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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茶炉

[探索] 【转帖】太空神曲 前苏联阿-卡赞采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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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昨天 06:59
  • 签到天数: 743 天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特艾勒
      “活体蟒蛇”战胜了阿尔谢尼。
      他回想了一切,评析着自己走过的生活道路,懊丧地望望放置在不远处的自己的头盔和储存着地球上气体的氧气瓶。
      阿尔谢尼暗自下定决心,他猛一纵身,飞快地套上头盔,顺手拧开氧气瓶的龙头开关。
      他挺直身子,贪婪地吸进了倍觉亲切的地球上的气体。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消磨意志的忧虑也消失了。
      哑口无言的看守们发觉俘虏在行动,急忙游来。阿尔谢尼就象要抓举一副超重的杠铃一样弯腰探臂。“活体蟒蛇”立即盘绕上他的手臂,箍住他的双腿,缠住他的胸部。可是,他此刻正希望这样。
      艾姆们给培育的活体肌肉制定了动作程序,但是没有能教会它们识别阿尔谢尼采用的搏斗中最简单的策略。阿尔谢尼是地球上为生存而斗争了几百万代人的后裔——“巨蟒”再也不能用压迫胸巾的方法把来客窒息住了。他用上了氧气瓶!可是“群蛇”盘绕着他,不让他动弹。于是,两种力量开始较量。阿尔谢尼回想起维琳娜的乐曲声,当年回响在体操房里鼓舞了他的乐曲声,在欢快乐曲的清晰节奏中,他的浑身肌内猛添了力量。随着音乐节拍的轰然一声,“活体蟒蛇”被挣断成一小截一小截地落在地上抽搐不停。
      他猛然冲向特艾姆的住房,但在门坎上惊愣住了,满以为眼睛发了花: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冷峻、生硬,脸上垂挂着十分难看的鼻子的特艾姆,而是一个活泼的美貌姑娘,她面容姣秀、善良,挺直的鼻梁、富于表情的嘴唇和一双杏仁般的眼睛,也唯有这双眼睛略微会使人联想到艾姆。
      列勒星上出现了来自地球的妇女?怎么来的?神奇的谜团使阿尔谢尼兴奋起来。难怪,古代塑象“陶古”很象艾姆。他们的祖先肯定到过地球上。很可能,他们从地球上劫持了一些人来,否则这个陌生女人怎么竟跟聂弗尔吉娣如此相象?
      “你是谁?”阿尔谢尼把头盔上的眼镜片向后一推,急切地问道。活体胸巾使他在不用氧气瓶时照样能够自由呼吸。
      “我?”女人答道,“我是特艾勒,你的那位朋友给我起的名字。”
      阿尔谢尼望望对方折叠成一道道皱裙垂挂着的白色长袍的下摆,心里有些疑惑。刚才他因为这件白袍差点儿把陌生女人错认为特艾姆。
      “特艾勒?”阿尔谢尼反问道,“你能用我们的语言讲话。你是不是被艾姆们从地球上俘虏来的古人的后代?”
      “特艾姆们从来没有到你们的星球去过,阿尔谢尼。”女人说着,还唤了一声拉托夫的名宁。
      “别开玩笑。如果你也是——航天飞行员、是威耶夫派出来的第二艘星际航船上的乘员,我就跟你们一道飞回地球。”
      “外来客,我从来没有到过地球。”
      “你是谁?”阿尔谢尼问着,朝后退了一步。
      “你扯断了‘活体绊索’,一心想丢开艾姆们远走,怎么此刻又朝后退的呢?”
      “我不能向你举拳头,因为你是女人……”
      自称为特艾勒的浅浅一笑,笑容里显现出女性的柔美,使阿尔谢尼不由惶惑起来。他突然断定:艾姆们使用了某种方法,造成他的这种幻觉,以此来阻挠他的离去。
      “为什么举拳头?为什么?”特艾勒说,“我从你跟伙伴们的谈话中学会了你们的语言。你们还用数目字发出信号。这个我也会了。”
      “我们从来没有跟你、或者当你的面交谈过。”
      “你们,外来客们,经常跟我谈话……还常跟你们称做艾姆丝的谈话。”
      “你是谁?”阿尔谢尼又问了一遍。
      “我曾经是被你们唤作特艾姆的。此刻,变形之后,我成了艾勒。应该称我特艾勒,是吗,你说呢?”
      “你能够说话了?”
      “对的。变成艾勒之后,我们也能用声波了,也能听得见它,也能发出声音。我现在就把艾勒世界的事儿讲给你听。坐下来听吧。原谅我,我得站在你面前。可是……我这样稍稍方便一些……现在……”
      如果,这是艾姆们在阿尔谢尼头脑中造成的幻觉,那末,他们的阴险奸诈也就无比了。拉托夫不可能撕碎美丽的艾勒。她温柔地悄声絮语地继续说着:
      “艾姆们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哪样的——是有吸附力的雄艾勒还是长翅膀的雌艾勒……”
      到这一刻,阿尔谢尼才发现交谈对方垂挂着的长袍皱摺是收拢起来的两翼,一双翅膀连接着这个奇怪生物的手臂和腿脚,限制住四肢的动作。
      究竟是什么?是幻觉还是发现了列勒星球上的重大秘密?
      “你们看得出来,这些肢体已不适宜劳动了。现在,我们渴望过的那一切,如同艾姆们那样渴望的一切,又显得多么的渺小?……”特艾勒说着,语句有点不大通顺,“现在是另外的渴望……现在,不需要劳动,不需要科学,只需要爱情!每一个雌雄艾勒都要为自己找一个配偶,很急切。我会看到许多雄艾勒,他们全没有翅膀,象你一样,外来客,只有雌艾勒才长着翅膀,跟我此刻一样。”
      地外星球生物的这段描述,令人无法思议,用的竟然是人间的轻柔的少女的音调!阿尔谢尼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姑娘竟是过去那个类似蝾螈的特艾姆。
      拉托夫定了定神,热情地说了起来:“既然现在你懂得了爱情,那就一定会理解我,美丽的特艾勒。我得在我们的火箭起飞前赶到,剩下极有限的时间了。我只有及时赶到,才可能回到地球,那里有我的爱情。”
      “你也能够这样炽烈地相爱吗?列勒星上我们的爱情只有一次。这是生物规律。我们寻到配偶之后,就拥抱着飞行。配成对,翱翔在大海上,双翅当然就十分疲乏……”
      “在大海上?”
      “大海给了我们生命,它也要把生命索回,代之以新的生命。艾勒在海底产子,可以这样说吗?新生的小艾诺便出现了。他们全是些快活的小娃娃。”——艾勒带着母性的柔情微笑着说完了。
      “你们,艾勒们,不惧怕这种飞翔吗?”
      “不!”长着双翼的美女说,“可能,这就是列勒星上的生物跟你们人类不同的地方。他们决不害怕生命的结束,因为它是十分光辉而又十分动人的诱惑,爱情——多美好!能这样说吗?”她运用起三位宇航员爱说的华丽词藻,并且模仿每个人说话的神情。
      “住嘴,狡猾的海鲦?”阿尔谢尼大喝一声。
      “海鲦?海鲦是什么?没有听你们说过这个词。”
      “你仍然是那个特艾姆,我的仇人!你搞的那些监视我的‘活体蟒蛇’不管用,你就摇身一变。这一刻编造出在爱情的拥抱中结束生命的故事来迷惑人!去你的吧!”
      “阿尔谢尼,我不想耽误你,可能你已经赶不及了。特艾勒的记忆中还保留着特艾姆的计数能力,会运算。但是其他一切方面艾勒和艾姆根本不一样。”
      阿尔谢尼确实也说不出,这个长袍垂地的羽翼生物究竟象谁。他只能说出对方的脸庞,根据无法说清的特点,猛然一看立即便会感到是一个女人的脸庞。当然,也只是猛然一看。实际上这脸盘之同于女人,顶多如同狮子的脸之同于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只是,艾勒的脸有一种特殊的秀美!
      阿尔谢尼看了一下天文表,不由浑身冰凉,一切完蛋了!剩下的时间决不够穿越丛林到达海峡了。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和卡斯帕亮原定在海峡边的水陆两用车上等他。
      特艾勒走近阿尔谢尼,亲切而温柔地望着他。
      “你跟那些不长翅膀的艾勒全不象,但是,你……”她没有把话说完,“你希望我帮你回到自已人那边去吗?”
      “你?用什么办法?艾姆的任何一种活体机器都用不上……丛林又密……时间又急。”
      “我的翅膀呢?我带着你飞过丛林,飞过海峡,如果你的伙伴已经不在海岸边的话。”
      “你?还象你的前身一样,想阻拦我……”
      “我对感情的理解是不深的,阿尔谢尼,现在,我理解你的感情了。”
      “能相信你吗?”
      “艾姆们的理念中从来没有谎言,同样,艾勒的感情里也不会有欺骗。”
      “那我该做些什么呢?”
      “飞翔时抱紧我。配偶的雄艾勒就是这样做的。”阿尔谢尼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起了维琳娜,他会不会违背生物学的原则成为这个羽翼生物选中的郎君,她不是正要挑选飞行中的情侣吗?
      “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途程上,外来客,我会为自己挑选一个普通的雄艾勒。可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阿尔谢尼!”特艾勒说着,仿佛看出对方的心事,“我感谢你。”
      “怎么?带我一道飞?”阿尔谢尼问话的声音很低。
      “为的是你能返回地球。”特艾勒回答得很于脆。阿尔谢尼已经习惯于信任艾姆,但这个长翅膀的艾勒的思想和言语是不是也一致呢?
      特艾勒凝望着阿尔谢尼的眼睛。他的电子翻译器没有随身带着,搁在原来住的单间里了:因此也就不能收译对方眼睛里的电波。不过,那双眼睛里有一种神情,不需要语言和仪器就能使阿尔谢尼理解。于是,他下了决心。
      “特艾勒,相信你!飞吧!”
      “连一小块时间也耽误不得了。”特艾勒的言语错得惹人发笑,说完,就领着阿尔谢尼走向出口。
      “蛇群”一见他们走近,立即四散爬行。垂直升降通道里有一股猛烈的气流,把他们抬向地面。他们置身于丛林之中、阳光灿烂的绿草地上。林中这块草地在他们居住的小单间里就能观赏到。
      “反正我还得飞到高地去寻找艾勒的。我此刻先带你飞,你得抱紧我。我有长劲,比我们的活体机器劲大。”
      阿尔谢尼眼前又一次浮现出维琳娜的形象。当他挨近美丽的特艾勒时,仿佛觉得靠近身前的正是维琳娜。拉托失抑制着繁复的思绪拥抱住地外文明生物的身躯。对方的身上穿着当地活体蜘蛛织成的轻柔的白色织物,阿尔谢尼感觉得出织物下面的冰冷柔滑的身体。
      特艾勒挥动起巨大的翅膀。
      阿尔谢尼只是在梦中曾经有过此刻的这种感受。如果不算他在待艾勒背后紧紧握住的两只手,他确实完全没有用劲,便一下升到空中。阿尔谢尼扔掉沉重的头盔和氧气瓶来减轻特艾勒的负荷。他象在飞行中的火箭座舱里一样,又看到丛林在自己的脚下。葱郁的丛莽使他想起了家乡的泰加森林。
      前方出现了晶绿的大海,海面上映现出绿莹莹的天空。
      狭长的沙滩地一闪而过。可能他们正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艾姆的,当时一部分新艾姆正从大海中走出来。
      水陆两用车不在海岸边,时间拖延了。现在要飞到大海之上了。按照列勒星上的生命历程,双双儿地殉情于海底吗?……
      地球上昆虫中的雌螳螂常常在爱情的拥抱中夹断雄性的脑袋。这里呢?……艾勒的器官会过度紧张,双翅无力挥动——于是,全完……
      阿尔谢尼瞥视了一下烟雾腾腾的天边。刹那间他似乎看到浪花里有个跃动的黑点。可能,这就是飞返地球的最后一个象征——水陆两用车和急急向火箭赶去的他的两个伙伴。也可能,是一个在水中嬉戏欢跃的小艾诺。
      特艾勒的双翼挥动得很有节奏,翅膀的耐力使人惊叹。阿尔谢尼想到,列勒星上大气密度大于地球上的,所以,象艾勒这样体形的生物才有可能在这里飞翔。
      水陆两用车由气垫承浮着,一下子跃到海浪的峰顶,一下子落进浪谷的底层。
      浪花飞溅到头盔的玻璃镜片上,又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扑面而来的黝黑的峭壁,仿佛也是一下子冲向天际,一下子沉入水中。
      “驾驶工作由你来干,亨利!没有了阿尔谢尼,发动火箭飞离这里,我办不到。”库兹涅佐夫叫嚷着。
      “不要灰心丧气——战斗中总得有栖牲。”
      “我一直估猜,你这人,大概没有一颗人的心。”
      “庸人之心,当然没有。”
      “你一个人飞,我留下。”
      “你已经用尽一切方法了。至于说,我们两个全留下来,那末,星际航船也就难以返航了。你以为,我们如果把阿尔谢尼献出如此重大代价了解到的这一切,竞然不带给地球上的人们,他反而心里会好过些吗?”
      “我要永远说,你是个艾姆,不是人。”
      “听着,你也该懂得一下,过去的英雄们是怎样战斗的?如果倒下了一个人,阵亡了,那末,大伙儿就止步不前了?停在那里号陶痛哭?是吗,你说?靠岸。当心些。记得吗,我们见到的第一个艾诺正是在这里撞碎脑袋的。”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智慧生物,就是为了救护我们而献身的呢?”
      “这一刻我们可不能学着他撞脑袋。”
      水陆两用车谨慎地驶进港口。港口里拍岸的海浪不太凶猛了。两用车被喷射气垫托浮着离开海浪上了石岸,飘行几步之后停落在岸边。
      星际航船的小舢板——地球火箭耸立在青蓝色扇形的蕨草丛中,象是绿莹莹的天幕下的一座银白色塔楼。
      “我们把两用车留在这里,”卡斯帕亮说,“以后上这儿来的探测人员会找到它的。”
      “找到两用车还是阿尔谢尼?”
      “星际航船在我们回船后立即返航的话,那按照爱因斯坦时空规律计算,下一批探测人员到达列勒星要在五十年之后。阿尔谢尼再随他们飞回地球,跟维琳娜老太太岁数相差不多了。”
      “想想看,我们在这当中有什么道义上的责任吗?”
      “什么,说什么?还想想看,时间已经没有了!……”
      卡斯帕亮用一种故作气恼的腔调说着。但是,托里亚感觉得出对方的喉头凄苦地哽咽着。
      语言学家一挥手,拱起脊背,跨出两用车,一拐一拐地向火箭走去,留下了他在地外文明行星上的最后几个脚印。
      “叛离了朋友……叛离……是吗?是这样一回事吗?”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伫立在峻峭的陡岸上,正是在这里阿尔谢尼和他们一道儿第一次发现海浪中嬉戏着的艾诺,库兹涅佐夫的目光向远处眺望,他胸前挂着艾姆们的活体胸巾,但是他一次也没有使用过这种装备。就要离开这星球了,如果连这星球上的气味都没有闻嗅一下,行吗?
      托里亚看见一贯地阻止自己使用活体胸巾的卡斯帕亮只顾朝火箭走去,便解下头盔,使劲儿吸进一大口令人心醉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仿佛潜泳了很久之后蓦然跃出水面,一股说不出的植物馨香混和着海面上的含碘的清新空气,使他微晕了。
      托里亚仰起头发鬈曲的脑袋,两手圈拢,向四面高声唤叫起来,就象是会有人来应答似地。
      于是,他耳畔传来哎嗨的声响。也可能,并不是哎嗨声。
      库兹涅佐夫凝神细听。
      声响渐渐近了。顺风传来的唤声十分清晰了。
      接着,看到天空飞来一只巨鸟。这是他们曾经看到过的飞翔在合成食物机器附近丛林上空的那种巨鸟。
      羽翼生物直向火箭飞来。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不是由于氧气不足,而是由于激动。难道在最后一分钟里,他还能在地外行星上得到一项生物学上的重大发现吗?哪怕是靠近些仔细观察一下这只飞鸟!或者……或者是……是只飞龙?
      飞行怪物向岩岸滑翔着降落,直落在库兹涅佐夫身边。生物学家费了好大劲才没有掉过脸来就跑。
      这样,他清楚地看见飞落到山岩上的怪物突然一分为二。托里亚想叫出声,可是惊讶得失去了嗓音。怪物的一部分伸展着疲惫的双翅,僵卧在岩石上,怪物的另一部分,挺了挺身子,就……变成一个人。他两臂前伸扑向托里亚。到这时,托里亚才嘘出一口气来。
      两个人全没有戴头盔,所以能用面颊相互亲了又亲。然后,托里亚瞥视了一下正在收拢双翅的生物,朝后退了一步:
      “别吓唬我,乖乖,地道的怪事!”他说着,惶惑的程度大于惊惧。
      “她是特艾勒。”阿尔谢尼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并向艾勒走去。
      “我该飞去了,我的翅膀得休息了。”特艾勒向阿尔谢尼盈盈地笑着:“你抱得我好紧,应该这样。”
      “谢谢你,特艾勒。我在地球上一定会永远记住你。”阿尔谢尼答道。他还不懂得特艾勒谈起自己翅膀的意思,她说的是“翅膀的永远的休息。”
      “你的朋友要是也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艾勒,那多好……再见吧,两位!”
      特艾勒挥动翅膀,从岩石上腾飞而起。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惊诧极了,以至于艾勒能说地球上的语言都没有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突然,他醒悟过来,一把拉着阿尔谢尼,拽着他向火箭跑去。
      上空飘荡起奇异的歌声,歌声随风回旋,象海浪一样地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孤单的特艾勒在天空唱着歌。她的歌喉一会儿低而深沉,一会儿清脆响亮而又激越,在高高的空中渐渐静息下来。特艾勒歌唱奇异的世界,歌唱永不分离的希望。地外星球生物的歌曲抒发出来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可是,在列勒星上的这位歌手将是第一个纯粹为了爱而舍身的生物。
      阿尔谢尼和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入了迷似地,忘却了起飞时间,痴痴地站着。
      卡斯帕亮奔了过来,抓住他们的手,向他们喊叫,启航的时间被耽误了,并且把他们朝火箭那边拖。他们走着,仍然不时回顾苍茫的大海。
      进入火箭座舱,启动了飞行装置,他们便立刻贴近舷窗。卡斯帕亮怒气冲冲地在操纵台上忙碌着:耽误了三分钟。
      对于星际航船来说,三分钟就是光速飞航的五千四百万公里,两个伙伴看见翱翔在大海上空的一只飞鸟,突然间,收拢起双翅,象石块一样堕入海中。
      阿尔谢尼把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一只手都按痛了。
      火箭飞腾在空中,看得见卧息在大海当中的小岛,大海粼粼的波光中有象海豚一样的金色生物在嬉戏。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按摩着被压痛了的手背时,发现阿尔谢尼抬手揉了揉眼睛,可能是眼里落进了灰尘,也可能是眼睫毛粘靠住眼睑。
      卡斯帕亮定下神来,他向由于探险小组而滞留在运行轨道上的星际航船发出电报:全部人员正在飞返。
      “高度的文明一定是讲究人道的。”他用这句话结束了报告,心里却想:但愿这个人道主义别使我们错过跟太空加油车会合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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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 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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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地外世界
      人类的智慧揭示了大自然中的许多奥秘,并且还会发现更多的怪异,这样也就能更好地改造自我。
      ——弗•伊•列宁
      一、失去归宿的航程有了归宿
      “永不断头的飞行快点儿完蛋吧!”
      华列里•斯纳思廷胡髭蓬乱、头发散披在额门上和脑勺后,直奔进宇航船的公共舱。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拉托夫象往常一样,正在和宇航船上另一名乘员弗道尔•卡拉通下棋。他们从尖叫声中听出歇斯底里的症兆,便惶然地望着奔进舱内的工程师。
      “什么意思?”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厉声问道。“意思是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意思。本人我厌恶一切,包括天堂在内。包括这些混蛋的木头棋子儿,包括你们这类的木头嘴脸,都得完蛋!一切全完,一切,一切!”说着,他抬起磁性鞋底,嗵地一声跺了跺金属舱板。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站起身来:
      “华列里,安静。你又发病了。”
      工程师哈哈大笑:“不,指令长!我早就有疑问;三个人组成的文明社会里,指令长算个什么玩意。现在……”
      “我给你喝点镇静剂。”
      “你们自个儿喝。最好我们一道儿喝,把急救箱里含酒精的玩意儿全都喝光。”
      “朝后退!”卡拉通低沉地叫了一声,猛然站起,他用力太大,整个身子全升腾起来,赶紧抓住桌沿,又把磁性象棋子泼散到四处。“你朝后退!”他再说了一句,语调已经平和了一些。
      华列里又哈哈大笑起来。
      “在肚子饿瘪了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疯了。”
      “你干了什么事了?”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威吓地朝他走过去。
      “我厌恶一切?一切!我不要做靠三顿鱼籽酱混日子的下流混虫!不会派救援组给我们的。我要自由行动。”
      “是为了活得自由些,”卡拉通用责备的语气说道,“你是个什么人?你不总是为自己的能力而骄傲吗?当然,值得骄傲。怎么此刻说起废话来呢?呶,你扪心自问地想一想,人们怎么能够飞越太阳系寻觅我们?已经不是第一年了,我们这种无目的地飞行。”
      “飞——行?”华列里撩逗地模仿对方,“这也叫飞行?还是鬼魂样地游荡?地球上的人干脆不想找我们罢了。”
      “你真有病了。”罗曼•拉托夫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每一想到地球时,我们也难过,但是,过一会儿就平静了。我们的世界封闭在这个舱里,往事又何必老是放在心头?我们此刻面临的是现实……”
      “无望的现实!”华列里打断对方的话头,“你们自已也说,人们无法寻觅我们。”
      “那是根据现有科学水平,但是在将来……”
      “我鄙视将来。我鄙视那些不顾我们死活只图自己享乐的人们的后代创建出的将来。一万年之后,人们寻找到我们的气味难闻的记录材料,当中已经不会发现任何一点点新鲜材料了。我是个宇航员,我有冒险的思想准备。不成功便成仁。”
      “喏,又为什么惧怯起来的呢?”卡拉通友善地问道。
      卡拉通是个心地善良、动作迟缓的汉子,丰腴的面颊上长着硬如鬃毛的胡髭。看来,他这种人决不会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看你,胡子也不刮,头发也不理!”他用一种亲密的责备口吻继续说着,一面走向华列里,想拥抱他一下。
      斯纳思廷恶狠狠地把他的手从肩头推开:“别动!你应该先打听打听,那个要让我们受上五十年活罪的下贱玩意儿,是不是已经完蛋大吉?”
      “你干了些什么?”拉托夫更加警惕地问。
      华列里笔直地站着,两只手神气活现地交叉在胸前,长发、鹰鼻、面颊上支扎着髭须,眼睛里神情错乱:“卡拉通,你最肥实。我们头一个拿你来当饱。”
      这种胡言乱语使指令长吃了一惊。但是他那张坦爽、整洁,如同铸造出来的面庞上不露声色。他沉着地走向船尾隔舱。
      食物制造机!
      这类机器的构造原理早就研究好了,人们运用它仿照自然过程制造营养食品。远当季米利雅捷夫从植物的光合作用中发现了生物的起源后,人们便设想直接从空气中取得面包,因为空气里含有合成这种物品的一切成分。烟,污染了大气;二氧化碳,毒化了大气——但它们全能作为合成食品工厂的原料。这种原料加水以后便能提供生命机体所必需的碳氢化合物、淀粉以及糖类。问题在于找出人工食品的合成方法。
      自然合成的过程是在阳光照射下,由活体机器——动物和植物来完成的。从原则上说,植物茎叶以及动物器官的生命过程,是可以通过人工途径进行的。
      很早之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涅斯米扬诺夫院士制造出棕红色和暗黑色的鱼籽酱、人造肉、马铃薯和其他食品。在品尝第一批鱼籽酱时,发生了一件趣事,有位怀疑论者紧锁着双眉挑眼儿,埋怨人造鱼籽的味道不正。可是,他享用的恰恰不是人造鱼籽,而是陈列在一边供对比用的真鱼籽酱。
      自此,人工合成食物的可能性得到证实。当然,新事物必须战胜旧习惯。人们愿意把生长在施过粪肥的田地上的麦子当作粮食,却十分厌恶按照季米利雅捷夫的理论从空气中提取面包,同时厌恶从石油蒸馏后残渣发酵制成的人造肉类。
      土地和河流为人们效劳了多少万年,它们决不会放弃自己独有的效劳的权利。可是,宇宙航行在还不到一百年的进程中航天人员就开始以人工合成食品来生活了。
      宇航船总设计师阿尔希斯在准备罗曼•拉托夫的飞行时,计算出食物制造机比储备食品及安装航船空气净化器要轻便得多。“食物制造机”在人工合成面包、牛油、糖类及鱼籽的同时吸净了航船上的生活残杂物质。封闭式的机械里进行“生活循环”,产生必需的营养物。循环的唯一目的就是通过机械能化废为宝。自然界中的生活循环是由阳光作为能源的。宇航船上的食物制造机则用燃料作能源。
      一年多前,罗曼•拉托夫宇航船由于喷气推进系统的故障,失去控制。三位宇航员决心在失去归宿的航程中经受考验。他们立志坚持到最后一刻,并且把失去意义的返航备用燃料用到“食物制造机”上。这样,机器就可以为他们服务五十年——直到他们成为垂暮的老人。
      但是,华列里•斯诺思廷坚持不住了,他在精神错乱中毁坏了“食物制造机”。这一来,全体乘员都得饿死。
      拉托夫才跨进透明塑料板构建成的尾舱,一切全明白了。早就关闭了推进器的宇航船,是在银河系的银白色光带中惯性运行着,此刻却挂上一条隐约可见的闪烁的尾巴。斯诺思廷把燃料排放到太空里了。它象是彗星拖曳的光带一样拖在宇航船后面。
      拉托夫扑上前去关紧龙头。
      “太晚了!”他背后响起华列里的嗓音,“总之一句话,吞咽黑鱼籽的高雅的苦刑算是到头了!”
      “疯子!你不想想别人?光想你自己!”拉托夫转脸朝着斯纳思廷。
      “现在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社会里,可以奉行一条野蛮人的准则:人吃人喽?我提议,你我合伙,指令长。二对一,干掉卡拉通不费事。他够我们吃一阵子哩!”
      华列里威吓地挥了挥手中的刀子。显然,他用三角锉加工制作了这柄凶器。
      拉托夫头一个扑向斯纳思廷,后者全然没有提防这一着。卡拉通闻声赶来支援指令长。两个人把华列里的手臂反拧到背后。三个纠结成团的身体,在失重中,一下子撞到“食物制造机”上,一下子撞到门上,一下子撞到透明的舱顶上。
      六条缠扯着的胳膊,六条晃动的腿,旋来转去,活象一只大章鱼。可是,搏斗中的人物却觉得是在跳一场狂欢的环舞,眼睛里金星飞旋。
      终于,金星停顿了。拉托夫和卡拉通的磁性鞋跟粘附到舱底板上,精神病患者也被按捺在舱板上。他那身体还在不断地扭动、蜷曲、翻着白眼,涎沫从嘴角流了出来。
      “松手。”罗曼•华西里耶维奇说。
      卡拉通照办了。
      华列里软瘫着,他身体缓缓地离开舱底,无力地浮悬在两位对手的头顶上。
      “最好把他捆起来。”卡拉通说。
      “锁到他自己舱里去。抬吧!”
      失去知觉的身体不用抬,只要拉托夫和卡拉通略一拨动,它就自动地飘浮向前。
      “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两人回到公共舱时,卡拉通向拉托夫询问。
      拉托夫把散失的棋子儿拾拢起来,蹙紧眉头,就象一心要在棋盘上摆出刚才对弈的残局。
      “就这样,”突然,他指指棋盘,快步走出舱门,“要收拾残局——截回燃料。”
      卡拉通跟了出来:“听我说,指令长,心里难受,共总三个人,其中一个又关了禁闭。”
      “你也病了,是吗?”
      “道理上全懂,思想上很乱。三个有理智的人当中还得设立一座监狱。你想到空中去?最好别派我,不然的话,我一去就会连影子也不回来了。”
      “你留下。我看得出,精神病有传染性。”
      “舱壁上接触传染,他的手摸过舱壁。”
      “你最好还是帮助我截回燃料。贮藏槽内已经见底了。我们应当坚持下去。”
      “你认为,还要坚持?”
