竟都记录了些,什么内容,起初,只是机密,不可告人,不可示人的机密,落到纪委手里,别人不说,首当其冲刘泳,够枪毙几个来回的。越传越广的同时,关于笔记本,越传越广的同时,也越来越详细,发展到后来,网上居然,出现了一部小说,沈安迪提到的那部,影射诋毁您的小说。
    听说挺火,刘泳没心思更没兴趣,不看也知道写的是些什么:“跟你说过了,那不叫影射,影射,是真有其事。”
    “对,不叫影射,诋毁,诋毁您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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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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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56#
     楼主| 发表于 2020-8-24 09:54:52 | 只看该作者
    5.5 无差别的

    此次蓬莱之行,林清此次,蓬莱参观游览,或者露面之行,按计划四天,今天,是最后一天。行程很满,安排得很满,去哪儿,见什么人,都是一早计划,以及向有关部门,备案过的。
    有备案过的,就有没备案过的,就说明,还有没备案过的。比如今天,按计划,林清离开蓬莱前,几个小时,国风集团叶皓来访,就属于这种情况……
    林清与叶皓,都喜欢下围棋,一般人可能,肯定以为,多半是林清,原本喜欢下棋,叶皓投其所好。事实正相反,叶皓接触围棋,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最初是奥数,奥林匹克数学班,作为教学辅助手段,奥数只学了一年,却从此迷上了围棋。
    至于林清,下棋还是近些年,尤其退下来之后的事情,至于是不是因为,受叶皓的影响,就不好说了。推而广之,极端的经验主义者,对于整个因果论,都持否定,至少怀疑态度。
    你只能经验,或者观察到,两个事物先后,相继发生。却从未,事实上,根本不可能经验到,无论这种相继关系,多么固定,重复多少遍,后一个事物,是由前一个事物引起……
    “骗贷的事情,怎么样了?一直没听你说,”林清执黑,先行之利,一直被认为是个优势,近年来力战流行,锱铢必较,贴目压力越来越大,白棋反更受欢迎。
    一个月前,中国工商银行,欧洲某国分支机构,突然起诉,突然向所在国地方法院,起诉国风集团,控股的一家当地企业。理由是骗贷,指该公司虚构抵押标的,骗取该行两笔,总计一千万欧元贷款。
    中国国有大型商业银行,在境外,起诉另外一家,中资背景公司,显然,不仅有违常规,而且相当罕见。况且数额也不大,一千万欧,无论对于国风,还是工行,小菜一碟,事实上,接到法院传票之前,叶皓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贷款,更不用说骗贷这件事。
    “在等开庭,对方拒绝和解。”
    所谓骗贷,多少有些夸张,叶皓事后了解,真实情况是,签订贷款合同之前,该企业,国风旗下该企业,找了当地一家比较相熟,且有资金来往的评估机构,对拟抵押标的进行估值,被工行那边抓住,称违反关联回避原则,抵押物价值虚高,并将整个过程,定性为蓄意串通骗贷。
    “这件事情,是有政治背景的,”林清低头看了一眼,桌边上的棋谱。
    当然有背景,用不着林清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为了区区一千万欧元,闹得尽人皆知,尤其国内。同为中资,虽然一个国有控股,一个私企,新四军久在沙家浜,关系一直不错,招呼也不打,说告就告了。
    “你估计,最坏的结果,法院会怎么判?”
    “抵押物没问题,即使估值有瑕疵,也只是个技术,或者程序问题。充其量,也就罚点款,”叶皓停了一下:“正常情况下。”
    林清点点头,不知是因为“也就罚点款”,还是“正常情况下”……
    近几年,叶皓几乎每次去北京,到林清家,两人都会坐下来“手谈”。只不过,他们的手谈,与别人,或者一般意义上,手谈不同。
    别人手谈,类似于切磋,习武之人的切磋,大而化之,“与足下会猎于”,较量的一种委婉措辞,简单说,就是下一盘,真刀真枪下一盘。但与林清,至少叶皓印象中,两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较量过。
    所谓手谈,二人之间的所谓手谈,其实就是打谱,区别仅仅在于,一般人都是自己打,他们是对打。比如今天,打的是林清,昨天让人从网上下的,刚刚结束的一轮围甲联赛,某主将台交手记录。
    平心而论,叶皓的围棋水平,时下并不甚高,先前还可以,尤其大学期间,要不是因为考上公派出国,工作忙渐渐荒疏。至于林清,起步虽然晚,职业高手指点,进步很快,也好看过他近期的谱,自忖下手。
    不知为什么,从不与自己实战,叶皓也不好过于主动……
    “这段时间,情况比较复杂,类似的事情,可能会不少,小心一些,尽量别让人抓住无谓的把柄。没关系,咱们多沟通,有事直接找我,别嫌事小,防微杜渐,”林清打谱很慢,不像一般人,或用墨如泼,定式摆上就行,或惜墨如金,棋筋处反复推敲,匀速很慢。
    是得小心,近一两年,叶皓明显感到,压力日渐增加,一如林清所说,都是小事,刚开始时,都是小事。四处起火,左支右绌,今天这儿出点儿问题,明天那儿出点儿毛病,且都是放在以前,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根本出不了毛病的毛病。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革命失败后,别人都留在大城市,转入地下状态,毛泽东不,说我要去山沟里,去和山大王们交朋友。实践证明,必须要有自己的队伍,不要怕小,辩证法告诉我们,大小都是相对的,大的可以变小,小的也可以变大……
    围棋,中国人发明的围棋,确实,很能代表中国智慧。或者说,中国人对世界,对自己的理解,叶皓常常想。
    所有棋类项目,无非由两部分组成,棋盘和棋子,这是它的基本矛盾。棋盘部分,大部分棋类,都是单一,用马克思喜欢的术语,“无差别的”,“一般的”,每一个点,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棋子却不是这样,很多棋类项目,棋子都是有差别,都不是一般的。国际象棋为例,王后象马车兵,六种不同棋子,各有各的规则,各有各的走法,还有变化,比如王车易位,再比如兵的升变。
    围棋相反,三百六十一颗子,一百八十一个黑子,一百八十个白子,规则,走法,没有任何区别。和棋盘一样,都是“无差别的”,“一般的”。
