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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蕞尔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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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穿越七十年[写实连載1 2 3 ---------------6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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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181#
     楼主| 发表于 2014-5-13 16:5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13 16:57 编辑

    九死一生话拉车系列

      序

    俗话说:“一不可拉车,二不可挑沙。”意思是这是两样很辛苦的工作,能不干尽量不干。不过,这挑沙累虽累,却平安。而拉车,不仅极累,且充满危险。我为生活所逼,从本地拉到江西,拉了十来年的车。其间,所历之險不可胜数,曾数度从鬼门关上逃了回来,谓“九死一生”,决不为过。如今,年事已高,回忆往事,尚感双股悚栗、心跳加剧、血压急增。为使后代不忘上辈之苦难生涯,特摇禿笔以记之。
                                                      五十四丶梁岙飞车
    一九六七年,上虞大旱。河江底翻天,自然不能通舟楫了。华镇地区的供应粮,全靠用船从外地运入。不通舟楫,意味著裴家粮站即将无米可售。为此,粮食公司征召私人手拉车从百官下街头米厂拉米至华镇。籍此机会,我筹配了一部手拉车,从此做上了拉车夫。
    米拉好后,手拉车闲置起来。后由伯坤在梁岙叶腊石矿工作的哥哥介绍,每逢冬季农闲時,去那里拉矿石。从数十公里外的顽石梁岙,拉一车矿石到曹娥火车货运站,得花一天时间,可赚五塊多钱。这在当時,是高收入了。伯良、昆山俩兄弟和我、建成、国民五人,组成一个小车队,拉了好几个冬季。我们在远离闹溪村子的大路边溪涧旁,租了一间房子做停靠,烧中飯。
    头年把拉矿石,都在山脚矿峒里拉,路平,好拉。住在百官,起黑早从百官到梁岙,装车、拉车,到闹溪吃中飯。下午三、四点钟,就可到百官,很有规律。
    但這年来拉,却发现矿峒在高高的山顶了。平原地区人沒见过峥嵘高山,这梁岙的山,看起来就比百官龙山高峻得多了。拉着空车站在矿山脚下,屏息仰望,只觉临空嵯峨崔巍,顿感自身孱弱渺小。上山之路不算路,仅如溪流冲刷而成。倒不说它坑坑洼洼,却尽成沟沟渠渠。弯腰低头,拉着空车上去,几乎触着前面的路面。只得把车轮驾在最后一眼轴眼上,这样车前身可上抬,人方可直腰。不过,车架重量,大部分要靠两手臂承担,拉起来要累好多。
    山区的初冬,比之平原要冷好多。虽已是早上七、八点钟,但山坡上,浓霜依旧覆盖在丛丛灌木上,满世界一派银装。握车杠的十指,冷僵似铁。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向上拱,身上却愈来愈热。只得拉一段路,脫下破棉袄,再拉一段路,脱下旧毛衣。不一会,上身己裸,仅下身著一单褲。而车架内,恰似收破烂的,装满了旧衣衫。饶是如此,拉到半山,还是满头大汗。料峭的西风,吹在身上,不觉寒冷,反觉爽适。总算到山顶矿峒口,有一坪,停下来,喘口气。刚拿起衣服擦干汗水,山顶的西风更洌,“嗖罗罗”地刮起过来,不禁打个冷颤,起一身鸡皮疙瘩。忙忙披上一件衣服,进峒口。峒内倒很暖和,所谓別有洞天吧!
    峒内瑰丽神奇,峒壁上嵌着黄、红、碣、蓝诸色矿石,莫不闪烁着晶莹的光辉。开釆下来的矿石,一堆堆堆在那儿,入手腻滑如脂、温软似玉。但奇特的是,一出峒口,见风即硬,其晶莹的光泽也逊色不少,几与凡石无异。因运费按重量计算,我们恰如一个贪心的财主,进了藏宝窟,拚命往身上装珠宝似地往车上装矿石,直装得满满当当。
    拉出峒外的坪上,往下一望,唉呀!我的妈呀!刚才匆匆进峒,未及往山下张望,如今要下去了,这一望,脑袋一阵眩暈,魂灵儿几乎出了窍。这梁岙矿山,乃南、北两列山脉汇聚的交点,即v字形顶端。两侧山脉,由东直奔向西,那远方雾霭缭绕处,便是曹娥江。其状恰如一个巨人坐在地上,大伸的两腿。中间一道涧流,伴涧而行的是一条沙石大道。两边是田野及另星农舍。从坪上俯瞰山下,屋如鸡笼、人如蚁,恍若在另一世界。下山道路,蜿蜒隐约于陡削的斜坡上的灌木丛中。上来時如此艰难,如今要下去,俗云:上山容易下山难,真令人不寒而栗。五个人站在峒外的寒风中,面面相覷。不知是因为风寒,仰或纯粹因为恐懼,十条腿,都在“竦竦”地发抖,而五颗心,都在“砰砰”地狂跳。
    面对险境,我们失去了勇气。但总不能留在山上不下去,也不能空车而返做逃兵。五个人商讨着如何下山。失去勇气,心虛脚浮,若单放,断然不敢。这第一趟下山,不知虚实,少拉一点,大家平车。不情不愿地将矿石卸掉高出车架部分,小心为上,安全第一吧。把车轴调到最前眼,使前面轻,后面重,用两条车架的车梃,拖在路面往下滑。五个人一辆车下去,自己的车自己把车杠、掌方向,前面两人分别用肩肩住左右车杠,倒退而行,使整个车前部重量上抬、重心后移。后面两人也分左右用手紧压车架后半部车傍栏,增加后部重量以稳定整车。如此,车可稳定和在掌控之中滑行而下,万无一失。只是如此一车车放下来,比一人单放,几乎慢了十倍的時间。因为不仅一次下山,变成五次,又添了四次空手上山的時间。等五部车全放到山脚,早已过中饭時候了。
    饿着肚子,从矿山脚一直拉到闹溪。幸喜一路是微微下坡,且路面平实,在这种路上拉车,真是拉车人的福气,只要把紧车杠,顺风顺水,一溜小跑,不费多少力气。而溪水,一路用它的淙淙低唱,伴随着我们前行。肚子实在饿了,停在溪边,掬起几捧清凉的溪水,暂时充饥。
    在闹溪吃过饭,车队转出山岙,于南穴不到处上江塘,一路经古里巷、拗花山、大厍,直至百官,天已黑了,火车站倉库,停止收货。等第二天交好货,己快近中午。五人一商议,认为住在百官,時间上按排不顺,于是,把铺盖行李一卷,搬到闹溪住。闹溪,真是一条“闹”溪。从梁岙一路伴着我们下来的淙淙溪水,于途汇集南、北两列山岗来水,到此己成汹湧之势。它从我们租住的屋旁流过,奔腾喧嚣,湍湍急流,直扑溪中卧牛般巨石,激起雪白的浪花。飞沬水星,配上四周葱郁环合的竹树,使得空气清新洁净。而这“哗、哗”水声,更使寂寥的夜晚愈显静谧,恰如一首摇篮曲般催人入眠。这真是恢复疲劳的好地方。
    由于第一次上下五趟拖车下山,倒锻练出胆量和经验。下山,只要尽量后车重、前车轻,(把高出车架部分矿石后移至后半部,等下山后再移上来)成拖滞之势,俩车梃落地作拖泥,用双臂挾紧车杠,把稳,人向后倾,脚向前撑,呈八字,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拖将下去。下山,也不过如此而己。所以再次,就大着胆,两人一车慢慢也放下来了。三、四次后,居然可以单放。
    这一天,因货站收货耽误,回到闹溪天己黑了。不巧,我的车架上座车轴之扑头坏了,要修理。但,一无照明,二无工具,且人也累了。正好,房东有一空车架放在那里,我不禁大喜,暂時用一天有何不可?我的坏车架,明天早点回来修理吧。
    因着此一念,几乎送一命。
    晨星尚未从东山顶升起,车隊就起身了。我摸黑架上车架,感到一个轴眼有点不大落搁,但拉起来也沒有什么异常,来不及细加察看,就随着车队,踏着浓霜,在车轮的辘辘声合着闹溪的哗哗水声中,逆闹溪而上路了。
    到山顶矿峒口坪上,天己放亮,我看了一下车架,发觉一边的朴头的轴眼有点浅,车轴卡在那里,显得这边的车梃,比另一边的车梃,略高点。但车轴与轴眼扣得很紧,我想,也不至于会有什么事的。