      “应当,”拉托夫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人!我们有人的智慧,尽管我们当中有弱者,但是强者是多数。”
      “行。我支持你。不过,我还得抽空把华列里的头发理一理,他快成为一个‘类人猿’了……”
      拉托夫手持巨大的电线转轴,双脚朝宇航船的尾舱外壁猛一蹬,人就象发射出的一顺子弹似地,沿着宇航船尾部牵曳着的银色光练飞远了。这条光练是由燃料的分子组成的。真空中燃料缓缓地蒸发着。
      线轴在拉托夫手中飞旋,退卷出好多公里电线来。拉托夫必须使电压形成电截流,希望全寄托在这上面。极其珍贵的一分一秒浪费于安顿精神病患者,消耗于思考截回燃料的方法上!那无法回收的一部分燃料中有着宇航员多少年的生命。银亮的尾巴逐渐赶不上航船的飞行速度了,眼看着和船体分离开。它象是一缕轻云徐缓地游向一颗亮星。这亮星呈圆盘形,如同过去常见的那个亲切的太阳。
      拉托夫想出的主意是使即将离去的银色尾巴的分子带电。他现在每一分钟的劳累就能换来船舱内几个月的生活。
      唉,华列里呀华列里!他原是阿尔谢尼的朋友,并且跟阿尔谢尼同岁。他们两人都渴望做一个航天飞行员。华列里如愿了,拉托夫的儿子——阿尔谢尼由于体重超限,没有被评选委员会选中。
      拉托夫的心目中,地球常常成为他疼爱的儿子的化身,自从献身于科学事业的妻子去世以后,他挑起教养十岁的阿尔谢尼的担子。当然,他更是自己孩子的一个同志,而后则成了孩子的朋友。航天飞行的共同愿望使他们更加贴心了。
      阿尔谢尼在宇航城落选成了他们共同的苦恼。儿子没有能跟父亲一道儿航天,但是,儿子遵照父亲的建议,成为一名无线电天文工作者。尽管距离遥远,毕竟他还是在研究宇宙。
      因此,华列里取代了阿尔谢尼。这对阿尔谢尼来说是何等的幸运呵!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发觉自己有这种情绪,便感到一种内疚。所以,他更加觉得自己有义务把不幸的华列里当作自己的儿子。
      电截流在燃料的云烟中发挥了作用,它使每个燃料分子带上阳电,一瞬间云烟更加扩散。但是,当电截流的电荷一变,云烟由于电荷的作用便凝聚成密集物质,这时便能把它回收到宇航船上。
      但是,拉托夫没有能把全部“燃料尾巴”都截回航船。电线长度有限,当他使电截流成为负电荷时,长长的尾巴便割断了。带电分子集拢在电线四周成为云块,余下的部分仍旧象云烟一般徐缓地向太阳状的亮星浮游(事实上,亮星也在飞行,只是速度比宇航船略微缓慢)。拉托夫眼看着它远去,对宇航船上的三个乘员来说,是多少年的生命化成轻烟了。
      他凝望着飞离的燃料……突然一怔。
      是什么?幻觉吗?
      不!可能这是割断下来的一部分燃料。但是怎么会成为雪茄形?又为什么会如此烁亮?
      或者……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简直要窒息了。
      难道是因为拖挂在宇航船后的长长的尾巴,被援救小组终于发现了,追寻来了?这就是说,华列里用自己的疯狂行动拯救了宇航船。
      拉托夫立即和卡拉通用无线电通话,告诉他发现一艘类似宇航船东西。
      对方回答:“已从舷窗中见到,雪茄形。地球上过去没有建造过这一型号的宇宙飞船。”
      没有建造过,那是他们启航前的情况!……
      拉托夫开动线轴高速收卷开关,他便又象射出的子弹一样,飞回宇航船。
      他通过压力控制室的闸门,进入船舱,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却感觉到过了许多小时似地。
      于是,他站到电讯收发装置前:“你们是谁!请回答!请靠近我们!我们的航船失控了。”
      这几句呼叫,地球上的阿尔谢尼•拉托夫曾经借助于全球天线收听到。先是他父亲用英语、法语反复呼叫,然后卡拉通用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反复呼叫。
      突然,华列里来到无线电室。当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在宇宙空间时,卡拉通不仅能给华列里理了发,而且给他修了面。卡拉通以此作为开释对方的交换条件。
      这时,华列里已经不象野性发作的疯子了。猝发的病症神奇地消失了,现在听到两位同伴通过无线电发射出的呼叫,他知道,很快就要得救了。
      刚才的精神病患者立即变了样,回复成当年的那个精力充沛、动作敏捷的工程师了。
      “请允许我,”他建议说,“把两位的电文用国际通用电码发出。”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默默地把送话器递给他。这时,斯纳思廷就坚持不懈地发出求救呼号。但是,奇怪的银色的雪茄形飞行器不作任何答复。这是一艘宇航船,对此已经毋庸置疑了。
      可是,为什么拒不答复无线电呼号呢?如果人们竟能在宇宙空间拒绝对方的求救呼号,那在地球上则会干出些什么事来呢?
      “你们看!”华列里叫了一声。
      从银色雪茄形飞行器上飞出三个圆盘形物件。
      这时,航船上的无线电装置全部停止了工作。
      这类飞碟的活动,地球上的人们不知描述过多少次了。
      二十世纪、十九世纪以及更早一些年代,人们发现天空有这种飞行物。伟大的拉斐尔的先驱、意大利杰出画家夫兰契斯卡在一幅描绘十字军战史的作品中,把天空的云块画成带有球状圆顶的飞碟。在此之前,普卢塔赫曾经证明,当卢古鲁斯军队和敌人交锋时,阵地上空突然出现横飞着的闪光“圆柱体”,吓得交战双方惊惶四散奔跑。更远的吐特摩斯法老的时代,天象馆官吏就发现和记载了天空圆形飞行物。
      地球上各国人民发现这类飞行物不下数万次,并设立了国家或民间的专业研究机构。但是,经过种种努力还没有解开这个谜。
      起先,怀疑论者从根本上否定它的存在,认为这仅是一种视觉上的异象。可是,雷达装置测定出飞行物是种物质实体。而后又发现这种神奇的飞行物不同于所有的人造地球卫星,它不顺着地球自转方向运行,常常是逆向航行。于是,人们在猜测,它会不会是地外文明星球发射出来研究地球的星际探测器。
      不过,不论是通过无线电还是运用其他方法,与飞碟进行联系的试验全部失败了。
      失去归宿的宇航员也没有得到向着拉托夫宇航船飞来的飞行器的回答。
      不管怎么说,航程是有了归宿了……返航、被俘或者殉难。宇航员们对任何意外都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但是,神奇的飞碟上素昧平生的那些驾驶员们为什么不肯和人类交往呢?难道因为研究了人类文明社会,认为它不够高级,因而不想往来;或者,己经测知,这宇航船上有个精神病患者,担心见面时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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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大理石纪念像
      大理石坐椅上一尊大理石宇航员纪念像由大理石横带系着,矗立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潮水般涌来的车队被纪念像底座分成两股。纪念像前面,马路干线上空,横跨着一架格栅形行人桥,仿佛是苍穹中银河系的圆拱状门楣。
      桥上站着一个人,凝望着大理石雕塑成的自己的形象。欢乐的人群浪潮一般涌来涌去,大概没有人会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在这桥上,面对自己的纪念像伫立着的正是这欢乐节日的中心人物——从失去归宿的航行中平安归来的宇航员罗曼•拉托夫。
      世界各大洲正是为了庆贺这件事,热闹得象过节一样。按照新的习俗,人们为表达欢乐的心情,见面时总是互赠鲜花。一簇簇鲜花置放到纪念像底座下,题签上写着:“献给地球的儿子,航天飞行中的拉托夫。”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细细端详着大理石像的面部线条。他看到的不是自己,看到的是自己的阿尔谢尼,儿子航天远去了,至少,父亲在世的时候他回不来了。
      就象是有意的安排,纪念像没有镌刻上拉托夫的名字,所以,当罗曼•拉托夫返回地球之后,纪念像仿佛是为阿尔谢尼建立的了。就正象人们在题签上所写的:“献给……儿子,航天飞行中的拉托夫。”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分别以来,地球上发生了多少事!全球天线建造成了,两批星际航行人员出发了,发现了真空能,联合世界正沿着共同选定的道路前进。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可以预料到一切,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件事除外。当着他的面落选了的自己的儿子,此刻成了宇航员正在星际航船中飞行。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多么想亲切地拥抱自己的儿子啊……他在向主管部门拍发了正在返航的正式报告之后,随即给阿尔谢尼个人发了份电报。在飞返太阳系的漫长途程中,他一直惦念着阿尔谢尼。还是在三个奇异的飞碟飞近失控航船的时刻,他突然想到阿尔谢尼。当时谁也无法顶料会出什么事:会不会出现类似人形的异怪的智慧生物?或是形状完全不同于人的一种有理智的章鱼,或者是稀奇古怪的机器人?这种会晤将给宇航员带来什么?死亡?还是被俘?
      但是,此后发生的一切,全出乎人们的预料。
      三个飞碟紧挨着向宇航船飞来。它们的边缘相互连靠,构成了一个品字形的整齐的几何图形。
      地球宇航船的船头立刻转了向,这是由于一模一样的三个飞碟构叠成品字形的帐顶罩到宇航船上,飞碟仿佛抱住了航船的船身。
      一种久已忘怀的超重感觉突然向宇航员们袭来,他们踉踉跄跄地倒在此刻成了舱底板的前舱壁上。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撞得生痛,坐在仪器刻度盘中间,眼望着两位同伴。三个人全大惊失色。
      “我的手、脚一动都不能动。”华列里诉说着。
      “我们全都软瘫了。”卡拉通指着刻度盘,“加速度跟地球重力加速度一样,看来,‘他们’是内行。”
      “他们”确实是内行。飞碟紧贴着宇航船构成一个整体,航速略微减缓了一点。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忍着疼痛站起身来:“你们躺着别动,尽快适应这种重力。还不知道下一步的情况。我总还想跟他们再一次进行电讯联系。到了这一刻,‘他们’不至于仍旧不答理我们。”
      他拽住舱壁扶手,爬到现在已到了头顶上的无线电室。
      可是,“他们”仍然不予理睬。是无线电设备出了故障吗?
      航船制动运行的最初一瞬间,失落在外的燃料云块从航船旁边飞闪而去,这是拉托夫和卡拉通没有能回收到油槽里的一部分。云块象失去目标的航船一般继续远去。航船甩落了拖曳的尾巴,任凭它不断增速成自行坠落体。
      罗曼•拉托夫发觉制动运行的时间,恰恰是使宇航船可以变速在太阳系内星际航行。
      速度继续减缓。
      看来,飞碟驾驶员对于在宇宙空间寻觅到的这艘宇航船属于谁,航船主人的生活习惯怎样,全都清楚。但三位地球上的宇航员却很长时间没有能习惯于“地球上的习惯条件”。
      从航船的这间舱房到另一间,他们要靠扶手帮忙,就象在体育馆里爬肋木;他们要到安置着食物制造机的尾舱,就象是沿着救火梯攀登十层楼房那样才能爬到。船尾已经朝了前,但是宇航员的感觉却总觉得他们时刻都得使足劲儿朝上爬。
      航船减速运行两昼夜后,宇航员略微习惯于重力,而且总算能够随意爬行了。
      群星的光焰只能在尾舱欣赏。前舱的密闭舷窗被贴紧航船的三个飞碟遮住,船侧舷窗同样如此。飞碟底部似乎是种银色光泽的金属,贴紧航船部分看起来是种弹性物质。飞碟闪射着橙红色光 ,它的底部没有发现喷气嘴、孔眼或者钩洞。
      奇异的飞碟驾驶员从来不露面,对无线电呼号也根本不理睬。
      大概,地外文明星球的宇航船对待失控的地球宇航船的态度相当于海豚们在大海中援救灭顶之灾的受难者一样。海豚是用自己的脊背托起溺水者,然后把他载送到岸边。
      宇航船原先的逸出太阳系的航速减缓了,可是,飞碟并未离去。它们以逸出地球引力的航速,把宇航船押运进入太阳系。
      那艘雪茄形的银白色飞船——宇航母舰,一直在视线之内,仿佛是“战斗”观察员。当然,它决不靠近。
      宇航员们已经习惯这种飞碟卫星了,并且期望它们跟宇航船一道儿抵达亲爱的地球。
      但是,又错了。
      飞碟将拉托夫宇航船尾舱朝前地押送着,离开了太阳的引力场,速度进一步缓减,这时,飞碟便离开了宇航船。
      重力立刻消失。卡拉通不当心,一下子悬到半空中,徒然地挥手蹬腿。华列里拽住他一条腿,帮他在舱板上站稳,卡拉通脚下的磁性鞋跟这才吸附到舱板上。
      雪茄形银白色飞船——宇航母舰还能远远地看到。飞碟到了它那里便不见了。然后这个银色大雪茄也不见了,象是消融在茫茫星海之中。
      罗曼•拉托夫宇航船从失去归宿的航行中返航了,并且带来激动人心的地外星球智慧生物人道精神的确实消息。当然,罗曼•拉托夫没有能立即以无线电讯向地球报告,因为他知道宇航船上散射的微弱的无线电信号,地球上还不可能有接收这类信号的特高灵敏度的装置。至于全球天线的建立,他这时是不会知道的。
      拉托夫宇航船在返航中的情况跟它在失去归宿浪游星空时的气氛完全不同!平安返航的希望给了人们力量和勇气。华列里•斯纳思廷完全彻底地变成另一副模样。他满怀着生活的喜悦,欢天喜地、想方设法来发挥自己的才智,提出了许多研究实验项目来揭示宇宙空间的奥秘。宇宙空间在缺乏常识的人们眼中才是空无所有的。华列里使罗曼•拉托夫感到十分快慰。这位工程师构思了一台利用宇宙真空来研究微粒子的意义重大的装置。地球上的物理学家要取得斯纳思廷现时所使用的这种超真空是不可能的。
      罗曼•拉托夫仍然常跟卡拉通走棋。如果说,在此之前走棋成了他们生活中思维活动的基本内容的话,那末,现在进行到第五百局的棋赛则是用来分散注意力的必要手段了。华列里原来对走棋两个字都不愿意听,现在也参加了对弈。
      太阳越来越光 夺目了。透过滤光镜看去,它也象一个不大的飞碟。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向地球上发出无线电报,向主管部门报告了宇航船的境遇,然后发了一份阿尔谢尼亲收的电报。
      宇航员们从失去归宿的航程中即将返回的消息,使整个联合世界感到兴奋。但是,控制失灵的宇航船还不能独立地降达地球。
      需要立即派出救援小组。
      联合世界中大洋岸畔的国家派出了救援组。
      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宇航船在火星、木星之间的环状小行星群中发现了罗曼•拉托夫宇航船。双方通过无线电取得联系,救援小组测定出了对方的方位。
      三位在失去归宿的航行中吃尽苦头的宇航员,透过舷窗见到一艘地球宇航船的时候.还以为是携带着飞碟的银色雪茄形飞行器又飞回来了。过了好一刻才看清楚,飞来的是地球宇航船,它没有银色雪茄那样庞大,外形也不象。
      宇航船靠近了。拉托夫以为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立即会约请他们登上救援航船,便下令准备出发。但是,这位墨西哥人来电中提出,他本人应先登临拉托夫航船以表示敬意。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接受了这种友好的表示。
      身穿宇宙航行服的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从船舱闸门走进来了,他立即被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紧紧拥抱住——大家全沉浸在狂喜之中。来人淡褐色的脸膛、挺直的鼻梁、修饰得很精致的胡髭,看上去是这样的亲切、友善,以至于华列里•斯纳思廷双眼里滚出了泪珠。
      然后,他们一道儿登上救援航船。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拉托夫在墨西哥人的航天器内向着自己丢弃了的航船看了最后一眼,心里十分惋借。他们三人正是在这艘航船上受到智慧生物无私的支援。看来,人类在相互争斗的时候,该学学智慧生物的样子。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在墨西哥人的航船上得知了一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消息:他的儿子阿尔谢尼和他的挚友图查都参加了历时半个世纪的探测文明星球的星际航行。但是在他坦爽、严肃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反应。
      于是,此刻拉托大站在格栅形的行人桥上端详自己的大理石像时,看到的不是自己的面庞,而是儿子的脸膛。这脸上的神情专注而又安详。
      “祝你幸福,朋友!”传来一声熟悉的清亮的嗓声,“难道需要呆站在这里欣赏这面大理石镜子吗?我对上天发誓,纪念像上得刻上题词。看是不是合适:纪念航天归来的地球的儿子罗曼•拉托夫?或者……”来人说着,碰了碰拉托夫的肩头:“或者这样,‘献给正在航天飞行中的’?”
      拉托夫回头一看,见到站在墨西哥人身旁的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
      “我在推测你的思路。”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问候了一声后,说道,“你在想儿子,思考跟儿子再见的渺茫的可能性?”
      “对的。想儿子。”拉托夫回答。
      “正好,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正要向你提个建议。我们到处找你,也是为的这个事。我相信,你对于按全新原理设计的宇宙飞船是会感到兴趣的。”
      “利用真空能源?太好了!阿勒贝尔达的助手已经跟我谈过。我也在考虑,怎样才能吸取更多方面的经验。”
      “您发回的电报中对宇宙空间救援飞行器的描述,引起全球航天器设计师的思想飞跃。”
      “设计飞碟型航天器?”拉托失问。
      “对于辅助性航船来说,这是种很好的型式。星际航船可以派出这种辅助性航天器随时登临行星。你知道的,新型星际航船将要飞往更为遥远的星球。”
      阿尔希斯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位墨西哥宇航员的话头:“总而言之,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行星系,在那里可以自由欢畅地生活,以提供给我们下一代诸位小将。”他说着指了指桥下不远处的街心花园。花园里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着跳着。
      “我是受命来征求你的意见的,我的老朋友,”阿尔希斯的说话中有了一点庄重的味道,“你是否愿意负责组织一个探测小组去进行一次新的星际探险?阿勒贝尔达可以作为你的第一助手。你还可以带领原来一道儿航天的两个伙伴。他们合适吗?”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想到了华列里。失去归宿的航行锻炼了他。但是,他毕竟不适宜再飞往别的星球去了。“不都适合。”他说。
      拉托夫没有想到自己。他早就计算过,如果自己能再次参加星际航行,那末就将跟自己的儿子同时返回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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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0: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盖雅星
      庞大的银色雪茄形航天器,外形跟过去的地球宇航船完全不同,此刻正沿着椭圆形轨道运转。接近时离行星约几万公里,远离时则杳无踪影。
      雪茄形航天器里不时飞出一些碟形探测器来,探测器急剧地穿进大气层。圆碟在星球上空飞旋着,然后再返回宇航母舰,这时雪茄形航天器的起落舱口飞探出一组杆件,勾挠住圆碟以后,连同里面的侦察员一起收进舱内。
      雪茄的前端比尾部粗,有点象大头鱼。体积犹如一条横卧的山脉。
      巨型星际航船的舷窗上可以看到一个云海掩覆一下的星球。这颗行星的陆洲主要分布在星体的半球,另外半球的外壳则是海洋。
      宇航母舰内有一间圆柱体客舱,客舱是仿照一种飞碟的形式造成的。宇航组乘员常常集中在客舱里观看格栅形圆环屏幕。
      映像是 色立体的。连接成圆环形的屏幕使观赏者只要转动一下安乐椅,就能象置身在飞碟中一样地看到全景。现在,屏幕上现出了野生的热带草原植物,丛莽的前面是无边无际的杂草丛生的平原。地平线上显现出几个黑点,飞快地扩大,显然,飞碟正迎着它们疾飞。
      一群体态雅美、动作轻盈的动物,它们卷曲的双角一直靠到脊背上,飞奔中每一纵跳就象飞起来一样。大概,它们受到了惊吓。是被飞碟吓坏了吗?可是,如果是因为这个,它们不会迎着飞碟奔。这群羚羊是受到什么惊扰的呢?一只猛兽四肢展伸地挺立在草地上,垂挂着细长尾巴,棕黄色鬃毛随风飘动。它突然一纵,扑住一个落在后面的牺牲品,牺牲品摔倒在草地上了。
      狂暴的猛兽在撕扯猎获物。飞碟远远地飞开了。
      接着又映现出跟丛莽相连的草原,鼻子两旁支出沉重缭牙的犀牛埋着头,牛群骚动,准备厮杀。突然,树木晃动倾倒,密林深处奔出一群大象。看起来,大象们在吹号——它们高举起鼻子,但听不到声音。犀牛们愤愤地四散了。
      瀑布倾泻,螺旋状的水流挂成了帘幕,蒸腾如云的飞沫中映现出一道 虹。
      陡削的山壁直插天际……
      海滨沙岸上偶尔有拍岸的细浪……
      又出现了延展到岗峦起伏的地平线上的茫茫草原。又出现了一群雄健的动物,它们后颈上摇曳着整齐的鬣毛,一对尖角低低垂挂着。如果羚羊的奔跳中表现出来的是惊恐的感觉和极大的速度,那末这些动物的行动中表现出来的则是团结的力量。又出现了猛兽吗?是的,现在猛兽必须准备抵御这群野兽的进击了。
      接着,又映现出景色、陆洲和茫茫天际。
      森林太茂密,飞碟探测器只能绕开一些枝干垂地的千年老树,曲折地起伏前进。
      当飞碟在宽阔的河流上空缓慢运行时,就可以看到长着纤细的白色小树的陡削河岸,也可以看到长满芦苇的浅滩,苇丛里不时飞出一群群受了惊吓的飞禽。
      于是,又映现出河流,岸畔壁立着无法通过的针叶密林。
      有时,眼前会出现一种能从这棵树飞上另一棵树的小野兽,或是从水中探头伸脑的、毛发蓬松、动作笨拙的小动物。它们的头脸有时在水面上偶一亮相,那是一张令人惊异难忘的毛脸。
      屏幕上映现出晶绿色水流——探测器深入到水底深处。鱼群歪歪斜斜地在屏幕上游过。一些异样的水族在晃动着触须,或者沿着石块爬行。
      出现了神奇的林中空地。左边是五株银白色树干的姊妹树组成的动人的小家族;右边是一株枝桠展伸的伟岸大树。正面——由树干、枝条、针叶纠集成锯齿形的墙壁。
      “白桦、云衫、橡树!跟地球上一模一样!十足的地球!”在场人员中年岁最轻的一位发出赞叹。
      “可是,一处也没有发现智慧生物、乡村、城镇!诸位是不是认为,这里可能没有‘人’?”一位头发火红、不太标致的姑娘提出问题。
      “另外一个‘新大陆’!”航船上的天文航行家,一位肤色浅褐、胡髭修剪得很精致的先生回答。
      “不,”指令长不同意,“既然这颗行星和地球如此相象,那它很可能就是盖雅星。”
      “不一定,”探测组中的行星天文学家心平气和地说,“盖雅星的发展条件与地球很不相同,所以要检查一下是否出了差错。”
      “怎么呢,我们会变成亚光速的牺牲品吗?”刚刚赞叹过白桦树的年轻人问道:“恐怕谁也说不准,光速飞行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如果我们根本不是向着目的地飞航,变动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历史倒流!现在我们看到的正是我们的地球,几百万年之前的地球上的情景。”
      探测组中的无线电天文学家是位个子不高、头发卷曲的汉子,他急剧地从自己座位上跳身站起来,乌黑的眼珠闪动了一下,走上控制台拨动了一系列开关,然后指着屏幕:“诸位请看太阳和它的行星的射电图影。”
      屏幕上先是漆黑一片,然后闪烁出密集的光点,其中还现出一个小圆盘。
      “这是我们的太阳!”无线电天文学家说,“太阳附近无法辨认的小亮点是水星、金星、火星,最亮的一颗是木星,只有它还能看清楚。这就是光速航行达到的成果。我们现在见到的这些星球,是我们起飞后不久的状况,看到过去,也只能到这种程度。至于现在的这颗行星,从屏幕上可以看出——确实是和地球酷肖的孪生兄弟。”
      “不大可能,柯斯嘉,我的朋友。”行星天文学家仍然坚持,“这行星的引力比地球小得多,光照弱,磁场也不同。这怎么能算双胞胎呢!只是大气层和地球相仿佛,也仅此而已!”
      “卡拉通说来说去还是老一套!”鲍利斯•洛夫斯基,宇航探测组中最年轻的那位叫道,“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不相信仪器,只相信随意创造的结论。”
      “怎么是随意创造的?”卡拉通神色平静地反诘道,“确实不大可能。其他星系的行星不会跟地球一模一样,这颗发光行星所接受的光照距离,同于法艾东行星毁灭前所受的日照跟离,因此,这行星的质量只有地球的一半。”
      “停!”墨西哥人打断话头,“屏幕上映放的可不是过时的卫国战争年代的好莱坞故事片,而是我们自动化侦察员拍摄的录象。尽管这不是地球,但是,我对上天发誓,它终究是很好的地球复制品。”
      “我认为,原件肯定比复制品好!”柯斯嘉•兹汪采夫大声说,“马上就能得到证明。”
      “什么时候你才能严肃一点呢,无线电天文学家?”洛夫斯基有点光火。
      “当我赶上你这么大的时候,本人飞航,你就在这星上候着,说不定,你变成个寿星老呢?”
      年轻的鲍里斯•洛夫斯基脸上排红。柯斯嘉打趣着对方的年幼。
      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有意岔开话头,他脸上展现出灿烂的微笑:“好就好在这里鲜花盛开的土地还没有被任何智慧生物占据。”
      “所以,更应该把鲍利斯安顿在这里了,这样他的耳根就清静了。”柯斯嘉一口气说完。
      鲍利斯锐利的眼光盯视了柯斯嘉一下,后者淘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需要的是‘智慧人’还没有占据的大地,没有印第安人居住的‘新大陆’,是吗?指令长!”鲍利斯朝向年岁最大的长者。
      “是不是请生物学家把飞碟探测器采集的土壤、空气、水的小样化验结果报告一下。”指令长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建议。
      “就是。亲爱的指令长。”火红头发的波兰姑娘夏娃•库尔德娃诺夫斯卡娅答应了一声,“行星上的微生物,一般说来,对地球上的生物机体无害。这种微生物体小力弱,我们在动物试验中没有发现感染疾病的。”
      “这就使我更加怀疑。”卡拉通坚持己见。
      “什么,还怀疑?”鲍利斯把身子倾向对方,“您以为会有捣蛋虫在飞碟采集的小样里搁上地球上的土壤?要不然是你抵抗不住既小且弱的微生物?”
      “怀疑。”
      “应该预计到一切可能。”罗曼•华西里耶维奇说:“所以我不急于降落。这星球是有些奇怪,人的眼睛也不是可以全信的!……”
      “我信任眼睛,我决不怀疑!”洛夫斯基象是呼口号一样,“我准备第一个踏上新地球,并且不穿密闭飞行衣!”