    按理说,无差别的棋盘,无差别的棋子,围棋应该是一种,非常简单,甚至低级的棋类项目才对。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论变化的复杂程度,世界主流棋类当中,围棋数一数二,按照人工智能,击败人类顶级棋手的顺序,中国象棋最早,接下来国际跳棋,再接下来国际象棋,最后才轮到围棋,不是我们无能,是共军太狡猾。
    之所以会这样,道理很简单,围棋盘足够大,围棋子足够多。国际象棋,尽管有六种不同棋子,黑白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二枚,棋盘八乘八,自发明之日起,一直这么大。
    围棋呢,十九乘十九,且始终有越变越多的趋势,最初十三乘十三,进而十五乘十五,汉魏时期十七乘十七,唐以后十九乘十九。没错,这很中国,最简单,甚至最原始的规则,最初级,甚至最落后的条件,但绝对体量足够大,只要足够大,简单原始,也就不再是简单原始,初级落后,也就不再是初级落后……
    黑棋,原本盘面占优的黑棋,下角出现一次漏算,大好局面瞬间逆转。
    林清连连摇头,可惜可惜,并不复杂的计算,大意了,一步错步步错。
    老爷子这一派,近几年来,类似的教训不少。
    叶皓常听说有人,质疑老爷子错在事无巨细,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人都要捞,处处出击处处被动。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看似小事,真等变成大事时,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举例来说吧,比如某一位省长,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或者目标。当前体制下,直接动他,难度不小,没有过硬证据,贸然出手阻力会很大,搞不好适得其反,引火烧身。
    通常的做法,先找一位级别较低,比如县长,当然,是他,这位省长线上的人,下手。一省之尊麾下,县长这个级别,根本排不上号,一般不会直接过问,管得太多太宽,无谓消耗政治资源,反而会使自己不战而屈,加速孤立。
    放开手脚,彻查这位县长,不放弃任何角落,马克思教导我们,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毛泽东时代有一句政治术语,上挂下联。解剖麻雀,通过他,会掌握上上下下很多人,涉嫌违法违纪的证据,比如说,向上牵连到某位市长。
    市长出事,最初那位省长,开始紧张了,想出手,但很难,通过县长,已经手握过硬证据,强行干涉授人以柄,相当于不打自招。如法炮制,等通过这位市长,将省长的材料收集齐全,剩下的也就只有引颈就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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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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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楼主| 发表于 2020-8-25 09:39:20 | 只看该作者
    5.6 古柯

    林清很专注,注意力集中在棋盘,棋盘本身上。叶皓却有些心不在焉,棋盘上一枚枚棋子,黑白交错。一时你中有我,一时我中有你。
    国际象棋,每方六种棋子十六枚,中国象棋更多,七种棋子十六枚。每种棋子,规则走法不同,功能不同,价值也不同。
    王也好,将帅也好,最没用的是它,最重要的也是它。其它一切棋子,甭管变化多么复杂,战斗力多么强大,归根到底,只是在为王服务,为保卫本方的王服务,为将死对方的王服务。
    王被将死,剩多少大子也没用,为了保住王,紧要关口,多大的子,说垫掉就垫掉。简化局面,或者战术需要,兑子坠马寻常事,只有王不行,不仅不能兑掉,还得互相躲着,一旦照面动吃静。
    围棋正相反,三百六十一枚棋子,规则一样,走法一样,功能一样,价值也一样。理论上,都只值一子两目,自由平等博爱,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谁是非保不可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实战当中,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意味着特定情况下,谁都可能是不可或缺的,没有谁是非保不可的,意味着特定情况下,谁都可能是非保不可的。
    棋手落子时,往往并不知道,这枚棋子最终命运如何。风云变幻,有可能成为被轻易放弃的那一个,也有可能成为无数其它棋子,前仆后继牺牲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那一个。
    原本会被轻易放弃的那一个,转瞬之间,可能成为无数其它棋子,前仆后继牺牲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那一个;原本无数其它棋子,前仆后继牺牲自己,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的那一个,转瞬之间,也可能成为被轻易放弃的那一个。这才是辩证法,叶皓想。
    常常听到这样一种逻辑,世上的人,分为棋手棋子,棋手操纵别人,棋子的命运,棋子被人,作为棋子的人,被人操纵命运。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人生在世,尽可能成为棋手,操纵别人的命运,实在不能成为棋手,也要尽可能,做一枚更大的棋子。
    推而广之,世界上的国家,也可以分为棋手棋子。大国博弈嘛,具体到中国,小平同志讲话,也算一极,不要贬低自己,怎么样也算一极,好歹是个棋手。
    再推而广之,作为棋手棋子的人,要为作为棋手棋子的国服务。中国算一极,因为中国人多,或者说,棋子多,但正因为棋子多,我们才能成为棋手,为了能让中国,成为棋手,再多的人成为棋子,也是值得,也是引以为豪的。
    其实,和围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样,棋手还是棋子,同样是个相对的概念。谁又注定是棋手,注定只能是棋手,谁又注定是棋子,注定只能是棋子?