    就这么一大意,祸事就来了。
    装满矿石放坡下山时,马上就感到別扭。因为下坡要靠两条车梃作拖泥拖在路面上滑行,才能吃力均匀,稳住整车。如今两条车梃有高低,那高的即不落榫头的那条车梃,就会随路面的不平,时而拖在路面,时而悬空。如一悬空,因受力点不同,车就要往悬空这边转,车就很不安分,忽左忽右地转向。我只能在车梃悬空这边,脚撐得有力点,手臂抬得向上一点,借以维持整车的平衡。饶是如此,车还是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颠波摇晃
    前行。我也時時被出现的险境,惊吓的虛汗淋漓。
    下坡总算过了大半。转个弯,有一平時下坡也很畏惧的十几米的路段,特別陡且窄。转弯時,因路窄,恐车向外沿去危险,不自觉地向外沿的脚稍用了点力,不承想车发了脾气,一下转往里撞将过去。里边是劈路時留下的削壁,撞将过去,豈不将人挤死?堪堪车到削壁前時,我本能地用脚往削壁上一蹬,不曾想,力度掌握不准,用力过猛,车暴烈地转头向外沿冲去。路外,是乱石累累的陡坡,只有灌木荆棘,荒草藤蔓。我落脚无边,只拚命想把车杠扳直,欲使车沿直线而行。谁知曉车的一个轮子已在路外沿,悬空了!车,已不在我的驾驭之下。我吓得面无人色,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灵光突现:不得了!赶紧弃车逃命吧!若双手不及時放弃车杠,车向外侧翻時,势必将整个人捲甩而摔向山坡下,车毀人亡,一条小命也就玩儿完了!我急忙放开车杠,借着惯性,顺坡斜向向下狂奔。此時,不管灌木重重阻挡,不管荆棘划破皮肉,用尽吃奶之力,连蹦带跳,在乱石间猛冲。而车失去主人掌控,却因车架车轴紧紧相嵌,故不侧倒,只顺著斜坡,如一头狂暴的惡兽般地咆啸着
    磕磕绊绊地紧追在我身后。
    坡的下方,是一条干涸的涧。陡坡到丈把高的涧崖,戛然而止。我冲到涧崖,留脚不住,一个趄趔,似跌非跌,似跳非跳,直挺挺蹤将下去。天可憐見,幸喜屁股先着地,仰天一屁股“顿”在涧底卵石上。屁股虽疼得要命,却不至于傷了筋骨。我此時只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却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使我从半昏迷状态中惊醒,回头一望,却是车也从涧崖上倒翻下来。只是奇怪,车完完整整翻个底朝天,两个轮子在车架子的肚皮上,兀是“唿喇喇”飞快地旋转著,整车矿石,堪堪被覆在车架下。此系因朴头上轴眼浅,把车轴牢牢嵌住,不易脱离,故而能保持整车态势,在坡上滑行。若非如此,早在半坡上轮、架分离,翻身倾倒了。令我魂飞魄散的是,那车杠离我头颅间隙,仅距数寸,若设我稍慢一步,一个大好头颅,必将被车杠击得脑浆迸流,血肉橫飞!

    我吓成半傻,瘫在涧底,浑身虛脫,动弹不得。
    “小民--------”!“轰隆”巨响余音未净,一阵阵凄厉的呼喊声,从坡腳和半坡,响彻在梁岙上空,“小民、小民、小民-----” 而众山,似乎都在呜咽地回应着。只见伯良、昆山两兄弟已至坡下,国民即将到达,建成尚在半坡,目睹刚才惊怖、惨烈的景象,断定我已命归西天,故而四个人嘶声极力地喊了出来。我堂弟国民,已吓得放声大哭。
    我闻声支撑着站了起来,却不想脚一软,又跌坐涧底。伯良俩兄弟首先从涧底跑了过来,随后国民掛着泪水也奔到我身边。他们把我扶了起来,上下察看我的全身,只有身上划伤与腿脚擦伤,筋骨幸喜无碍。国民不禁破涕为笑,连说:“还好还好”。建成此時也赶到,连说:“运气运气”。国民搀扶着我走出涧底,他们三人翻转车子,装好矿石。却是奇跡,车亦毫无损坏,只是少了几块矿石。
    国民扶我在坡腳躺下,去与他们三个连拖带拉,费了好些力气,把车弄上大路。我惊魄已定,力气稍复。虽然荆棘划破处和腿上擦破处火辣辣地疼,屁股也好似见过县官老爷,吃了三百大板,用手揉了又揉。然试
    将车拉了几步,却也拉得动。于是,忍着疼痛,与他们一起拉车上路。
    此乃我的拉车生涯中,九死一生之头一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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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182#
     楼主| 发表于 2014-5-16 11: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18 12:54 编辑

    九死一生话拉车系列

    五十五丶涸涧漂车

    婚后三年,添子女一对,负担愈来愈重。梁岙拉矿石是临时的,挣不了多少钱。听说妻子的娘舅和他的寺前同村人,在江西丰城拉车赚大钱,很是心动。春节时,托丈母娘央告娘舅带我去江西,娘舅答应了。不过,不是与他一个车队,他们拉耐火砖,加不了人,而是另组一个车队。

    于是,在1970年正月末,带着一付卸掉的车轮,随著寺前人老寿头和阿牛等,到江西丰城曲江镇,开始了在异乡的拉车生涯。我们什么都拉:煤矿拉煤、砖厂拉砖、粮站拉粮,沒其他东西拉时,去山宕拉毛石。拉毛石最不赚钱,但随时随早有得拉。然而拉毛石也最危险。因为山宕远离公路,要连翻数座似波浪起伏的黄泥丘岗,才有高峻的石灰岩构成的山峰,那宕口也就在陡峭的山腰上。下坡虽没梁岙那么险,但从宕口到算得上“路”之处,还有千把米远,却是条乱石攒簇的干涸沟涧。 某夏日午后,骄阳当空,天气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我们在宕口装石块。山宕犹如火炉,三面石壁上喷射的热气,烤灼得全身汗水迸流。仅存的一条牛头裤,也湿漉漉地粘在屁股上,无异全裸。
          开山钢钎击打的懒怠而单调的“叮噹”声,使山宕更显空洞而烦燥。四周山岗的杂树、荒草,萎恹不振。不闻鳥鸣,不闻蝉噪,满世界了无生机,只是沉闷------ 西山峰顶升起一朵蘑菇雲,有微风吹来,一扫暑气。我们精神为之一振,加快了装车的进度。待我们装满车,那蘑菇雲己漫漶成一道厚实的城墙,矗立在西边连绵的山岗之上。
           风“呼啦啦”地刮起来,刚才萎恹的杂树、荒草,倏忽间张狂起来,整齐地前后俯仰着。天地,似从沉闷中甦醒过来,吐气、振抖,展示着它的生气。 当将车拉出宕口,转入当作路的涸涧時,簇拥的云块,己遮住了骄阳,佈满半个天空。身上的汗水,早己被风刮跑,顺着愈刮愈烈的风,在卵石遍佈的涸涧上,我们小跑起来。半空中一道刺眼的闪光,将厚重的黑幕,撕裂到西山顶。紧接,“噼啦啦啦-----”一声霹雳,炸雷从西山顶上直滚至宕口,整个宕口“轰隆隆”地回音着。随之,豆大的雨点,“噼哩啪啦”地砸下来,砸在山宕的岩石、山壁上,冒起阵阵青烟。砸在我们油光光的背脊上,既感到一阵舒心的凉爽,又有点生疼。 浓密的烏云,己占据了整个天空,重重叠叠地压在四周的山巅,山被压得矮了下来。风在咆啸,而此時的雨,恰似一匹匹白练,从烏云底挂下来。雨水泼在头上、脸上,眼张不开,只得时不时用手去抹,车行速慢下来。而卵石间开始有积水、渐盈,终至流淌。
         闪电一道接著一道,在身前身后闪耀着,刺激

    雨水迷糊的双眼。焦雷一声连着一声,在头顶爆裂,震得耳膜生疼。倾盆大雨,不,翻江倒海的暴雨,倾泻在峰、岗、岙、谷、山宕、淵壑。原本长满杂树、荒草的沟涧,转眼成一条条激荡着银白色的湍流、飞瀑。那宕口,更如溃决的水库,黄浊的洪流奔涌而下。千百支水流,一齐汇向涸涧,涸涧中的水,猛烈地涨溢。浸过脚背、漫至腿肚,冲刷着车轮,车如有人推动着前进。

          乌云中似汇集了四海龙王,一齐向下界喷水,涧水终至成山洪汹湧而来。水漫衍至大腿,半个车架沉浸在水中。江西的手拉车架两旁用木板圍成,前后闸板,状若棺材。因之,手拉车,竟如一艘漂荡在急流中的小舟,颠波起伏。暴雨越倾注越凄厉,湍流冲击着屁股,人有点站立不稳。眼挣不开,脚开始发浮,车拉不动了。
          “啊呀!车不能拉哉!赶紧把石块卸掉,逃命吧!”老寿头在风雨雷电声中,大声发令。急急忙忙地往车外掷光石块,不曾想这车架竟真如船一般漂浮起来。赶紧再摸几块石块,丢回车内,压除车架,拉起,顺水势拼命地逃。待得上了大路,回望涧中,水势汹湧澎湃,己成长江大河之势。
         水淋淋地在岸上发了阵呆,暴雨仍如倾如泼。赤身裸体般地在暴风雨中冲刷了将近大半个小时,虽是夏天,亦不免“激灵灵”打个冷颤,一连几个喷嚏。木然地拉起车,嗒然而回。这一天算是白跑了。  
         过了两天,我们仍回涧边,水已逝得一干二净,那卸下的石块,却早已被冲散。若设我们继续在水中硬撑,一不小心,或许也就被奔腾喷薄的水流击倒、卷走,势必将酿成人命大祸。幸而及時逃命,于九死一生中,又躲过一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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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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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183#
     楼主| 发表于 2014-5-17 14:5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16 11:13
    你这一生,真是一本厚厚的书,曲折丰富的经历,这也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

    独亨版主:谁人不想过安适的生话?所谓"曲折丰富的经历"实出于无奈!
    可怜到老来碌碌无为,徒撰些平生波折自悲自叹!

    点评

    自己觉得努力了,奋斗了就应该心安理得了,何必在乎一定要轰轰烈烈。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17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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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3-5 15:47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184#
     楼主| 发表于 2014-5-18 12: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18 12:19 编辑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17 15:09
    自己觉得努力了,奋斗了就应该心安理得了,何必在乎一定要轰轰烈烈。

    独享版主说得在理!