      “好吧。”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同意了,“跟随我第一批降落的就选两个最年轻的吧。”说着,他看了鲍利斯一下,然后又看了看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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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微型世界
      夏娃•库尔德娃诺夫斯卡娅立志要学习维琳娜,她当上了第二名女航天飞行员。这个姑娘是个大高个儿,但是很瘦,发式时髦,梳着一种男性化的发型。她原先是个出色的运动员,参加过赛跑、游泳、掷铅球和击剑竞赛,在家乡波兰她不仅跟女击剑手而且跟男击剑手交锋。当然,她自有不幸,长相不美,长条儿脸,不很端正的鼻子加上一副很厚沉的下颌。也可能,正因为如此,她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自爱和高傲,一心想争取别人争取不到的成就。在体育运动方面,她没有能创造出许多新记录,这时,她被航天飞行吸引住了。克拉科夫大学的一位着名的行星天文学家米哈伊尔•卡明斯基教授很以自己的这个女学生自豪,而且设法安排夏娃参加了欧洲的月球考察组,去研究开发“月球冰原”,制定出在月球上造成适宜人类居住的大气层计划。
      她成了名人,照理说对外貌上的某些不足,可以完全不介意了。可是,她仍然迫切希望参加罗曼•拉托夫探测组去寻觅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外行星。至于说航天归来她在地球上遇到的将是新一代人这回事,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对夏娃表示支持。他认为在探测组集体生活中,夏娃比其他候选的女宇航员更能适应些。航行中的情况也正如此,大家都爱护和尊重夏娃——航船微生物学家兼医师。
      大家当中只有一个例外:年纪最轻的鲍里斯•洛夫斯基。夏娃只是在他一个人眼中首先是个女人。这个小青年在地球上受了过多的关顾和娇宠。他一头黑发,有一副古亚西利亚人侧面像之类的脸庞,就是在宇宙空间也未能摆脱凡尘俗念。夏娃略带嘲讽的冷峻态度使他心疼。他认为,得到象他这样的人的垂青,夏娃应该感到简直是福从天降。可是,夏娃十分执拗地不理不睬,使洛夫斯基失魂落魄。他认定女方故意掩饰着对自已的钟情。所以,他一双鸟黑的眼眸变得倦怠而又湿润了。
      鲍里斯•洛夫斯基出生在首都的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里。双亲十分宠爱这个天资聪慧的独生子。他读完小学一年级后就跳级到了四年级,八年级读完就参加了十年制中学的毕业考试。十五岁被破格录取进入大学。他非凡的学习才能常使教授们惊叹。习以为常的赞许使鲍里斯自命不凡。同时,他对可以联系到他的体弱身矮的一切暗喻有种病态的敏感。他迫切希望自己的体力也能高人一等,但是在与身强力壮的年长的同学遭遇时,他常常提心吊胆地自动退却。因此,他跟谁也不接近,跟谁也不贴心。
      唯一能吸引洛夫斯基的便是读书。他具有一种所谓“影印”式的阅读能力,飞快地浏览一本书,就能把其中内容深深印入脑中。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一百多年前出版的科幻小说特别使他入迷。他毫不选择地阅读了这类书籍,这对他的性格的形成起了不小的影响。这类作品常是通过幻想的事件批判现实追求未来。可是,作者提供的未来往往也是些毫无出路的死胡同。鲍里斯从这些书里给自己找到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他想效法那种单枪匹马的孤胆英雄。在这当中,从童年起就听惯了的种种夸奖可算是找到了回声。
      应该说明,洛大斯基的聪明才智也使他居然能够毫不显露出这些晦涩的思想脉络,它们仿佛假寐在他的潜意识中。他在外形上,言行中决无表现,甚至电子测验仪的严格考试以及医务人员的详尽检查也都顺利通过。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拉托夫关注到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显露这些性格特点。后来,宇航城的电子测验仪作出简要的,按实际情况说,是正确的结论:“有才能。有实现目的的顽强性、坚韧性。深自内省、孤僻、健康……”
      拉托夫从候选人员中确定探测组成员时,对洛夫斯基的孤僻(根据绝对公正的电子机器的评定)却认为是一种很不错的品质——因为这种性格的人在和同伴们分手的时候比其他人会轻松一些。这种深自内省的性格,这种孤僻的心情,在从未经历过的条件下、茫茫宇宙中,会以什么方式表现出来呢?不论是电子机器,不论是洛夫斯基本人,也不论是拉托夫,都无法预料。
      夏娃得悉她将跟洛夫斯基随同拉托夫第一批降临盖雅星时,高兴得差一点哭出声来。
      洛夫斯基则无法入寐,即将到来的任务和幸福使他心情激昂:重担落到“他”的肩上——他将第一个踏上未来的人类居住的星球。
      第二天起身,鲍里斯多少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用一句玩笑话支开了同伴们。他说,自己航天飞行并不是想建立一块纪念碑。但是就这句树碑立传的玩笑话里也表露出他隐藏在灵魂深处的虚荣心。
      夏娃在这个早晨,时常眯缝起灰褐色的双眼,打量着洛夫斯基。她似乎发觉了什么,便行施起医师的职权,递给对方几粒药片,但是鲍里斯愤懑地拒绝了。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驾驶的飞碟降落在平原上一座小山岗的顶部。山岗的陡坡上是一片紫烟萦绕着的树林。
      拉托夫让两个年轻人先踏上盖雅星,
      夏娃扬了一下头。洛夫斯基抹了抹湿润的额角。
      可以不穿密闭飞行衣走出飞行器。盖雅星的空气是无毒的。
      “将来总有一天,这里的人类会编出圣经上的夏娃的传说,纪念他们第一代的妇女。”洛夫斯基想用玩笑话鼓一鼓自己的劲。
      夏娃没有回答,一下子跳到地外行星的土地上。她象一个当家人似地四面环顾了一下,说出一句令人不解的话:“人们移居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将会出现母系氏族。”
      洛夫斯基笑了起来,贪婪地看望着地外行星上的一切。呼吸很自如,就是心跳有些加快。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随后走了下来。
      怪事?树林上哪儿去了?
      一眼望去,这里土地上只长着些小灌木。脚下的小山岗上长着细微的小草,象是地毯上的绒毛。
      “到哪儿去了?地球的复制品呢?”洛夫斯基惊愣地望着指令长问道。
      “难道我们在屏幕上没有看清楚?”夏娃问。
      “屏幕上表现不出物体的规模。”拉托夫沉吟着说。
      “跟规模有什么关系?”夏娃惊诧地问。
      “让我们仔细地看看这些小灌木!”
      夏娃和洛夫斯基下了坡岗奔向小树丛,拉托夫跟在他们后面。
      “判断正确,”夏娃叫唤道:“这些原来就是屏幕上的森林!”
      她站在灌木丛的前面,小树只齐到她的腰部。然后,她跪倒身子,两手伸向这些植物。
      “白桦!正是我们的那种白桦树,克拉科夫郊外的桦树!多么细嫩的树!小美人儿!”
      库尔德娃诺夫斯卡娅抚摸着奇异植物的纤细枝干,它们很象地球上的桦树,但大小尺寸只合到地球上的十分之一。
      “亲爱的指令长,你看到过北方的特小的小桦树吗?”夏娃向正走过来的拉托大问道。
      “那种桦树比这儿的还要矮小。”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回答说,“特小的桦树不仅是因为品种的原因,而且由于北方的严寒的自然条件,造成了这种畸形。但是这里……”
      “照您——指令长看来,这里是什么缘故呢?”
      “不是自然界的游戏,而是自然规律。如同几何学上的一种近似律。”
      “对了。我在星际航船上用显微镜观察这里的微生物时,也有类似的情况。”
      “那是说,用显微镜检验这里的微生物要比检验地球上的再放大二三十倍,是吗?”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问得很仔细。
      夏娃没有则声。
      洛夫斯基蹲下身来,他从低处观赏盖雅星上的树林时,心里觉得,眼前正是地球上常见的普通的树林:一株株银白色树干上垂挂着长有星星点点叶芽的细枝条。完全跟地球上的白桦林一样,只是尺寸小得多。桦树林内间生着云杉,很细很小,但跟地球上的云杉一样,长着柔软的针叶,触到手指上也有痒丝丝的感觉。
      “日本就有这种特别逗人的微型花园,”夏娃说,“一点点大的树木、细细的小拱桥架在狭长的小河上,玩具式的景物就跟真的一样。当然,就象从倒转过来的望远镜里看到的一祥。挺美!我在日本参加游泳比赛时,去观光过。”
      “这里的景色是不是更美些呢?”拉托夫问。
      “简直是美极了!就是得跪着欣赏,因为是微型世界。可能,在上帝的天国里也得尽跪着了。”她说着望了一眼洛夫斯基。
      “跪着?”最年轻的这位身子一挺,不仅身子挺直了,而且飞蹿到树林上空,这个星球上的引力要比地球上小一半,“你们还没有理解我们这一发现的意义有多巨人?这是一个巨人的世界!”
      “那里来巨人?”夏娃惊奇地说,“是微型世界。”
      “我们就是这里的巨人!我们!大树只有我一半高。我觉得自己成了泰坦,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住我们的行动。”
      拉托夫惊惶地瞥视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年轻助手。是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心理负担过于沉重呢?
      夏娃略带嘲讽地眯了眯眼睛。
      洛夫斯基拽着细枝条一般的白桦树,一抬手连根拔起,一挥臂把“战利品”扔出树林。这枚土炮弹在当地的引力条件下,一直飞到远远的小河对岸。
      “看吧,我成了万能,万能!我能拔树,我能一步千里!我简直象进了神话世界。”洛夫斯基叫唤着。
      拉托夫警觉起来。但是他没有能一下子辨清,这个小青年究竟是种什么情绪。
      洛夫斯基的表现愈加乖戾了——他象一头松了绑的野兽,狂奔乱窜。但是,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就蹦到树林上空,随即又栽倒在树棵里,身底下的树木折断了一片。他的头也被猛撞了一下,好一刻才苏醒过来。很可能这一撞击成了他后来种种事故的主要原因。他的潜意识中闪现出某种先人的意念——历史上有过这种例证,当年有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突然讲起从来没有学习过的古希腊语!……洛夫斯基站立起来时,已经失去自制能力。他不停地拔起树木朝远处的树林扔去。不一刻功夫,他的四周就出现了一片林中空地,地面上尽是树木被拔起后留下的黑色空塘。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亲爱的指令长。”夏娃问道,一面拉起拉托夫的一只手,让他离洛夫斯基稍远一些。洛夫斯基这时不知因为是太累了还是镇静了一些,正在用手掌拭抹着汗水淋漓的脸庞。
      喧声惊起两只家兔一般大小的动物,它们窜出树林奔向坡岗逃命,细细的瘦腿很有弹性地蹦跳着,支叉着的两只尖角,磕碰到自己的脊背。
      微型小鹿见到这三位巨人,略一站停,随即猛一转身,狂奔着转了一个大圆圈。
      “跟我们家乡的一样,就是只有十分之一大。亲爱的指令长,你说是吗?”
      “我只是个航天飞行员。这类问题该由你们、专家们去解答。我也不知道,地球上是不是有人考证过这个问题:一切生物的规模是怎样定型的。我们的树木为什么可以高达三十米,但超不过一百米?为什么野兽比昆虫大?能不能用生物的‘地球型尺码’来衡量地外行星世界?”
      “当然了,亲爱的指令长,你说得对。生物的规模取决于千万种因素:星球本身的大小,它的引力、光照、放射性、磁场力……等等,还有生物求生存的主观条件以及许许多多其他因素。所有这一切,无疑地,都影响着生物的进化,确定生物的规模。”
      “那末,我们在这里见到的是由于各种可能因素造成的结果了,正好相当于地球上生态的重现,不过……是另一种规模的重现。”
      “亲爱的指令长,你是不是认为我们从屏幕中见到的狮子、大象跟这些小鹿比较也大不了多少?”
      “是的,大体如此。可以把它们当作叭儿狗一样地夹在腋下。”
      “真是又有趣又理想。”
      “为什么?”
      “移居到这里的人就不会被这类小小的猛兽吓住。人和它们相比是多么巨大。对吗?亲爱的鲍利斯。”洛夫斯基刚刚走过来,听见最后一句。
      “巨人?对极了!”他起劲地附和着:“地道的巨大的人。尽管我脑袋被碰撞了!但我觉得我有无穷的力量。现在我是全能的人!若是我在这里垒起一座石头房屋,对于当地的小小人儿来说,就是一座庞然的城市。”
      “指令长认为这里没有又矮又小的小‘人’。”
      “想做小人国的国王古里维尔?”拉托夫微微一笑,“不成。我们的飞碟仔仔细细探测过整个行星了,没有发现任何一点智慧生物所造成的自然界的变化。”
      “噢,我会给这里带来变化的,只要批准我自由行动!我会让你们看到,泰坦在这里什么都能应付得了。”鲍利斯说着,抬眼盯望着微生物学家。
      “变成一个小人儿值得吗?”夏娃问。
      “您不会是那种冷酷的女神!您知道,我们会成为真正的上帝,森林只齐到我们的腰,河水只齐膝盖深!”
      “不完全是那样,不完全是。”夏娃在纠正对方的想法,并且为自己的一个明晰的念头微微一笑,但她瞥视了一下洛夫斯基便突然住了口,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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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 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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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1: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黑色闪电
      低沉的天空迸发着电火,似乎有千万道令人目眩的闪光,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不停地闪耀着。
      电火的光波象无数盏探照灯慑人的光柱在天幕上移动。
      天空爆炸了,狂烈的轰隆隆一阵巨响,象地球上历次战争中使用过的火炮全部汇集到这里,命令一下万炮齐吼了。
      树林中有个巨人在奔跑,林木只齐到他的腰部。树林不仅由于暴风的袭击,同时也由于巨人的狂奔,成片地东倒西歪了。
      但是,如果狂奔者比之于树林算是个巨人的话,那末在天幕崩裂的威力之下,他就象是个小小的侏孺了。
      闪电不时袭击到他的身旁。热带小丛林里惊惶的成员中已经不止一株象火炬一样点燃起来。
      巨人圆睁着慌乱的双眼。他觉得爆发的闪电是深黑色的。他在狂奔中已经无力思考,恐惧的心情超过了躲藏起来的意念,他也无法分清究竟是电光的闪射还是纷飞的矢箭,曲折的黑色闪电仿佛滞留在他低垂的眼睑上。要是在别的时候,他会想到人有一种本能,比如看到一扇亮光刺眼的窗户,眼睛便会自动闭上,并且觉得那里是有着明亮边框的暗黑色洞口。
      洛夫斯基在地球上的时候,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说是人们在森林里曾经见到过一种黑色闪电。这一刻,他亲眼看到这种黑色闪电了。
      鲍利斯由于精神错乱和脑震荡,已经不能按照顺序回顾探测组登上盖雅星后的最近几小时中他本人的经历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地球来客升起了熊熊簧火,越烧越旺,火焰象柱子样地升腾到高空。纷落的红色火星象是陨落的星星跌进树林。
      篝火旁坐着巨人,丛莽中没有任何一只野兽敢来靠近。一群野象甚至因为要离得远些,特地泅渡了一条大河。当然,巨人们在这种大河里完全能涉水而行。
      凶顽的犀牛迟迟疑疑不想远遁,个别的还怒气冲天迎着向它们伸过来的手掌扑去,于是增加了探测组生物学家的搜集品。
      “收集到的野兽可以配成全套了吧?”卡拉通问夏娃。
      “微型野兽。”夏娃一面纠正道,一面用手亲柔地抚摩着一只细微的但却十分暴怒的动物:“从这种神话故事里飞走,不可惜吗?”
      “您可以带上地球的植物再飞回这里。”罗曼•华西里耶维奇说。
      “亲爱的指令长,如果我回到盖雅星来专门保护这星球的自然界,您看怎样?”
      “为什么要专门保护?”拉托夫觉得奇怪。
      “为什么不能让这颗星球保存着我们见到的这种景象呢?为什么非得种上地球的桉树和棕榈呢?让移居到这里的人都成为巨人吧!”
      “说得对,夏娃!”洛夫斯基热情支持,“破坏这里的自然界是种犯罪行为,人在这样的世界里都会成为泰坦。”
      “我对上天发誓,开拓这个世界比我们当年开发西部各省要便当得多。”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也发表了意见。“仔细观察一下这些幼小的树林和细微的动物,再看看天上运转自如的小太阳,会不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鲸鱼星座中生命的波涛正是从这里,从第五行星上涌起的,经过几百万年,再加上几百万年,生命的波涛也会迁移到附近的行星上。我们的太阳系中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卡拉通捧起一把连根拔出的树木扔进火堆。火焰收敛了一下,然后带着新的劲头猛烈地升腾向上,火光映照出的斑影在飞碟的突出舱壁上晃动。
      “有道理!”卡拉通说,“不论是这里,还是太阳系中‘生命地带’,都是从遥远的行星转移到较近的行星上的。所以我要再说一遍,很可能,法艾东星球上的文明社会的出现要早于地球。所以我们就在法艾东星的残余部分——灶神星上发现了废墟。”
      “能不能设想,盖雅星‘人’的身材和地球上的人相比,相当于这里的犀牛和地球上的犀牛的大小比例。”
      “这倒没有考虑过。那时候,我们也没有想到探测一下灶神星上遗迹的大小规模。这是个失误!”
      “异想天开!微型人是不会有的。”柯斯嘉•兹汪采夫插话说,“难怪我们在这里也没找到他们。脑的重量和神经元质量决不能低于进行思维活动的必需数。”
      “真的吗,亲爱的天文学家?我挺喜欢狗,有种很小很小的小狗,品捷种小狗,能够用手掌托住,象这里的犀牛,按照您的看法,它一定比短毛大猛犬要呆笨喽?”
      “对,问得对!”卡拉通故意挑逗地哈哈大笑起来。
      “亲爱的指令长,您认为怎样?还有,蚂蚁没有思维活动吗?”
      “很难答复。等回到地球,解剖研究过你搜集的微型野兽才能断定,具有多少神经元储备就可以进行思维活动。”
      “是的。鲍利斯,我常说,一个人的大脑只有其体积的百分之四在从事有益的活动。很应该把你和微型动物一道儿研究一番。”
      “对你,是可以不必研究了。因为你全部脑储备都耗费在‘楔形文字’式的俏皮话上了。”
      “回去之后要研究的事物多着哩!”卡拉通叹息一声:“我们的那个失误也就有法子补救了。那次,我们临近了灶神星,观察到上面的废墟,可就没有想到要从宇宙的角度去分析它,去探测一下过去的星球居民的身材。我们仅仅考虑把这个星球的自我毁灭的教训告诉人们。”
      “真难相信;文明导致毁灭。难道说,文明的同义词就是你死我活吗,亲爱的指令长?”
      “文明,文明!”洛夫斯基激奋异常地说道,“文明社会的果实,野蛮人照样可以享用!”
      “亲爱的鲍利斯,你为什么要谈到野蛮人?”洛夫斯基眼睛里有种病态的闪光。
      “难道例证还少码?可以想一想希特勒法西斯,这并不是久远的历史。人会比野兽更加凶残,狮子和老虎也不会消灭整座森林里的全部牲畜,也不虐待俘虏。历史研究、文学艺术、剧场影院——所有这些行当都暴露无遗地揭示出有一种隐匿着野性的人。所以,我才兴高采烈地跟你们一道‘远飞’。”
      “原来——是这回事!”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拖长了的音调里有种苦恼。
      “荒唐的宣传,诡秘的组织、盲目的对领袖人物的祟拜,不止一次地使得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中,不仅是在部分破产者中,而是在大部分爱劳动、有教养的人们中唤醒了一种野性。这些人事后回想起来,常常觉得羞愧。”洛夫斯基情绪更加激昂,最后他用一种歇斯底里病患者的腔调,叫唤着;“所以,我跟你们一道儿飞!”
      拉托夫摇摇头:“活到老,学到老!”指令长不由暗想:“应该承认,我挑选航天人员的方法不对!”
      “你们会说,这是一百年前的往事了。我的回答是,人的变化极其缓慢。远在法老时代的人们和我们当代人,甚至也基本相象。”
      “我的话题又回到时间反常之类的事上来了,”柯斯嘉•兹汪采夫说,“你,鲍利斯,是落到现代社会中来的古人。”
      “不!”鲍利斯叫道,“我不需要古老的岁月,我怕它!我怕炸弹、流血,我怕历史车轮的荒诞的倒转。就说大洋对岸的那场国内战争,有什么价值?”
      “战争早结束了。”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说,“联合世界规定战争是非法行为。地球上每个人都应战胜自己的野性。”
      “鲍利斯的主张——普遍适用。”柯斯嘉说。
      夏娃立起身,两手搁到脑后。
      “在这个微型世界上的最后时刻,我真想做一做原始人,去沿着盖雅星上的原始森林走走。”
      洛夫斯基也站起身来。柯斯嘉用不以为然的眼光目送着他。
      篝火映照下,女运动员清瘦颀长的身影投射到飞碟的银色舱壁上。她没有戴头盔,但是穿着密闭飞行衣,背后斜支出一根金属天线杆。
      鲍利斯和夏娃紧靠着飞碟并肩漫步。库尔德娃诺夫斯卡娅的个子比洛夫斯基稍高一些,这就使后者有些不悦。簧火的光焰只照亮了周围的草地。远处的地平线沉没在黑暗中,所以草原显得格外深远。
      “夏娃。”洛夫斯基碰碰姑娘的手,唤了一声。
      “什么事?”夏娃问着,手一缩。
      “别这样!”洛夫斯基激动地嘀咕着,“我要跟您十分认真地谈一次。”
      “该谈些什么呢?在盖雅星上的最后的这个夜晚。”
      “要谈的是,这不该是最后一个夜晚。”
      “什么意思?”
      “刚才,不正是您说出了我日盼夜想的愿望吗?您决非偶然地提到这古老的名字,我也不辜负我的亚西利亚皇帝的雅号。”
      “我的名字?为什么只谈名字不谈姓?”
      “您是不打算理解我的意思,夏娃!您愿意暂时做一下原始人,我却想在原始的星球上永远做原始人。所以我不回地球去了。永远不回!”
      “纯粹的野蛮人的话。”
      “我还希望您也别回去。我们留在盖雅星上做这个微型世界的唯一的主人。我们周围没有也不可能有第三者。”
      夏娃如果没有担任星际航船的医师,定准转身就走,但是此刻使她吃惊的并不是这荒诞的笑话本身。她平静地站在原地,主要是想了解对方的这次发病会有多大危险性。鲍利斯患有精神病,这个诊断她已经下了。年轻人没有经受过十分巨大的变异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情绪的冲击,再加上又得了脑震荡。
      “就只两个人留下来,不成了野蛮人了吗?”她小心地问。
      “不会。我要建造一座宫殿。在这里的自然景色中,我们的宫殿会比地球上的一切史前建筑宏伟!我们的周围将是一片安谧舒适的天堂。”
      “你就改名为亚当了?”夏娃忍不住嘲弄地问了一句,说出来就后悔了。
      “请您别笑话我!让我们一道儿留下来,亚当和夏娃,或者是鲍利斯和夏娃,成为这里的神话故事。我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后代,全是一代又一代的泰坦,只有诗人埃拉多斯曾经有这类幻想。”
      夏娃猛然一转身,面对洛夫斯基——歇斯底里发作的时候,突然刺激会有一定疗效。
      “伊甸园里的夏娃难道能够有所选择吗?除了亚当,还有谁?”
      “您想说什么?”洛夫斯基提高声音说道,“您是说,我配不上您?”
      “我的意思是请您记住……地球上有几十亿男人。”
      “他们在无限遥远的天外。在这里的——只是航天而来的几个。留下来的仅仅是我一个,还有您……”
      “新出世的亚当先生,您是不是也想过,盖雅星上未来人类的一对始祖,至少互相还得有点儿爱情吧?”
      “我……我是考虑,我考虑爱您,夏娃!”
      “这种直爽的求爱方式,得赏几记耳光。”
      “夏娃!”
      “但是,我也直直爽爽地回答您。您得知道,地球上几十亿男人当中,有一个是我深爱的。他说,女人就象影子,你向她走近时,她就闪开了,当你走开的时候——她又追了上来。”
      “他走开了?”
      “可是,被形容成为影子的女人,并没有去追他,而是跟他拉开了三十年的距离。”
      “请您接受我的劝告,让这三十年的距离变为永远的距离。”
      “没有比教人负义的劝告更可恶的了。新亚当先生,请别忘记,我到这里并不是出于女人的任性,而是来分挑同伴们的重担的。”
      “您跟他们有什么相干,您在这里是……”他挥臂做了个手势。
      “世界女皇?”夏娃挖苦地提示了一句。
      洛夫斯基已经辨别不出话语中的讽刺性了,他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对!我完全能把整个世界奉献给您!我,新世界的泰坦!”
      “难道泰坦的力量就是在于捉一只狮子放进衣袋里?唉,您哪!确实,人在任何世界中、在任何规模的生物群中,都是泰坦。人比其他生物的高强是在于他的智慧,而不是他的身材。人能制造出比恐龙还坚硬的机体;人能行动得比猎狗或者雨燕更迅疾;人类使大自然为自己服务根本不是采用双手拔树的方式,因为机器完全能够代劳。”
      夏娃说完,一转身向篝火走去。她想,鲍利斯会跟过来。
      鲍利斯确实勉强地向篝火堆迈着细步。
      这时,夏娃已经决定,得给鲍利斯注射药水,使他休克……
      拉托夫迎着他们走来。夏娃打算立即向指令长汇报,请他出主意。但是,洛夫斯基抢到了她前面!
      “把我当成鲁宾逊或者古里维尔,听你们的便!”他眼神迷乱地宣布:“但是,给我留下食物!或者——最好是留下一台‘食物制造机’给我。”
      “你疯了!马上回星际航船去。”拉托夫断然说道。他的头朝着停放在近旁的碟形飞行器那边点了一下。
      “在这个世界,您的命令对于我来说——等于空话。”洛夫斯基披垂着波浪型长发的头颅一摆,说得神气活现。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凝神盯视着对方的面孔。在篝火余烬映照下,这面孔似乎拉得很长。拉托夫不由想到那个头发蓬乱、胡髭满脸的华列里,此人曾经披头散发冲进航船公共舱,吼叫着要没有归宿的航行快快完蛋。洛夫斯基却是仔细梳妆整理过的,可是,他眼神里正闪烁着斯诺思廷迷乱时的昏谵的光点。对那些缺乏控制感情能力的人来说,生存世界的变换,精神上常会支持不住。宇宙万物对于他们是沉重的考验。选拔航天人员的条件是不是本来就不够恰当?必须考虑这个问题。
      “阿勒贝尔达,兹汪采夫!”拉托夫发出命令,“立即把洛夫斯基送上碟形飞行器。他的病发作了。”
      宇航员从暗黑中现出身影。
      “放开我!”洛夫斯基疯狂地叫着,“我不需要你们帮助!微型世界能养活我!”
      鲍利斯的喊叫声把宇航员们全引来了。夏娃带着注射器和药物回到了这里。
      “你得喝一点镇静剂。”拉托夫亲切柔和地说着,一面握着洛夫斯基的一只手。
      后者粗暴地把手挣脱出来:“别碰我,可怜虫们!”他眼神疯狂、嘴角上现出了白沫,“让你们这类可怜虫,在监狱一样的航船里,在地球世界上苦度时光直到死亡吧。我要跟你们分手,跟你们的文明社会分手。”
      他一说完,就朝丛莽里狂奔,暗黑的夜幕很快地遮没了他的踪影。只有根据树木的簌簌声响才能判定他奔跑的方向。
      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和长跑健将夏娃向洛夫斯基追去。
      洛夫斯基发觉有人追踪,便折向河岸边奔逃。他从陡直的河岸上跃入水中爬泳起来,
      墨西哥人和夏娃紧跟着跳进水里。兹汪采夫和卡拉通也追寻到河岸边。他们发觉洛夫斯基爬上对岸,踩着小树在密林中奔跑。
      跟踪的人使劲地追赶着,可是,距离越拉越大——发疯的人狂奔中有一种特殊的劲头。
      柯斯嘉•兹汪采夫和卡拉通赶上夏娃和墨西哥人的时候,星光已退尽了,——天空被浓密的阴云遮没。鲍利斯留下的踪迹再也无法寻觅了。
      这时,突然闪起一道电光。大家象听到口令一样,立即收下天线杆。
      但是,洛夫斯基的金属天线杆,却仍然在空中闪动。
      盖雅星上空爆炸了一个惊雷,雷声的狂烈是地球上从未听到过的。
      夏娃象是大草原上遇到雷暴雨的小姑娘,吓得呆住了。哗啦啦的急雨象密集的鞭条抽打着地面。她想起母亲常常谈起的克拉科夫附近田野上被雷电打死的妇女,还有母亲常常关照的,不要在大树下避雨,因为雷电专爱打中高高的树木,此刻的洛夫斯基高于一切树木,就象那个行走在田野上的克拉科夫妇女。
      星际航船指令长从暗地里走了出来。跟踪追寻很难有成果了,病人已经失去了自制力,也可能,雷暴雨会使他恢复知觉。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找着洛夫斯基,他们决不飞走,哪怕寻遍整个星球。
      “亲爱的指令长,您说会出事吗?……鲍利斯没有收下自己的天线,它象一根导电避雷针。”
      当然,洛夫斯基此刻想不到这一点。
      四周火焰迸发,天际雷电轰鸣,仿佛是地球的古战舰上经受炮火轰击的钢铁甲板。摇摇晃晃的两株树木,一株接着一株,象火炬一样燃烧起来。失去理性的那个人从燃烧着的树木旁边跑过。眼看,闪电立即会击中这杆摇晃着的金属天线。
      夏娃甚至觉得,她清楚地看到一束眩目的黑色的(正是黑色的!)电矢击中了洛夫斯基,他全然不象一个巨人,悠晃着倒身在树丛里。夏娃不由眯紧两眼,黑色的电光仍然在她眼前闪耀。
      她和阿勒贝尔达奔到被雷电击倒了的鲍利斯身旁。女宇航员跪下身子失声痛哭起来:这简直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小男孩,得赶紧抢救。
      墨西哥人根据夏娃的意见,把洛夫斯基放平,然后替他进行人工呼吸。
      其他几位宇航员也急急忙忙赶来了。
      很明显,洛夫斯基己经没救了。人们在滂沱暴雨中,默默抬起他发软了的身体,走向河岸,准备渡河回到碟形飞行器上。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默然地检讨着自己对这个年轻人的死亡应负的责任。他,作为一个老宇航员,没有能从上次的航行中得到应有的教训,作出必要的总结。星际航行中,人们可能会遇到各种无法预料的情况,所以他常挑选那些比较容易跟地球分别的人航天,不大注意那些热爱地球、但是在必要的情况下又十分坚定、十分理智的人。为什么?