    棋子眼中的棋手,棋手眼中,可能是棋子;棋手眼中的棋子,棋子眼中,也可能是棋手。今天的棋子,明天可能变成棋手,可能被其它棋子,变成棋手;今天的棋手,明天也可能变成棋子,也可能被其他棋手,变成棋子。
    或许,这才是这张棋盘,这个世界,真正的规则……
    前段时间,叶皓和柳一菲,在家看电视。恰逢昆仑电视台财经频道,报道新一期胡润中国富豪排行榜,叶皓以约四十亿美元,排在榜单的五十位前后。
    柳一菲很平静,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叶皓看了她一眼,你不想说点儿什么么?
    说什么?
    叶皓印象中,认识几年以来,她似乎从来没问过,自己究竟有多少钱。
    柳一菲笑,行,那我现在问,你有多少钱?
    叶皓也笑了,想了想,刚才那上面,说我多少亿来着?
    四十亿,美元。
    某种意义上,可能比这还多。某种意义上,可能一分钱也没有。
    柳一菲点点头,好,知道了。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某种意义上,哪种意义上,可能比这还多?为什么某种意义上,哪种意义上,可能。
    柳一菲彻底笑了,彻底被叶皓逗笑了: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义忠亲王老千岁”,“坏了事”,叶皓投至林清门下,似乎还是昨天的事。转眼之间,自己成为老爷子这条线上,说管家也行,说操盘手也行,屈指,已经快三十年了。
    四十亿美元,甚至更多,法理意义上,确实在叶皓名下。但谁都知道,不仅老爷子这条线上,谁都知道,这些钱并不是他的,并不只是,或者并不真正是他的,无论挣下这份产业时,还是使用这份产业时……
    “不对吧?”林清停下手中的棋。
    “啊?”
    指指右边,一处连环劫:“不是现在消的,先扳了一下,黑的挡住,白的提回来,然后才…… ”
    “对,对,我看错了,”叶皓确认过棋谱,将一个白子挪到角上。
    林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很多人或许以为,当官捞钱,无非为了本人,外加一致行动人享受。也不能算错,这些年来,国风集团或者叶皓个人,接受指示向相关账户,汇入特定数额款项,或者置业后,转到某人名下,早已司空见惯,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但事情远不是,远不只是,满足物欲需求这么简单。初级阶段,市场经济,商品价值规律,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没有钱,没有自己可以随意,至少自由支配,资本后盾,还就真的干不成。
    举例来说吧,国风集团在内地,主业之一,房地产开发。每年仅拿地,向地方政府购入城镇土地使用权这一项,就有数百亿之巨,差不多一半,集中在昆仑省,超过全省土地出让总收入的十分之一。
    地方财政,大家都清楚,贫困地区就不说了,即使发达省市,税收这一块,或者计划内收入,中央管得很严,都差不多,只够,刚够基本开支,维持日常运转。往大了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往小了说,政绩官声,想做事,想出成绩,哪里都需要钱,马无夜草不肥,只能靠非税收入,大头就是卖地。
    换言之,国风集团这几百亿,投在哪里,投给谁,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谁能出政绩,谁能有立柱脚,甚至进步的本钱。经常是上头,一个电话下来,哪个地市,近期有一块什么地要挂牌,多少钱去把它拿下来,叶皓只负责执行,钱袋子握在人家手里,成为林清,或者老爷子,控制昆仑省政治生活的重要手段之一……
    进入尾盘单关阶段,黑白双方落子如飞,的确,没什么可以考虑的,该考虑的,早已考虑完成,按照价值,由高到低,逐一走完就是了。叶皓的手,准备落子,或者落子结束的手,几次碰到林清的手,准备落子,或者落子结束的手,好在没有计时钟,否则加上按钟的动作,一定乱作一团。
    第二百四十五手,黑棋,第二百四十五手,右上角粘,最后一个单关,对局宣告结束。对局结束,并不是说黑白,所有棋子都已下完,棋子还有的是,没必要继续下完,下也就是填空,各自填空,最后数一下即可,类似斯诺克比赛,台面只剩黑球,超分情况下自动结束。
    虽然是打谱,换言之,结果早已知道,早已事先知道,但林清还是像以往一样,开始很认真地点空。盘面上,黑棋九目优势,算上贴目,三目半,或者一又四分之三子胜……
    一边看着林清点空,叶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以及一包没有包装,或者说,包装上没有任何,商品标识的口香糖。烟盒以及打火机,放在一边,抽出一颗口香糖,没有让林清,剥开放进嘴里。
    前段时间,蓬莱某游乐场,一个半大小子,玩碰碰车的时候,突然昏厥,一度不省人事。经紧急抢救,虚惊一场,原来是口香糖,碰撞过程中,碰碰车碰撞过程中,刚巧噎进气管。
    醒过来以后,面对抢救,以及围观的人群,半大小子理了理思绪,大概是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很由衷地表示,开车不吃糖,吃糖不开车。还逗呢,应该噎死你……
    常常有人,将棋类项目,比作战争,的确,有些棋类的发明,确实与战争,与对战争的模仿有关,甚至本身,就是战争演练,类似于沙盘,兵棋推演。或者推而广之,时代主题,从军事竞赛,演变成经济实力为核心,综合国力和竞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总而言之,非要比,非要和谁,和别人比,不比,或者自己,和自己比就不行。
    一盘下来,或胜,或负,一目了然,有的一目了然,有的外行,看热闹那种,还真不容易看出来。某些类型,还有可能出现和棋,和棋这种事,往往两个极端,或者双方,水平都很低,或者都很高,一高一低,或者不高不低时,很难出现。
    那么之后呢,叶皓常常在想,就像刚才说的,假设一盘棋,就是一场战争,或者综合国力,什么什么竞争。之后呢,战争结束,竞争结束,之后又发生了,又会发生什么呢?