    {:soso_e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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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185#
     楼主| 发表于 2014-5-18 12:3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18 12:56 编辑


    五十
    九死一生话拉车系列
       深壑惊魄
          江西的低山丘陵区,多为黄泥丘岗,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一座丘岗连着一座丘岗,势若波浪,状如马鞍。拉车的对付这马鞍坡可大有学问,这里下坡,那头紧接上坡,下坡時车拖到何处该按下车杠,顺势而跑,很有讲究。太早,车势猛,收脚不住,容易出危险。迟了,冲力不足,惯性弱,往下个上坡上冲的势道轻,借势上冲的距离短,上坡就费力了,剩下的坡,需凭自己的真力气,一步一步往上苦捱。但若拿捏得当,则上坡可冲上大半,小坡还能一口气冲上顶。
          某日,拉石块至马鞍坡连坡段。遇到下坡丘岗小而对过上坡丘岗高,它的另一边的上坡,完全看不到这一边的情况。我冲上一半時,冲力已尽,只好躬起腰、低着头、咬紧牙,一步捱一步地往上拱。大滴大滴的汗珠,“吧哒、吧哒”往地上掉,双眼只瞪在地面,双耳如失聰一般,脑子一片空白,世界似乎不存在。突然,只觉眼前一黑,一座黑咕隆咚的物件,从岗顶鋪天盖地般直扑下来。我尚来不及反应过来,只听“呜------”一阵刺耳的响声从身边掠过,紧接着,手拉车受到一股強力的撞击,“碰!!!”天崩地塌似地,手拉车猛地一横,往前一倾,幸亏车脚甚为坚固,牢牢地戳在地上。我身受从车杠上传来大力,往前一扑,腿一弯屈,两个膝盖“砰”一下,犹如天打雷劈,跪在沙石路上。双掌恰似拜佛,狠命往沙石路面上一拍。一阵钻心疼痛,从膝盖和手掌处传来,使我从一片混沌状态中惊醒。我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个趑趔,一条腿疼得弯曲起来,赶紧用双手抱住,只有另一条腿勉强站住。慌忙回头往坡下望去,只见一辆这条路上罕见的小轿车,正向对坡爬去。我不及细看手拉车,认定受如此大力,肯定被撞坏了。这可是我谋生的命根子呀!他是我新购置装配的。轮胎,是我妻子,托人去东关买来,从曹娥托运过来的,最难买的钢圈,是我花了两天时间,特意赶到南昌,恳请在搪瓷厂做副厂长的表哥,开后门开来的。我幸喜性命尚在,受傷却顾不得了。若损毁了车,我无法再搞到第二辆,就不能继续在江西赚钱了。此时,脑中只有一个的念头:“赔我车来!”
          我双手抱着一条腿,只用另一条腿,如“落地啞鬼会”里那个黑无常,用单腿跳跃着向坡下奔去,一面嘶声极力地大喊:“帮我拦住汽车!帮我拦住汽车……”此时,后面小坡顶上,老寿头和三、四部车正待下坡,早已望见我出事了,齐齐把手拉车停在路中,拦住小轿车的去路。己到坡底的阿牛他们几个,也停车往后追去。只有阿牛,迎上来要来搀扶我。小轿车被迫停了下来,从车里钻出一个戴眼镜的,向后望了望蹺脚往坡底奔的我,向车前面看了看拦着的我的同伴,又钻进车去,车慢慢退至坡底。我见车己被拦住,在阿牛搀扶下,还是一跳一跳地蹦,一面改口大喊:“赔我车来!赔我车来……”待我到得坡底,小轿车也退到。车里仍钻出那个眼镜,一见我,似乎有点吃惊:“唉呀,出血了?”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两个膝盖犹如剥皮黄魚头,鲜血淋漓,沾满沙石,血一直顺着小腿流到脚后跟,一路上一步一个血印子。我刚才只顾蹦、只顾喊,不觉疼痛,此時一经道破,这钻心刺骨的疼痛,从两膝盖处阵阵袭来。更有疼痛从两手掌处传来,鬆开抱著腿的双手,两手掌也都蹭脱了皮,满手是血。我不禁龇牙咧嘴地嘶喊:“阿唷!阿唷……”。闻到我痛苦的喊声,从轿车里又下来一位玉面团团、衣冠楚楚的中年人,看了我一眼,对眼镜一摆手:“叫他上车,送某某厂卫生室”说罢,径自钻回车内。这某某厂离这里不远,但我不肯上车,只是喊着:“赔我车来!赔我车来……”那个中年人颇不耐烦地“哼”一声,眼镜小声对我说:“等看过伤,再来看车吧。”我呻吟着,无言以对。经老寿头和阿牛的要求,他们俩个搀扶着我挤进轿车。嘿,这倒是我平生第一次坐轿车,倒连老寿头、阿牛也沾了我的光。
          到某某厂卫生室门口,那中年人並沒下车,只有眼镜下来,对那个医生兼护士的厂医,嘀咕了几句。那厂医给我颇为细心地检查一下:“还好,沒伤筋动骨,两个膝盖剝裂了表皮,手掌只擦破层油皮,不要紧,不要紧,只是血流得多了点。”说着,她细心地用双氧水洗去膝盖和手掌上伤口的污血、沙泥、小石子,塗了红药水、撒上消炎粉,用纱布包紮了。然后给我几片消炎药就了事了。也不知有否付医药费,眼镜仍叫我们上了车,回到出事地点。我的同伴们早将各自的车,推上坡顶,正坐在路边等我们。眼镜等我们下车后,下车来绕着手拉车看了一圈。原来这轿车在坡那边上来時,根本看不到坡这边有苦力在一拱一拱地拱,等冲上坡顶向下冲时才发现。刹车己来不及,车头往路中间拐,后轮的车轴,却撞上我手拉车的车轴,硬踫硬,将我手拉车的车轴,硬是剋去大拇指那么大的一块铁皮,手拉车却打橫钉在地上。僥幸的很,我沒有送命。阿牛试着拉了拉车,连车也无大碍。眼镜见车无大损,向中年嘟哝了几句,转身向我们道:“车没损坏,我们走了。”说罢,一头钻进轿车,一溜煙地开走了。我们一時反应不过来,呆若木鸡地站在坡上,眼睁睁地看着轿车在起伏的黄土丘岗中远去,隐沒。当時,绝无维权意识,若按时下说法,这医药费、误工费、陪人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车辆损坏费等等,少说也要赔上几千元。但那时,就算心中有此念头,可当時坐小轿车的,该是何等身份?我们臭苦力,那敢以卵击石,只好自认晦气。
           同伴们把我的车,推上坡顶,我试着活动一下手脚,自认还能支撐,就慢慢地将车拖下坡去。伤处虽感疼痛,但心中却暗自庆幸:若设手拉车往路中间多靠上这么一步、或若设小轿车往边上再靠近那末半米,此时我怕己在西天路上。若设车子上石块再满一点、若设车脚不牢断了,这车上石块往前一砸,就算我是铜头铁额,怕也被砸扁了。能死里逃生,能重见父母妻孥,是最大的運气,我心满意足!
          同伴们又把我的车推上坡顶。过了这个坡,余下的路是一马平川,无甚险阻。只是,环绕在这最后一座丘崗与平地相交的崗脚,却是一条飞湍急流争喧嚣的淵壑。野薔薇覆盖其上,幽晦不测壑底。古虬松倒挂崖畔,阴翳难见天日。枯枝横斜的老梅旁,有三段大木搭成的木桥,只可惜中间一段已腐朽断折。如此景色,若有闲情,定可写就一篇散文,或赋得几首七绝。然则一班赤膊朋友,到此却是心惊肉跳。盖因下坡渡壑,却要从这座所谓的“木桥”上冲过。这决无“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的飘逸,而是将性命系在裤带上的勾當。因坡道下来,势急车疾,稍有不慎,一脚踹进窟窿,纵不粉身碎骨,亦定回生无望。故车队每每到此,人人心无旁鹜,脚脚需踏在左右两根大木上,只只车轮也歪斜不得,方才能颤颤栗栗地渡过这鬼门关。我在坡顶上稍事休息,以恢复受惊吓的体力。待同伴们一车接一车地下坡飞渡深壑,我用两小手臂弯住车杠,微握受伤的双掌,缓缓地拖车下坡。双膝虽纏著纱布,显得僵硬,却也顾不得了。拖至中坡,有一洼处,车震动了一下,不曾想这一震,差点酿成塌天大禍------
          原来,刚才手拉车受小轿车撞击,松动了车架子的后闸板,因装满石块,沒有发现。此時,车一震动,松了的后闸板往上一跳,这拖着的车,车上的石块都有往后滑的惯性,闸板往上跳,一有空隙,先是稍小的石块往后漏,闸板又颠高一点,大的石块也跟着滑泄。若是后闸板完全去掉,不过泄掉一车石块,也不致于出大的危险。但这车中间,恰恰有块长条形的大石块,是阿牛帮我扛上横放在那里的,这下可好,它倒成了道闸门,把前半部的石块,都锁住了。这一下,车尾空了,翘了起来,车头往下沉。这车的重量,绝大部分要靠我的双手臂挽住车杠来承担。若承受不住,车杠揿在地上,这下坡之处,车往前倾倒,满车石块压上身来,我就算有十条命,也搭进去了------
          我此时,套句老话,犹如: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崩舟。魂灵儿飞上了雲霄。更何况,此时不是拖车,而成飞车,根本无法阻挡下冲之势。前重的车子、飞冲的车势、受伤的双腿、损耗的体力,而坡下就是那个夺命的鬼门关------中间有个大窟窿的木桥。若臂一松、脚一软、眼一花、头一晕,我不敢思量后果。我似乎望见,那黑咕隆冬的窟窿,犹如张着血盘大口的惡兽,等着我送上命去。我又似乎望見,那黑咕隆冬的窟窿,就是酆都城城门,无数鬼卒面目狰狞地在侍候着,欲一索练把我锁了进去。如此境遇,唯有做噩梦時,方才梦到,醒来时,还兀自会出一身冷汗!求生的本能,使我发挥出体內全部潜能。搜斂全身精力,转注于双臂,抬住车杠,使车重心后移,但两只肩臂,如要扯离身体一般地疼。调动所有精神,转注于双脚,双脚八字形,一脚蹬一脚地往下硬撐,借以缓衝车势,但两条腿,却僵硬如铁。我背微向后靠,屏住气,咬紧牙,头上青筋绷突,黄汗顺着腮巴往下淌------。
          天可憐見,我虽有几脚己踏至窟窿的边缘,但精力的高度集中,双眼牢牢地瞪住那个窟窿,双脚始终还是不软,成八字形一脚換一脚地在左右两根大木上蹬踏,终于冲过了鬼门关。然而车仍收势不住,顺着惯性,还是冲了数百米才缓下来。路边有颗大樟树,我停了车,一下子瘫倒在樟树下。膝盖处早已麻痺,无痛感,只是鲜血不断地从绑著的纱布处沁出来,染红了小腿。我已虚脱,闭着双眼,大口地喘气,胸脯急剧地起伏。前行的同伴们都停车回来圍住我,这个替我揉胸,那个喂我喝水,有的替我擦血跡,还有的整理我的车子。我终于喘过气来,慢慢平静下来。阿牛扶着我缓缓转了一圈,我已能自己站立。同伴们替我拉了一程,我慢慢走了一会,己缓过劲来。好在只剩了半车石块,好歹也只自已拉,因大家每人都有一车呀!
          在住处休息了两天,这膝盖及手掌的傷,已不渗血了。但浑身的酸痛呀,却无法能癒。至今,它已成了我的气象预报依据。根据酸痛发作程度,预报晴雨,比中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还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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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无大碍就是万幸,这恐怕此生也是刻骨铭心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18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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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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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186#
     楼主| 发表于 2014-5-19 09:3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18 14:01
    人无大碍就是万幸,这恐怕此生也是刻骨铭心了。