      夏娃没有揩拭自己湿漉漉的脸庞,雨水冲刷着泪水。远处电光照亮了她的那一刻,她甚至显得十分美丽。
      第二天一大早,洛夫斯基的遗体安葬在热带丛林和草原接界的地方。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决定为盖雅星球上的第一个死难的人兴建起纪念的标志。
      飞碟从邻近的山岗上运来石块,人们在树林边沿垒起一座尖顶建筑物,和树林相比较,它象一座巍峨的大山。
      “移居到盖雅星上的第一批居民一定会发现这个标志,正是为了他们,星际探测组才从地球上飞往这里来的。”拉托夫坐进碟形飞行器时黯然地默默想着。
      飞碟全都庄重地升入空中,按照严格的队形,象鹤群一样排成尖楔形阵势。它们飞离这个领地,一定还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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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长生老人
      ……斗争是生存的条件,斗争如果终结,生存也无法继续。
      ——弗•格•别林斯基
      一、故障
      舷窗外,暗黑的天幕上闪耀着一个新的、另外的“太阳”。
      维琳娜焦急得有些坐立不安。她把咬合着的手紧抵下颌,在熟悉得已经腻烦了的金属走廊上漫步。走廊的两壁有几道无意中擦碰出来的划痕。
      漫长的航天岁月,“早晨”,“白昼”和“夜晚”。维琳娜看到的总是眼前的那些星星;星际航船就象是根本不在航行,而是无可奈何地吊挂在空中。这样的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只有精密仪器显示出航船在星座之间的位移。单调的生活是对自制能力的沉重的考验。维琳娜在地球上的时候曾经表现出自己的坚强,此刻她仍然是这方面的榜样。她作为中微子物理工程师,当航船增速航行的时候,她要照料好推进器。太空加油车和航船会合时,她要负责燃料的转载。但是,她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回顾地球上的生活和剖析自己。她有时觉得自己在生活的途程中有了很大变化,从一个在体育馆内弹奏钢琴的女孩到临起飞前获得物理—数学博士学衔的科学家,其间,丝毫没有改变的只有对阿尔谢尼的爱情。这种爱情使得维琳娜在飞向宇宙的途程中百折不回。为人类献身的崇高志向,自觉的责任感,制约着新的维琳娜的行动。她心头的一种坚韧和刚毅、顽强和无畏的理念仿佛被唤醒了,就象传说中的那个投身于尼亚加拉瀑布中的印第安女人一样,维琳娜曾经想以她为榜样。
      威耶夫担任了原定由兹汪采夫负责的天文领航员的任务。他认定,当地的“太阳’附近分布着一系列行星,正象地球所在的太阳系一样。早在阿尔谢尼•拉托夫收录到智慧生物的信息时,重演性法则就得到又一次有力的证实。
      克拉托夫,是位着名的航天飞行员。他原定和阿尔谢尼一道航行,由于没有能及时从海王星返回脱了班,此刻他正在公共起坐舱内发表意见:
      “相似——不等于模式。恒星必定带有行星,而且象电码那样的排列。这是拉托夫的扯淡。事实如此。茫茫宇宙之间主要是分成巨大的气流体和坚实的天体两种类型。”
      维琳娜入神地注视着他。发言人是体格匀称的美男子,有双浓密的眉毛……瓦夏•克拉托夫在这航船上不仅是一名驾驶员,而且是“一号男子汉”——他常常寻觅维琳娜的目光,此刻,他一双眼睛望着桌上。
      “进一步的观察会证明,‘这是拉托夫的扯淡’,还是不。”维琳娜很含蓄地说了一句。
      瓦夏•克拉托夫的浓眉跳动了一下,脸上绯红了——维琳娜不仅是他的,而且也是其他儿位宇航员的崇拜对象和天使。
      “生活二号”的乘员中间尽管极为仔细地保持“协调互助”的气氛,但航行中宇航员们之间仍然免不了经常发生摩擦。诸多的原因之中,有一个就是维琳娜。当然,不论克拉托夫或是其他人全都没有承认过这一点。各人找出话题来跟维琳娜交谈,并且为她亲切的语句而欣慰。维琳娜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就力求做到一视同仁,不管是对年轻的地质学家米哈连卡,还是对年长的语言学教授阿尼西莫夫,以及对那位一贯彬彬有礼、心情舒畅的医学博士松村先生——这位古文明的鉴赏家,入迷于考证几万年之前光临地球的宇宙来客的遗迹。当然,众人当中克拉托夫的表现最显眼。只有威耶夫对维琳娜带着一种父爱……。可是这种生活中的琐碎之事很快被抛开、被忘却了。“生活二号”星际航船收到艾当诺星球的回电。
      航船进入这一行星系后,威耶夫发出无线电呼号。呼号中引用了兹汪采夫从全球天线中收录下的艾当诺星发来的电讯。根据朗斯柯依教授的破译,这分电讯是邀请文明兄弟光临的请贴。
      智慧生物对威耶夫电讯呼号的回应,使得来客有可能确定行星系中有居民生活的是哪颗星球。这原来是第二颗行星,相当于太阳系中的金星。当然这两颗星球是处于完全不同的发展水平,由此也可以证实自然发展的基本法则不仅具有重演性,而且具有多样性。艾当诺星上没有碳化大气层。跟地球的近星以及地球本身的发展初期一样,没有稠密绵厚的云层,以及与此相关联的温床的效能。所以,星球的表面温度极高。
      星际航船上的语言学专家阿尼西莫夫教授,整整两天两夜没有走出工作室。看来,他按照地球上破译地外文明星球来电的电码,完成任务并不困难。可是智慧生物的回电,使教授不大相信自己,甚至对朗斯柯依也怀疑起来:朗斯柯依对地球上第一次收录到的艾当诺星来电的破译是正确的吗?
      终于,阿尼西莫夫眼窝深陷着,手捻着胡须,来到威耶夫面前把译稿递给对方:“文明星球对飞来客奉复如下:从未向你们发出邀请。”
      “这是什么意思?”阿尼西莫夫双手一摊,问道。
      威耶夫脸色阴沉。
      星际探测组负责人召集了全体乘员,连患病的地质学家伊戈尔•米哈连卡也出席了。近几个月来,他失却了自己的地球上生活的乐趣,常常沮丧地躺在吊床上。阿尼西莫夫教授跟他同住一舱,这一回是教授使劲地把他拽到公共休息舱来的。
      于是,地质学家立即宣称:“应当立即返航!尽快回转,一分钟也不要耽搁。难道还不清楚吗?艾当诺星的这份回电是表示谢绝。谢绝,如果不算是威吓的话。”
      “回转?”克拉托夫气愤地问,他的浓眉又动了一下。这双浓眉被同伴们戏谑地称之为一对田鼠。“可耻……我们飞来是干什么的?是为了来证实自己的懦怯的?”
      “本人决不同意任何轻率的决定。”阿尼西莫夫教授说。“本人谨提醒诸位:谨慎行事十分重要。我们航天飞行的成果应该说是相当巨大的。以宇宙的规模来证实了重演性和多样性法则,研究了相当于我们的另一个行星系。不能说我们是空手而回。”
      “那么,我们告别了自己的同时代的人们、亲戚和朋友,究竟是为什么呢?”维琳娜有些愤懑地诘问:“是为了可以靠近些观察纷繁的天体?至于地外智慧生物嘛,不见面?能吗?不,不能。地外智慧生物的知识,有可能丰富我们地球上的科学。他们的生物学、物理学……”
      “很难说,艾当诺星上物理学的水平会不会高于,比仿说吧,高于您,维琳娜•尤莉耶芙娜。”生病的地质学家滔滔不绝地说道,“在我看来,回转是没有疑义的。我们是人,所以应当生活在地球上。不受欢迎,就不该硬闯。至于物理学,我们在座的不少都是门外汉。”
      “在预定的航行日程之前返航是不可能的事。”威耶夫指出说,“在‘彗星轨道’上等候我们并给航船添加最后一次燃料的太空加油车的航行日程早就制定好了,无法提前或推迟。”
      “那在这个期限就应该环绕当地的亮星运行,研究这些行星。不要冒险。”
      “为什么这样做?”克拉托夫光火了,“冒险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正常活动。”
      “我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忧虑。”阿尼西莫夫教授说,“这里有个道德问题:如果对方并不需要,我们怎能跟地外智慧生物强行联系呢!宇宙中的基本准则,按照本人的观点,应该是——互不干涉。”说完,瘦骨嶙峋的教授挺身站起,有种抗议的意味。
      “不完全是这样,”维琳娜提出不同看法,“互不干涉并不是一道隔墙,不让人们接近。从地球上的发展史上我们早就认识到这一点。况且,是艾当诺‘人’邀请我们来的,他们发了邀请电。”
      “别忘记,我们航行中,艾当诺星上新一代人已经长成。时间反常规律!”阿尼西莫夫振振有辞。
      “请原谅,航天飞行的诸君,何必争吵呢。”谦逊有礼的松村博士劝解地说。这位日本博士个头不高,身体结实。“不能排除下列可能,这星球上布列着各种敌对国家,如同早先地球上一样。我们何不这样来思考一下,既然当年地外星球来客,能够在那种条件下访问地球,今日我们又为何不能也去试探一下呢?”
      “您想象中的故事,”地质学家回答日本人说,“是发生在远古时代的地球上。可是,在此后一段时期内,比方说吧,在二十世纪,是否曾经有过某一艘地外航船,向地球上发出征询的电讯,探问一声是否允许降落呢?”
      “我们无权踏上他人的星球,”阿尼西莫夫教授说道,“假使我们会引起那里的某种冲突和纷扰的话。”
      会议快要结束了,克拉托夫心头一阵阵的愤怒,使他紧锁的浓眉下面射出一道道电闪。
      威耶夫默默地听着,最后宣布说:“就讨论到这儿吧。苏亚西里人有一句出色的谚语,‘虎头蛇尾,终将一事无成’。我们一无所得地飞回,也就等于根本没有飞来。我们将把开始的事情作完。”
      于是,决定登临艾当诺星,并尽一切可能与发生过邀请电的那一部分智慧生物建立联系。
      阿尼西莫夫和米哈连卡表示不同意,受到其他四名宇航员的一致反对,且还不说,探测组负责人也下了决心。
      维琳娜想尽可能地安慰一下对方:“联系嘛,说不上是干涉,不过是互相认识认识。”她亲柔地说。
      阿尼西莫夫教授以酸楚的微笑相答,米哈连卡的恼怒达于极点,他躇珊地迈步回到自己的住舱。
      维琳娜觉得,两小时的争论使她对同伴们的了解,远远胜过一道儿飞行许多年。她为阿尼西莫夫教授的懦怯而忧虑,为米哈连卡的病体而担心,对满怀冒险精神的克拉托夫更加友善,对乐观而谦和的日本同伴十分赞赏。
      从此,维琳娜在天文望远镜旁又待了许多时光,观察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天球仪——远望镜的反射镜上,艾当诺行星活象是一个天球仪。那上面可以明晰地看出一个两端是锐角的菱形,仿佛是画出来的。维琳娜认定这是菱形大海——海上映射出当地光星的粼波。
      “毫无疑问,这是‘人造海’。”阿尼西莫夫教授同意维琳娜的意见。
      病中的地质学家也来到了天文望远镜前,淡漠地看了一眼,随口说了几句有关地质结晶体的假定,然后一挥手,又回舱躺倒。他的语言能够流畅而连贯地表达的,只能是有关返回地球的内容,另外,只有当维琳娜约请他去公共起坐舱欣赏她的演奏时,地质学家这才略微显出一些生气。
      菱形大海很快进入视力范围。“生活二”号进入了近星运行轨道,并不断地发出电讯呼号,重复着艾当诺星上发出的两份电文,地球上收录到的一份以及不久前使全体航船乘员晕头转向的一份。
      智慧生物缄默不理,令人十分惊异。星球上不断地散射着电波,仿佛有“人”正用无线电相互通讯。可是,决不答理来访者。
      克拉托夫要求立即降落。
      阿尼西莫夫坚决不同意:“不能排除下列可能:这星球上曾经邀请我们的和现在拒绝我们的生物间正进行着战争。照俄罗斯的说法,来得既不是时候,就得在门外等候。”
      “你这位地质学家!”克拉托夫向米哈连卡愤然说道,“怎么星球上的大海成了菱形?就凭这一点,就够使我惊喜的了!”
      地质学家用一种纯系病态的固执,坚持己见。发射出的探测器,测定大气成分为中和的瓦斯、二氧化碳以及少量氧气。
      威耶夫再次亲自作出决定:派运载火箭把三名宇航员送达星球,探测行星各地,寻觅发出邀请电的文明友人。
      火箭运走三人之后,航船上留下的也正是三人。乘员中按照本人志愿留下的一名是生病的地质学家,第二名应该是克拉托夫,因为他担任宇航驾驶员及威耶夫助手的职务,万一有什么情况,他得负责把星际探测组成员运送回地球。
      他和威耶夫一道儿研究,第三名应该留下谁。
      “伊凡•谢苗诺维奇,这跟天上的星光一样明确,当然应该留下维琳娜。何等重要的物理学家!再说,留在运行中的航船里,才能利用时间反常的规律。她可以按照事先计算好的时光,年岁相仿地回到自己丈夫身边。应该如此!”
      威耶夫深思地望望卡拉托夫,后者粗犷的双眉跳动了一下,眼光垂落到舱板上。
      “要另作考虑,原因你是知道的。”威耶夫说,“语言学家阿尼西莫夫应该留下。至少说,他本人不愿意介入智慧生物的事务中去。”
      卡拉托夫勃然地大声叫唤起来:“那末我也不留下来。这原因您也是知道的。就让松村博士留下吧,请允许我……分担维琳娜的危厄。”
      威耶夫点点头:“好吧。跟你们一道乘火箭登上星球的第三名探测组员则是我。可是,我们要特别地谨慎,如果我们两人全完蛋,那其他人就无法返回地球了。”
      “我们一定会返回地球的。”卡拉托夫坚定地说道。
      星际航船就象滞留在行星空间停泊场上的一艘巨轮。威耶夫给航船制定的运行轨道,使其能与星球同步等速运转。这样,“生活二号”便总是悬停在附近菱形大海的中线上空。威耶夫的火箭则将降落在菱形大海的岸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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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钢铁机器人世界
      维琳娜如同阿尔谢尼登临列勒星一样,就此开始了使她很快就神往的新生活。
      她站在海岸边,凝望着色泽如同熔化了的金属似的、引伸到尽头的红色沙地。
      降落在艾当诺星上的火箭,在这个星球的光照中,成了一座用红宝石雕成的高塔,凸现在湛蓝的天幕上。火箭的背后是一片忧郁的、很不平整的、没有坡岗和树木的旷野。
      “这里也有阳光普照的道路。”维琳娜思素着,通过头盔扬声器说道。
      “您看,”克拉托夫应声说,“细细地看!”
      维琳娜也正独自观察着奇怪的海岸,海岸象地球上的公路:笔直。
      “就象花岗石砌成的堤岸,我去用小锤子敲敲看!”维琳娜盯视着这位宇航员粗笨的身影,盯视着他一脚高一脚低地跳动前进的躯体,不出暗想:“这样的来客会得到当地主人的欣赏吗?”
      卡拉托夫急匆匆地转回来,并且每跨一步都耸身一跳,——他开始适应这个行星上的较小的地心引力了。
      “我们到达的是何处?请猜猜看!”他老远就叫唤起来。
      “什么何处?”站在靠后一点的威耶夫诧异地说,“降落的方位在这个星球的赤道附近。”
      “那末,请收下这一小块海堤石,把地理常识作一番订正。”
      晶绿色的石块在威耶夫的手套上迅速地缩小了。
      “气温高达摄氏60度,它当然立即融化。因为,这是冰块。”
      “冰造的堤坝!”维琳娜叫唤了一声,不由想起那位荷兰工程师金•卡切。跟金•卡切的相遇简直是恍如隔世了。
      “大概,不仅是堤坝,整个陆洲全是冰冻而成的。”
      “不可能,”威耶夫说,“若是这样,会使整个尾球的气温变得极为反常,地球上如果失去海洋,将会成为什么情况?”
      “不知道当地人需要怎样的气温。”克拉托夫回答说。
      大海似乎沉睡着,只是一种隐约的均匀的机械的喧响一刻儿也不停歇,头盔的传声器里老是这种声音,仿佛这颗星球正在呼吸。
      “没有‘人’。”威耶夫向四周环顾以后说。
      “当真吗?”克拉托夫说了一句,便又出发去侦察。
      维琳娜警惕地从扬声器里叫唤了他一声,
      “真得感谢您,”克拉托夫朗声回答,“多亏您唤了一声,我差点儿就跌进地狱的大门了。真的。我寻着了地狱的洞口。嗡嗡直响,象是配电房里的变压器。”
      “你在哪里?用无线电报告一下方位,”威耶夫要求。
      克拉托夫走了半公里,来到一口巨大的水井上方。“正在吐气哩。”他指着井下说。
      晶绿色的井壁平整溜滑。
      “也是冰块,真的。”
      一股强劲的风从井下直吹上来。维琳娜用分析器测定这气流中的二氧化碳比大气中的含量多,温度仅有摄氏四度。”
      “通风设备。”卡拉托夫立即作出判断。
      “是一氧化碳、硫磺和阿摩尼亚的混合气体吗?”威耶夫感到惊异。
      “还发现了铯分子,无线电放射性增强了。”维琳娜补充了一句。
      “很可能,这井下正生产着什么玩意。”航船指令长提出看法。
      “古地狱的劳动作坊。硫磺和阿摩尼亚气味是全体奴隶的享受,并且维护着地狱的劳动纪律。煤气——来自大煎锅下的熊熊燃烧的煤块。”
      不远处又发现两口垂直的竖井。
      “怪物们大概用这井来排气,好让自己的住处通风……大概!”
      克拉托夫又发现一个微微倾斜向下的隧道口.海上吹来的风直扑向这道口。
      “有门儿!”
      克拉托夫头一个走进隧道。如果他收下头盔上的金属天线杆的话,他完全可以直着身子在里面走。至子维琳娜和威耶夫两位,不收下天线杆也用不着弯腰前行。
      隧道的墙壁也是冰块。克拉托夫用小锤敲了敲:“这里面的管道里大概有制冷液。你们看,这里的‘人’真会节约金属材料。这星球上的能源价格一定便宜。是不是,维琳娜,他们已经掌握了您发现的真空能?”
      威耶夫携带了一合电子通话器,型号跟维琳娜使用的那台一样。他们两人便用艾当诺星上的语言不停地发送出无线电信号,要求为了科学知识而会晤。
      但是,没有答复。
      “我从来没有读过伟大的诗人但丁①的着作,一直感到遗憾。现在总算读到了,现实高于描述。”克拉托夫说着笑话。
      扑进隧道的海风,催赶着侦察员们。前面的喧声更强烈了,就象是几千台机器同时启动而又同时停息。
      【① 但丁所作《神曲》中的《地狱篇》描述的地狱第九圈即冰冻圈,从井口出入。——译者注】
      沿着隧道,侦察员们走进一座庞然的大厅,或者是一个巨大的岩洞,它的拱形圆顶直插高空。从顶端洞口射下的光芒照在晶莹平滑、可能也是冰块的四壁上,漾起异怪的 色。
      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奇特的机器,延伸得很远很远。每台机器都有自己的节律,所有这些声响聚拢起来,汇成了隆隆的机器轰鸣,声音一直传送到岩顶。
      “地下工厂。真的,大概,是军工厂。”
      “难道真是这样码?这儿正在打仗?可是,一个‘人’也见不到。可能,这儿的‘人’全死光了?”维琳娜不由回想起一部陈旧的科幻小说,小说描写的是许多家全部自动化的机器人工厂,工厂里成批制造原子弹。机器人把原子弹安装到自动化轰炸机的机翼上,轰炸机便按预定的航线,根据早就腐烂发臭了的死人的生前意志,疯狂地投下这毁灭性的货色,于是炸弹纷纷落进当年的都市、如今散发着放射性射线的火山口里。
      “看!”突然,威耶夫警觉地叫唤了一声。
      长长的机器行列中有了动静。
      “真在打仗!多象坦克车。沉住气!多想跟您吻别一下,就是头盔碍事。”卡拉托夫对维琳娜说。
      “别出声,您早……”
      威耶夫对准挪动过来的机器,使劲儿地发出无线电信号。这机器很象坦克,只不过是装着轮盘,没有履带。
      “轮盘决不会是自然生长出来的,所以这决不是动物,真的。”
      “可能,有动物坐在机器里面。”维琳娜在推测。
      “动物驾驶这种大家伙有什么用处,不如自个儿爬起来爽快。”
      此时,威耶夫想以扬声器里的巨大声响引起开动着的机器的注意。
      坦克直朝侦察员们驶来,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侦察员们连连退进喧响着的机器行列中。
      轮盘疾转的庞然大物从旁边飞驶过去了。
      “这种四十条腿的轮盘怪物,跑起来多滑溜,看样子,机件灵光。”
      侦察员们这才从机器行列中走了出来,望着庞然大物远去的背影。怪物在侦察员们走进来的隧道入口处停下。
      “这一下,我们的退路可算是切断了。那位但丁阁下为什么没有描写到轮盘怪物的呢?”
      “最好还是问一问,为什么轮盘坦克对我们的无线电信号毫无反应的呢?”维琳娜接着说。
      “大概,没有装置这类信号程序。”威耶夫安详地回答,“您认为,这是他们装置的机器人?”
      “果真如此,那就好了。”
      “还可能是别的吗?”维琳娜觉得奇怪。
      “如果它本身不正是行星居民的话。”
      “钢铁机器人世界?是吗?”
      “跟它们不必讲礼貌了。”克拉托夫一边说一边在激光手枪上拍了拍:“若是它们没有学会待客之道,我来给它们‘装置’上这程序。”
      “把枪交来。”威耶夫要求,“我们到这里来是作容的。”
      “到机器人世界作客?还得跟他们接吻吗?让我马上脱下头盔来。”
      “交枪不是丢人的事。如果这些机器也有类似行动的话,那么我们就会看到一个新的境界。机器的‘后裔’们也不比我们这些达尔文进化论的产物逊色了。”
      “本人一直希望和自行车结拜兄弟,因为它也是某一位星球来客丢失在我们行星上的。”卡拉托夫嘟哝着交出了武器。
      机器的行列里又有一辆坦克在走道上疾驶起来。
      “注意。”维琳娜悄声提醒道。
      “我们礼貌些,孩子们。给这位老汉让一让路。”侦察员们又藏身到狭窄的机器行列之间。
      坦克跟上一辆一样,喧嚣着从来客身旁疾驰而过。
      “老汉?”维琳娜问,“您以为它们很老吗?如果说……”
      第二辆坦克开到通道尽头,停到第一辆旁边——它们似乎磋商了一下。对于机器人来说这大概也是需要的。然后,两辆坦克掉转头来,沿着两边的走道开动,那架势是认认真真地包围来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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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长生老人
      卡拉托夫渗渗的汗水顺着浓密的双眉流进眼里。他拧紧眉头,眨着眼,攀登上平滑的井壁。鞋底上尖利的棘刺,使他能撑持住,背后的氧气瓶紧紧抵住了后壁,他正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公分一公分地向上挪动。这位登山运动的能手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新成绩:采用这样的方式攀登上陡直的岩壁。当然,这里的地心引力小于地球,从下到上又有一股强劲的风,不能不算是对他的帮助。更主要的是,一种近乎盲目性的狂热可能创造出不可能的业绩……。他认为:一切全决定于这每一瞬间……
      卡拉托夫并不是从井口爬出来的,而是耸身蹿跳到地面上。他看到停在原地的红宝石般的火箭,刚才,他们还是三个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蹦跳着奔向火箭。
      他忘记使用开启舱门的机械装置,慌乱地旋扭着舱门把手,想要开门。当闸门过道从火箭内开始注入地球上的空气时,这几秒钟工夫,卡拉托夫的心脏则不知跳动了几百次了。
      唉,威耶夫,威耶夫,你为什么要从他手里取去激光手枪呢?!……
      舱前过道门自动开启了,这里和火箭内部的气压相等。他得立即曳住把手爬上顶舱,那里有备用武器。卡拉托夫从箱子里取出一柄激光手枪,这跟威耶夫从他手上取去的那柄手枪一式一样。
      为什么不论威耶夫还是维琳娜全都没有使用武器?吓慌了?
      卡拉托夫牵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肩,他又记起了刚才发生的情景。
      坦克从两边逼近了,根本不理睬威耶夫发出的无线电信号。
      威耶夫下令快跑开,快躲进机器行列中去。
      一辆坦克追上了维琳娜,另一辆赶上了威耶夫。想到这里,卡拉托夫耳衅就回响起维琳娜尖厉的号叫声。真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啊!要是用上激光手枪该多好!……
      唉!威耶夫,威耶夫!当他头朝下脚朝天地倒悬在半空中的时候,他是怎样理解智慧生物的仁义道德的呢?!
      一辆坦克的控制器,象一柄巨钳把维琳娜钳到半空中——仿佛打量着一只昆虫似地,转眼间就能扯下这捕获物的脚爪和翅膀。这时,她忍不住地尖声叫唤起来……
      克拉托夫的幸免是由于两辆坦克追逐着三个对手,当然,他的脱生决不是单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如果此刻不去救援自己的同伴,那真是卑鄙,可耻!决不能宽恕那些不动脑筋却又残暴冷酷的怪物!
      卡拉托夫待枪的右手猛然一挥。
      冰冻的堤坝上,一整块岩岸颓然坠落大海,掀起了浪花飞溅的水柱。
      卡拉托夫猛然冲向并口,跳身下井。他用脊背和双脚撑持着从竖井上加速坠落。他决心用激光枪横扫一切,决不留下任何一只转动的轮盘:不论是机器上的还是那胆敢加害自己同伴的该死的坦克上的。
      维琳娜发觉自己的身体在半空中车转成头手倒立的姿势后便尖叫起来。惊吓和恐惧,人类感情中通常的惊恐的情绪控制了这个女人。
      她为了能参加航天飞行,曾经毫不迟疑地准备进行休眠的试验,她分明知道,很有可能一眠不醒……她是坚定地战胜种种惊恐之后才得以参加星际航行的。她以坚毅的步伐跨过了星际探险的门坎,进入以光年计算的迢远的航程。她能毫不迟疑地献身于自己选定的事业。但是,突如其来的威吓以及对危险的本能的恐怖感觉,则是另一回事。所以当强大的控制器在撕扯她的手脚前,折断她的天线杆、打翻了她的氧气瓶时,她便发出尖厉的叫声。
      维琳娜的知觉迷糊了,嗓音失岔了。任何的界限都是有可能超越的。确实也超越了,那就是唤叫声超出了人的耳朵所能接受的听觉振频。
      威耶夫听到最后几声断续的叫唤时,拉杰尔激光枪正握在手中。他离坦克比维琳娜略远一些,稍后一刻才发觉控制器把自己也凌空举起。他紧紧地盯望着机器怪物,完全能用激光束把怪物劈成两半,正象卡拉托夫对他叫唤的那样:“把它劈开!劈开!”
      很可能,大多数人会出于本能,扣动扳机。但是,威耶夫有着特殊的气质。甚至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他仍然记住自己的使命;来到地外星球是为了与能够思维的智慧生物建立联系。为此,他才收交了克拉托夫的激光手枪——任何人无权使用它。
      维琳娜的尖叫声消失为颤音的一刹那,威耶夫觉得正把他头脚倒转的控制器略一震动。
      威耶夫突然想到:“该用超声波!机器怪物上没有装置无线电设备,但是有可能听到高频振荡的音波。它们一定听到了维琳娜的叫唤!”
      维耶夫摸到胸前的电子翻译器,把音响频率调到最高挡:振频100,000周/秒,超出了人们听觉上限。但是,海豚的耳朵可以听到。艾当诺星上的生物呢?