    对弈结束,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棋子各自归位,回到初始,或者待命位置,等待下一次,下一盘棋的开始。反过来,如果不各自归位,不回到初始,或者待命位置,这场棋盘上的故事,往下,又该怎样演绎呢……
    可卡因,众所周知,一种毒品,通常,被当作,被划归毒品行列,源自古柯,一种原产美洲,古柯叶中提炼,嚼食古柯叶,印第安人文化中,已有上千年历史。尽管危害,各类毒品中相对较低,事实上,早期可口可乐配方,就含有可卡因成分,依旧被大多数国家,明令禁止,连带着古柯,也被打入另册。
    相信很多人,很难想象,近年来,拉丁美洲原住民运动,众多纲领当中,十分重要的一条,就是恢复古柯,合法地位。玻利维亚总统莫拉雷斯,近代以来,美洲第一位印第安裔,实权国家元首,家族就是,原本就是种植古柯的,多次强调,古柯是古柯,可卡因是可卡因,可卡因是毒品,不代表古柯就是毒品。
    围棋,是越下越多,盘面上,随着棋局的进行,越下,棋子越多,象棋相反,依然回到刚才,围棋和象棋,之间的比较,象棋相反,越下越少。围棋象棋,都有吃掉对方,棋子的规则,象棋是主动攻击,通过本方棋子,取代对方棋子完成,围棋是做好自己,棋子本身,并不直接接触,破掉对方棋子,所有的眼和气完成。
    象棋胜负,通过将死,也就是吃掉对方,某颗特定棋子,将帅完成,无论此时,还剩下多少棋子,将帅被将死,被吃掉的一方,还剩下多少棋子。围棋胜负,则是通过比较,理论上,通过比较双方,所有棋子下完时,地盘大小,各自棋子,在棋盘上所占据,地盘大小判定……
    按照刚才的思路,叶皓看着林清,不时点头摇头,嘴唇或张或合,指指点点,大概是在复盘的林清,却完全听不到,不是听不清,完全听不到,他究竟在讲些什么,或者说,他讲的,究竟是些什么。棋局结束,胜负已分,后面的故事,这些剩下的棋子,或多或少,又该怎样演绎,怎样继续往下演绎。
    象棋,大概是被收编,失败一方的棋子,剩下的棋子,大概是被获胜的一方,收编了吧,主帅没了,群龙无首,群龙不能无首,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理论上,甚至可能出现,最极端的一种情况,棋局刚刚开始,所有棋子,甚至相当部分,动都没动,将帅就被对方吃掉,光荣革命,改换一个门庭而已。
    围棋呢,叶皓不知道,尽管逻辑上,只要眼没被破,无论获胜的一方,优势多大,比如像文王,周文王那样,四分天下有其三,依旧臣事纣王。输掉的一方,都可以或多或少,保住部分地盘,四镇多异心,两岛屯兵,敢向东南争半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那么自己呢,叶皓想,自己这颗棋子,或者说,自己作为棋子,再或者说,作为棋子的自己,又算是,又该算是什么呢?