    毎想至此,兀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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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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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187#
     楼主| 发表于 2014-5-19 09:5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20 10:57 编辑

    九死一生话拉车系列

    五十赣江游魂





    本系列已写了三篇,记了四次劫难。因种种原因,本不想再写下去,就此收場。但前几天突觉浑身各处关节,酸痛难耐,用了红花油、肿痛宁喷雾剂,都不管用。晚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就算入睡了,也会从睡梦中痛醒。白天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书看不进,文写不出,真所谓“坐立不宁”。根据经验,知道天气将剧变。果不其然,前两天还只刚到立夏,气溫却已猛升至36度以上,今天则剧降至20度以下,且淫雨霏霏。想起这都是拜托年轻時拉车所赐,乘着酸痛稍退,已能静下心来,还是仍然把那些苦难记下来吧。

    有段时期,我加入我妻子的小娘舅的车队。他们拉了多年车,有经验。他们拉耐火砖,从砖窑至火车站,大约十华里,一车能赚十几元,只不过车装得很满很满。耐火砖用稻草绳扎着,一扎一扎拎上车去,拎一扎就是几毛钱。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看你多拎几扎,我也一样多拎几扎,反正是:“上坡大家推,下坡自会来”,遇到上坡都要“打帮”,(打帮,是指车到一个人拉不上去的坡前,大家停下来,几个人推一辆车上坡,下来再推一辆上去,直到全部推到坡顶。)而下坡又顺势而跑。故而不想吃亏,越装越多,往往装到2000多斤。在路上从后面望过去,只见到一口大棺材,(江西的大板车,用木板围成,装满货,活象一口棺材。)在一起一伏地蠕动,而见不到拉车的人。

    这伙拉车的,又动个脑筋,花上8毛钱,僱个当地妇女,在车上拴根绳子,在旁边背縴。如此一来,果然省力不少。而且,呵呵,有个女的在旁边,这浑身不知添多少劲呢!这钱么,反正多拎两扎耐火砖好了。因而每部车都有固定的僱工,每天在大路口等候着。

    可苦了我。我初来乍到,跟
    他们一样装满,等拉上大路,才知晓他们每人都有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妇女帮他们背縴,而我没有。他们拉的拉、背的背,都嘻嘻哈哈,欢快地往前去了,只有我一人孤另另地落在后面。我急起来了,若跟不上他们,遇到坡,叫我一人如何办?但少一个背縴的,无论我如何使出吃奶的劲,总归难以跟上。有个伛伛偻偻的老妇,想是沒户头的,瑟索地站在路边,我想聊胜于无吧,叫上了她。

    我拼命地赶,那老妇也拼命地背,直到汗湿衣衫,气喘吁吁地在头一个坡前,赶上最后一个,被大家推上坡。这是看在我小娘舅的面孔上,才等我的。否则,他们老早扬长而去矣!如此待得赶到火车站,我早己筋疲力尽,那老妇也脸色腊黄,几乎瘫了。

    不想这天另有外快,是难板碰到的。每人拉一千多斤的煤,到龙头山码头,可赚五塊钱。车轻路近,这就不需背縴的了。但需限时赶到码头,故顾不上吃中钣,装上煤就上路。

    一开始我能跟着大家的步调,还不至于落后。但拉那车耐火砖时,我用力过了头,超出极限。此时腹中又空,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了。不过,在沒有翻完坡之前,我暗自告诫自已:极力地苦撑,决不能拉下,若跟不上帮,则坡就翻不过去,那就无处求助了。硬撐到翻上离码头最后一个坡顶,我长长地吁一口气。抬眼望去,下坡是约二华里的微微向下去的大道,是拉车人最喜欢的坡道。前面拐两个弯,大樟树底下有爿路边小店。再过去就一座山岗,劈开一个峪口,出峪口就是滔滔的赣江,也就到码头了。这山岗,就叫龙头山。

    同伴们虽也疲劳,但在这样的微微向下的坡道上,还是轻松地小跑。我上坡顶后,前段路上那股硬憋的气,一下洩了,松塌塌地完全沒劲。幸喜坡道微斜,尚能借势勉強前行。等拐过第一弯道,路已平坦,无势可借,要凭力气了。同伴们纷纷雁行,我与他们距离却愈来愈远。快的已到达樟树底下,坐在石头上吃小店买来的饼干充饥,慢的也早过了第二弯道,快到小店了。

    辘辘的飢肠,催我快快奔向小店。我努力挣扎着,虚汗从额头淌下,手一擦,粘粘的。嘿,该不是俗话说的“拔脂漿”了吧?身子似乎虚空,头晕晕的,眼已昏花。明明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望出去却是灰蒙蒙的。最奇异的是双脚,好象脫离躯干,不存在了,用力踩着,似乎踏不到地上,躡云驾雾,飘在半空。去小店不过数百米路,却如万里长途,漫漫无尽。已搞不清是否还在前行,浑浑噩噩地只是机械地动着……

    坐在樟树底下吃完了一包饼干的小娘舅,四处察看,少我一人,不觉站起来往来路回望,见我独自一人,兀自在那第二弯道处“蹈空水”,但车好象沒有动。他甚感诧异,快步向我走来。见我迷蒙着双眼,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在原地动弹。(按眼下医学说法,可能是低血糖了。)他大吃一惊:“小民,怎么啦?”我一激灵,从迷蒙中醒来,有气无力地说:“小娘舅,饿啦,帮我!”“快到前面小店买饼干去!”说完就在车后用力推,我身不由己地跑起来。

    到樟树下,放下车,一面大口大口地喘气,一面迫不及待地扑向小店。“饼干!”我因喉咙极度干燥而声音嘶啞低沉,将手伸向柜台。店主称出半斤饼干,不等他包装,我一把从称盘上抓起饼干,一下塞进嘴里,未及细嚼,直吞下去。不想吞得太急,咽到喉咙,噎住了。进不得,退不得,且堵住了气管,我脸涨得如猪肺,双眼直往上翻,头颈一直一直,一口气上不来,竟尔昏厥,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小娘舅大惊,一把将我扶住,同时惊呼:“小民!小民!怎么啦?怎么啦?”同伴们都慌忙圍拢来,这个揉胸,那个捶背。老寿头说:“不要紧,不要紧,噎住了,噎住了。”阿牛赶紧向店主借个碗,去樟树下清溪中舀来一碗溪水,众人七手八脚地灌进我的嘴。兴许是溪水软化了哽噎的饼干,随着一大口溪水一起将饼干咽入喉咙,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悠悠地叹了转来。“好了,好了!慢慢吃餅干吧!”大家安慰我。我喝口溪水,嚼几块饼干。再添了半斤饼干,喝了一大碗水,终于恢复了原气……

    拉车
    涯,已过去四十来年,随着历史的进程,淡出了人们的生活。现在的年轻人,自是不知拉车的辛苦。我之所以写这篇“九死一生话拉车”,本意並非是忆苦思甜,只是因为想把逝去的生活,记录下来,传之下去,使后代知道曾经有过这样的苦难经历------
    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发展,比如我们的祖先,曾经刀耕火种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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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14岁前也砸过铺火车道的那种石子,开始胳膊肿的晚上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今天我们留下这些文字,只希望后代别忘本。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19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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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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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8#
     楼主| 发表于 2014-5-20 08:03:36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19 11:14
    我在14岁前也砸过铺火车道的那种石子,开始胳膊肿的晚上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今天我们 ...

    今天我们留下这些文字,只希望后代别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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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们是同时代的人,都是吃过苦,很容易共鸣。遥致问候!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20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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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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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189#
     楼主| 发表于 2014-5-20 11: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20 08:15
    我说的是心里话,我们是同时代的人,都是吃过苦,很容易共鸣。遥致问候!