      纯粹是无意地,就象地球上人们遇难时那样,威耶夫以莫尔斯电码发出超声波信号——三短声,三长声,然后又是三短声,接着又重复了这一组信号:“SOS!SOS!SOS!②”
      【②SOS。国际通用的(船舶、飞机等)的呼救信号(•••–––•••)。——译者注】
      艾当诺星上决不会理解这种信号,但它成了一种可以理解的数字结构:“3+111+3”“3+111+3”……无疑地,这是可以理解的了。
      有思维能力的生物听懂了,他们并不是纯粹的机械人,而是智慧生物!……
      两辆坦克同时把地球来客放置到地上。失去了知觉的维琳娜跌倒在地。威耶夫离她太远,而且又在另一辆坦克的控制之下,所以没有能立即赶去救助维琳娜,于是他跟坐在坦克里的智慧生物进行联系了。
      真幸运!跟第一批星际探测人员不同的是,威耶夫及其同伴,每个人都配备了电子翻译器和多能联络仪。
      所以,威耶夫便能用超声波向藏身在坦克中的智慧生物,发出原先用无线电波发射的信号。
      他们全懂!……甚至还作了回答!……
      电子翻译器给威耶夫翻译出来:“飞来者之一:预先答复过你们,智慧世界从未邀请,你怎么仍然来到此处?”
      这句话使威耶夫受到的惊吓,并不亚于刚才经受到的死亡的危险。
      “我们到这里,为的是寻求智慧,智慧会把我们联系起来。”威耶夫通过电子翻译器用超声波迅速回答:“也正是由于你们的理智,我和同伴被保全了生命。”
      “生存的愿望把一切智慧生物联合起来了。”
      “生的权利——是一切活着的人的最高权利。”
      “你也是智慧生物,丑陋的来客?真怪。”
      “只有高度的智慧才能引领星际航船从这个星球飞向另一个星球。”
      “最高的智慧——在于求得长生。”
      威耶夫跟坦克交换着几句简短的对答的时候,竭力想照料一下偃卧在吓人的轮盘前的维琳娜。
      但是,控制器已经轻缓地把她从地上扶起,维琳娜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恢复了知觉。
      威耶夫轻松地吐出了一口气,交谈应答自如得多了。
      “智慈,由于代代相传,所以是永生的。”
      “你太无知、粗鲁、而又野蛮。”电子翻译器向威耶夫报着译文。
      “我们正是来学习的。”
      “把大海冻结成陆洲的星球上,没有容纳你们的地方。”
      “你们把海洋变成大陆的方法,将是对我们世界的一种帮助。在我们的世界上,居民正逐年增加。”
      “只有不知耻的野蛮生物才会增加自己的同类。”
      “难道在你们的星球上智慧生物不繁衍后代吗?”
      “睿智者永生不死。”
      威耶夫这时不由担忧地想起卡拉托夫。头盔里的无线电通话设备没法开启,他无法跟卡拉托夫联系,如果后者返回火箭取来武器?他会在这个不知道死亡的世界里闯出什么乱子来呢?!威耶夫强令自己继续这种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对话:
      “我能不能瞻仰一下你战胜了衰老的容貌?”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坦克回答。
      “难道你离不开机器?”
      “抬起头来,你头上那根吓了我一跳的金属刺针被我摘掉了。”
      “这并不是我的头,是头盔,里面装有接受电磁振荡的设备。”
      “你们造的这头盔——有点象我们曾经有过的器官,在这类器官损坏之前,我们就置换过了。”
      威耶夫这才懂得。“假体的文明社会”。他面前的智慧生物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器官用机械假体改装过了。
      “你生活了很久了吧,睿智者?”威耶夫问。
      “还不很久。电磁光在这段时间里只向星河中心挪动了一点,当它挪动到目的地,我还得活上十二倍的时间。”
      “照射到银河系中心,”威耶夫不出声地给对方加上注释,“难道这老家伙已经活了一万岁了。他那个古旧的头脑生活在制造出来的假体中?”
      威耶夫看到维琳娜正偎倚在关切地支撑着她的控制器上,站立在自己那辆“坦克”前。指令长无法进行无线电联系,便通过扬声器叫唤着,要维琳娜把自己的电子翻译器调拨到超声波的振频。
      维琳娜听清了,她在受惊之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知觉。
      果然,这个装在轮盘上的怪物确实就是智慧生物。
      如果维琳娜的思想准备不足,没有经受过足够的考验,很有可能,她不会如此迅速地利用眼前的形势。但是,她鼓起了勇气,丢开了惧怯。
      她眼前的智慧生物是何等地怪异,毫无人形,却又能思维。她得跟这种智慧生物交谈,应当这样。
      她在把电子翻译器拨弄到高频振荡时,手有点抖。
      不,不简单,和这个怪物交谈很不简单。维琳娜若是没有发觉“怪物”对自己有种亲柔的关切,用自己的控制器挽扶过她的话,也很难开始这种交谈。此外,她在头盔的活筒里听到威耶夫和那边的“坦克”正在谈个不停。
      “你是谁,智慧生物?”终于,维琳娜提问了,“怎么你的双脚变成了轮盘,任何生物也长不出轮盘来的。是不是你把腿脚置换成车轮了?”
      “难道你不需要这样吗,来访者?”
      “坦克”用问题回答问题,一面仍旧扶着维琳娜。
      “我们不换装自己的器官!”维琳娜几乎是微愠地唤道。
      “难道你们的文明社会这样落后?”
      维琳娜为自己亲爱的世界感到委屈,于是她就进攻了:“难道你,智慧生物,就从来没有想起过,自己是由轮盘、杆件换装成的?难道你已经忘却了那种天然的美丽?”
      “为了不至于感到时间的重负,过去的一切都该忘记。睿智之人都是这样做的,除去长生,其他一切都不去想。至于我,当我给予的新生命开始生活时,我置换成这样也有不少时间了。”
      “你是女人?”维琳娜叫出声来,“跟我一样!”
      “难道,繁育生命的生物就得飞到其他星球上去?”
      “我还没有繁育过新的生命.但是我想望着这一天。”
      “高度智慧的世界里没有这种想望。”
      当然,维琳娜不能亲耳听出超声波,得通过仪器和翻译器,这些仪器还不能传达出说话者的语音语调。但是维琳娜以其精微的女性的敏感觉察出(或者说,她以为自己听出了)对方话音中的一种哀恸,不由流露出对这个从未见面的生物的真挚的同情。
      突然,她也想到克拉托夫。这个人的性格!若是他带着激光武器赶到这里来可怎么办?怎么能拦阻他?怎么能及时防止他的不正当的行为?!
      这时威耶夫也正凝视着眼前结构复杂的机器。机器里显然配置着各种灵便的机件,这些机件具有摹拟当年各种原生的器官的功能。它具有机械的肌肉,机械的心脏、肝脏,机械的营养系统以及使脑体永存的人造血液系统。地球上罗登柯院士的生命研究所里。他曾看到人工心脏、肺、肝、肾等等类似生化机械工厂制作出来的闪闪发光的镍制部件,这些设备放满了那里的几间屋子。这些“坦克”的庞大,是不是同样的原因?但是,为什么要把人体的全部器官都置换掉呢(如果这些生物过去也类同于人类的话)?看来,这里生产了足够的混合营养液供应头脑以及巨型的运转系统。但是,威耶夫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设想:不,不对!显然他们不仅保存着脑体的寿命,而且本身也是(尽管依靠假器官的帮助)具有劳动能力的生物。
      可是,如果“假体文明社会”的建设者们能用这种文明战胜了死亡,尽管是借助于庞大的机器吧,终究能使漫长生命得以无穷无尽地延续,那么,这个社会的技术成就又是何等巨大。他们冰冻了大海,扩大了陆洲的面积。研究这个星球的文明,将会见识到多么令人意外的新事物!不过一定要制止住克拉托夫的行动。人类将会感谢自己的使者。
      维琳娜向惊异的对方询问:“这一切,”她手指着排成长长的行列的机器,“全是用来生产你们生活必需品的?”
      “为要长生不死,就得经常关心并换装磨损了的部件。一切都得预先制备,供应大家。在有权长生者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了。”
      “你们是借助于机器进行新陈代谢。我们人类也新陈代谢,不过只是代代相传。在你一生的时光里,智慧者,我们的躯体会整个儿地新陈代谢千百次。”
      “那是说,你们也就象我们一样,不是原来的自身了。”
      “不,生存者只是外貌略有变换,而他的自身——存在于生物发展的规律和法则之中,存在了对前人的忆念之中,存在于所掌握的知识之中——所以,他还是原先的自身。”
      “前人的忆念!睿智者只考虑如何长生,早就毁灭了这种记忆。”
      “祖先的记忆,正是我们人类长生的证明。”维琳娜叫唤了一声。但是用假体置换成的智慧生物显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祖先?对我们长生老者来说,这是句空话。”
      “但是,难道这星球上所有的智慧生物都象你一样?难道就没有还未换装成机器的吗?难道你们全都忘记了自己的亲属吗?”
      “你问的是那些无智慧生物?那些成熟之后便得来央求置换自己衰亡器官的生物?”
      “对,对!你们这里该会有这类生物的。”
      “他们只有来到这里,在冰冻陆洲上,才有可能换去衰亡的器官而装上机械器官。这样,就迫使他们必须遵守规则。”
      “什么规则?”
      “长生的规则,唯一的和水恒的规则。”
      “他们住在哪里,他们?”
      “青春岛上。他们剩得越来越少了,其中一个一个地及时地装成我们这样的了。”
      “特区!”维琳娜唤出声来:“青春的特区!”
      卡拉托夫暴怒得四肢冰凉,从通风洞口落了下来,最后几米,他象飞行一样,猛然跳进摆满机器的厅堂。如果在地球上,他的脚脖子可能早就扭断了。但在这里他却安然无恙。
      卡拉托夫环顾了一下。他听到的还是那种有节律的机器喧声。当然,他无法听到他的同伴和星球居民高频振荡的交谈。
      他眼光巡视着,没有能立即发现坦克。可能,“坦克”们还没有来得及加害维琳娜和威耶夫……
      这时,卡拉托夫听见身后一阵沙沙声,他猛一转身,看到似乎有一台机器悄悄地挨近了他。虽然当这台机器潜行时,其他停歇着的机器的控制器曾经加以阻止。但是卡拉托夫顾不上这些,他面前的是敌人。
      他挥动了一下激光枪,这台可恶的机器顿时被劈割成两半。
      于是,卡拉托夫沿着走道狂奔,激光横扫着眼前的一切。他行踪所至,地下生产的有节律的声音立即静息下来。机器大厅的呼吸窒息了。
      这当儿,卡拉托夫看到那两辆该死的“坦克”。他没有挥枪,得等它挨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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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青春岛
      “用我不熟悉的人类语言来表达一个地外行星人的认识和感情,是很困难的。所以,很可能,我的自我描述是如此地拙劣、苍白、无力。
      “事情发生在最近一次我在青春岛上狩猎的时候。我发现、追踪并且一定要扑灭一只嗜血成性的赫鳄。我紧紧追赶着,我的武器,跟大伙儿一样,只是自己尖利的爪子。这些尖爪在搏斗中虽然不能占上风,但也能使我和巨大的猛兽实力相当。生命应当长生的伟大法则被破坏了。凶恶卑劣的赫鳄咬死了岛上的一个小居民——尽管这小孩得到在岛上出生的权利。野兽必须消灭。该当如此此!
      “如果万恶的赫鳄在搏斗中取胜,那么,世界上就可以再生育一个新生命……代替我。
      “我的可怜的安娜!我们俩能够等到可以有个孩子的一天吗?
      “从来没有想到、没有考虑到、没有预料到,凶顽的猛兽竟会如此地懦怯。它一发觉受到追击便溜跑,如同一只快脚鹿,色厉内荏的特性跟它的贪婪、狰狞和凶残的祖先一样。
      “丑陋的赫鳄不同于快脚鹿的是,它能爬树,从一个树枝跳向另一个树枝,从一棵树跳向另一棵树,而且在乱石丛中狂奔。
      “我爬树的本领,大概并不亚于赫鳄,而且擅长利用攀缘植物的藤干,能够拽住悬垂着的藤梢,飞腾很远,追逐赫鳄。
      “我可以向上苍发誓,那种认为我们是赫鳄后代的说法是错误的。尽管星球上生命发展的演变过程无法再见到,可是,青春岛居民的身上决无嗜血、凶残、诡谲的影迹,这些却正是赫鳄的特性。如果我们的某个居民跟赫鳄一对一地交手,那只是由于当地的风尚,连胜三只赫鳄的居民将被赋予一种权利,可以指望繁衍后代、建立家庭和得到幸福。
      “如果不按规定生育了第二代,新生者及其双亲都将被处死。
      “安娜,可怜的、亲爱的安娜,轻柔、温存、充满了母性的安娜,她对上述规定的恐惧、青年时代的温顺以及火热的母性的忧虑使得她不敢……不!——正是她要我、送我、促使我开始进行这第一次的狩猎,后来,却成为最后一次……
      “安娜未必能够跟那些长生老者一道观察我的追逐搏斗,暗设在树丛中的电眼能使那些长生老者看得见赫鳄的每一跳跃,看得见我的每一跨步以及我们道路上的每一弯拐。
      “青春岛上,我们原始的生活方式却又和高度的技术联系在一起。高度文明的技术装备又全是陆洲方面来安装的。情况大致是,行星上的生命形成之后,发展进化,变成了青春岛上我们居民的形态,成为智慧生物。在历史的进程中,我们的祖先由原始野人.逐步形成、锻炼和完善了我们的各项器官,并使其具有最好的效能,一直到掌握高度的技术。青春期的生物则应该在自己的岛上准备和充实自己的头脑,以便将来去睿智者的陆洲,置换成长生不死的生物。
      “这一刻,我没去想监视我的人。我正满怀着狂热、豪勇、愤恨追逐那只嗜血的赫鳄。
      “我的纤弱的安娜刚刚进行了一次艰难的旅游,此刻正回到山里去。她为了赶来与幸福的配偶相会,从来不惜体力。全岛的女性全聚居在山里,她们有着可以托在手臂上的、纤弱的、温存的、亲柔的身躯,是些可爱的、和善的、无助的生物。按照‘生命——长生不死’的法则,她们将永远活着。只是,……只是她们在成熟之后,必须没有破坏规定,没有生育无权出生的新生命。当然,我们差不多全都没有决心去破坏上述的规定。
      “差不多全都没有决心……可能,安娜是个例外。她象是什么意外的事也能做出来。但是,我应该爱惜、防卫和救助她,使她免受诱惑。
      “我追上了赫鳄。野兽在水里跟在陆地上一样凶恶。大概它是吓昏了头,所以才敢跳进邻近瀑布源头的水里。
      “我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安娜曾经在这儿用花枝给我编结了环箍,表达她自己的选择。青春岛上得由女性选择配偶。眼前的流水喧嚣、急腾,向着深渊猛泻。连成巨幅水帘的水柱一绺绺地绞结成发辫形,就象是安娜身后精巧地编结成的发辫一样。山岩底下蒸腾而起的云集的水沫,象是色 绚丽的秋雾。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也没有比这更悲凉、遥远和荒芜的地方。
      “我正是在这里跟安娜亲眼看到过一只赫鳄迫逐克列卡,把它逼赶到水中,克列卡在水中奋力地游着。凶残的追逐者也得这样做,于是,它纵身跃进水中,使劲追赶克列卡。克列卡慌乱地潜进了急流,顺流漂游起来。赫鳄发出一声盖过水流喧响的狂吼,惊吓慌张地回头向岸边游来。看来,克列卡可以幸免了。但是……它已经无法离开飞泻而下的水帘了。它的鲜艳的黄色的双角在飞旋的水流中一忽闪,身躯在飞泻的爆布中连连转动,猝然地坠落着,摔到岩底潮湿乌暗的石块上。
      “赫鲜却早已爬上了岸,抖落了毛皮上的水珠,攀拽着树枝纵跳奔窜在岩石之间,沿着爆布的流向,追踪到山岩下,从飞抹四溅的谷底攫取到摔死了的克列卡。当时我如果有一双利爪,我定准要收拾掉这只凶残的赫鳄。所以,我跟安娜商量,按照我们的习俗,我要磨练自己的爪,为我们有权生育一个小孩去搏斗。我们俩个同声地说:应当如此!
      “此刻,我正把赫鳄赶到水里,就如当年它赶克列卡下水一样,而且地点也同于当年,邻近瀑布的水流中。
      “我不能中断追逐,因为这就等于败给赫鳄了。我跃入水中奋游起来。可能,那些断定我们是赫鳄后代的说法是正确的:我游泳的本领简直跟赫鳄一样。
      “赫鳄立即跳到岸上,但急流把我涌向瀑布边沿,水流从那里跌落岩底,在深渊里飞溅起水沫的云 ,升腾向上,如蒸气,如 霞,如森林火灾的浓烟。
      “我使足全身劲头挣扎着,如果安娜看到我这一刻的处境,她一定会吓昏过去。
      “我这样想,正好是想错了。猛跳上岸之后,我呆然不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我眼前挺立着的正是我的安娜,安详、美丽、高傲……,一朵蓝眼睛的花儿开放在纤秀的茎干上。
      “她并不是独自一个。在她身旁踞立着一个金属的长生老者的庞然的身躯,笨重而又丑陋。可恨的长生老者,当然罗,他是来检查我们是否遵章守纪的。他还要对那些年岁已大的威吓一番,说他们不可能到陆洲去得到长生,假如……
      “安娜用手势叫我停下来,按照她的意愿,狩猎宣告暂停。赫鳄没有受到处治,逃脱了,幸免了。
      “到这时,我才发现庞大的长生老者旁边还有两个丑陋程度相等的身影。他们带有讽刺意味地仿效着我们青春岛的居民:身躯直立,两只后爪行走,还有两只不是用于行走的前爪。顶上端是圆状物——中心脑体结构,不知为什么象是上下两层的圆盒,仿佛他们并不是长生者而是生活者。
      “于是,我在青春岛上第一次遇到了人类。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他们收听到我们的父辈发往星球世界的召唤,飞到我们这儿来的’。安娜说。
      “经历一场狂热的追击之后,我的头脑一时难以冷静下来。我急切地、茫然地、痴呆地打量着星球来客。
      “其中的一个看来是女性,象安娜一样。
      “矛盾的情绪控制着我。我还记得几轮十二场大雨之前,青春岛上最大胆的居民,没有得到陆洲上长生老者的许可便向星球世界发出召唤的呼号。长生老者以强力辐射器处死了这些父辈。勇敢的父辈们指望的是什么呢?来自其他星球的使者将如何来帮助我们,生活在可以不死却又不准生育的世界上的我们呢?
      “此刻,他们飞来了。
      “我惊愣住了,因为安娜竟然当着长生老者的面公开地谈论起发自我们岛上的的召唤。
      “原来,这个在机器中得以长生的老者,当年也是个妇女。她生活过、恋爱过、生育过……。飞来客唤她叫妲娜,唤我叫安诺,我的配偶叫安娜。这些名字是从他们给我们的星球所取的名称——艾当诺星派生出来的。我们真正的名字,大概,在他们的语言中无法发音。
      “飞来客跟我们交谈中使用着随身携带的设备。我们的话音经过那种设备就变成我们无法听见的低音。此外,他们在地球上破译出我们电磁波的呼唤;他们根据破译出的电码,能在电子翻译器上译出我们的语言。我们在准备去陆洲求得长生的同时,也自己动手收集、安装和试制了类似的设备。这是过去几次大雨之前的事。所以,来客的设备并不使我们惊异。若是他们没有携带这类仪器,我们可以使用自己的设备译出他们的语言。
      “星外来客竟然是妲娜用自己的飞行器运载到春青岛上来的。妲娜以此对星外妇女奋不顾身的救命恩情表示答谢。陆洲的冰冻地下工厂差点儿发生这样的祸事,因为星外来客之一用能够熔化任何金属的热光破坏、摧毁、消灭了运行中的机器,甚至把负责机械管理的自控机械‘人’劈成两平。两个长生老者也险些儿送命,如果不是星外妇女用自己的身躯遮护住妲娜的金属结构的话。这位星外来客和我的安娜多相似呵!
      “忿激的来访者看到自已同伴奋不顾身的情最,猛然醒悟了。长生老者得救了。一位长生老者和第三位来访客,也是来客中最年长的,留在那里,由长生老者向他介绍我们机械文明的成就。
      “另外两个来客则和妲娜飞来青春岛。
      “我跟安娜便得以和来访者畅谈。
      “此刻,当熟悉了他们的语言之后,我就竭力想充分理解这种独具风格的语言的全部涵义,于是,……于是感到了许多不可理解的,古怪乃至荒诞的事物。大概,他们看待我们也是这样。”
      “来访者中的男性,在我看来,很怪。后来才弄清楚,他从来没有追逐赫鳄这类猛兽以争取做父亲的权利。他打猎只不过是为了开心。追踪、赶上、击毙猎物。从中得到乐趣,这就叫我惊异万分。
      “大概,我也会使他惊异得跟我差不多。
      “‘你说,你们艾当诺人(他是这样称呼我们的)随着年岁的增长,便把病弱的器官换成假体?’
      “‘难道你们不这样做?’
      “也换装一些。比如,蛀牙就常常换装成假牙。手臂和腿脚有时也置换成假肢,如果它们被机器割断了,或者——象过去,在战争中丧失了。仅此而已。’
      “‘战争?多可怕!’我仍然在惊讶中,‘战争在我们星球上已是无限久远的往事了。创伤、杀戮、消灭自己的同类。即使对待狠毒的赫鳄,也不采用这种处治方法。’
      “‘那么,请问,你们是不是通常首先置换心脏呢?我们的人也常会受心脏的牵累。’
      “‘你指的是强使血液循环的主要器官?’
      “‘是的。我们以及你们都有血液。’
      “‘呼吸气体的器官,看来,我们也差不多。可能,还有营养器官。所有这些器官随后都要逐步改制、拆除、换装。’
      “‘这就引不起我的羡慕之情了。饮食毕竟是种享受。’
      “‘那我就用不着跟你,星外来客,再谈论那些完全不相同的器官了。’
      “‘那么.在把肠子和心脏换装成同桶和管道之后,活着的人也就不再是一般的活人了,就变成一个长生老者了,是吗?’
      “透过对方头脑装置外壳上的透明孔洞,可以发觉来访者视觉器官上长着窄长的两道细密纤毛,就跟赫鳄一样。两丛细窄的纤毛受控于来访者的思绪,一会儿连结在一起,一会儿高高地扬起。之后我才晓得,这叫眉毛,眉毛的运动常常可以表达人们的情绪。
      “‘岛上的居民只是在遵守我们的基本法则:生命——长生不死的情况下,才会被接纳到陆洲去。’
      “‘他们是在欺压你们。长生老者是些可恶的家伙。他们活着不死就算了。但是,他们禁止活人养育后代。真的!’
      “‘不,不是这回事。有时,生活者还没有来得及置换为长生老者,就死在岛上了。那时,便可以准许有一个代替者出生、生活、长大。’
      “呶,荣幸之至,本人可不需要这种优待。’
      “我不懂来访者的话。这时,他又问我,为什么长生老者需要使用那些庞大的机器:
      “‘是不是无法制造出与原型相似的器官?在你们这里——心脏要装在轮盘上?’
      “我跟这个来自其他星球的蛮货解释,我们的文明并不是一味地模仿自然,而是按照自己的途径发展,以便重制、改善和取代自然物。这表现在一切方面,从生活器官的运用到把海洋冰冻到底形成新的陆洲。
      “‘你们这方面干得很出色!可是,你们破坏了原来的气候条件,真的。可惜,冰冻陆洲的构成,仅仅是为了当机械库使用。当然,气候对于它们就等于灰尘之于我们的密闭飞行衣。’
      “显然,他是在议论长生老者的住处。其实,住处内部条件如何,对长生老者根本无所谓。
      “‘那么,生活着也只是在不断地维修、更新部件——并没有任何思想感情、任何乐趣,是吗?’
      “我耐心地解释,只有我们青春岛还停留在初始阶段。我们在岛上生活,并且使自己的头脑发展成熟,以便它将来长生不死,并能适应我们高度文明的基本法则。我们生活在岛上可以充分利用的时间,不少于一轮十二场大雨的期限。
      “所以,你们用每场大雨来计算时间,是吗?但是冰冻的陆洲上、机械库里,长生老者是以星球接近银河系中心的距离来计算时间的。’
      “‘是的,那里计时的方法是根据星星的运动来计算的。’
      “‘捱日子混时光,一言不发,事实如此。对吗?长生老者成了机器之后,不论是手还是脚,一动也不能动了吧?’
      “‘他们没有这个需要,为他效劳的有飞转的轮盘、录像的视力,那强大的控制器比我们前肢的力气不知大多少倍。’
      “‘不光是力气,其关丽的程度也够受的了。’来访者说,话音里有种特别的味道。
      “我把换装的轮盘指给他看,这种轮盘转速极快,连赫鳄也休想赶上。
      “你们在追逐赫鳄的时候,为什么不用上这种轮盘的呢?’
      “‘用轮盘?在这里?’我觉得惊奇,‘你该懂得,换装上轮盘之后就表示生存的原型结束了。’
      “‘原来如此,承蒙指教。’
      “‘用上了轮盘之后就会入迷了,’我解释说,‘置换了轮盘的生活者起先总是沉醉于这种高速度,后来,便有因此而丧生的。’
      “‘因而也就准许生育新的生命以代替他们,对吗?’
      “‘正是了。’我证实了这一点。
      “‘那么,机器中的长生老者是完全不能动作的了?因而他们的肌肉也就萎缩了。’
      “我给他解释:长生老者残存器官的肌肉是逐渐萎缩的,而后便脱落掉,就象是创口的脓头以及普通的伤疤一样。经过一轮或者两轮十二场大雨之后,机器内剩下的仅是一个完整的头脑及其丰富的思想、效能和记忆。这些正是每个生物个体特征的成分。
      “‘极其痛苦的记忆。当他回想起自己当年活人的情景时,该是多么痛苦了’
      “‘等到第三轮十二场大雨的开头,便会把往事记忆的细胞加工处理掉。’
      “‘为的是使那些忙于改装部件及给自己的假体添注润滑剂的长生老者不至于心头准过。倒也想得周到。这是对祖先意志的背叛。’
      “我又不懂交谈者说的什么了,显然,翻译的电玛还不完备。
      “‘长生老者的头脑又怎么能保存得这祥久远呢?’
      “‘它能活动、思考,能保存得十分久远,乃至于永存。’我解释说,‘它的衰退的细胞由机械系统加以更新’。
      “‘原来如此!你们哪里有地方可以容纳新出生的生命呢?……建造再多的陆洲也无济于事。所以,只能建造一些机械仓库了,真的!’
      “我们终究不大能做到相互了解,我们中间总有一个太蒙昧无知了。
      “两个不同星球的女人之间事情就顺当得多了。她们的天性使她们有更多的共同点。安娜把她们交谈的内容转告给我。
      “‘是幸福的,但不象是真实的世界。’我的安娜在谈论来访者的星球,并问:‘你们那里,每对配偶都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当然。’星外女人回答安娜。
      “‘你们不害怕死亡?’
      “‘我们已经习惯于这种规律。人们只是逐步地老死。代代相传之中,我们的种族是不会消亡的。’
      “‘野蛮的世界,’妲娜插话说,‘如果每个生命都不能亲身经历一轮十二场大雨的全部阶段,你们凭什么说种族不会消亡呢?’
      “‘那是过去的事。’星外妇女说,‘正是由我开始了一种新的试验,它使我能够回忆许多先人的经历。另外,还有记录在书本上的先人的思想,使其得到真正的永生,渊博的知识使后代人能够奋勇前进。’
      “‘这是蠢事。再没有比记忆往事更加痛苦的了。我正是如此痛苦地想到一轮十二场大雨之前的情景,那时我就生活在这个岛上,我有着和蓝眼晴安娜一样纤秀美丽的身材,而且,跟她一样地渴望有个孩子。再没有比生育一个孩子到世界上来更大的愿望、更大的欢乐和幸福了……’
      “安娜叹息了一声:
      “‘我好象觉得,这一切想法在我心头似乎也有了一轮十二场大雨的时间了。’
      “‘再过一轮十二场大雨之后,我就得去除往事记忆的细胞。那时,我的生活中除去无休无止的单调的机器活动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了。修理、润滑、换装零件、添注姗料……别无它事……你们多幸福,来访客,你们还没有制造出跟我们一样的这类器官,变成我们这种长生老者。’
      “‘你过去是很美的吗?’安娜向。
      “‘岛上所有的男性部希望能成为我的孩子的父亲。他们为此消灭了将近十头凶猛的赫鳄。’安装成机器的当年的女人答道。
      “‘你别为这种回忆感到难受。妲娜!’星外女客说。
      “‘你,星外飞来的客人,你美丽吗?’