    回想当年,读书,或者刚刚参加工作时,设想过,憧憬过的一切,某种意义上,如今的自己,都已经拥有,都已经做到。国风集团的规模,能量,甭管是不是自己的,最起码,掌握,操控,甚至超过当初,对自己的人生,哪怕最乐观,最野心勃勃的设想,的憧憬。
    但叶皓,扪心自问,似乎从来没有感到高兴,感到满足,似乎从来没有因为这些成就,感到高兴,感到满足过。这一切,究竟有多少,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达到,完成的,尽管若非看中能力,老爷子或者林清,也不会看上自己,叶皓想不通,至少,说服不了自己。
    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象棋的败,更像是不败之败。输掉的一方,输掉棋局不假,被收编不假,但若站在那些,剩下的,被收编的棋子角度,比起棋局,厮杀开始之前,似乎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有得到,没有失去。
    反观围棋,胜利的一方,所谓的胜利,更像是不胜之胜,抢地盘,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抢地盘,但这地盘真的抢到,甚至真的能抢到么。汉主东封报太平,无人金阙议边兵,纵饶夺得林胡塞,碛地桑麻种不生,一盘棋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地盘,只剩下密密麻麻站在一起,靠仅有的几只眼,苟延残喘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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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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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6 09:46:35 | 只看该作者
    6.1 相对论

    前段时间,沸沸扬扬,进而又想先前,那个宝驰辱华,所谓的宝驰辱华事件一样,戛然而止的瓜傻傻偷情风波,还带来,额外带来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副产品。被狗仔队拍到时,宾利后座上,除了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以及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的衣衫外,还有一本书,《狒狒社会行为新探》。
    没错,就是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首席研究员秦妍那本,曾被怀疑材料造假,发表在英国,某国际知名期刊,获奖后,回国出版中文单行本,昆仑科学技术出版社。封面上,清晨率领族群,迎接第一缕阳光的狒狒首领维护,表情肃穆,威严中带着虔诚。
    偷情男女,算不算偷情再说,都不是什么高知人群,且《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就像它的书名一样,非常专业,非常小众的一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瓜傻傻的宾利后座上,谁也不知道。但事实却是,随着那张照片,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的照片,《狒狒社会行为新探》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一周以后,昆仑科学技术出版社,社长兼总编,亲自打电话给秦妍。告诉她,当然,也是征求她的意见,同时询问要求,《狒狒社会行为新探》,应广大读者强烈要求,决定立即再版,印数十万册。
    这种学术著作,秦妍这本,同样如此,通常都是使用课题,科研经费,或者专项出版基金,出版社那边,挣几个辛苦钱而已。首印两千册,不是需要两千册,是印刷厂那边,每批最少两千册,低于这个数,根本没法,不值得开一次机,需求导向,市场标准的话,两百本足矣。
    放到过去,这类书除了少数专业机构,普通书店,一般是见不到的。如今不同了,信息时代,网上什么都有。瓜傻傻出事,准确说,照片见诸媒体,《狒狒社会行为新探》迅速霸榜,各大网购平台,热搜指数直线蹿升,事实上,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先前那两千册,已被订购一空……
    欧阳小卷听说,起哄让秦妍请客,这回可发了财了,不敲你敲谁。既然是敲,小打小闹可不行,前几天看报纸,市中心新开了一家米其林,叫上柳一菲、叶皓之类,外加欧阳爱人,中船蓬莱设计院高级工程师段章,狠狠吃你一顿。
    秦妍哭笑不得,不是请客,《狒狒社会行为新探》走红爆款,这件事本身,哭笑不得,娱乐新闻从来不看,上网也是查资料,出版社找到自己时,半天没听明白,还以为是在恶作剧。请客没问题,米其林就米其林,咱也腐败一回,人越多越好,有日子没聚齐了,能叫的都叫上。
    后经段章提醒,冷静下来的欧阳,这才想明白,论文也好,单行本也好,动物行为学研究,秦妍本行分内工作,属于职务行为,上班拿工资,项目有经费。反过来说,稿费当然有,标准却是很严格的,《狒狒社会行为新探》火了,十万册,秦妍多少能奖励一些,但账可不能,按照小说漫画那么算,大头是要归所里的。
    对对对,转过弯来的欧阳小卷,赶紧再给秦妍打电话,请客的事,说着玩儿的,别当真,秦妍很豁达,没关系,是挣了点儿,就米其林了,不差钱。商量的结果,各退一步,改在家里吃,也是段章的主意,海鲜,原料拣贵的买,鲍鱼龙虾可劲儿招呼,一顿饭吃能吃多少,钱还是秦妍出,段章掌勺……
    “我现在算是明白,当初爱因斯坦,那段话的意思了,”秦妍不住苦笑摇头。
    段章在厨房忙活,老规矩,谁都不许进,剩下几个人,欧阳小卷、柳一菲、秦妍,女人们在客厅,男人们在卧室。欧阳家就这么个情况,一间屋子半间炕,各自聊着天,话题,当然还是从《狒狒社会行为新探》,这次聚会的起因开始。
    “什么话?”柳一菲似乎有心事,不时往里屋,叶皓那边看。
    “狭义相对论,广义相对论,”没等秦妍开口,欧阳小卷抢先一步:“爱因斯坦名声大噪,全世界巡回演讲,做不完的报告。每到一处,必定万人空巷,讲堂里挤得水泄不通,那时候还没有电视,现场一票难求,黄牛炒得比任何一位,当红歌星影星都贵。”
    某次接受采访,爱因斯坦非常不解,说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我,喜欢甚至崇拜我,追捧以及谈论我。理论物理学,本身就是极为枯燥,极为抽象的,更不用说相对论,全世界真正懂得的人,可能不超过十个。
    那些来听我演讲,报告的人,我刚说一句什么,或者在黑板上,写点儿什么,台下马上雷鸣般的掌声。不少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心里话,我很感激他们,但也很费解,他们真的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么?