    {:soso_e181:}
    谢独享版主真情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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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网络里,能够相互理解共鸣,是最大的乐趣!因为网络里最能体现出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现实中周围的人是无法选择的。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20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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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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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190#
     楼主| 发表于 2014-5-20 11:56: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20 11:58 编辑

    六十丶岭上开遍映山红

       我喜爱红杜鹃——映山红,故而在自家花圃里栽了十几棵、這几天,已是含苞欲放了。
       我喜爱红杜鵑——映山红,是因为在我人生最困苦的时期,我们曾邂逅相遇,它给了我生命之启示,给了我为生活而奋斗之勇气。
        一九七一年春,我第二年到江西丰城打工。春节一过就出来,才一,二亇月,工程就完工了。一同出来的同乡们议论着怎么办?结果是“囬家”。
        可我不能囬去。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家里老的小的张着囗要吃饭。去年劳苦了一年,才还清债务。今年出来时,曾对妻子许诺,多赚点钱来改善一下家庭经济的窘迫。若是现在囬去,不仅沒赚到钱还要赔上来囬路费,豈非雪上加霜?况且以后能不能出来,就很难説了。怎么办?
        想起去年结交的一個境况与气质与我相近的朋友,盖北人,呌胡永灿,听説他在分宜找到了工作。我有他的地址,写封信托托他吧!信发出后快二天了,还不见回音。大伙实在沒办法等工作了,這一天就打点行装到丰城火车站去。

        大家心里虽也无奈,但囬家可与家人团聚,还是兴高采烈,一路上笑声不断。只有我默默地落在后面,低着头,在赣江边慢吞吞地跟着大伙走。等到丰城火车站购票时,我突然下了决心,不购囬上虞的票,而是购了去分宜的票。大家愕然了,对我的决定深为不觧。等知道我要去找那胡永灿,大家就劝开了,説你到那里,人生地疏,万一找不到怎么办?胡永灿在不在,肯不肯帮忙,都不淸楚。贸然去了,前途未卜,风险不少,还是一起囬家吧!
        我深深感謝他们的好意,但铁定的决心毫不动搖。
        东去的列车13点开,西去的列车15点开。东去的列车到站了,同乡们喜喜哈哈地上了车。列车开动了,大家把手伸出窗外向我告別。我眼巴巴地望着列车轰隆轰隆地向东驶去。啊!东方是我的家乡,那儿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两個可爱的孩子。我追着列车跑,几乎要放棄我的决心。
        可是,我不能啊!
        孤孤单单地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失魂落魄,黯然神伤。鼻子也酸酸的了。
        形單影只地在丰城小站上坐了二個钟头,才等来了西去的列车。心怀忐忑地来到分宜,已是红日西沉。分宜站更小更荒凉。一下车,扑面而来的就是荒山野岭,人影都不見一個。向大约是個站長的,打听了去708厂如何走?他用手向对面山岙一指:往里走,大约二十多里吧。我道了謝,挑了行李,翻过铁軌,向那黑黝黝的岙口趕去。

       此时,暮霭四合。两壁山崖,虬松横生,藤萝倒挂,不闻鸟啼,唯聆虫鳴,好不凄凉駭人!我惶惶惑惑,茫无头岸,只是往前撞将过去。前边溪水潺潺,过了一座木桥,却見三岔路囗。正彷徨着,幸好从后面趕来一位江西老表(老乡).相问之下, 才知他家就在708厂下面村里.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上帝保佑, 总祘遇到救星了!
         一路上説説談談, 才知道708厂是個三线厂, 煉铝的, 现正在扩建, 要招些临时工. 不知不觉到了厂区, 江西老表与我道了别, 说以后如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去找他好了。 並热情邀请我到他家去作客.( 后来还真去过他家,並通过他的介绍,找到了下次工作).
        我找到临工住所, 已是晚上九, 十点钟了. 住所是個大棚, 有十来個来自天南地北的泥木工. 我找遍也找不見胡永灿的身影, 心发慌了.一個江苏溧阳木工告诉我, 是有一個浙江人,但不知叫什么名字,今天下班后就不見他的人影了。喏,他用手向棚角一指:那就是他的床舖. 我又饿又累又心慌, 什么也不顾, 放下行李, 就在那张舖上睡了.
        胡永灿一亱未囬. 第二天 五点多钟, 我再也睡不
    了, 悄悄起来, 摸到棚外. 這是一块背靠一座高峰的山麓高地. 厂区零乱, 到处堆积着生锈的或未打开箱的机器设备, 还有一坨坨的大铝锭, 东一堆西一堆地壘成塔形.
         天才蒙蒙亮,空中佈满灰白色的不知是云还是雾。我站在一座空的四无遮拦的工棚内, 向南边山腳下望去:這是個小盆地,南边北边是绵延的高山,西边有個峽口,东边也有亇峽口。我昨晚是从东北边岙口进来的。只見自西向东有道江水流过。从地图上知道,此水叫袁水,是从宜春过来的(宜春,古称袁州),经分宜入新余由樟树入赣江。袁水在宜春不甚宽阔,但因這里是個小盆地,它可恣意肆虐,成了一亇大湖模样。只見它:蒼蒼茫茫,浩浩淼淼,烟波荡荡。南边的山銜接着水,水含接山,山水无界无岸,朦胧一片。這边滩塗上,蓼芦齐長,兰芷丛生。山脚下,江水边,绿树簇簇,村舍点点。洲沿岸,白鹭觅食,树丛中,晨莺啼春。升腾的江雾与村舍炊烟融成一团,渡口喊渡和村中犬吠相互呼应。莺啼犬吠更显出天籟,嵐飘鹭飞打不破沉寂。而悠長的喊渡,犹如在一張古筝上轻轻的弹拨,更显幽靜。是桃花源?是鸬鸪湖?這隔绝尘世的人间仙景!
        面对如此美景,却引不起我欣赏的雅兴。我的心只是如這霭霭云雾般的迷朦,我的心只是如身边灰白色的铝锭般沉重。找不到胡永灿怎么办?出来赚的一些钱已叫同乡带囬家里去了,家里急需钱用。身边已没有囬家的盘费了。如果找不到胡永灿,找不到工作,在这偏僻的异乡,怕是要沦为乞丐了!
        我怀疑当初作出到分宜来的决定是否正确?我后悔不该不听同乡的劝解。而他们此时怕已囬到了家,正与家人欢聚呢!
        胡永灿,胡永灿呀!你在哪里啊?!——我绝望了。
        伫立许久,我步出工棚。惶惑地转过身————
        忽然,我如遇电击般地楞住了,我被面前的高峰镇撼住了!那是什么?!是朝霞的影映吗?是初升旭日的光芒吗?可满天是云雾呀!是锦被披复?是红绡飘飞?是红绸舞动?是红旗漫卷?不!不!!那是火!那是血!遍坡遍岩遍岫遍峰,是红杜鹃-------映—山—红!!!
        我一屁股坐在堆着的五孔板上。我的心被红色震撼得麻木了,痴痴呆呆地望着這数千万枝露红凝艳,望着這簇簇火树,望着這鲜红滴珠遍山野,望着這峭壁悬岩血色开!
         呵!造物主呀造物主!你为何如此偏心,赋于這平时混隐在满山绿树丛中的细枝细叶的小灌木,以如此艳丽的生命!?
         不!是這些小東西自已,经受了夏日的曝晒,秋天的风霜,寒冬的冰雪,磨煉出顽強的生命力,才会在春风的沐浴下,绽放出如此绚烂的青春!
          花复如此,人何不如!
    !?   我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我在混沌中思索着,我在麻木中苏醒着。
          我泪眼模糊地从山腳向上望去,愈向上愈觉红得鲜
    愈觉红得艳愈觉红得稠愈觉红得匀!!看不到一片绿叶显露。
          整座山峰,宛如身披绯红霓裳,身材修長的窈窕美女。半山的雲,如白绸纏在美女的腰间。山顶的岚,如白纱覆住美女的红颜。而时隐时现的峰尖,却如美女高聳的发髻。
          我泪眼看雲,雲动似不动,看岚,岚飘似不飘。只觉得是绯衣美女在缓缓转动,在款款起舞。
           我豁然顿悟:大自然是如此生机蓬勃,生命是如此灿烂,世界是如此光明!我豈可动搖,我豈可绝望?擦干眼泪,我站了起来。
           倏忽,一阵悠扬旋律,在我腦海中徐徐响起:半亱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来。若要盼得哟——红軍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来——。
           是呵!這里是赣中西部,属于井崗山革命艰据地,是革命老区。四十多年前的革命先辈们在這遍佈映山红的荒山野岭中,风歺露宿,艰苦卓绝,浴血奋斗,血洒江山,才換来新中国的今天。当年,革命先辈们在白色恐怖下最艰苦时刻,正是将映山红当成革命的化身,理想的寄托,战斗的动力,胜利的希望,鼓舞着他们的斗志,激励着他们为全国的解放亊业而奋斗!
           红杜鵑——映山红,神聖之花,生命之花,革命之花!
           而我在人生的道路中,只碰到了一些暂时困难和小小挫折,就消沉了,绝望了。不要説与革命先辈们的高尚精神相比,我是何等渺小,就是這小小的映山红,我也比不上啊!