      “‘我不敢这祥来形容自已。美丽不仅在于容貌,美丽还在于感情。这种感情使我们飞向你们这里。’
      “‘怎么理解你的意思呢?星外女人,你指望到我们这里来给自己找个配偶?你们星球上男性太少吗?’安娜幼稚地问。
      “‘不,美丽的安娜!我深爱的那个人已经飞向另外的星球,等他返回,如果按照你们的算法,还得经过大半轮十二场大雨的时间。’
      “‘难道你把器官置换成假体之后就再不能等到他啦?’
      “难道你,妲娜,成为活在机器中的长生者之后,还能跟青年人约会吗?比如说,象刚才那个在这里追逐赫鳄飞离瀑布的青年人?’星外女人指的是我。
      “我的安娜为这几句话十分感谢来客。
      “‘你使我更加相信,星外女客,我应当尽快地去除掉自己的记忆细胞。’机器的话音十分忧伤。
      “‘你刚才说,在你身上试验了能有什么样的记忆,星外女客?’安娜问。
      “‘祖先的记忆。我象那些出生在我之前并且给了我生命的人们一样生活,尽管经历了他们生活的片断,但是比起妲娜对一轮十二场大雨之前的生活的回想来,感受到的未必会少些。’
      “‘就是说,可以象你一样具有体型地永远生活,而并不象妲娜是一部机器?!’安娜叫唤起来。一种大胆的意念使她奋激,这也是此后震撼了整个艾当诺星球事件的起因。
      “‘是的,’星外女人证实道,‘过去多少代人的记忆可以在每个活体生物中催醒。’
      “‘你说的是,生物在给它的同类以生命时,能够把自己的记忆也同时遗传给它?’安娜激动地问。
      “我们人类在你们艾当诺星上可以学会许多东西,但是,催醒祖先记忆的方法,你们可以仿用我们的。’
      “星外女人!你给我们活着的青春岛居民打开了眼界。生命——长生不死的法则对于我们有什么意义,如果我们用以下的法则来代替它的话:生命存在于永恒的记忆中——因而长生不死!’
      “住口!你疯了!’妲娜喝叫了一声,‘你这种话会使青春岛居民全部死亡。长生老者决不会接纳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到陆洲去。’
      “‘心甘情愿!’安娜悲愤地叫了一声,‘那总比用金属唧筒换装自己的心脏要好过些,总比象妲娜那样以整整一轮十二场大雨的时间用回忆来折磨自己要好过些。’
      “当然,安娜的失常是由于一种母性的渴望。她常在黑暗的夜晚一字一句地跟我诉说一切,并且吐露自己可怕的打算。我听呆了,不由地打起寒颤,簌簌发抖。我从不害怕凶狠的赫鳄,但是,现在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惊俱……
      “只有伟大的感情才能建立功勋,才能取得伟大的成就。之后,我才知道地球上有位思想家说过,在他们的星球上,如果没有激情,任何伟大的事业都是不能完成的。安娜满怀着激情,并且能够以激情感染我。
      “我们的行动一点儿也不能鲁莽。为了实现这个计划,就要打破所有生活者对于生命的实质、形成及目的等种种概念。安娜负责这项工作。我呢,听从她的指挥,在岛上热烈地传布她的主张。
      “我们受到威吓、奚落、责备,说我们是在重复星外来客的煽动。当然,这不是事实……,星外来客从来没有鼓动我们去造长生老者的反。他们不过是帮安娜打开了眼界,使她懂得在金属的假体之中,并不是一个不幸的生物由此得到永生。只有蕴含着祖先的记忆的代代相传,才是真正的永生,而且是那样地青春焕发,那样地美丽娇妍。但是,长生老者是决不准许我们这样做的,他们决不肯挪出自己冰冻的机械库。
      “我们甚至从妲娜的慌乱的反对中也能看出苗头来。她比起那些经过许多轮十二场大雨、全然不知生活者的痛苦和欢乐的长生老人来,和我们相近得多.可是,妲娜毕竟是在机器中长生了。她不期望、也无法抉择、更不能做到和我们在一起。她是属于长生老者那边的……
      “安娜称他们是活着的死者,并且发动我们与对方开战。伟大的生活者的起义就此开始了。安娜制定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宏伟的、大胆而又狡猾的计划,在这计划中仿佛反映了赫鳄所有的狡猾和凶残。
      “我们遵照她的命令夺下了妲娜的飞行器。
      “为了免得妲娜碍事,我们暂时拆卸下她的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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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生活者的起义
      “艾特背叛了起义者,长生老者穿过艾特秘密地给他们打开的通道,用控制器摧毁了我们以石块堆建成的壁垒,冲进了行星中心泵站。
      “我们占领了‘行星心脏’,并且几乎一直可以坚持到又一场大雨时节。温热的雨水该当彻底消触、毁坏、消灭冰冻的陆洲以及长生老者的可恶的机械库。
      “我真不懂,艾特为什么会背叛我们。他是年长的同伴中第一个站出来和我们一道战斗的。
      “勇敢的艾特在当年不止击败过一只赫鳄,所以有了个儿子,这儿子和我同年,是我的朋友。这是个耽于理想的青年,他的体格使他可以适应其他星球上的生活,但适应不了艾当诺星上的岁月。他自己不能追逐赫鳄,但是以自己的父亲而自豪,为父亲的力气、勇敢、匀称的体材以及艾当诺居民特有的狭长脸庞和高耸的额角而感到自豪。
      “艾特第一个表示支持安娜,支持安娜夺取‘行星心脏’的计划。他赞佩安娜,说自然界中没有比保卫自己幼婴的母亲的愤怒更加可惊叹的了。安娜保卫的是还没有出生到世界上来的幼婴。但是,在我们的世界上,这就更加可怖。于是,安娜以愤怒的母亲的坚毅劲头,对准‘行星心脏’进击。
      “艾特帮我们操纵飞行器,它取自了卸下轮盘的长生老者妲娜。
      “艾特和我们一道儿飞往中心泵站。按照安娜的计划,关闭上这里的全部唧筒,以此来中断行星的血液循环,停止供应陆洲的强烈制冷液。
      “艾特坚持要把星外来客带在身边。他们自己也不希望留在岛上,因为在那里与他们的火箭之间相隔着大海。当然,艾特并不是为他们着想.他需要的是来客的热光武器。
      “革命爆发了——这话是我后来才理解的,或者说,对中心泵站的突击使我们首战告捷。
      “我们冲进了中心机械库。厅堂内宽阔的通道里调动机器时十分方便。这通道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仿佛是穿透拱形圆顶的上壁通向外界。沿通道两边耸立着使用量子涡旋效应为动能的机器,制冷剂从这里沿着管道流向赤道陆洲,在那里散发出冷气后流向寒极——星球制冷场。极地是建造成的金属山的陡削的岩坡,这种岩坡上大雪无法堆积。坡面上密布着网形孔道,制冷液流过这里,被极地的寒风弄得更加寒冷。
      “这种使海洋冰冻的方法有深刻的道理。海洋在不需要冰冻机械不停地发挥效能的条件下冷冻起来(如果不算制冷剂的巡回运行的话)。这个星球接受的亮星的均衡能量是没有变化的。如果按照另一种方式(比如说,用核能或者真空能来制冷的话)在经过千万年之后,星球由于制冷的同时机械散热的过度,它本身也会暖热起来。
      “我们攻占中心泵站之后,制冷剂的运转就中止了。管道里再也不从寒极把冷气带到‘建造’成的冰冻陆洲上来。
      “巨大的厅堂里噤噎住声息。机器有节奏的暄响中断以后的静谧是如此地沉重、阴郁、死寂。‘行星心脏’停止了跳动。
      “艾特欢欣鼓舞。胜利得来如此容易!……
      “他在静息下来的机器中间踱来踱去,对紧紧追随着他的我们描述着陆洲被摧毁的凄惨场面。
      “在此之前,我们只是从电子‘观察窗’里见到过冰冻陆洲。整齐的冰冻堤坝包围着死沉的平坦的水面。长生老者决不栽种林木,森林对他们没有用处。因此在最近许多轮十二场大雨之后,我们行星的大气中的氧气减少了。
      “艾特搓着三个指头的手掌,浮想联翩,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胜利早实,欢庆大动乱的开始。
      “在他的意念中,平滑爽洁的冰原,成了多孔的疏松的新翻耕的田垄,上面满是大水洼,如同充满生气的沼泽地。冰冻的堤坝在激浪拍打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孔洞,越来越支撑不住了。堤坝上大块大块的冰冻进裂开来坠落到水中,象白色的斑点一样飘浮在海浪上,而激浪翻着泡沫拍打着,越来越深地咬蚀着整块的冻坝,冰坝下面还有更热的暖流冲刷着。
      “深深的裂缝把正在下沉的陆洲劈开。冰冻的堤坝最终必将与冻结的底部脱开,漂浮,并被压碎。任何地震都不能与这种制造出来的碎裂相比拟。陆洲在漂浮中分裂成了几部分。
      “陆洲上的裂缝穿透无数的机械库,一直延展到庞然的机器大厅里。大厅的冰冻的拱形圆顶坍塌下来,无数的机器被活埋在废墟之下。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会找到、不会发现、不会见识这些丑陋的机制长生老者。行星中心不再提供润滑剂及燃料,结果是各项仪器设备融化了、毁坏了和消失了。可以说,谁也不再需要这种玩意儿了。
      “即将开始温热的雨水季节。这种雨水就跟我们岛上的瀑布一样,它将最终完成我们开始了的事业。彻底消灭冰冻陆洲和全部活着的僵尸,这些个违反自然的根本法则匿居在机器中的货色。
      “‘把一切颠倒自然法则的事物重新颠倒过来。’艾特重复着安娜的说法,描绘着冰冻陆洲彻底崩溃的前景。
      “安娜也欢欣鼓舞,但她略有一种抑郁的情绪。她不象艾特对长生老者的溃亡感到其乐无穷。她把自己的计划称为‘伟大的葬礼’,她只是安葬那些实际上早就物化了的死者。
      “当然,匿居在机器中的僵尸,还想活,还想长生不死!
      “雨水季节到来前的时限,还没有过去一半,长生老者已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其中的睿智者向同类暗示了行动方法。他们懂得,母性的疯狂的渴念是无法对抗年老者对延长寿命的需求的。
      “许许多多,以十二台为一组的多轮机器离开了自己的机械库,向极圈包围过来。我们占领的中心泵站就在行星极圈。
      “电动设备还在运转,我们从电子‘观察窗’里看到那些长生老者有的沿着大路,有的急不择路,直向我们逼近。
      “不论是他们或是我们,都没有武器。武器早就被忘记了,它和行星上遥远古代发生的最后几场战争一道儿被忘记了。
      “艾特向进犯的敌人发出电磁信号,瞥告对方不要贸然临近,因为我们阵地里有星外来访者的热光武器。
      “艾特撤谎了。
      “我在为未来的战斗担忧的时候,曾经跟星外来访者商谈过,指望他帮助我们。那位来访者的答话有他自己的风味:
      “‘亲爱的,我没带激光枪,我把它交给指令长了,免得无意中干预了你们的事。真的。’
      “艾特是撤谎。长生老者并不知道他撒谎,但是也没有停止进攻。他们没有其他出路,等待着他们的总是一死:或者是死于来访者发射的热光之下,或者死于我们的亮星的光照之下。亮星此刻正炙烤着他们的冰冻陆洲,使之恢复为当年的海洋。
      “于是,机器长生老者进攻了。他们的坚决劲头十分吓人。
      “就在这时,艾特怯阵了。恐惧,泄气的、痛苦的、卑贱的恐惧。谁有这种恐惧的心情,在我们岛上必将永远失去做父亲的权利,此刻,恐惧压倒了艾特。多么奇怪,正是这个艾特,当年战胜过不止一头凶猛的赫鳄。……
      “我强令他卧倒在厅堂的地面上。艾特有着我们艾当诺星上通常的瘦削身材,此刻,显得特别细长。机器声停息后的静寂中,只听得他的重浊的、喧响的、慌乱的呼吸声。在他没有毛发的长圆形脑袋下,有人放上一圈电线。
      “安娜正屈膝跪到他身边来,医治他的心绞痛。她用上许多早已失传了的过去年代的疗法。在那种年代,我们星球上还采用医疗手术,而不是单纯地置换患病的器官。
      “艾特睁开眼看了看我们,神情象一头受迫害的野兽。然后,他用衰竭细微的嗓音说,有个什么象赫鳄的东西,正用利爪抓挠他的心脏,说着,疼得昏厥过去。
      “一般认为,这便是死亡……但是,艾特又清醒过来了。
      “这通常是衰老的先兆。过去生活者有了这种症兆之后便得求助于长生老者,老者便把患者带上陆洲。在陆洲,他们的心脏便被置换成预制件,使生活者开始变为长生者。当艾特狭长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知道死期临近,便更想活——不加思索地、热切地、极其需要地想活……
      “能给他帮助的只有长生老者。他决定用叛卖为代价来换取这种救援。他忘记了那些关于自然规律的不可违背、关于为未来的后代争取生存权利的种种高谈阔论,他叛卖了母亲们的保护人安娜,叛卖了我们,甚至叛卖了自己的儿子和星球上一切不准出生的幼婴……。
      “长生老者的多轮机器穿过艾特打开的道口,冲进了中心泵站。
      “唉!若是星外来访者能发射出热光来就好了。
      “机器轰隆叮当地颤动作响,奔驰在泵站前的空地上,追逐着生活者。
      “控制器不断给生活者以致命的打击。
      “这一来,岛上可以有不少婴儿得到出生的权利以代替殉难者了……
      “星外来访者惊惶地注视着屠杀的场面,他们正和安娜一伙起义者躲藏在机器厅堂里。
      “一台多轮机器追上了艾特。艾特吓得尖声狂叫,扯开两条长腿直奔,在空地的块石上乱跳,不住声地央求饶命,叫嚷着。是他,是他把长生老者机器大军放进来的。
      “机器猛然刹住,艾特在这台机器的轮盘前摔倒。并没有什么碰撞到他身上。可是,他僵卧着。心脏病的再次发作,赶在他置换心脏预制件之前,夺去了他的生命。
      “之后发生的最可怕的一幕,使我精神错乱、永世难忘、 气息奄奄,失去了生的愿望。
      “机器厅堂的门扇轰然倒塌,多轮机器冲进了过道。
      “安娜是第一批倒下的一个,仿佛只是一只机器轮盘碾了她一下,但是……对我的蓝眼睛的花儿来说,要折断她的茎干,就这一下也就足够了……
      “我两手抱住安娜撞碎了的头颅。她的头磕碰到该死的机器底座上,就是这台机器输送制冷剂到可恶的冰冻陆洲上去的。
      “我既然失去了我的安娜,我还呆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她没有能成为我们的婴儿的母亲,她也没有能证实生活者的代代相传是真正的长生不死。
      “暴怒使得睿智者迷乱。长生老者的头脑里早就被去除掉的战争的回忆又复现了,他们猛然冲向星外来访者,把他们当作叛乱的祸首。
      “这时,星外来客正向我的安娜奔过来,好象能有什么抢救她的办法。
      “我不知道,另一位星外来客是从哪里出现的。直到后来,我才听说,他们的祖先正是这样扑身到敌人的战车下面的。可能,他身上那件连带着气体瓶的外衣会引起爆炸?
      “为了救援安娜,我怎么没有采取同样的行动的呢?
      “轮盘碾扁了来访者,可是并没有引起爆炸。
      “大概,所有在场的全部清楚,发生了星际之间的惨案!
      “所有的长生老者以及幸存的生活者,除去正在肇事地点旁边的我,全都急忙赶向压翻在地的来访者。
      “这一下,看得很清楚了,被碾死的来访者手中有着一柄激光枪。他头盔上的透明洞孔中可以看见,紧闭的视觉器官上面两道细长的纤毛似乎颤抖了几下。
      “长生老者大概具有立即理解达一事件的智慧:来访者为什么有武器不用?我在当时远远没有想通。他不向其他星球居民动武,可是他们……碾死了他!
      “星外来客用自己的行为保全了我们幸存的生活者的生命,以及那位星外女客的性命。此刻,她正跪在自己同伴的身旁。我们谁也听不见她的低频的嗓音,但是,大概,她正表达着一种痛苦、哀惜、悲伤的情绪,就象我……
      “这时,长生老者妲娜走到跟前来了——她的同类帮她安装了轮盘。
      “‘为什么你这样难过呢?星外来客?’她问,‘你不是说,你爱的那个人已经飞向别的星球去了吗?’”
      “真不容易理解这些星外来访者。原来,引得她这样悲恸的死者,却原来并不是她的爱人。
      “星外女客正是这样答复的,她又补充说:
      “‘我爱的并不是他,但是,他……’
      “怪事,真弄不懂其他星球生物之间的关系。
      “妲娜并没有迷乱,她向其他比生老者证实,星外来客跟生活者的起义无关。
      “长生老者是睿智的。……也仁慈。他们保卫自己长生的权利,对于他‘人’的这种权利也不反对。
      “来访者的罹难引发了积久未泯的思虑。过去多少轮十二场大雨期间,这种种思虑全用在关顾自己上面了。
      “我们,幸存者全部受到宽恕,允许我们回青春岛。许多对配偶自此可以生育婴儿。
      “但这一切对我已经失去任何意义。我的蓝眼睛的花朵,我的安娜永远消失了。她是母亲们的首领,可是,她并没有能成为一个母亲……
      “我利用已经沿着星球动脉流动的制冷剂,使我的安娜冻卧在墓地里。我在寒冰制成的坟前伫立了良久,凝望着安息在里面的、我无限珍爱的、变得模糊不清的身形。以我真想跟她一起在冰穴里长眠。正当我下了这样的决心时,遇见了星外女客。
      “她也为自己的同伴营建了一个晶莹透明的半球形的冰坟。从外面可以看见死者。死者身上脱去了那件难看的飞行衣。我惊愣了了难道自然界高度发展的生物,竞在外形上也是极其相似的吗?安息在冰坟里的来访者,简直会被误当成艾当诺星球居民!……莫非这其中还有深刻的道理?
      “我神思恍惚地看见自已正睡在冰块里……于是,便不由想到来访者的飞行衣。来访者和我既然如此相象,他的外衣我大概也穿得上?
      “新的念头点然起我的心火。
      “我向星外女客打着手势,她随即打开了自己的电子翻译器。我胆怯地央求她,让我穿上死者的外衣。
      “她凝视着我,问道:
      “‘为什么你要穿一这飞行衣?勇敢的安诺。’她总是这样唤我,瀑布旁边的场景绘了她深刻印象。
      “使用你们的仪器,我能呼吸、活动、生存下去吗?这种仪器能不能调整成类同于我们星球的大气成分?’
      “星外女客又看了我一眼。看样子,她已经猜想到我的心事。
      “但是,我没有向她吐露隐藏在心中的渴念。那位死去了的来访者的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他们不该‘介入我们的事务’。他一直没有介入,直到死去……
      “星外女客不大懂得幸存的生活者的情绪。艾特自个儿死去了,可是他散布的毒素还在。他在叛卖前后掇弄大家,说星外女人根本不会有祖先的记忆,说谁也不该相信这些胡话,说我们生活者的起义是无望的、是自取灭亡的、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因为不论何时,祖先决不会永远活在自己的后代中。
      “现在,如果要重新点燃生活者起义的火焰,就必须首先证实确有祖先的记忆的存在,并且证卖这些记忆保存在后代当中。所以,我得亲自去地球,学会那里催醒记忆的方法,并且运用到我们的星球上来。
      “不能让星外女客知道这些,否则的话,我的愿望就不能实现。
      “来访者的外衣我穿得正合身。星外女客把呼吸用的仪器调弄得正合适,尽管外衣使我和我们星球的外界完全隔绝,但是我觉得很舒坦。
      “‘你以为,我们还会再飞上你们的星球吗?’她问。穿上密闭飞行衣后,通过电磁装置交谈,只有我一个可以听到。
      “‘难道你不想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吗了’我支吾搪塞地反问一句,说话中已经透露出我隐秘的要求。
      “星外女客了解我的心意。我想回来,我不能不想。可是,目前我的行止要按来客的意愿决定。
      “我们,幸存的生活者应该乘妲娜的飞行器回到青春岛。飞行器还得把星外女客送到火箭停放处。
      “她飞离我们星球的限期已到。来访者的首领一直用电磁振荡跟星外女客联系,现在正催她返回。
      “因此,妲娜决定先送星外女客到火箭停放处,然后再送我们的幸存者回青春岛。
      “我们能在生活的进程之中,亲身来到冰冻陆洲,看到而且接触了这个陆洲。在过去,这是不可能的。活着的僵尸的陆洲留给我沉重、阴郁、冷峻的印象。他们不需要森林、草原、空地……可以说,苟活在机器中的死者,冰冻陆洲本身该算是第一名。陆洲没有来得及发生象艾特律津有味地描绘的那种变化,可是昔日沿海的堤坝已被暖热的浪头融蚀了不少,陆洲的表面也出现了一些坑坑洼洼,显然冰层下的圆形拱顶也坍塌了好几处。
      “高高耸立的星外火箭,就象死寂荒原上唯一的一株被风吹弯了的大树,随时有倒塌的危险。火箭下冻结的冰层微微有些下沉。
      “这跟我们鲜花怒放的岛上风光相比,差别惊人。我认为在这死寂的、非自然的环境中长生,在冰冻的机械库的机器轰鸣声中不死,是多么无聊!……
      “来访者的首领正在等候自己的同伴。他身边也有个形影不离的长生老者,这是他初次相遇的那位。
      “我们当中准也听不见来访者的话音。当他们开始交谈的时候,我们却能懂得、猜出、理解他们讲的什么,为谁而悲恸。
      “于是,星外女客指指我。
      “来访者的首领感到兴趣,他通过翻泽器问我:
      “‘你是不是想乘我们的航船,飞向其他星球?’
      “‘星外女客对我的愿望猜准了、懂得了、理解了。’我回答。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
      “长生老者听得见也能懂得我们的交谈。我不该撒谎,可是在那一刻,我也不能表露出隐藏在心头的想望。
      “‘我失去了我爱的安娜,原来我指望跟她一道长生不死。而现在,我想让出一个位置,使青春岛上能多繁育、成长、生存一个新的居民以代替我。’
      “显然,长生老者的无情无义的智能是无法估量我对安娜的爱情的,从而也猜不出我的行动不仅是出于对爱情的忠诚,而且出于对安娜的生活者应该代代相传的思想的忠贞。
      “长生老者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我们无法保证一定能送你回返自己的星球。’来访者的首领说。
      “我当然同意、高兴,而且准备应付一切事件。
      “然后,他们用低频的声音相互交谈了几句,我们全无法听清。
      “之后我才知道,他们讨论的结果是,带同我航行决不等于介入我们星球的事务,因为我在自己的星球上已无足轻重。他们把我的地球之行,看成是两个文明世界的友谊的象征。于是,他们把我安排在空了下来的那个位置上。
      “但是,我思想深处在期望、希冀、而且相信,地球来客在这条航线上必然会有多次往返。
      “我告别了自己行星的居民,告别了生活者,告别了机器长生老者。从火箭上看去,他们显得既渺小又可怜。
      “进入火箭之后,来访者立即脱下密闭飞行衣,那体形变得很象艾当诺星上的居民。我仍然穿着他们的那种外衣,希望不要脱掉它……永远?谁知道……不……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脱下密闭飞行衣,重返青春岛,去召唤、鼓动、带领他们随我去战斗。
      “我透过头盔上那块透明的硬片,又看了看冰冻陆洲这阴沉的荒原。我象坐在一棵大树的顶梢。大树震动了一下,就象被陡起的飓风括起,腾飞空中。
      “突然象有一头凶悍的赫鳄压到我身上来了,想把我挤压在艾当诺星上。可是,立即又有一股超越一切想象的强力撕掳开赫鳄的脚爪,我浑身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无力,象梦幻中一般,我整个身子飘浮起来,游荡在操纵台的上空。
      “朝下看,可以看到菱形大海。我们正是从这海边腾飞而起的。
      “再见了,艾当诺!我用来访者给你起的名称呼唤你。我一定要回来的。我回来为的是向伙伴们证实,他们,人类保存有过去多少代的记忆;为的是向他们证实,未来的生活者必然会取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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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4: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远景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第一章 后代人的隔阂
      我赞美
      祖国的
      现在,
      但三倍地赞美——
      祖国的将来
      ——弗•马雅可夫斯基《好》
      一、宇空中的意外
      “生活号”星际航船在返航途中,乘员们全在焦急地等待和太空加油车的会合,制动航行的燃料得由加油车提供。直到临近太阳系,也没有能检收到加油车发出的信号。
      阿尔谢尼焦虑地把指令长图查请到无线电室交谈了一下,后者随即把全体乘员召集到公共起坐舱内。
      “大概应该用超高定位器搜寻它。”阿尔谢尼•拉托夫说。
      “搜寻什么?!为什么搜寻?!”卡斯帕亮怒气冲冲地嚷道,“我不是早就说过!耽搁了三分钟,拉下的这段距离,任它什么无线电定位仪都是白搭。针尖儿丢进了宇宙的大草垛。”
      “我个人认为,预定的会合定能实现。至于航船启程延迟造成的失误,是会有补救办法的。”卡尔•什瓦尔兹认认真真地说道。
      “怎么补救?”卡斯帕亮双手一挥,“在列勒星附近,我们就该赶上加油车了。现在,早就错过了航程表上的会合点。三分钟等于一个五百万公里,亲爱的教授!”
      “我个人还是想听一听天文航行家的意见,他的计算才能是非常出名的。”
      “我倒想用千百万倍的时间去换取天文航行家耽搁了的一百八十秒。”
      “你们原来就不该在岛上等我。”拉托夫冷峻地说。
      “还说这种话里”卡斯帕亮更加恼怒了,“扔下你不管,去跟加油车会合,你说的是这意思吗?”
      “那其他的出路何在呢?”什瓦尔兹教授感到兴趣。
      “很简单。”生物学家库兹涅佐夫插言道,“余剩下的燃料全部用来供应‘食品制造机’。”
      “我们也进入了失去归宿的航程?”阿尔谢尼阴郁地问。
      “其名称为特艾勒航程。”卡斯帕亮插了一旬。
      “你快变成特艾姆了,”库兹涅佐夫反击了一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失去归宿的事物!但是航期自然要延长,生活中常有的事。”
      “亲爱的,生活中这样的事——在星际航行中更加容易发生。”图查应声说,“不管怎么说吧,航行日程表以及随之而行的航程已经全部中断了。”
      “也就是说,完了!”库兹涅佐夫唩然叹息了一声:“难不成我们就不活了吗?要活下去!”
      图查发出简短的命令:“亲爱的,我们应该活下去。莱依耶,请立即关闭中微子推进器,节约燃料!拉托夫,你固定在无线电室值班,负责定位仪。发现加油车之后,哪怕相距百万公里,我们再开动推进器。”
      “但愿如此!”卡斯帕亮叹出一口气来。散会之后,他跟阿尔谢尼并排走着,笑了一下,说道:你的姓——拉托夫真是不朽。”
      “为什么不朽?”阿尔谢尼惊异地问。
      “拉托夫一旦起飞——就得准备给他树纪念碑。”
      “又开玩笑了,卡斯帕亮。”拉托夫摇摇头,“你们完全不该在岛上等候我。”
      “这才是开玩笑,十分可恶的玩笑!”卡斯帕亮又生起气来。
      “这一下,玩笑话付出大代价。”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赶上两位伙伴,“我的任务是去制定最近的一个星球‘五年计划计口授粮分配方案’。我安排了如下食品:摩尔奈调味汤、奶酪、牛犊肉丸、波尔多风味的烤炙羊肉、酸奶油渍蘑菇仔鸡。这分菜单将提交即将荣任‘食品制造机’厨师的中微子工程师。”
      “本人的手艺保证赛过法国名厨。”黝黑的工程师莱依耶答应着,一面戏谑地手捻着胡须转了儿圈。
      “六个人——这就是整整一个世界了。”卡尔•什瓦尔兹意味深长地说道。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一直是以这位德国教授的比人家大两倍的下巴颌,来解释其令人惊异的稳健的。
      “可以把‘生活号’作为一颗行星……,不过,就缺一个‘太阳’”,库兹涅佐夫说。
      “会有‘太阳’的,”阿尔谢尼说得很有信心,并且又加上一句:“在不久的将来。”
      按照地球上的时间计算,一年半之后,另一艘星际航船——“生活二号”飞返太阳系了,这艘航船上谁也不知道前艘船上的宇航员的命运……
      “警报!警报!警报!”