    “那倒是,”柳一菲笑:“最近这段时间,别的地方不知道,反正台里面,《狒狒社会行为新探》,不说人手一本吧,每间办公室,每个节目组,都在看,都在谈论。”
    “你买了么?”反正欧阳是买了,提问的欧阳是买了。
    不止一本,文明办研究室,有买书的权力,买多少都可以,都能报销,也算是以权谋了私一回吧。一口气买了一百本,到处送人,原本是想借机会,帮一帮,或者借自己微薄之力,捧一捧秦妍,后来发现根本不需要,一本纯学术著作,居然连盗版都满大街了。
    “没有,还没有,”柳一菲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是刚才进门才意识到,一本都没买,反倒过来吃人家的,还好意思说是朋友:“回去就买,买了你给我签名啊,我供起来。”
    饭菜陆续上桌,秦妍、柳一菲,外加从卧室。听着有点儿别扭,闻着香味出来的叶皓,不住连连赞叹,好手艺,换言之,欧阳小卷好福气。
    “我也没尝,很多都是头一回做,不知能不能吃,”段章一脸兴奋,围裙上,每天都洗的围裙上擦着手。
    “能吃能吃,太能吃了,”秦妍直接下手,烫得直倒吸气。
    “你慢着点儿。”
    “能吃就好,”段章转身回厨房:“别糟践了好东西就行。”
    “别忙啊,”秦妍拎起一块:“你先吃点儿。”
    “我不吃,你们吃。”
    “哎…… ”
    “你不用让他,”欧阳拦住秦妍:“他不吃海鲜,今年刚添的毛病,痛风。”
    “痛风?”
    “那怎么不早说,痛风还买什么海鲜啊?”
    “就是啊,”秦妍附和,站起来要拿包:“我再去买点儿别的。”
    “别别,是他让买的海鲜,说没做过,正好借这个机会试试,”欧阳小卷笑:“听见没有,还夸他,拿你们试手呢。”
    “痛风?段章可不像是会得痛风的,”叶皓撇撇嘴。
    “谁说不是啊,”欧阳摇头:“起初我都不信。到医院一查,还真是,我说你这个痛风,得的太冤了,人家那些得痛风的,都是有口福的。”
    痛风,男女患病比例,非常悬殊的一种疾病,九对一都不止,患病人群,百分之九十,甚至九十五以上,都是男的。管不住嘴,贪吃,暴饮暴食,爱吃辛辣油腻,酗酒等等不良嗜好,都是诱因。
    “你可倒好,吃得比女的都少,不抽烟不喝酒,也是痛风…… ”
    笑了,感叹了一会儿。不知谁起的头,叶皓两个,没再回里屋,男人们的加入,话题立刻哲理,思辨了许多,依然有关段章,不是痛风本身,而是一个罹患痛风,因为罹患痛风,不能吃海鲜的人,能不能烹调好海鲜。
    “悖论,绝对的悖论,”秦妍依然没有停嘴,好歹换了筷子:“两个苹果,一个虫子咬过,一个没咬,吃哪个?吃虫子咬过的,都让虫子咬了,还吃什么,吃虫子没咬的,虫子都不爱吃,还吃什么?”
    “道学家,不见得是道德模范,你也不能因为道学家不是,成为不了道德模范,”叶皓举的例子,明显更为高大上:“就质疑道学家的理论,或者质疑他,不能饯行自己理论的人,有没有资格成为道学家,以及自己都无法饯行的理论。”
    “还有没有说服力,”欧阳小卷表示赞成。
    “对,还有没有说服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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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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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6 09:47:21 | 只看该作者
    6.2笔画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
    大家看看欧阳:“你还叫了谁?”