         我怎能动搖,我何须绝望,我应振作!我要学這小小的映山红为理想而绽放出无比的灿烂。我更应该学習革命先辈为实现理想而百折不撓的战斗精神和对革命必胜的信念。我要挺起腰杆来,挑起家庭的经济重担,实践对妻子的承诺,並为子女創造美好的未来。想想世上还有胡永灿這样的朋友,想想就在這异乡,还有昨天晚上带路的江西老表,我是不寂寞的不孤单的。想想祖国有如此多娇的江山,想想即使在這深山老沟里,祖国也有這么好的工厂。祖国的前景无比光辉,只要努力,我们会有幸福的明天!
          对!我暗暗握一下拳头:不论前面的道路有多崎岖,那怕困难如山,艰苦如海,我也要以映山红的精神为榜样,以革命先辈的精神为动力,力排艰險,愽斗我的明天!
           “啊呀!小民呀!你已来了啊!”忽然,一声親切的乡音在我背后响起。我突地转身
    雲已渐退,雾已渐散,只見满天的朝霞中,胡永灿那颀長的身影,正向我走来。我快歩上前,紧握他的手。寒暄之后,才知道他昨夜为我工作的事,下班后去了分宜街工長家里,讲定我上工的事后,时间迟了趕不囬耒,在分宜街上过亱,今日起黑早囬来的。那时信息传递慢,我的信他昨天刚收到,想不到我這么快就来了。
        我终于在江西站稳了腳跟,一干就是五年。因了這五年的苦力,为我以后的发展,夯下了经济基礎。因此,我忘不了那次奇异的邂逅,忘不了這奇异的红杜鵑——映山红给我的启示,给我的力量。
        我不知道我们上虞是否有這么奇异的映山红?我只看到过龙山上的疏疏落落的映山红。也曾在西湖孤山北麓看到成片的红杜鵑,可是曾经滄海难为水,我再也見不到分宜那样的映山红撼动我的心扉了。
        我在花圃栽下的十几株红杜鹃,是为纪念那次邂逅,這亇心中秘密,有谁知呢?
        抬眼再望望窗外的红杜鵑,好象又有几朶,露出红红的小嘴,象是要与我絮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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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4 09:5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一,山雨欲来风满楼
      前言: 阅此文者,切勿望题生疑,以为我要写什么激烈的事态変化。其实,我只是写了我在江西打工時所碰到的一次自然景观,因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题目,故而乱扯了[唐·许浑] 的诗: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来形象地表达一下当時的情景而已。

        我自丰城来到分宜,在盖北同鄊吴永灿先生的介绍下,进了宜春地区建工局当了名普工。(详见敝文“ 岭上开遍映山红”) 。
        分宜属于宜春地区,有当時三綫工程。我在708厂(炼铝厂) 做了个把月小工后,就转到分宜西边的一个较大的厂子里(分宜工程塑料厂) ,替宜春地区建工局做混凝土工,宜春地区建工局承建了那厂里的建筑工程。
        在厂区内的一座小山包上,要建一座自来水塔。那時,宜春建工局设备很差,沒有吊车和搅拌设备。這建造几十米高的水塔,全靠四面搭筑起脚手架,然后在地面用手工拌混凝土,再由工人们挑着满桶混凝土的泥桶,从脚手架上鱼贯而上。从底部四只脚澆注起,直到四丶五米高处,由模板围成一个大圆桶----水箱。澆注水箱那天,工区里所有工种的师父们:不论男女丶不论办公室成员丶不论级别较高的木工丶泥工丶钢筋工或其他工种,都来与我们普工一起参加挑混凝土,为的是快速澆注丶一次成型,以保证质量。那窄窄的竹编的脚手片上,左边一排上丶右边一排下,很有秩序,很是热闹。
        我有時拌混凝土,有時也参加這挑运大军。当我挑着空桶,踩着“吱格丶吱格” 晌的脚手片回下来時,纵目远眺,那蜿蜒的浙赣铁路,俯服脚下,从东向西,直隐入那起起伏伏丶延延绵绵丶杂树茂密的赣西丘陵中。那陵谷间,因受了一天骄阳的烤炙,而蒸腾起大股大股的云雾,把西沉的太阳,从下而上地裹圍住。风从云雾生处吹来,起先轻柔而凉爽,把一身的臭汗都吹干了,精神不禁为之一振。但待下一担混凝土卸了从上面下来時,太阳已全被湧起的云峰呑沒。此刻风立马嚣张起来,呼嘯着穿透几十米高的丶犹如楼阁般的脚手架,使脚手架震撼着微微摇晃起来。那穿在身上的衣服,刚才还是被汗渍得湿嗒嗒的,此時早已干了,受风吹鼓,使人浑如长了对翅膀一样,飘飄欲仙!
        面对此情此景,我一時诗兴大发,脑海深处不觉翻湧出一首唐诗来,于是随口琅声而吟:
       溪云初起(呵)日沉谷[阁]( 啊------)
       山雨欲来(哦)风满楼!
        “咦!刚才是你在吟诗吗?”一位西装革履丶衣冠楚楚者,正好从下面快步上来,恰巧经过我身边,闻声倏然止步。
         “我丶我------” 我吃了一惊,惶惑地停下来,一時手足无措,浑不知哪里做错了事。因为我知道他叫黄亦麟,是建筑公司的工长,這一工程的技术负责人。
        “你是哪里人?什么学历?怎么到這里来了?”黄工长大约是大为讶异于民工中怎会有人会吟诗的,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后来想了想,感到這样場景這样谈话不太合适,且他还要上去检查混凝土浇注质量,于是接着说:“还是晚上请你到我寝宿里来谈谈吧。”
        下了班,我換了身干净衣服,忐忑地找到了黄工长的寝室。他的住家,在宜春,這里只是他暂棲之所,所以独处一身。
        他客氣地给我泡了杯龙井,茶杯口腾起一阵淡淡的雾汽,好香呵!我淺淺地啜一口,慢慢地定下心来。
        我告诉了他我家在浙江绍兴,他笑着说他是江苏苏州。呵呵,自古吴越一家亲吆。我们互认为“同乡” ,一下子拉近了彼此间距离。接着我说了我的学历丶身世,以及怎会来江西等缘由等。当他知道我曾拉过大板车,並有板车从丰城寄过来。他忽然说: “等這里工程一了,我们即将返回宜春,到了宜春,我给你按排一样工作吧!包你满意。”可我问他什么工作?他只笑而不答。
        个把月后,分宜的工程已了。這分宜工程塑料厂的水塔,就此高高地聳立在小山包上。十多年后,我乘浙赣綫火车,去长沙丶去武汉丶去贵阳丶去重庆丶去广州深圳丶去南宁桂林,几十次车经分宜,我都要先紧紧挨着南边车窗口,迫不及待地眺望那:两壁山崖,虬松横生,藤萝倒挂,不闻鸟啼,唯聆虫鳴的峽谷囗,通过這峽谷,我到过708厰,感怀过盈峰满岭的映山红开。然后我又急速转到北边车窗囗,仰视那远远地矗立在小山包上的這座水塔,以至于情不自禁地泪矇双目------。
        我隨黄工长他们一起回到宜春。宜春,素有“山明水秀,土沃泉甘,其气如春,四时咸宜”之称。古曾称谓过:“袁州”,故流经该城之江曰:“袁水” 。
        我到宜春后仍做混凝土工。某日,黄工长热情地邀请我到他家作客,黄夫人亦是江苏人,也很客氣。闲谈中说起,她有个弟弟,在上海同济大学读建筑专业,他们很期望在几年毕业后,能独立承包工程。黄工长设想由他舅子来负责技术,由我来组织施工隊伍。而工程么,国家正待迈开开放的步伐,到处都佈满了工程。這刚开始時可由黄工长来介绍牽头,以后待工程隊成熟了,工程自然不用愁。這设想在当,好象是天方亱谭,但想不到几年后,却都成为现实。光我们上虞,以后就诞生了几十家私营建筑公司丶产生了多多少少的建筑老板!這使我若干年以后,还由衷地佩服黄工长的眼光和远见!只可惜还没等到黄工长的小舅子毕业,我却早就已转家乡了。对当时黄工长的设想未能实现,我始终深感惋惜。
        黄工长当時又对我说:眼前建工局业务扩大,在宜春附近有好几处工地,例如影剧院丶化肥厂等等,那工地需要的大量模板丶门窗等,都需集中在局下属木工工場里制作,然后送达工地。然这运输就成了问题:若用汽车,一来量少运输成本高,二来公司当还真调不出這么几辆汽车来。你有大板车,正适于用来运输這些另星物件。对公司来讲,呌得应,相对成本也低,对你来讲,那报酬肯定比做普工要高得多。我看你有水平,人也诚实灵活,且肯吃苦耐劳。所以从明日始,你来搞這运输吧!
        我一听黄工长這番话,顿時心花怒放。因为做普工,其基本工资仅六十来元,就算尽量的争取加班,也不过八丶九十元,這拉车么,少说也该有百几十元一月吧?最主要的是,拉這些门呀窗呀等,看看横橫杈杈,体积很大,其实份量是不很重的。更何况在這城里拉,都是平坦的柏油大马路,拉车跑起来,该比在丰城翻山越岭的拉煤拉石块,可要轻松得多了。我忙谢了黄工长的照顾。
        果然,几天拉下来,我粗略一算,恐怕一百五丶六十块一月是笃定有的了。而且,安全,我体力也能吃得消,呵呵,不必再需要“九死一生” 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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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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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8 14:3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蕞尔小民 于 2014-5-29 13:53 编辑