      宇航员们跳上走道,冲进升降器,升入中心指令舱。
      指令舱位于“生活二号”主体的中心轴上,象是连接着许多条对称管道的巨形圆鼓,这些管道本身也在自转着。
      艾当诺星人安诺也到了指令舱。他正由于制动而引起的超重感到难受。
      安诺透过宽大的防护眼罩审视着人们的面孔。大家正惊惶困惑地紧盯着定位仪屏幕。
      “不知名飞行物正沿着我们的航线运动。我们赶上它去!”维琳娜向威耶夫建议,思索了一下以后,又说,“若是要避开它,可以朝太阳系一侧运行,航向不变。”
      “活见鬼!”地质学家米哈连卡叫出声来,地球靠他愈近,“宇航思乡病”也就离他愈远,他又变成原来的那种热情洋溢、行动果断的人物了:“最后一轮的太空加油车已经跟我们会合过了,不会再有其他约会了。所以,航程中一旦出现危险的障碍,就该用激光器去消灭,不费吹灰之力!”
      “消灭?!”威耶夫车转身子半朝向他,两眼仍然盯视着屏幕:“还是请您,教授,”他向阿尼西莫夫说,“请您用电子计算机分析测定一下这个宇宙怪物的规模,它的外形使我觉得极其象‘机械结构’。”
      “没有什么异怪!’米哈连卡回答说,“球形的行星,天然的产物。”
      “行星不会象我们的星际航船这么一点儿大,”威耶夫反诘地说,“在决定消灭宇宙空间的某种物体之前,先得认定,对方是不是地外行星的航船。”
      “简直是胡说八道!”米哈连卡叫唤了一声,然后又轻声说了句:“不由叫人想起地球上远古年代曾有宇宙来客光临的种种神话。”
      “请原谅,”被米哈连卡的语调激怒起来的松村博士忿然而起地来保卫自己的信念了——这位博士对于古代地外来客的光临是坚信不疑的,“是不是也算是种种神话呢,我们把这位新朋友从艾当诺星上带往地球?请原谅。”
      米哈连卡看了艾当诺星人一眼,惶然了,住了口。
      威耶夫研究着屏幕上的图形。
      “此刻,飞行物不是球形了,成了匀称的长圆形。”他在判断着,“象是两个相连的物体构成的,也象是在会合中的宇宙航船。”
      “拓扑分析会得出确切的答案的。”阿尼西莫夫教授很有信心地说。他向维琳娜索取了全部必需的资料以及出现在“生活二号”航线上的神秘障碍物的全部照片。
      “他以为是什么?他估猜是什么?我说的是这位天文学家。”艾当诺星人安诺也感到兴趣。
      “生活二号”航船上的地球人为这位特客制造了一台机器,使他的高频振荡声波变换为人耳能够接收的音响,于是人们能听到他的话音,加之他又掌握了地球的语言,所以,人们能听懂他的意思,这种变换装置,使他也能听见航船上伙伴的语言。
      阿尼西莫夫跟安诺一道乘升降器回舱,在途中向他解释:“细心的安诺,我们还是在二十世纪时,就有不少学者研究以数学分析的方法来确定自然物和人工制品在几何图形上的细微区别。”
      安诺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懂得人们在忙些什么事了。阿尼西莫夫走在前面,安诺扶着人们专为他安装起来的扶手栏杆跟随在后,松村伊卫助博士在旁边关切地照料着他。
      “博士,”安诺对他说,“指令长耽心误伤其他星球的飞船,天文学者在计算遇到的物体会不会是一种制品。难道可以估猜、推测、相信宇宙间还会有其他居民吗?甚而至于,我们在太空还会碰上其他智慧生物吗?”
      “当我们到达地球之后,”松村发出邀请,“我会请你去参观许多遗迹,那全是地外智慧生物不知在什么年代访问地球时留下来的。”
      “我觉得你很有意思,很有信心,很吸引人。善良的博士。”
      “我因为相信地外来客确实来到过我们的星球上,所以,我才飞向你们的艾当诺星,我还预想到您会飞往我们的地球。”
      “啊啊,善心的博上啊,艾当诺星上过去从来没有谁飞向任何星外空间。我们的长生不老的文明社会是过分地自顾自,过分地深沉,过分地与外界的一切隔绝了……。”
      威耶夫再次召唤全体乘员集中到公共起坐舱听取阿尼西莫夫汇报。
      “拓扑分析已经进行过了。”教授用一种庄重的语调说道,“结论是:出现在我们航线上的飞行物体只可能是制造而成的飞行器。”
      “请原谅,”松村伊卫助打断了对方的话,“是不是可以说,这是一艘地外文明星球的飞船?”
      “为了证实这种假定,”阿尼西莫夫接下去说道,“我使用电子计算机分析了这艘陌生航船的航向及航行意念。它正以‘生活二号’的相同方式向太阳系运行。此外——它还将飞向地球。我们和它的航线完全相同。”
      “怪事。”米哈连卡说。
      “不仅是怪事,而且是大事。”威耶夫作出小结。“还有一句话……,请允许我说完,指令长。他们不可能不发现我们的航船。”
      “那么……您是说,他们正寻求和我们会合。”威耶夫皱了皱眉头。
      “真是大喜事,我高兴得气都透不过来了。”维琳娜忍不住地说道。
      “请原谅我打断了你的话,”日本人插嘴道,“先得跟对方联系上,既然它寻求跟我们会合。”
      “留点神!”米哈连卡叫出声来,“万一碰上太空的飞盗!”
      “高度发展的智慧,必然具有仁爱精神。”松村伊卫助也叫出声来。
      “吹,仁爱也罢,不仁爱也罢,鄙人决不想落进某种太空恶霸的动物园的兽栏里。”
      “哎,伊戈尔,怎么好这样说,”维琳娜有点愠怒了,“我们,连你在内,星际航行究竟是为什么来着?……为的是访问一颗地外文明星球,航程中恰恰又遇上另一个文明星球的代表——这不是天大的运气吗?”
      “星外女客的话对。”艾当诺星人安诺说,“很难预想、挑选、估猜这种重大收获。”
      “留点神,我要求诸位谨慎行事!”米哈连卡再一次叫道:“就算不会碰上太空飞盗或者宇宙霸王……,但是,有谁能保证,这航行器不是来自于反物质构成的星体呢?要是跟这种‘文明兄弟’亲切拥抱,后果则是爆炸和湮灭。”
      “谢谢细心的安诺,也谢谢伊戈尔的提醒。”威耶夫缓声说道,“我们先跟‘飞行的神秘人物’建立无线电联系。不管怎么说,这样总不会有引起爆炸的危险。”说着,他略带揶揄意味地笑望了一下米哈连卡。
      宇航员们走出起坐舱,各回自已的住处,心情无比地激奋。地外星球航船的临近,触发了每个人的思绪,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想象去描绘未来的会合时的情景。
      米哈连卡走到维琳娜身旁,突然嗫嚅着向她说道:“喏,会不会是从列勒星返航的‘生活号’航船,它们在宇宙空间走了点弯路?会吗?”
      维琳娜转身向着他,射出的两道眼光使他惊惧。这位地质学家大概永远无法估量出,这句话在维琳娜的心头激起了何等的狂涛。
      过了一些时,星际航船上又一次发出全体集合的信号。于是,舱门猛然开启,急剧的脚步声顿时轰响,升降器猝然飞腾……
      威耶夫最后一个走进指令舱。
      “收到一份无线电报。”维琳娜说着,把纸头递给威耶夫。
      “教授,”威耶夫转身向着阿尼西莫夫,“请你立即用电子翻译器破译一下。”
      “不需要破译了。”维琳娜嗓音瘖哑地说。
      “怎么呢?”威耶夫感到惶惑。
      “我把电文读出来吧:‘生活二号’星际航船请即向本油槽船提取补充燃料。航船无需近地环形运转,径向极地宇航站着陆,届时当由助降器迎接。星际航船将交付博物馆。”
      威耶夫颓然跌坐到椅上。
      安诺紧瞅着每一个人的脸,一肚子的疑问。他一点儿也不明白,能够控制人们的这种情绪简直是个谜。
      “总而言之,地球向我们表示了欢迎!”米哈连卡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主要的……,嘿嘿……,如释重负了。”
      “交付博物馆!”威耶夫凄然地复述了一句。
      “请原谅,指令长,”松村伊卫助说,“真想象不出,我们的地球,现在是一种什么模样。但是,博物馆终究是历史长河的一个缩影。”
      “对的。”威耶夫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我们全成了历史人物了。这也是宇宙的真缔……。”
      “我们是在创造历史!”阿尼西莫夫插嘴道,“我向你们担保,指令长,地球上的人们正在等待我们的详细报告。”
      维琳娜默然不语,她的脸似乎凝固了,木然了……,就象那些古老的歌曲中咏唱哀叹的传说中的渔夫的妻子。
      突然,指令舱里响起一个十分陌生的、但又十分关切的嗓音:“‘生活二号’星际航船请即向本油槽船提取补充燃料。航船无需近地环形运转,径向极地宇航站着陆,届时当由助降器迎接。星际航船将交付博物馆。”
      “大概这份电讯呼号在航线上重复呼叫了多少年了吧?”米哈连卡问。
      “应该这样来考虑,是维琳娜从我们航船上发出的信号,开启了‘飞行的荷兰水桶’的电讯发射装置。’阿尼西莫夫发表了一个可供参考的意见。
      “可是为什么交付博物馆?为什么把我们的航船交付博物馆?”维琳娜圆睁的双眼凝视着屏幕,神情仿佛是在关注着浩茫的宇宙,“在我们跟地球建立直接联系之前,就向我们发出这个指令……。”
      “我们的星际航船在科技发展史上会引起无可置疑的广泛的兴趣,”阿尼西莫夫嘟嘟哝哝地说着,他不知怎么地也心慌意乱起来,“您是会理解这个的。”
      “可是,您会理解这个吗?”维琳娜阴郁地说,“为什么要保存我们这艘航船,而不保存‘生活号’呢?‘已在我们之前启程,而且早就该返航了。为什么?很清楚,’生活号’失踪了!他们牺牲了!……我的阿尔谢尼!”
      “呶,您该知道,”阿尼西莫夫两手一摊,“我从来不认为预言可以代替结论。”
      “怎么是预言?”维琳娜激动地说着,“很明确的结论:博物馆需要陈列过时的航天设备。相同型号的星际航船有两艘,如果要求第二艘着陆,那就是说,第一艘星际航船没有能返航。”
      确实,“生活号”星际航船没有在预定时间返回地球,而且已经无法返回。航船缺乏足够的然料,只得在原先的运行轨道上,无休无止地作环状飞行。
      太阳在起初是一颗亮星,而后变成光耀夺日的火球,然后又成了毛茸茸的小圆盘。它既使阿尔谢尼•拉托夫和他的伙伴们喜悦,也使他们更加思念地球。
      跟地球上建立起无线电联系是十分困难的。地球上的人们谁也料想不到,航船会提前半年发来信号。“生活号”发出的信号终于被一些无线电短波通讯的业余爱好者检收到了。起先他们把航船发回的通告当作人们乱开玩笑,但后来全球都轰动起来。
      星际航船的运行速度惊人,简直很难给予救助。地球上也还没有在速度上超过星际航船的宇宙飞船。人们也计议过,能否派一艘太空油船追踪而去。但是计算的结果并没有给人们以慰藉——它要赶上“生活号”要经过二十七个年头。当然,太空油船还是紧急地装备着。可是,油槽船能够携带给星际航船的燃料,也仅仅只够航船用于制动运行。那么,就得要求航船在返回太阳系后,然后再和另一辆太空油船会合、转载。
      衰老年迈的沃勒杰马尔•巴甫洛维奇•阿尔希斯一直活到这令人焦急不安的时光。他从床上爬起身来,想拿出点主见……可是,由于脑溢血突然发作,病死在办公台前。
      救援星际航船的专门机构仍然在紧张地工作。可是,按照地球上通用的时间计算法及“生活号”的航程,要使航船返回地球,四十年时间不够用。
      后来,阿尔谢尼突然收录到电讯通知:太阳系外的宇宙空间还有一艘“地球号”星际航船,它还没有飞离盖雅星。唯有这艘航船可能追上“生活号”,因为它不受燃料储备的限制。
      “怎么叫做‘不受燃料储备的限制’?”阿尔谢尼问。
      对于他的问题的答复要经过几个小时之后才能传送到——星际航船离地球太遥远了。
      答复的内容使阿尔谢尼愈来愈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诸如可供人类移居的行星及其微型世界,或者直接从宇宙真空中取得能源的星际航船……。
      “怎么叫做‘直接从宇宙真空中取得能源’?”阿尔谢尼惶惑不解,连声问道。
      尽管他的话语不能立即传送到地球上,但是,人们已经猜到,所以没有等阿尔谢尼的问题传到地球,回答倒传送来了:“真空是物质,它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形式,并且可以提供能量。这是半个世纪之前,我们地球上的伟大物理学家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挂的发现。”
      “什么?”阿尔谢尼两手使劲地抓头,“梦话吗?维琳娜是物理学家?她——只会弹钢琴!”
      阿尔谢尼经图查同意后向地球上有关部门提出要求,希望在“生活号”星际航船临近太阳时,能够安排一次他跟维琳娜的屏幕上的会晤。
      阿尔谢尼等待答复时,心头忐忑不安。他回想起跟维琳娜的最后一次的屏幕上的会晤……。这回,他将见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位卓越的女学者,很出名,很苍老,压根儿忘却了音乐以及他、阿尔谢尼……。她的外貌将变成什么样呢?要是“生活号”能返回地球,她将怎样来迎接自己呢?
      这时,一个新的消息击昏了阿尔谢尼。原来“地球号”星际航船的指令长竟然是他的父亲。……
      “喂,伙计!如果令尊大人能够从失去归宿的航程中返航,那末,我们也准定能够飞回。”库兹涅佐夫从另一个方面作出结论。
      电报又到——是对阿尔谢尼要求的回答。
      “深表遗憾,跟维琳娜•朗斯卡娅的屏幕会晤无法安排……。”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安排?”拉托夫禁不住唤出声来。
      “……因为,维琳娜•朗斯卡娅•拉托娃,”来自地球的声音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作为一位天文航行学家参加了“生活二号”的星际航行。”
      “真弄不懂,”拉托夫唤道,“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让她跟我们一道飞?”
      “那么,现在就不会有真空能星际航船来救援我们了。”卡斯帕亮的这句话使阿尔谢尼吓呆了。
      “生活号”如同迷途中的彗星,继续无目的地运行。
      地球已经在望。
      大家望着这颗牵心挂肠的星球,不由一阵阵心疼……开始了电视联系。荧光屏上可以看到人们在说话,这些人谁也认不得——他们是“生活号”离开地球之后才出生的。
      宇航员们要求看一看地球风光。
      于是,他们在远离自己星球千百万公里的航行中,看到了家乡星球大大改变了的景色画,可以想象得出改造工程的巨大,工程开始时,他们已经远飞了。这时阿尔谢尼理解了一切,包括对他的维琳娜……
      然后,地球的形象模糊了……;屏幕上的图象走形了……;然后,电视联系中断了。无线电讯的联系继续维持了一段时同,但是电波耽延的间隔越来越大了。
      “生活号”离开了太阳系。不论宇航员们如何强自振作,可是,沮丧的情绪仍然笼罩了“生活号”航船。
      渴念中的地球愈来愈远了。渴望中的“地球号”还没有从盖雅星返航,还没有伸来救援之手,是不是准能来,也还不清楚。
      二、时间的失常
      维琳娜在航船和“飞行的荷兰水桶”会合之后神情全变了。她两眉间平添了痛苦的竖纹,绿宝石的眼眸黯淡无光。
      松村常在公共起坐舱内挨近她坐下,想用倾心长谈来排遣她的愁绪。他认为让她独自浸沉在苦痛的哀伤中是最糟糕的事。
      “请原谅,维琳娜,”他说,“我呢,不过是向你们,航船的同人们表示自己诚挚的感情。所以,我想请你告诉我,是什么使你这样苦恼的呢?”
      “唉,博士啊博士!”她低声回答,“您真是个亲切和善的人。我只是有种傻想,在回到地球之后……那里,可能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该死的时间反常!当然,一切都无法改变。可是,我,你们当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有自己的特殊的处境——我一直等待并且渴望看到自己的阿尔谢尼。我爱他,但是,宇宙惩罚了我……,无情地惩罚……”
      “请原谅,维琳娜,不管怎么说,您在地球上不会孤独的。难道我们,您飞行的同伴,会丢下您吗?”
      “唉,博士啊博士!”维琳娜只说得出这一句话。然后又说了一句:“该死的时间反常!”
      这时,伊戈尔,米哈连卡突然朝她身前一站,“时间反常?……纯属理论性的胡扯。我知道,您作为一位杰出的物理学家,会嗤笑我。不过,这一刻,您在我眼里首先是一位女人……,呶,遭受到不幸的女人……,尽管这种不幸可能并未发生……,甚至任何意外也没有发生……。”
      “亲爱的伊戈尔,任何安慰的话我都不想听。”
      维琳娜回想到,航船启程之前,柯斯嘉•兹汪采夫曾经告诉她说,“生活号”和她的阿尔谢尼决定提前返航,而且即将回到原地,尽管按照航天物理学的规律,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米哈连卡仿佛看到了她的思路,说:
      “您比我更懂得相对论,也更知道人们成千上万次地力图推翻这种理论。迈克耳逊的实验无休无止地进行着……。”
      “亲爱的孩子,”维琳娜叹了口气,“我的外婆也想叫我相信,压根儿没有时间反常这回事。”
      “所以,您还可以会到外婆!当您跟她会面的时候,必定会想:我怎么就信上这个鬼相对论的呢?再说,茫茫宇宙中飞速运行的如果不是星际航船,而是地球及其全部居民呢?难道不会有这种事吗?何谓运动体,何谓静止体?!于是,星际宇航员在航行中变成了老家伙,而地球上的人连眨眨眼还没有来得及呢……”
      维琳娜不再反驳了。她十分了解,二十世纪中赫伯特•丁格里就试图以此来推翻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是,这位学者没有考虑到在宇宙的引力场中有可能达到亚光速运行的是星际航船,而不是地球本身。两者无法互换位置。维琳娜没有则吱声,她茫然地望望伊戈尔,心头翻腾着一句话:“地球上再没有阿尔谢尼了……”
      威耶夫在航船和地球上建立起联系之后,第一个知道了一切有关情况。他认为“生活号”的不幸遭遇现在还不能告诉大家。宇航员们在和“飞行中的荷兰水桶”会合提取燃料时,一个个使劲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心情却都十分沮丧。威耶夫知道大家习惯于以维琳娜为榜样;维琳娜呢,又有其特殊的理由为这个消息难受……
      于是,威耶夫扮演起一个专横跋扈的指令长的脚色来了。他宣布,与地球上的一切联系由他本人亲自办理。他什么问题也不向地球上提出,甚而至于,也不问一声地球上现在到了哪一年(时间反常呢,还是正常?)维琳娜接受了一项计算任务,计算出以彗星轨道运行的“飞行中的荷兰水桶”的发射时间。
      维琳娜在进行了必要的计算之后,稍许定下心来。提供补充燃料的太空油船发射的时间,是在“生活号”航船预定返航的限期之前。她希望自己相信阿尔谢尼正等待着她……而她也相信了……
      维琳娜的计算是对的,如果她自己没有发现真空能源的话。但在使用了真空能源之后,发射“飞行中的荷兰水桶”进入“生活二号”星际航程运行轨道的时间,比她计算的结果要推迟了许多。“飞行中的荷兰水桶”经过制动运行而后不断增速,正好达到迎上从艾当诺星返回的星际航船的速度。“飞行中的荷兰水桶”的发射是在之后,是在得知“生活号”无法返航之后。
      维琳娜不知道这一切,也正是这种无知使她心情平静下来。
      维琳娜的心情平静,对于星际航船来说是十分必需的,因为她兼代着驾驶员卡拉托夫的职务,全艇乘员的旅途安危系在她身上。
      控制自己的能力又回到堆琳娜的心头,她觉得一股新的力量在奔涌,专心一意地计算着航船的航程,忙碌在电子计算机和多能仪器前。降落场上建起许多复杂装置,必须善于使用地球上发射的减速火箭;进入降落的最后阶段,大气层中还有一种新颖的、从未见到过的给星际航船助降的飞行吊车。
      维琳娜迷茫的双眼前跃动着几百面显示各种仪器工作情况的字盘。到了这时,缭绕着地球的云海已经进入视野,云海隙缝中显出了一线深黑色的亲爱的地球!……
      “生活二号”上的天文航行学家兼驾驶员在整个航程中第一次使用了手帕,她用手帕揩着双眼。
      星际航船格栅型长条状尾部,被飞行吊车仔细地拆卸下来落进云层,然后停放到岩岛上。接着船体主结构,“辊轴”式的船体开始降落云天之中,这种“辊轴”式的航天器总算滚压出一条通向星星之路。
      对星际航船的助降,安排得精确、周到、顺当。
      “生活二号”逶迤几公里长的精致的船体平卧到专门建造在这里的支架上。船体上的部分“管道”、“辊轴”以及装里在里面的乘员住舱正好通连到地面上。
      宇航员们出舱之前,早就急不可待地挤在一道,互相重复着共同的话语,说自己在这里已经无事可做。等待舱门自动开启的时间,漫长得象是没有尽头。但是,自动装置终于发出最后一次轻响,舱门打开了。
      宇航员和艾当诺星人看到蓝苍苍的天空。蓝天之下,海水澄碧清澈得失了真。这显得有些奇怪,因为降落场位于极地宇航站……,但是这一刻谁也顾不得去想这些。
      威耶夫第一个走了出来,然后帮助惊愕不已的艾当诺星人安诺走下船舱。他是宇航员中唯一穿着密闭飞行衣、戴着头盔的一个,样子象一位忘记更衣的宇航员。
      维琳娜轻盈地跳上宇航站的茂密草地上。她扯起一束小草贴到自己的面颊上、双眼上。透过簇集的草茎,看到欢迎的人群走近了。她的心蹦跳着,双唇干涩了。
      急匆匆向星际航船赶来的人们的面孔,一时还不能看清。有种奇异的、难以想象的神秘感觉使维琳娜眩晕……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是谁?一个发辫摇曳的姑娘!……
      这正是阿文诺莉!……
      维琳娜窒息住了,她张开嘴吸着气,两眼一眯缝,然后又睁得滴溜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消失:妹妹,她的亲爱的小妹妹,正推翻了一切的相对论,朝着自己奔来。如此欢悦,满脸绯红,比起当年跟着维琳娜去宇航城经受电子机器的考试时来,只稍稍显得成熟一点。
      那里是外婆,索菲娅•尼古拉耶芙娜象是有点腼腆似地迈着小步,想不露出急迫的情绪来……唉唉,外婆啊,好外婆!……站在外婆旁边的是……就是那位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罗登柯院士!
      但是,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突然——维琳娜的心猛一收缩。她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形,亲切的、心爱的脸庞……;但是,是谁呢?阿尔谢尼不会这样苍老。
      所有这一切怎么样理解呢?
      但是,维琳娜不仅是远游归来的宇航员,同时还是位物理学家。所以,她一面迎向奔跑而来的阿文诺莉,一面头脑里升腾起种种思考:相对论及随之而来的时间反常说发生在“知识转变”时期。物理学似乎帮助人们理解了许多现象,但是经过一段时期,却发现按照定律,这许多现象仍然解释不清,从而,认识又有了新的进展。但现在呢?地球上科学技术取得新成就,使人们不再衰老——这些人并没有参与亚光速的航天飞行呀?但可能吗?一切取决于计算之基点,大概,宇宙间还有一个相对于银河系的、正以亚光速运行着的点。而整个银河也正以这种速度忘乎所以地狂飞。
      但阿尔谢尼呢?为什么在这种条件下,他变得如此苍老?这也得想想清楚。看来,他的星际航船的航向恰恰是朝着宇宙中的这个点,而地球却从亚光速飞离这个点……因此,在他的维琳娜还有阿文诺莉面貌依然的时光中,阿尔谢尼却苍老了。
      维琳娜抬起一只手,叫道:“拉托夫,拉托夫!”
      “花白头发的阿尔谢尼”也挥手致意了。
      “有什么关系呢,头发花白,”维琳娜继续想,这已经不是学者的想法,而是一个女人的想法了,“主要的是,是他活着,是他飞回来了,是他将永远和我在一道了!说实话,我完全可以不必航天远飞的?万——她向自己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立即自己又回答:“不,不!我的飞航不是为自己,不是为自己!”
      垂晃着长长发辫的姑娘奔到维琳娜面前,不知怎么略有点羞涩地把一束鲜花递向维琳娜。
      维琳娜亲切地拥抱过她以后,满喻着泪水向走到前面的外婆扑去。
      “外婆,亲爱的!好外婆!有你在这里,我多幸福!”维琳娜偎倚到她身边说,“可是,爸爸妈妈呢?”这时,她才听见一个完全不同于外婆的陌生的老妇人的嗓音:“维琳娜,我的维琳娜!我总算等到你啦!”
      长辫子姑娘羞怯地微微一笑,把鲜花终于递到维琳娜手中。
      老妇人指着姑娘说:“认识一下吧,维琳娜,这是你的外孙女儿。我跟万尼亚为纪念你,给她取了个名字——维琳诺莉。”
      维琳娜昏乱了,失神地摇着头,象是想驱赶走眼前的幻景,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不是阿文诺莉?”她直向姑娘问道,而且预先就不打算相信对方的答话,也不愿意相信对方的答话。
      姑娘嫣然地微笑了一下,用眼神指向老妇人:“这是阿文诺莉祖母,我叫维琳诺莉•波列娃。”
      血液顿时涌上维琳娜的面颊,立即又消褪干净。苍白的维琳娜紧张地盯视着眼前,头脑中对初见的一切的“科学性”解释倏忽不见了。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在惊恐中凝望着正向她缓步走来的身体健壮、头发花白的那位。“可能,他不是阿尔谢尼?”若是的话,早就会奔过来了。
      “拉托夫•罗曼•华西里耶维奇!代表自己的儿子向您表示欢迎。”苍白头发的男人说着,向维琳娜伸出了一只大手。
      “什么?”维琳娜惶惑地小声说道。她立即想起那大理石坐椅上的大理石飞行员纪念像,“航船不是失去归宿了吗?”
      “失去归宿的航程已成为过去的事。现在正筹备伟大的飞往盖雅星的航天工程。”
      “阿尔谢尼在哪儿呢?”维琳娜祈求地追问着。眼光一会儿射向老妇人,一会儿射向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拉托夫。
      后者谨慎地挑选着字眼:“噢,是这样……你的阿尔谢尼乘着第一批定型星际航船,作一次‘旅游’,跟‘生活号’全体乘员一道儿……”
      “试验性飞航?”维琳娜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问道:“是真的吗?”
      “真在试验。”拉托夫嘟哝了一句,眼睛看着别的地方。
      “头有点晕。”维琳娜说着,看到迎过来的人群中的罗登柯院士,便唤道,“这位是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吗?要不然是他的儿子。”
      银须白发的老人走过来,拥抱了维琳娜:“总算把我认出来了,认出来了。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您,我亲爱的维琳娜,银色的外衣穿在您身上还是那样地合适。”
      “这么说来,您也航天飞行了一趟了?”