    “没有啊,就咱们几个,”客厅里,摆下一张大桌,轻易不用的大桌,基本就没下脚的地方了,欧阳小卷坐在最里面,侧身一点一点往外挪。
    “收电费的吧?”叶皓站到柳一菲身后,双手放在她肩上。
    秦妍笑:“一看就不是当家、过日子的人,现在哪还有什么收电费的…… ”
    “谁啊?”欧阳打开门:“卫,卫校长,魏书记,您也来了。”
    屋里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起身,面面相觑。
    蓬莱大学校长卫宁,党委书记魏德藻,一前一后站在门口。后面还有几个,似乎人不少,走廊里很暗,看不清楚:“不好意思啊,欧阳处长,找到您这儿来。”
    欧阳小卷一脸茫然,回头看看大家:“请进,请进…… ”
    卫宁,魏德藻,说起来,很有意思的一对搭档。两人都不是蓬大出身,卫宁来自清华,魏德藻来自中化,中国中化集团,大约五年前,同时调来蓬莱大学。
    调来蓬大之前,几乎同时,明确二级职员,也就是副部级待遇。按照上级组织部门,统一安排,一个担任蓬莱大学党委副书记、校长,另一个担任党委副书记、常务副校长。
    宣布任命的时候,没说谁是校长,谁是常务副校长,都是副书记,都只是党委副书记,排名亦不分先后。说是新尝试,选举,通过民主选举,决定谁是校长,谁是常务副校长。
    于是乎,蓬莱大学有史以来,说有史以来,并不准确,建国以前,事实上,1957年反右运动以前,一直是这样,文革结束后,有史以来第一次,召开教授委员会会议,选举校一级主要领导。
    全校高级职称,正副都算,无论退休在职,无论正副教授、正副研究员、正副馆员,还是工程师、经济师、政工师,甚至医学部,附属临床医院的主任医师。总共近千人,等额选举,算是等额选举的一种特殊形式,两个候选人,卫宁、魏德藻,两个职位,校长、常务副校长。
    从宣布教授委员会全体会议召开,选举校一级主要领导,到选举正式开始,前后不到一周。换言之,并没有给大家,留下思考、权衡、比较,充分酝酿的时间,十分仓促,很多人甚至是选举当天,才被临时叫来,听说此事。
    原以为,两人的竞争,会非常激烈,得票无限接近,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人,大家都不认识,能且只能凭这些,纸面上的依据,都差不多。年龄、级别、学历、职称、晋升时间、职务履历,几乎一模一样,很难有个孰优孰劣,很难凭第一,直观印象,有个孰优孰劣,也更或者正因如此,才会有这次史无前例的民主选举。
    计票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结果本身,卫宁当选校长,魏德藻当选常务副校长,并不出乎意料,谁当校长,谁当常务副校长,都不能算是出乎意料。真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票数,预测当中,原本应该胶着的选情,变成一边倒,百分之九十的票,都投给了卫宁,魏德藻少得可怜,宣布结果时十分难堪。
    以至于上级督导组,派下来专门督导,这次选举的督导组,一度认为选举有弊,有人暗地串联,帮卫宁做了工作,或者魏德藻的反面工作。正因如此,结果出来的时候,当选的卫宁,并不十分兴奋,并没有流露出兴奋,神色反而有些严峻,城府只是一方面。
    查来查去,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反复研究之后,得出结论,若说有问题,选举办法,或者说,选票设计,多少有些问题,还是没经验。不应该设计成,为了省事,选票上只填写校长人选姓名,得票少者自然当选常务副校长,应该设计成两栏,两个职务,分别填写两人姓名。
    道理很简单,之所以卫宁,大家并不熟悉的卫宁,得票远远高于魏德藻,大家同样并不熟悉的魏德藻,道理很简单,出口民调,中国不这么叫,督导组的明察暗访,也证实了这一点。卫宁的名字,笔画远远少于魏德藻,都挺忙的,赶紧写完完了,那边还一堆事儿呢,反正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谁当校长都是一样。
    虽然之于魏德藻,多少有些窝囊,报经上级批准,选举结果有效,卫宁同志当选蓬莱大学校长,魏德藻同志,谁给起的名,估计得恨一辈子,从那时开始,估计得恨一辈子,担任蓬莱大学常务副校长。两年以前,原蓬莱大学党委书记,调任昆仑大学校长,两人又同时,往前挪了一步,卫宁党委书记,魏德藻校长……
    “不进了,不进了。”卫宁微微探头,朝里面看了看:“秦老师,秦老师在这儿吧?我们找秦老师。”
    欧阳晓卷让到一边。秦妍不知所措,书记校长,先前几乎从未打过交道,直接,正面,单独打过交道的书记校长,大晚上一起,专程来找自己,跑到欧阳家,专程来找自己。
    倒是很客气:“秦老师,您跟我们出来一下。”
    “哦。”
    “拿着东西。”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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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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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楼主| 发表于 2020-8-26 09:48:25 | 只看该作者
    6.3 书是给人看的

    蓬莱大学党委书记办公室,秦妍还真是,蓬大读书到工作,屈指二十几年,如今级别,说高不算高,说低也不低,党委书记办公室,秦妍还真是头一回来。位于那座,标志着共产党组织,在昆仑的正式诞生,近一个世纪以前,秘密召开省一次党代会,著名的小灰楼。
    总共四层,小灰楼总共四层,比蓬大本身,历史还要悠久,所谓先有小灰楼,后有蓬莱大学,最初是一家德国人开的教会医院。一二层纪念馆,近现代史教育基地,三层两办,党委办公室,校长办公室,当中直接保障主要领导工作的机构,四层四间办公室,党委书记、校长、专职副书记、常务副校长。