    六十-丶逞雄砖瓦厂
    一丶初试铁壳车

    我在黄工长的帮助下,在宜春地区建工局谋得了一个很好的差事,既能挣得与一般拉大板车差不多的報酬,又能比拉大板车安全丶省力。但工作量不多,只我一个人穿行在建工局木工工場和宜春范圍内的几个工地之间,送来送去的工作虽轻松,但却使我感到无端的孤寂和无助。
    這年过年,我比去年过年灰头土脸地囬家,要显得光鲜和精神。正月里,我妹夫丶我表弟丶我连襟丶我堂弟等,对我闯荡在外很表仰慕,都各自托我带带他们出去。更有大隊里原来俱乐部的伙伴们,也络续地登门求托,希冀着我能改変他们: 毎日端出,好比个个晒浆缸缽头丶劳动好坏,工分人人一直头丶过年分配,大家只能得些另头這样的境遇。他们不怕吃苦,只期盼着能通过自己的劳动丶多挣点钱来改变自己的生活。這願望应该是很正常的,但,在当時的农村,要实现却很困难。盖因其時,尚处于乂乂時期,社隊企业还无影踪,隊里劳动力出路阻塞。原本狹窄的土地上,聳拥着一大群男女老小丶人多活少。例如挑糞施肥,男劳力每人挑一担肥桶,从窖池头(收聚每户糞便之处) 一直可排隊到田头。而象我這样私自外出,一不讨巧,就会被扣上破坏农业生产,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大帽子。幸亏我原在大隊里积极参加俱乐部,几乎年年上调县参加农村俱乐部调演,深得公社和大隊欣赏。为此,也不来过于为难我。
    而我在江西也仅仅只自己觅得一安身之处,何暇能顾及他人!?但看到亲友如此急切的期盼,我也自感到身上担子的沉重!从我内心来讲,也是多么希望着我的伙伴们能与我一起出来呢!而且黄工长所言及的:由他那个尚未从建筑学院毕业的弟弟来负责技术,由我来组织施工隊伍,去承包工程的美好设想,也正要靠我自已能组织起队伍才能实现呢!
    我第三年来到江西,仍然在宜春地区建工局所属工地拉大板车。我在工地上经常碰到一位与众不同的本地小工,他有一定文化,想来被我自身存有的那股知识分子气息,深深地吸引了他,常有意无意地与我交谈,且与我谈得很投机,我们竟成了好友!他曾请我到他家作客,並为我介绍了同在他家作客的他的娘舅: 宜春地区砖瓦厰的一位副廠长: 熊得风。
    据熊厂长说,他们砖瓦⺁是宜春地区內最大的地方国营砖瓦厂。厂在宜春火车站旁,有一座规模很大的轮窰,和制砖车间,有技术精湛的装窑工丶焼窑工等。但是,缺乏不怕辛苦的专运砖坯进出窰的工人。当然当地也有不少社会闲散人员,但当地人一般沒有我们浙江人那么身高力壮丶能吃苦耐劳。他们个子较小,不少人拉不来装砖坯的铁壳拉车。而且人员有老有小丶有男有女,拉不动车,只好用土箕挑,一担土箕只挑得十多块砖坯,远远供应不了装窑工的需要,因之装窑速度很慢。這装窑一慢,窑内的风就拉不起来,窑火就引延不足,逗留不前。這火焰在原地时间一长,砖坯受火力过足,就会变形板结,扭曲疆化,変成废物。且砖坯在搬运过程中,剋丶碰丶挤丶压,使砖坯角缺丶皮剝,未曾入窑,己成次品。因此,宜春城里闲散人员虽不少,但鸭多不生蛋,派不了用場,致使砖瓦厂连年亏损-----
    我的朋友一面极力向他娘舅,推崇我们浙江人身高力大丶机头灵敏丶能吃苦耐劳,一面扱力攛掇我去砖瓦厂试一试。我心想:我现在建工局工作也蛮好,但受鄊下许多要出来的亲友所托,确也正需要有這么一个地方工作。然对拉砖坯进窑,究竟工作环境和收入如何?我心中无底。为对亲友负责,不妨我明天亲身试一下,再定作决定。
    因此,我与熊付厂长约定: 明日去他厂里考察一番。
    第二天,我向建工局黄工长请了假,来到宜春火车站边的地区砖瓦厂。
    熊付厂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並将我介绍给厂党委书记和厂長。他们都非常客气,诚恳地邀请浙江师傅能来帮助他们工作,还派了一位姓徐的技术员领带我参观厂区。
    那砖瓦厂最醒目的是一支几十米高的大煙囱,這支煙囱矗立在宜春火车站的北首,十几年后我上下浙赣线,毎次经过宜春站時,都能见到。
    那煙囱底下西首,是一条长长的黄土崗,崗顶广阔平坦,被开辟成晒砖坯场地。黄土崗的东坡即大煙囪的南面,就是制砖坯的机房。而黄土崗本身的黄土,细腻纯凈,的是做砖的好材料。有许多工人在用锄头挖黄土崗的黄土,挑入制砖机内。经过粉碎等等工序,這黄土就如我们过年制作年糕般地,从制砖机中吐出一块又一块的湿润的砖坯来。然后整版地装上铁架子车,由砖瓦厂的二名正式工人,一人拉一人推护,至黄土崗坡底下,再由巻场机拉到坡顶,将砖坯装叠在制作成一畦畦如田埂的土垅上,凉晒,接下来的工作就需我们来承担了。
    砖坯凉晒约一天后,這砖坯就需运入窑煅焼。有现存的铁壳车可装砖坯,可当地人个子较矮小,收砖坯装车很慢,且下黄泥崗這不太长的坡,也是两个人一车颤悠悠地慢慢下坡。而妇女和半大的毛孩子,根本就吃不消拉车子,只好用土箕挑了。天可怜见,一担只挑得十来块砖坯。
    我找了辆铁売车进入砖坯垅。放好车后,用两只手掌,对准侧竖着的砖坯,毎六丶七块相对一摞一拢,两臂一用力,将六丶七块砖坯紧紧挤在两手掌之间,一憋气将砖坯提离起丶利索地转身,将之整齐地安放在车売內。如此十来个来囬,将百几十块砖坯,一口气装入铁売车的铁売内,装填的四平八稳丶严絲合缝。我转身轻松地把紧两根铁棍车杠把手,往臗间一夾,人稍往前一俯,两脚一往后蹬一往前跨,两臂用力一拉,人如离弦之箭,直往前冲。一阵小跑,来至下坡处。因第一次下這坡,还是小心为上,我将车杠轻轻上抬,挾在腋窩下,铁壳车的两只后铁角,轻拖坡面。我挺胸收腹,人往后微仰丶两腿綳直丶两脚一前一后如钉入地般一步一步丶步步踏实往坡底滑行。行至离坡底尚有三分之一处,我两臂一用劲丶将车杠压至肋间,铁売脫离地面丶车重量前移,一股前衝之力突击全身,使整个身体由后仰转成前俯,两腿由绷直而曲丶两脚如转轮般交替蹬踏,身丶车合一,竟如离弦之箭,飞速向前,直至坡底大道,兀自无需收脚丶无需用力丶只需把准车杠,借着惯性,直冲入窑洞之内丶装窑师傅面前方止。這势态使一路上拉车者丶挑担者纷纷避让,立于道旁,看得目瞪口呆,见我直入窑内,不禁齐喝一声: “ 好” !
    我按他们本地人单价,心中暗暗核算一下,凭我们的体能,赚个百多元錢一月是不成问题的。此時,徐技术员下了黄土岗,直至我面前兴奋地竖起大拇指:“浙江师傅,了得,了得!”
    他引领我复至厂部办公室,对厂领导讲述了我的拉车技能,据他估算,用我们三丶四十人,足可抵得上他们招请的七丶八十人,且砖坯不会损坏,质量大可提升。厂领导自是高兴,忙与我谈了用工意向: 决定今年先来十多人试用,明年拉坯进出窑全由我们包了,当然,装窑师父还是他们的。我们的报酬么,按本地进窑工论进窑砖坯数计算。(后来厂部根据我们实际工作成绩,毎天装足六眼窑洞即可,二十余人毎人毎月工资一百二十元。)
    我写信告诉我妹夫,他极为高兴,当即邀了亲朋好友八丶九人,赶到宜春。其時,我因捨不得放弃建工局的工作,只好先带他们来到熊厂长处,讲清我暂不能来砖瓦厂的缘由,我带出来的老鄊,请砖瓦厂领导按排了,我自己过完年后来。
    其他人员,要等过年时我囬家再带来------
    這年过年,新出来的人就在砖瓦厂过年,不囬家。他们把砖瓦厂制好尚晒在场地上的砖坯,一一收拢聚存在一个大棚里,以备明年开春時用。
    我则与砖瓦厂簽订合同,甲方是江西宜春砖瓦厂,乙方是: 浙江上虞华镇公社友谊大隊。我将合同带囬家鄉,由大隊盖章簽具后生效。合同上注明: 乙方负责人是我。特别写得清楚:所有在砖瓦厂工作人员的报酬,毎月分两次由我向宜春砖瓦⺁结算,留下在砖瓦厂工作人员每人每月30元生活费,其余全部汇给大隊,由毎人户里自到大隊领取。
    从此,开始了我们在宜春砖瓦厂三年的快乐打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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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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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9 14:27:3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二,逞雄砖瓦厂
    (二) 独占鳌头

