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

温泉山人

  
    我的老家曾有条小河，河水就从村后流过。那河的源头在村西北的温泉山下，小河的两岸是纵横的山梁沟壑。记得小的时候，冬天的河面有长长的结冰、是天然的滑冰场；春天，河岸上杨柳轻飏、桃红杏白；夏天，河岸边上野草繁茂、野花飘香。河中有孩童光屁股戏水、妇人槌洗衣物；秋天，两岸的庄稼熟了。高粱通红、玉米金黄，又是一派独特的景色。但是现在，这条小河已经彻底干涸，甚至连河川都看不见了。
    我们那村是个古老的村落，大约在原始部落时代就有了。周时属唐国，春秋属晋国，后来韩赵魏三家分晋就属了赵国。村街上现在还散落着三个古时舂米的石臼，上边斑驳的石痕记录着那些已经远去的时光。那条小河肯定比村子还老。而且可以断定，就是因为那条小河才有了那个村落。我们这支姓氏虽说是村里的老姓，但要比起村子的历史就差了许多。现已知我的始祖是明洪武年间由外地来移民而来，而这个村落此之前就早有人了。现在仍在使用的地名当中，还有段家围、王家崖、黄家地、孙家坡、张家地、董家梁、庄家岭等等。由此推测，那村早就是个姓氏众多的村子，住民绝不止几家几户。我的祖上只是之一而已。
    与上述地名类似的还有很多。但因口音问题，人们将一个主要问题忽略了。老家人将“上”发音为“社”，连衣裳都叫“衣社”。所以还有些地名如天岭社、疙瘩社、坡社等，就以为是天岭上、疙瘩上、坡上的意思。而其实，这些地方大概还真是应该叫“社”。还如廊地社、下滩社、高围社、白塔社、大村社等，都是类似。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村里人平田整地，在大村社一带挖出过原始的土炕、土灶等遗迹、证明那里曾有为数不少的人口居住过。由此推测，天岭、疙瘩、坡等都是具体地址，而廊地则如廊房，是相对于村街“正殿”得名、下滩则是因其位处小河下游的河滩了。大村社显然是因其居住人口多、像个大部落。如果将这些地方排列开来，就显出了古时村落的基本轮廓。
    那条小河就从村西的堡子后面流出、绕着村北的后街流过，所以被人们称为后河。后河里的水古时有多大不得而知，但从遗留的河床推断，那河里确曾溪流潺潺过。这对古时不可能太多的村民来说，维持基本的生活已经够了。但是总归，它不能行船、无需船渡，够不着任何江海，也归不了那个河湖。只能静静地流淌、默默地滞留；最终消失在的田野地头了。“向前不可能、向后办不到。于是如此如彼的完了”。
    后河源头的的温泉山距村五里多。河两岸沟壑起伏的山崖是温泉山的延续，就如同两条伸长的臂膀将河谷搂在怀里，有效阻挡了西北方向来的气流，造就了河谷温润的气候环境、成就了那条无闻的小河。所以对我而言，那条小河就是母亲河了——否则，我们的先人该到哪里落脚、会往哪里迁移？而如果没有先人，后人不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后河的中部还曾有座娘娘庙。庙虽不算大却也正殿配房、器宇轩昂。每年农历三月十二娘娘庙过会，众多的善男信女从四邻八村拥来、拾阶而上，在缭绕的香火中叩头进贡、求子拜佛。庙门两侧有两棵高挺茂密的梧桐。树冠黑压压，开着白里带紫的花，不仅贵气而且芳香。庙堂南侧的坡沿有一棵斜长的桑树。那柔软发紫的桑葚是我记忆中奇美的甜蜜、每每想起都回味悠长。桑树的叶子还可采来养蚕。我的母亲就曾用蚕丝当芯给我做过一个红色肚兜。有年夏天我闹肚子久治不愈，母亲让我穿上那个红肚兜、晚上睡觉也让不脱。几天后我的病好了。母亲感叹说：唉！治儿子的病，还数亲娘的肚兜管用
    娘娘庙的背后是后河的正流。而庙的南北两侧还各有一道深深的沟壑。圣母娘娘就端坐在那三沟汇合的高处俯瞰河水流淌。到了夏天，偶有瓢泼大雨下过，三条沟里的逐浪洪水在娘娘庙前积聚汇合、然后再前赴后继奔向远方……我后来曾多次去过四川的乐山。每次听导游说乐山大佛坐镇大渡河、岷江和青衣江，俯瞰三江汇合，就总是不知深浅地联想起老家的娘娘庙和庙前的小河。但总归不是一个档次、无法同日而语。凌云寺举世闻名历经风雨依然香火不绝，娘娘庙默默无闻历尽坎坷早就被人拆了。尽管前几年村里有热心人张罗、在原址上进行了修复，但那规模和气势已今非昔比了。亦如有人对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里那座“圮坍的白塔被重新修好”所发的感叹：“白塔虽然得到修复，那也不能说明它是历史的延续、只能说明它是历史的一种象征”了。
    但是那河一直流在我的心里——无论是一棵小草还是一片森林、一个物种还是一只蝼蚁，一个村落还是一座城市，皆源自于水和依赖于水。大地上任何名族皆起源和受惠于水。所以当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逆时序地上朔到一个民族的源头时，最终一定会迷醉在江河的源头里。因为，人类的源头就在江河的源头里，人类的历史就流淌在江河里。所以，即使老家那条小河已在地面消失，我亦以为不过是更换一种流动方式罢了。

温泉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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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添

小村庄，历史长！

一条小河的变化见证者着一段历史的变迁，拜读山人的佳作！欢迎你来散文版交流，期待你更多的精 ！更谢谢你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