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憬悟 于 2014-5-17 09:49 编辑
(34) 上海第二批来关帝插队的知青里来了一位季玉琴。 季玉琴的父亲和王仁明的父亲在一个企业上班,王仁明的父亲比季玉琴的父亲大两岁,王仁明也真好比季玉琴大两岁。 原本就是老同事,在一个车间。现在两家的子女又非常巧合的下放在同一个公社。“可怜天下父母心”,两位老同事自然而然的交谈起为孩子们成家立业、谋求长远打算的话题。老王要求儿子仁明主动的和玉琴那儿多走动走动,彼此多照顾照顾。老季也觉得挺合适,也叫女儿玉琴多关注仁明。双方父母们为孩子们考虑的是终身大事。 仁明自从去年驷马山艰苦原始的夏季会战回来以后,情绪有点变了,精神开始抑郁低落了,首先不爱讲话了,两只眼睛整天象定了神一般的看人,也不愿参加劳动,更不愿意起早出工干活了,整个和初下放时主动要求干“弼马温”前的王仁明不一样了。 季玉琴生性柔弱腼腆,是一种见什么人都是微红着脸、微低着头的古典式的大美女。自从父母引导王仁明认识玉琴以后,仁明发生了一种突然的变化,虽然话还不多,人好像勤快了不少,几乎每隔三、五天就要跑塘凹子小队去一次,因为玉琴在那里。 受父母挑明的启示,第一次站在玉琴面前,仁明感觉自己心慌,而且胸口里面的那颗心好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他似乎觉得是一种偷东西前的紧张。 受父母信件里提到的“终身大事”的影响,玉琴初次见到仁明的时候也更腼腆了,通红着脸坐在床沿边上,就像顶着大红布的新娘在等待新郎揭盖头。她都不敢正视仁明一眼,更不敢主动招呼一声了。 房间安静无声,只听见玉琴带来的小闹钟的秒针嚓嚓的走动的声音。 仁明想打破沉闷,憋了半天一时也想不出说句什么,两手笨拙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只信封放在玉琴的手边:“是我父亲写信叫我来看你的,你信不信?你看看。” 仁明清楚地看见玉琴全身像猛地醒来般的一个抽动,美丽的双眸闪过一丝惊愕,渐渐地,那眼里的一丝惊愕变成了一丝哀怨,一丝哀怨变成了一丝冷漠,红到脖子的脸上也一丝一丝的褪去了红晕,随即莫名地瞟了仁明一眼。
她慢慢的有点犹豫地站起身把信还给仁明,马上转过身低声说:“你的家信,我不看。” 仁明裂开嘴尴尬的干笑了一下,从墙角拖来一只小秧马,自己后背紧贴南墙的坐了下来。坐下来的仁明也不说话,就这样一声不响的坐到了天黑。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除了秒针移动时间的声音谁也没有再说话。等其她知青劳动回来,仁明才站起身像自己和自己说了一声一样:“我先走了。” 坐在床边身体也没移动的玉琴望着仁明跨出门的背影也轻声的说了一声:“我不送你,你自己走好!” 没和异性谈过恋爱的仁明没能体察出来自己的“谈恋爱”一开场就悄悄的把失败潜伏了进来。 仁明依然每次都要去塘凹子,去了塘凹子时还是老样子,坐在玉琴的房里不说话。略微变化的只不过是拖过小秧马,从贴着南墙换到了贴着北墙。那些向姑娘们献殷勤的方块字在他肚子里一个也找不到,更不会想到买点菜、烧烧饭、给姑娘换换口味的讨好巴结。即使偶然的开口说一句,也是无头无脑的好像是自己对自己说一样:“一辈子在农村怎么办?得想办法回去,回到上海去。”像是自言自语说出的空洞无力的语言,听的玉琴莫名其妙无从回答。 渐渐的没有几天功夫,玉琴看见他来,也只是礼貌的淡淡的陪他坐一会,或者开着门让仁明进来,自己说一声:“你坐会,我先去地里干活,收工再回来”。 仁明也不推辞,就一个人在那里抽烟坐等,等到知青们都收工回来了,他才站起来耸耸肩一声不吭的走了。 精神十分抑郁的仁明在陌生的女性面前显得十分的阴霾。 玉琴一边淡淡的应付着仁明,一边赶紧把仁明每次坐在秧马上、不说话、两眼发直、只顾抽烟的外观形象写信告诉了父母。 仁明并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傻傻的跑了两个月的时间。 最后还是玉琴告诉他:“我真在准备回老家苏北看看”。并告诉仁明:“我父亲已经在为我去苏北老家开插队接收的证明,一旦办到手续我就不一定回来了,你也不要到塘凹子来找我了”。 仁明听玉琴这样说也只是楞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稍微抽动了一下,也没说出一句体贴、关怀、询问、挽留的话语。 真是在仁明精神最抑郁、情绪最低落的时期,父母为他做的“牵线”,没能给仁明带来幸福的爱情,反而把仁明推入到人生更低的谷底。
回到冲郢子的仁明,坐在床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香烟,两眼直直的望着草屋的天花。屋顶的天花上,一个蜘蛛在织补白天损坏的网。 仁明两眼呆呆的望着蜘蛛,渐渐的迷糊困顿了。 迷糊中,仁明感觉自己在泥淖中前行,而且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秧田。还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在跑,像是玉琴,他在泥淖地里拔腿非常困难,他艰难的拔出左腿又陷入右腿的向前追赶,他拼命的想拔腿,而模糊里的玉琴也走得快,始终把他拉落下一段距离。于是他拼命地追,拼命地赶,眼看近了,人影却又远去了。好不容易,他赶到了人影的身后,他牵着她的手了,他听见天地间忽然传来了模湖不清的声音:“宝贝孙子,奶奶起不来了,照顾不上你了,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吧!”他大吃一惊,他赶紧四面寻找,一脚踩空,他坠落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仁明惊醒了。一身的虚汗。这不是小时候最喜欢他的奶奶病倒时心疼他说的话吗? 屋里漆黑一片。惊醒的仁明伸手找火柴点灯,没找着。他不知道迷糊中火柴盒被他摞掉到床底下去了。 一会儿,他又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坐上回家的江轮了。 船在漆黑的江面上航行,他找着火柴了,并用火柴点亮了船头的一盏大灯,大灯射出一道惨白的光柱,把整个江面都照亮了。他看见玉琴在水里浮上沉下,一会在他左边,一会在他右边,他用尽全力推着抵在胸口的船在江面上转着圈的寻找玉琴,他感觉自己怎么掉进冰窟窿去了,浑身冰凉,他突然看见玉琴了,在一艏挂着白帆的船上和一个男知青在一起拔秧苗。他不顾一切的纵身一跃,汆入冰冷漆黑的江水中。 大汗淋漓的仁明又惊醒了,这会是真的浑身冰凉。这一夜王仁明噩梦缠身,不时地惊吓自己。梦的煎熬,他心里越来越焦躁。惊魂甫定,他感觉这世界上一切都在和他有意识的过不去,尤其是在自己身边的人和事。他觉得父母给他安排好的婚姻大事一定是被有人从中捣鬼。他感觉到他的好事被人为的破坏了。 黑夜沉沉,五个人的宿舍里,仁明怨恨的两眼望着一溜排的另外四张床,恶狠狠的审视排查着真睡的鼾香入梦的每一个人。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