    第二年,春节囬家時,我向大隊汇报了在宜春砖瓦厂的情况,大隊赞扬了我为社员找劳动力出路,增加了大隊收入,支持我继续努力。至于人员问题,大隊由我自行组织,原则是以本大隊人员为主。
    我于是联络了基本是原俱乐部人员,约三十来人,一起来到宜春,加上年前来的八丶九人,总共有近五十人了。這应该是支不小的隊伍,为此砖瓦厂一定要我辞了建工局的工作,到砖瓦厂来。我捨不得建工局的工作,但顾不牢两头,也只好转到砖瓦厂。我考慮到唯恐以后惹来麻烦,故我要求砖瓦厂给我单独按排一个工作丶单独与厂里结算工资。其他人的工资,由我统一结算,半月一次,结算后毎人毎半个月领生活费15元,其余全部汇到我们大隊去,大隊抽取交隊款项后毎半月由各来宜春的家属自去大隊领取。每半月结账一次,我只取三元一天的小工工资丶加外一包煙(因我不会抽煙,這纯粹是交际用的) ,我另外一无所求丶一无所取。
    幸亏我早作此按排,才避免了以后险些大禍临头。
    我将這五十来人分作两拨,近三十人力气较大者去拉砖坯进窑,余下的去出窑(将焼好的砖运出窑外) 。那出窑的虽热一点,但只要拉出窑门外就可以了,较省力。而进窑的如晒砖坯的场地近一点还好,若远一点,就要飞快地跑才能供应上,所以该力气大一点丶人比较机灵的。但进窑出窑数量差不多,厂里定的价格也差不多,所以收入基本一样。
    根据窑内火焼的時间,来定进丶出窑的量,這很受装窑师傅欢迎,他们也喜欢“快” 。我根据实际情况,将进窑的顺序作了按排: 先进窑的两部车,比如说A车B车,拉车的俩个人,比如说A和B,先分站于A车两旁,共同将A车中的砖坯分递给两个装窑师傅。两个装窑师傅飞快地将砖块象搭积木般搭起来,你递的越快,他也搭的越好。如此搭的砖坯,边角毫发无损,焼出来自是高质量的好砖。A车递完后,A迅即拉起空车从窑洞中出去,B车即拉上来到装窑师傅面前丶C车拉上来占据B车位置,D车赶着进来等候。此時,B与C共同递B车中之砖坯------
    如此轮转,A车第二次囬来時刚好与第一次的最未车首尾相接丶从而循环不息。若晒砖坯之处近,则拉到窑前可稍息一息,若晒砖坯之处远,则需快装快跑,最远处往往一拉到丶喘息未定即需递砖。但這样工作効力肯定是相当高的。最主要的是毎天窑内装叠砖坯排数恒定,则窑内火焰燃焼時间及行进速度也恒定,那砖焼的熟透程度和每天出成品的量也恒定,即毎日的产量丶质量稳定。
    如此一来,工作時虽辛苦点,但工作的時间不长,一般上下午各三小畤就可以了。而只要装到每天要求的排数,其工资每天四元一天就可保証了。這很配一班小伙子的胃口,他们是“做象做丶息象息” 。干起来不怕累,只要大干快上。一下班就去澡堂洗个澡,就可高高兴兴地休息或逛街了。
    而夏天天晴太阳好,要多拉几车砖坯,贮存在大棚里,若遇雨天,则只需取大棚的存货就可以了。亦即不管天晴落雨,毎天工资不会少。
    而我,也拣了样我一个人能做的工作: 出窑灰。這窑灰,以前他们是倒掉的。但里面尚含有不少未燃尽的煤渣。我的工作是:毎天用翻斗车把它撤出来,然后用铲铲起来往篩沙泥的大竖篩上撒,這样能把一些碎砖筛掉,留下较细的炉灰和末燃尽的煤未。将它堆成方,然后量一下,按方计工资。這计算工资麽,很是马虎的,其实我只要每天将窑底出清就可以了,至于量方,那也不过是种例行手续,只要按方计算,能有五元一天即一百五十元一月就行了。這筛出来的宝贝,制砖车间来取去,掺入制坯的黄泥里,這砖坯内的炉灰,在窑內的高温里不仅能燃烧,可节约用煤,加快煅焼速度,最主要的是砖坯自身燃焼后,焼的透了,不会产生僵砖丶生砖等次品,砖的质量大大提高。
    所以,我的贡献也蛮大的。一般,我每天工作五个多小時就够了。這工作虽则很髒,往往人搞得象只灰灶貓,但自由-----。而且厂里有囗罩和劳保手套发给我的。
    工作虽脏且累,但报酬可以丶且工作時间少,這还是使小伙子们很高兴的,特别是毎天下午下班以后,大家暢暢快快洗好澡,一同上宜春街上花四丶五毛錢,喝上半斤老白酒(米酒) 和一缽头心肺汤(哈哈,可不是旧小说中丶绿林道上的心肺汤,乃是真宗猪的心肺汤也。) 。等到人人喝得微醺,直使那宜春门外丶秀水江畔,飞扬起一片欢笑声!
    而我,往往独自一人,去爬登宜春城旁那座小山。仰望這小山上有座飞簷翘角丶精致绝倫的二層台阁。探足而上,這二楼檐下,尚有泥金斑驳的一块大横扁,龙飞凤舞地书着:“宜春臺” 三个隶书大字。却使這虽已破败的台阁,立時呈现出一种非凡的气势。我从某篇资料知道: 原来這就是当年慈禧太后跓跸过的“宜春臺”呀,然距我登临時,時空已越百年矣!
    我登上楼的二層,在四周圍着的丶颓倾的长靠背椅上,拂一下积尘,痴痴地坐下,眺北望南。眺城北,是一衣晶莹碧透丶缓缓东淌的袁水;望城南,是两支厚重黑黝丶沉沉西去的铁轨;而台下,则是:翼飞的城楼丶鳞次的屋舍丶曲折的街道丶幽深的巷弄;這,就是赣西古镇----宜春!
    我独自在宜春台上作怀古之幽思,而我的伙伴们却囬到宿舍抲起了“沙蟹” 。他们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赌博,若我知道定要骂人的。不要看我平时嘻嘻哈哈,一旦认起真虎起脸来,确也有点怕人的。所以一般要确知我不在時才会赌。
    有天,我囬来的早了点。他们几个正盘坐在床上丶在蚊帐里面打牌。一听得我囬来的声响,都慌忙摞拢牌丶假装睡了。我见他们如此,也只好假痴假呆,装作不知。第二天下班后,有个我的原俱乐部的伙伴,悄悄地走来央告我:“小民,请你今天囬来的晚点,我前几天输了点錢,今天想扳过来,好吗?”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问他输了多少?他说约二丶三十元。我想他几乎输掉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好再说什么,顾自走了。待得我囬来,一见他哭丧着脸丶一声不吭地闷坐在床沿。我走去悄悄地问他:“你扳囬来了吗?”他低着头,眼睛有点红红的,声音只有如蚊子叫那样响:“不知怎么囬事,又输了。”我一听,急了,大声地问:“你究竟输了多少?”他嗫嗫地说:“八丶九十元吧。”這下我可火了:“你把辛辛苦苦半个月赚来工资,一下输光了?”我翻开了蓆子,找到了那付牌,一把抓起来撕了个粉碎。我怒火中焼,狠狠把碎牌撒向地上,怒骂道:“我好不容易搞了這么个赚钱之处,本想大家能开开心心地赚点錢囬家,而你们却不知珍惜,想毁于一旦。你们若如此下去,迟早总有一天要灰溜溜地卷鋪盖的。请问你们如何对得起倚门而盼的家人?如何对得起我的一片心?”我更将怒火撒向我的妹夫丶表弟等几位亲戚,骂得他们都低着头避而远之。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赌了。
    毎当发工资那天,我们都会在食堂多买几碗菜来聚餐,大多数時就上街买斤老白酒来,偶尔,也买瓶江西名酒“四特酒” 来嚐嚐。我虽痛恨赌博但却好酒,伙伴们都纷纷敬我酒,往往喝得我酩酊大醉。
    我们的工作虽辛苦,却也欢乐!
    這年到年底,据说宜春地区建材行业,进行总结评比,宜春砖瓦厂破天荒地第一年扭亏为盈,而且是宜春地区建材行业中唯一一家,因而被评为先进。厂里一片喜庆,为此还开了庆功大会,並且破例,让我们浙江人也参加了。厂党委书记在会上着着实实地表扬了我们浙江人不怕苦不怕累的劲头,和对砖瓦厂扭亏为盈所作的贡献!
    這使我们感到无比欣慰和无尚荣光!
    后来,还听说宜春砖瓦厂特地把对我们的奨励的奖旗丶奖状,寄给了我们县里。但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
    這一年我们囬家过春节,真有象上海人出路囬家(指在上海工作的人员) 那么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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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一生真是多滋多味。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29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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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3-5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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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194#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1: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29 22:47
    这也许是一生中最开心最难忘的片段。

    理解我者,真乃独享独行者也!
    不过,最开心最难忘的片断,实不是最唯一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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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知者说与知者听,不是知者莫谈论。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31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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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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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
     楼主| 发表于 2014-5-31 11: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29 22:50
    你的一生真是多滋多味。

    我的-生,真是多滋多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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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难是财富。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5-31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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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楼主| 发表于 2014-6-1 12:24:5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叶草 发表于 2014-5-31 11:44
    楼主颇有组织领导能力的嘛,若在改革开放初期也会很快挖到第一桶金。

    多谢三叶草先生的褒奖之词!
    我在改革开放初期,确乎可掘到第一桶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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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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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
     楼主| 发表于 2014-6-1 12:27:35 | 显示全部楼层

    的确,磨难是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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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率的说:如果我一生都很顺利,一定不会有我那么多文字。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6-1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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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
     楼主| 发表于 2014-6-1 12:2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5-31 21:03
    是的,知者说与知者听,不是知者莫谈论。

    的确,独版说的是真心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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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一生坎坷,但又不认命。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6-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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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
     楼主| 发表于 2014-6-4 13:49:19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6-1 21:44
    我们都一生坎坷,但又不认命。

    正因为一生坎坷,但又不认命,所以一生更加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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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的生活就会更有滋有味。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6-4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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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
     楼主| 发表于 2014-6-4 13: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4-6-1 21:47
    坦率的说:如果我一生都很顺利,一定不会有我那么多文字。

    所以就不会有我這些嗦嗉叼叼的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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