    蓬莱大学,昆仑大学,昆仑省唯一的两所,中央直管高校。很多人都会将九八五,和所谓副部级高校划等号,并不准确,虽然几乎所有,九八五高校一二把手,都是副部级,但并不意味着学校本身,也是副部级。
    理论上,只有三十一所直属中央,而非教育部,或者省政府及其它部委,中央直管高校,才是真正的副部级。党委书记、校长,由中共中央,国务院任命,即使中组部,理论上,也只是负责传达而已,教育部边儿都摸不着,具体到蓬莱大学,加上刚才提到的专职副书记、常务副校长,四个中管干部……
    四层东边,书记办公室,是个套间,一行人簇拥着秦妍,云里雾中,被从欧阳小卷家,客客气气请出来,做梦一般的秦妍,走进外间。说套间,可能不大准确,因为里间,同样有通向走廊,直接通向走廊的门,类似于医院里打点滴,或者换药的诊室,外间叫号交票,里间完事后,直接从另一侧走人那种。
    两个身着咖啡色外套,一深一浅,咖啡色外套的人,秦妍不认识,其余几位,有的也不认识,有的认识,有的似乎认识,眼熟,小声跟卫宁,说了一句什么。两个咖啡色外套,只两个咖啡色外套,一深一浅,带着秦妍进到里间,开灯关门。
    通常,外间是值班秘书,无论书记在不在,只要是上班时间,党委办公室原则上,始终要有一位秘书,在这里值班,以及等候书记召见,来访人员待的地方。与里间,用一道石膏结构墙隔开,办公桌,沙发齐备,人再多些也不觉得拥挤。
    多亏是结构墙,就是这两年的事,上头不是有个文件,明确严格规定,领导干部办公用房,面积标准么。四层这四位,书记校长、副书记副校长,比照规定全部超标,后勤处长头脑灵活,将套间当中的隔断,反正石膏板,拆下来往里,挪了几米,外间算秘书,算两办的……
    秦妍坐在临窗,一排沙发当中,最西的一张上,窗户朝南,非常高大,白天采光应该很好。两个咖啡色外套,从墙角搬来两张折椅,坐在书记办公桌前,秦妍对面,大约三四米开外的位置。
    办公桌坐东朝西,书记那张转椅,左右靠墙,两面红旗,估计,不用估计,肯定是一面党旗,一面国旗,层叠下垂状态,看不出哪面,究竟哪面是党旗,哪面是国旗,谁也没坐。各自坐下,谈话开始之前,三人不约而同,朝那边,朝空空荡荡,书记的位子上,瞟了一眼,
    情景有点儿像,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早前选手入场时,先要向看台上,王室包厢行礼,即使包厢没人,后因部分与英国关系紧张,比如马岛战争之后的阿根廷,运动员激烈反对废除。或者君主制国家,直到今天也是这样,议会表决结束,议长向最高处,代表君权的空椅子,象征性请示,椅子不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首长,我,”两个咖啡色外套,看样子,应该比秦妍小,面相嘛,不太像领导干部。都挺瘦的,短头发,小眼睛不戴眼镜,高鼻梁高颧骨,比较利落,比较干练,甚至可能会点儿什么,会点儿什么功夫那种。
    “别,您别叫我们首长,我们不是首长,”别叫首长,那你倒是告诉人家,叫什么啊,也没说。咖啡色外套,一深一浅外,一个稍微有点自来卷,一个板寸,告诉秦妍别叫首长的,是那个自来卷。
    两人背后,中途岛,差不多等距,与他们和秦妍,距离差不多等距,北侧靠墙,立着一大排书柜,整齐划一,材质似乎不错。玻璃反光强烈,尽管秦妍视力,始终不错,之间满满当当,花花绿绿,却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究竟都是些什么书。
    上大学的时候,蓬莱大学校图书馆,各院系所,常常也有自己的图书馆,这里说的是校图书馆,秦妍常去的地方,一待就是半天。有一幅陈寅恪的墨宝,现在没了,大小也算文物,档案馆妥善保存,挂在中央阅览室南墙,六个字,“书是给人看的”,“书”和“是”之间,空大概半个字的位置。
    “书是给人看的”,一直以来,秦妍的理解。很明显,陈寅恪写这句话,告诉蓬大学子,书架上的书,不是白白放在那里,是要你们拿来看的,唯其如此,书才有它,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
    看着对面书柜,当中花花绿绿的大部头,秦妍忽然觉得,“书是给人看的”,可能不是那个意思,或者说,也可以进行其它的解释。为什么要说,书是给人“看”的,而不是,书是给人“读”的,什么叫看,为什么要看,谁在看,给谁看,谁给谁看……
    “秦老师,别紧张,”板寸将秦妍的思绪,以及目光拉回来:“请您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
    秦妍点点头,刚被请出来,被从欧阳家,客客气气请出来时,是莫名其妙,仅仅是莫名其妙。坐在车上,看看身边,似乎认识,似乎不认识,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一张张严肃,甚至严峻,甚至痛心的面孔时,确实有些紧张,至于现在,很平静,或者好奇。
    板寸拿出一本书,不用问,《狒狒社会行为新探》,放在桌上。秦妍看看书,看看书记办公桌上的摆设,笔筒、电话、台灯,身后两面红旗,当中一幅画,长城,崇山峻岭当中,逶迤蜿蜒的万里长城。
    好像是国画,又好像是西洋画,秦妍没研究过,不懂美术,材质好像是国画,画法又好像是西洋画,透视效果明显,国画也讲究,据说也讲究透视,叫什么散点透视,西洋画定点透视,国画散点透视。谷歌还没退出中国时,据说有人,做过一个测试,百度和谷歌,两大引擎,同时输入“三点透视”,四个字全网搜索。
    百度找出来的,三点透视,都是身着内衣,情趣内衣辣妹嫩模,外加一句话,部分结果可能违法,当地法律规定,并未显示什么什么。谷歌那边,三点透视,一大堆构图,素描构图基本知识,所以说,还是市场经济,自由竞争好,各取所需,谁也别管谁,谁也别妨碍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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