      “哪儿也没有去。”老人挥了挥手,“有谁肯带上我飞航。我不过是比拉达运气好些罢了。”
      “冬眠法?”维琳娜猜对了。
      “只好这样,既然我们过去那个年代里,医学上还没有达到现有的水平,还不能保证老年人能够等得到您远航归来。”
      “您是怎样飞回来的呢?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维琳娜转身向着拉托夫。
      “‘飞碟’作业。我们现在也采用了这种作业法。我没有衰老是因为飞航到盖雅星上去了一趟。最近正在开始向盖雅星球移民的工程。那里离列勒星和艾当诺星更加近了。到盖雅星的远航是由‘地球号’真空能星际航船完成的。我们以您而自豪。这是您的发现。”
      “妈妈,爸爸呢?”维琳娜没有听完拉托天的话,回头询问年老的阿文诺莉。
      阴郁的暗影罩上了老妇人的面庞,这就是对维琳娜的回答。
      “我们可以乘车上他们那儿去看望。”阿文诺莉黯然回答。
      欢迎的人群把宇航员们团团围住。他们在讲说个不停,一面互相抢着打断对方的话头。
      维琳娜听见人们的话音,感到这些人有着永远说不完的话,而她却觉得自己正置身在空旷的荒原上,禁不住的泪水簌簌而下。她经历了地球上的、艾当诺星上的以及星际航船上的种种生活之后面临着这样的境地……
      年老的阿文诺莉和年轻的维琳诺莉搀着维琳娜的两只手,领着她在宇航站散步。
      刚刚相互拥抱过的威耶夫和拉托夫站在一旁。
      维琳娜耳边传来她的指令长嗓音干涩的沉重的字句:“就是说,我正该随同那艘星际航船飞航……”
      紧紧靠着这两人的是不停地环顾四周的安诺,他正贪婪地欣赏着从未见到过的景色,并通过音波变频器仔细凝听威耶夫断断续续的语句。
      艾当诺星人受到大家的关顾,但人们尽量不在地外来客面前表露出特殊的好奇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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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5: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隔阂
      老阿文诺莉把年轻的姐姐带领到一幢林边住屋里。
      在这之前,她们拜谒了年代已久但修茸得很整洁的双亲的墓地以及外祖母索非娅•尼古拉耶芙娜的坟墓。
      维琳娜无法摆脱自己的下述感觉:她的作为女演员索•尼•伊洛温娜(这是沿用的着名表演家曾祖母的艺名)的外婆并没有安息在墓穴里,而是站在自己的身旁,完全跟当年一模一样……妈妈呢?……她为了维琳娜把心操碎了……爸爸!……他留下了一部着作,是她跟爸爸合作的有关真空论的着作,出版在四十五年之前……
      这幢住屋里有两间工作室。维琳娜走进其中的一间……室内的装置全是供双人使用的——供她和阿尔谢尼使用。
      维琳娜真以为阿尔谢尼是接受了一项飞航的新任务,就象他父亲所说的那样。星际航船的试航,又是试航!应该说,“生活号”的航行,其实质也是一种试航……试验——就得冒险。
      难道她本人在艾当诺星上的生活不也是极大的冒险吗?
      阿文诺莉绝口不提阿尔谢尼,这表明,应当如此!也表明,“他们”互相约定了……
      维琳娜也不再问,但是,这个没有提出口的问题的答案,存在于住房的安排中,存在于房屋的陈设中,所有的一切全表现出维琳娜是回到阿尔谢尼的身边来了……她甚至发现了自己钟爱过的一些物件,也被关切地安置到这里来了。这,当然是阿文诺莉的主意。只有她一个人还能记住这些!而且记得这么久!想想都觉得怕人。
      维琳娜惶恐地翻阅着有关真空论的这本书籍。
      现在,物理学又已经发展到何等地步?这本专论在当代的学者乃至维琳娜眼中能不显得陈腐、古旧、过时吗?
      维琳娜走进另一个房问,这屋里放着一架钢琴。老阿文诺莉用一块特制的小抹布揩拭上面的灰尘。……维琳娜正是在这架钢琴上弹奏过李斯特及拉赫•马尼诺夫乐曲……。还弹奏得起来吗?而且,这个新世界里,新的这一代人中,还需要这个吗?
      维琳娜透过通向露台的玻璃门突然看到一副金属杠铃。胸口立即象被什么东西猛然压住。她走向钢琴弹击起琴键来,这是当年在体育馆内曾经帮助阿尔谢尼突破举重纪录的那首乐曲。
      阿文诺莉以一种略带惊异的眼光望了她一下,然后全都理解了:当年她也在场。只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其久远的往事了。
      维琳娜从钢琴前立起身来以后,老阿文诺莉便仔细地教她如何操作使用“远控窗”购买商品。原来,现在全球都实行了运输管道化,一种电磁邮箱!如同当年通向朗斯柯依教授家里的一样,但是现在——不管距离多远也可使用。
      朗斯柯依的旧宅已不复存在。宅基已修成了林间小花园。阿文诺莉如同当年大多数的首都居民一样,也住在郊外。“这样习惯了”——阿文诺莉说。维琳娜已经发觉这句话里的一种神妙的力量。从中可以看出正是这种风尚的神妙力量逐步取代了过去的一些带强制性的法规。至于运输管道,大概,是十分出色的!这种运输的管道也供旅客交通使用。只要十分钟——你就能到达市中心。其基本原理是,旅客车厢顺着一定坡度的管道,加快到难以想象的高速,然后制动停车,上升……消耗的能量极少……城市街道上也没有车辆行驶,人们全在步行……“这样习惯了”……
      单轨高架铁道呢?从那车厢里可以观赏奇妙的景色,现在也没有了,唉……
      维琳娜走向“远控窗”,按照阿文诺莉指点的方法,接通一家饭店。她向一位令人起敬的老年服务员定购了一份晚餐。老人家就象是从窗外向屋里看了一眼。
      “我给您准备两份一式一样的晚餐,只是用料不同:一份是自然食物;一份是合成制品。”他说着,大概从图象中认出她来了。
      “您认为辨别不出来吗?”维琳娜微微一笑。
      “希望如此,”老人家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过您的音乐会。”
      老人的图象消失了。
      姐妹俩外出散步。看来,她和阿文诺莉都在一个劲儿的说,说。但是,却不容易说到一起去。那些存在于维琳娜记忆中的一切,老阿文诺莉已经很淡漠、陌生了。只有当阿文诺莉谈到她跟万尼亚•波列夫共同生活的情况(可以想象一下,是跟那个头发披垂到肩头,爱写温柔的诗篇的万尼亚),谈到万尼亚常常会想起维琳娜的时候,阿文诺莉的语调中约略有一种隐秘的委曲(她还全然不知道那只用于应考的特制电子夹带小箱子的故事,这只小箱子曾向维琳娜泄露了万尼亚内心的秘密)。
      阿文诺莉曾经献身于海洋深处。她曾在水下生活了很久,甚至于她的孩子也是出生在水下的小屋里。孩子现在已成了维琳诺莉的父亲,他此时不在地球上,和妻子一道在月球上工作。他们在那里研究如何造成适合人们生活需要的大气层。
      阿文诺莉在叙述自己水力应用专家的生活时,神情活跃起来,显现出当年的风采,回复成维琳娜航天远行之前的妹妹了,可是,时间造成了多大的后果里……想起来不由心惊。
      维琳娜折转身朝回走了。
      住屋和丛林之间挺立着一株巨大的云杉。这棵树是如此地葱郁富丽,因此,任何修饰也增添不了它的健美的丰姿。草原那边有一条婉蜒曲折的翠绿色的河岸。由于不少画家的描绘,使得这条河很有些名气。
      从林尽头,一排排工厂的窗玻璃闪闪发光。工厂的工作人员就住在拉托夫单幢住屋的附近。
      阿文诺利在回住屋的途中告诉姐姐说,现在劳动的场地得迎合劳动的人们:工厂车间往往分布在由安适的住屋组成的广大的住宅区内。工厂之间则通过地下管道的电磁运输系统交往。铁路油槽车早就被石油管道代替了。现在的计算结果表明,工厂采用目前的方式运送零件和产品,要比使用成千上万辆列车往返运输节约得多。
      “当然,‘他们’是高明得多,”维琳娜微笑着想,“但是,‘他们’为什么把她安置到这里,林边小屋里?是不是‘他们’认为置身在阿尔谢尼珍爱的物件中等待他,维娜琳的心情会轻松一些?要不然,这又是具有无限权威的‘这样习惯了’吗?”
      维琳娜向阿文诺莉转过身来,说:“我甚至都不清楚,现在时兴的衣着该是什么式样?”
      话说得有点半开玩笑半认真,但话语里蕴含着说话人的满腔凄楚。
      “我们认为这没有什么意义。”阿文诺莉老太太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们”,“他们”,那我跟阿尔谢尼算是谁呢?——维琳娜思想中飞闪过这个念头。她决心一定要探问一下阿尔谢尼的情况,究竟还得忍受多少时间呢?
      “我什么时候可以知道阿尔谢尼的全部情况?”她说,“为什么偏偏要选他去试航?”
      “是呀……他在试航……”阿文诺莉语意含糊地应声说着,突然,不知为什么欣喜起来,指着一条小径叫维琳娜看。
      “生活号”星际航船上编制了一份独特的日历,记载逐步推迟的来自地球的电磁信息。信息的传送从经过几小时、一昼夜,到后来的经过几个星期……
      电磁波要追赶上星际航船得经过好几个星期了。焦急期待中的“地球号”——唯一可能赶来救援的星际航船,大概还滞留在盖雅星上。
      如果“地球号”按预定日程飞返,那么……于是,阿尔谢尼经常计算,他还得经过多少年,就可以见到维琳娜。她该在自己之前飞返地球……在地球上等候自己?等多少时间?
      终于,渴望的无线电报从“地球号”上发来了。电报通知“生活号”说,“地球号”开始追赶浪迹太空的同行们了。无线电信号穿越茫茫宇空,给宇航员们送来欢乐的消息,他们即将摆脱灾难,转危为安。
      终于,“生活号”无线电定位器屏幕上显现出轮廓新颖的航天器了。这时,宇航员们运用电子计算机进行拓扑分析,根据飞行物的规模和外形作出鉴定:飞来的确是人工制造的航天设备。于是图查连连发出命令:“亲爱的!扩音器呢?给我!阿尔谢尼,调整一下频率,让对方能立即听到我们的话音!”
      他不断地重复着下面的句子:“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我们的航船因缺乏燃料失控了!”
      卡斯帕亮把这句话译成六种地球上常用的语言,并也在扩音器前不断地叫唤,嘴角上还特地带上一点柔和的笑意,尽管谁都知道,根本无此必要。
      法国人莱依耶对卡斯帕亮进行了评价:“我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是如此风趣可爱的人物。”
      略带点书生气的卡尔•什瓦尔兹建议卡斯帕亮,向对方播送“三”、“四”和“五”这一组数字最为可靠。
      “这相当于直角三角形的三个边。三的平方加四的平方等于五的平方。毕达哥拉斯定理!任何智慧生物都能理解的定理。”教授说得十分肯定。
      突然,星际航船的无线电室里响起了阿尔谢尼十分熟悉的柯斯嘉•兹汪采夫的嗓音:“你们在我们的脑袋瓜里搅和什么,当我们是个菜盆子?我早就许下愿了,一定得赶上诸位……我们立即快马加鞭,很快地追到你们身边,但愿你们在马上坐稳。你们的阿尔谢尼怎么样啦?还举杠铃吗?……”
      原来,兹汪采夫的这份慰问信,也得在茫茫宇空中飞行好一阵,最后才到达“生活号”星际航船。
      航船之间的联系建立起来了。无线电对答之间的间隔缩短了。
      “生活号”的乘员们全知道,奇异的“地球号”星际航船使用的是宇宙真空能,驾驶航船的只有三人:天文航行家柯斯嘉•兹汪采夫;航船指令长卡拉通以及夏娃•库尔德娃诺芙斯卡娅。他们全都到达过盖雅星,开发人类的又一新家园。
      “大家不让你父亲来追赶你,阿尔谢尼!他本人提了几次要求。现在派他负责一次规模宏大的宇宙航行。要派出宇宙舰队飞向盖雅星,参加的人数有可能是一百万。你料得到吗?我们跟你们可干的活儿太多啦。”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回到地球。”德国教授意味深长地插了一句嘴,“做到这一步,需要……”教授陷入繁复的计算中了。
      “回地球吗?请!我们马上向你们的航船靠拢。请准备换乘。‘地球号’上座席有的是,空舱位多得数不过来!”
      “维琳娜情况怎样?”阿尔谢尼通过无线电询问。
      “我想,她会在地球上迎接我们的,不会是我们迎接她。当然,如果她没有再飞入茫茫太空中的话。”
      通向维琳娜伫立着的露台的小路上,垂着长辫子的姑娘洒脱俊逸地走过来,她微昂着头,象是仰视着天空中的什么东西。身后,跟着一个步履有点迟疑的青年人。
      “呶,这才是你哩,阿文诺莉!这是当年的你!”维琳娜叫唤起来。
      老阿文诺莉微微一笑。
      她的孙女儿轻盈地奔上露台。
      “这是彼捷尔,或者干脆叫他彼嘉。”维琳诺莉亲吻了一下维琳娜的面颊后,跟她说。
      “彼捷尔?难道是金•卡切家的?”维琳娜打量着来客:“工程师吗?抑或是工程师的孙子?”
      “不,不是孙子,是儿子。他祖父是脑神经学专家。”
      “所以,我能猜得出,我亲爱的维琳诺莉,我认识他父亲和祖父。”
      “可是,您还不认识他。彼嘉,过来,”维琳诺莉半开玩笑地下着命令,“把小手伸给姨祖母。”
      年轻人笑着伸出一只手来。
      维琳娜细细端详着对方额角凸起的面容。不,他跟维琳娜熟悉的那两位容貌并不太相象。
      “怎么称呼您呢,彼嘉?小彼捷尔•金•卡切?当年我是这样称呼您爸爸的。”
      “爸爸现在已经很老了,祖父……早就没了……今年,世界科学院举办了纪念我祖父诞生125周年的各项活动。”
      他们走进屋里,维琳娜把客人领进了客厅。
      “唷,钢琴!”姑娘赞叹了一声,“您给我们弹一曲吗,姨婆?”
      维琳娜否定地摇摇头:“我还得抉择一下自己的方向——看一看应当回到何处:物理学还是音乐演奏。”
      “每个人都得是个艺术家,”姑娘说得很决断,“这跟参加体育活动一样,每个人都得运动。”
      “每个人吗?”维琳娜问,“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登上技艺的高峰,都能创造出运动的新纪录的。”
      “新纪录?那干什么用?”
      “用来表示人类一部分躯体的最大动能。”维琳娜解释说。
      “运动是每个人的需要——这是无疑的。肌肉必须锻炼。您讲述的长生老者的情况引起大家很好的联想。但是,为什么要使运动职业化呢?”姑娘怀着一种天真的信念说。
      维琳娜思绪有些惶乱,也可能是陷入了深思。她满有兴趣地注视着新的年轻一代的代表:这个蕴含着巨大生命活力和年轻人率直神态的维琳诺莉。
      大概,维琳诺莉也略微感觉到了这一点。
      “不过,您并不仅仅是位钢琴家,姨婆。您还是——物理学家!而且是星际宇航员。我们这个时代里,每个人都应该多才多艺,就象您……”
      “多才多艺?”维琳娜惊异地说,“发展着的科技成果是不是需要学习掌握?专业划分的趋向只可能越来越细,越来越专,怎么能多方面掌握呢?”
      姑娘惋然地叹息一声,转脸向着自己的朋友求助。
      “维琳诺莉指的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越来越广泛的才能和兴趣。当然,人们也总是把基本的精力用在一个专门的领域里……”彼嘉•金•卡切说。
      “每天用上三至四个小时。”维琳娜提示了对方一句。
      “对的。每天三四小时……但是,如果入迷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在一昼夜中用上二十四小时,谁也不会去责备他。”
      “一昼夜二十四小时!”维琳娜悄声重复了一句,回想起自己那一段用二十四小时来学习都嫌少的日子。
      “人们为之贡献出基本精力的领域,”这位年轻的工程师说话一字一板,“人们当然力求其更加专业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更大效益。”
      “为什么你们不费成艺术的职业化呢?”维琳娜说着,尽量地掩饰着自已的激动和委屈,“难道艺术低于技术?或者现在大家习惯致力于物质财富的创造。”
      两个青年人耸耸肩头,并且互相对看了一眼。“不,姨婆,您说到哪里去了——大概,我没能说清楚……我还是童年时就保存起您的全部乐谱。当然,我也还没有想清楚……运动场上一公分一公分的新纪录跟卓越的音乐家的技艺,大概,并不是一回事……”
      客人们准备回家的时候,维琳娜按动电钮,一扇屋墙徐缓升起。人家走上露台。
      难以理解!维琳娜能把地外行星上的一切认为是十分自然的,但是在自己的星球上!……
      她默默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
      当然,这是在地球上!她的地球,她亲近的人们的地球!维琳诺莉难道不可爱吗?还有她的那个朋友?为什么在艾当诺星上能够容忍智慧生物的任何眼神,任何举动,而在这里……难道她,维琳娜,无法消除掉这种上下代之间的隔阂吗?难道对她,对维琳娜来说,新时代的所有人都只是“他们”吗?那么,阿尔谢尼呢?
      维琳娜感到有一道目光向她射来,便一侧身,看到出神凝视着她的阿文诺莉。
      “我不能再瞒着你了,”维琳娜听见妹妹的嗓音,“你的阿尔谢尼,那个‘生活号’航船没有能跟最后一轮太空加油车会合,只能在太阳系中游荡……”
      维琳娜紧紧咬着嘴唇,瞪望着阿文诺莉。
      终于,原先只是出现在无线电定位器屏幕上的奇异的航船,现在可以从舷窗上亲眼见到了。但是,由于“生活号”航船巨型圆鼓筒的主体旋转不停(造成与地引力相等的离心力),舷窗外的航船便忽隐忽现。看来,航船正围绕“生活号”环飞,但是还没有能靠近它。
      为着观赏“地球号”宇航员们就得乘升降器登上指令舱。宇航员们全神贯注地盯视着了望窗外时,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从雪茄形航船母舰上飞出两只“飞碟”径向“生活号”而来。
      但是,它们没有排列成顶罩的式样前来制动“生活号”,老拉托夫的航船在失去归宿的航船中是被这种方式搭救出险的。
      “飞碟”飞向“生活号”的中心船舱,并且紧挨在舱前。
      “亲爱的!”指令长图查叹出一口气来,“快穿上飞行衣,伙计们!准备进入宇宙空间。我,按照船长的传统规则,要最后一个出舱。我们全得当一回……流星。”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想到二十世纪第一个进入宇宙空间的俄国人。
      “真正不忍心丢弃掉这个由人类的双手制造出来的这样的设备,”卡尔•什瓦尔兹叹息了一声,“这是我个人的想法。”
      “当然。”,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表示同意,“同时,我们也就不能欣赏工程师的高明手艺了,尝不到波尔多风味的烤炙羊肉以及酸奶油渍蘑菇仔鸡。”
      “若是我们的工程师有足够燃料,那就根本无需任何救援了,”卡斯帕亮说,“对吗,你说呢?”
      “反正很可惜,让第一艘地球星际航船浪游太空,可是别无办法。都穿好了吗?亲爱的!”
      宇航员们一个跟着一个进入太空,他们用手枪式自动喷气器行动着。六个人分成两组,分别浮游向碟形航天器的舱口。
      “飞碟”入口舱门前装有过渡闸。柯斯嘉•兹汪采夫和夏娃•库尔德娃诺芙斯卡娅分别在飞碟内迎接来宾。
      阿尔谢尼跟随着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和卡斯帕亮进入过渡闸,并在那里脱下密闭飞行衣,眼前出现了一位地球宇宙航行女飞行员,阿尔谢尼欣喜地打量着对方完全没有女人气质的面孔。
      “我是以您的维琳娜作为榜样的,亲爱的阿尔谢尼!”她颇有男性气概地紧握了一下拉托夫的手,然后说道。
      阿尔谢尼把这位年青女人一把抱到怀里,作为回答。
      “哎哎!”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叫唤了一声,“首先,当心他把您的骨头扭伤,其次,您并没有长着翅膀,如同那位特艾勒……”
      “什么特艾勒?”夏娃微微一蹙额,从阿尔谢尼的怀里挣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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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成熟的标志
      几乎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飞碟”作业情况的通报……以及艾当诺星来客安诺健康状况的消息。
      维琳娜来到莫斯科近郊她十分熟悉的宇航中心。在这里,她不止一次迎接过载送阿尔谢尼从全球天线值班归来的火箭,在这里,她在阴沉的秋雨中目送阿尔谢尼飞往列勒星。那时,满天乌云,仿佛烟灰和尘埃一般垂落到地面,光秃的树木和潮退的枝干则伸向天空。她跟阿尔谢尼分别了,相约在……五十年后。如今,维琳娜前来迎接自己的阿尔谢尼。
      既没有浑浊纷乱的雨水,也没有雷鸣电闪。天空万里无云,清彻深邃,就象苍茫的无垠宇宙……阳光分外璀灿……
      但是,不知怎么的,相会的喜悦中竟掺杂进对于安诺健康情况的一丝忧虑。是不是人们的喜悦从来不会是十全十美的?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维琳娜经受了何等的考验——而此刻。……
      湛蓝的天际,一列银白色的蝶形飞行器以异常优雅的姿势轻盈地飞来,到达地面上空,平稳地降落在宇航中心的草地上。“地球号”真空能星际航船则留在近地轨道上。维琳娜奔向一台碟形飞行器,她并不知道,阿尔谢尼是否正在其中。
      但是,恰恰被维琳娜迎上了。
      他第一个走出舱门。
      阿尔谢尼和维琳娜默默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化成了一对石像,如同古老的歌曲里歌唱的一对渔民夫妇。
      “你是在哪里的,我的心肝,你是在哪里的,我的苦命人!”维琳娜喃喃地说着自已也不知道内容的话。把自己的脸紧贴在阿尔谢尼的胸口上。
      此刻,这个人既不是着名的女宇航员,也不是伟大的物理学家,更不是出色的音乐家,只是一个纯粹的纤弱的极度幸福的女人。
      阿尔谢尼问道:“情况怎样了,那个安诺,你们的艾当诺星人?这件事你们做得对!……”
      “那人真可怜。”维琳娜说了一句,又把脸贴到阿尔谢尼脚前,他的双肩微微颤动。
      宇航中心的墙璧上挂出了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专门小组刚刚发出的公告:
      “艾当诺星人安诺病况继续恶化。由于其单个肾体病变引起急性中毒,体温升至病危限度(按地外星球人的体温极限)呼吸急促,神志模糊。
      院士 罗登柯
      教授 莱道夫
      主治医师 昌扎”
      “我急迫地要给我亲爱的艾当诺星写封信,是因为我发觉、预见、感受到无可挽回的结局。生活在青春岛上的那些还没有置换成长生老者的同伴们,应当知道我在地球上的经历、我的期望和我的理想,这理想是我们永志不忘的战斗的女首领安娜为我建立起来的。
      “一位十分苍老的老者向我走来了,他是医生、院士。院士是地球上的人们对于极有学问的人的称呼。他并不象我们那里的长生老者。他为了研究医学,曾经使自己在睡梦中度过五十年,现在又开始进行当初的科学研究的题目,推翻了那种认为‘几代人之间必有一种隔阂’的错误假定。过去的优秀人物,各方面都不比当代社会的人差。我从罗登柯院士那里知道,自己已经病危……
      “罪过在我,完全在我!不乐意,不次迎、不习惯于那种密闭头盔,它把我跟新世界隔开。不合我的心意。我多想置身于人群之中,至少,外形要跟他们相象。我如愿了,给我安装了一个电滤器,我可以通过电滤器吸取到适量的氧气。于是,我轻松愉快地脱下密闭头盔,但是……
      “不仅有一种压迫我的重力使我不能跟人们同样地步行,也不仅大气中的压力使我难受,而且致病的细菌伤害了我,伤害了我的没有抵抗力、没有免疫力的躯体。因此,我支持不住了……
      “这时,一位美妙的地球姑娘来到我面前,豪爽地说:
      “‘亲爱的安诺,你只有一个肾,我呢,有两个……你的肾脏全毁了。我们地球上的科学技术界突破了生物体中排异反应的禁区。’
      “我惊愣、失措、慌乱地叫道:
      “‘不,地球姑娘。我不接受你的牺牲。’
      “‘根本不是牺牲。’她反驳道,‘我只是将会成为你的不同星球的妹妹。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如果你身体里有一个对你是必不可少,而对我则是备用的器官在活动的话。我们这里患者的母亲、兄弟、姊妹常常这样做的。’
      “我已经是如此地‘人化’了!真心诚意地想从灵魂深处来了解人们!……青春岛上的生活者有没有谁能够跨出同样的一步呢?我们能够冰冻大洋、制造备用器官,使头脑长生不死!但是难道这就是高度的文明,是有不朽和永存价值的文明吗?
      “我应该回顾、复述、描写一下我跟地球姑娘的上述的会面情况。那时,她圆睁的双眼,跟我们的视觉器官很相象。
      “尽管如此,我们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多的。尽管我们全用上肢拿取物品而不用于行走,但是,使我觉得惊奇的是他们的手上居然有五个手指,并不是三个手指。大概,五个手指对于劳动有很大的促进因素,提高了灵敏度和技能。人们计数的基础建立在两只手的手指数上,尽管十这个数字并不方便,只能除以二和五,这个计数系统给他们的科学文明打下了基础。按照三个手指乘以四肢来算,等于一打,十二!这个数目能够除以二、三、四……以及六。古代的人们也是用十二来计数的,就是现在,他们把一昼夜时间的一半分成十二个小时,一年分成十二个月。但这并不是受我们的影响,因为我们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从来没有访问过其他星球。
      “再没有不能跟人们一样地走路使我更加伤心的事了。唉,要是他们曾经看到过我是那样子跟踪、追逐、击败凶残的赫鳄该多好!但是,我在地球上用自己纤细的腿脚走动时,简直是种痛苦。人们行走时却是种快乐享受。他们很早就发明了轮盘,制造了使用轮盘的机车,不很久之前,他们还到处在用轮盘车来往。可是,近来人们自觉地停止在城市住屋之间使用各种轮盘车代步。它们现在只是用作运一点货,或者运送病员。其他情况之下——人们一律步行!……
      “他们相信,如果丢弃掉器官的习惯功能,必然会导致肌肉的萎缩和血管的脆化和硬化,引起病态的早哀。过去很早的年代里,有种希望脱离体力劳动的愿望,因此产生了社会性的压迫和邪恶。现在的人们下决心步行,以帮助身体各部分恢复到正常情况。为要叙述现在的人们和徒步行走的关系,我得记下步行的节奏,甚至于自己亲身经历一下。身体的一部分肌肉和包括脑神经中枢在内的各个器官无不参与人们的这项体育活动。
      “我第一次看到上文述及的那位姑娘时,她正跟自己的男朋友,沿着林丛通向河岸的小路奔跑,我常在河岸上欣赏这座古老城市的风光。
      “奔跑的人使劲儿地跑着——他们并不急于赶路,而是在奔跑中感到力量、勇气和欢乐……。看到我之后,他们跑到我身前,坐到我旁边的一张长椅上。我们开始交谈,我叙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他们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并且借助于音波变频装置和电子翻译器跟我交谈)。我问,是什么办法迫使人们变成如今的样子,相互之间和谐地生存下去: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关心别人。胜于自已。
      “‘为什么要迫使?我们地球上现在不存在暴力了。’姑娘的朋友说。
      “‘好象是,只有恐怖才能保证社会秩序的正常。但是,你们这里有没有恐怖?’
      “‘恐怖是没有的,主要靠自觉。’年轻人回答。‘自觉?’我感到兴趣,便请他们解释一下,这个自觉怎么运用到相互之间的关系上。
      “‘人们有这祥的口头语:不是因为惧怯,而是由于自觉!’姑娘说道。
      “‘这个自觉是怎样产生、形成和发展的呢?’我追问了一句。
      “‘培养——这是当前的主要任务,’姑娘解释道。
      “‘每当文化知识的学习超越了思想意识的培养的时候,事情就难办了。’青年人插了一向话,他的名字叫彼嘉。
      “‘请解释一下!’我要求。
      “‘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一定就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也不一定具有必要的社会品质。’
      “‘我很想多知道一些你们的社会情况。你们的社会是不是象一个能自动调节的躯体一样地产生、发展、完善起来的呢?’
      “‘不是自发地进行的,不是!’彼嘉答道,‘过去的年代里有着资本主义,当时也有人认为,社会上的一切都是自动调节的。’
      “‘那是什么情况呢?照他们的说法,是不是有种自动控制器?’
      “‘恐怖!’姑娘叫唤了一声,她叫维琳诺莉。
      “‘怎么?生产和需要的平衡也能依靠恐怖吗?’我回想起我们那里生活者和长生老者之间的关系,生活者是生活在当不上长生老者就得死亡的恐怖之中的。
      “是的。当时没有谁去安排这种平衡,’彼嘉回答说,‘这种平衡是在自发的竞争过程中得到的。’
      “‘谁的生产超过了需要,’维琳诺莉补充说,‘或者产品被竞争者所淘汰,他就破产、垮台。为求自身生存的斗争和恐怖维系着社会。’
      “‘你讲得真好,通晓往事的姑娘!但是,难道你的身体的自动调节,不也是由于细胞之间的斗争吗了’
      “‘我的身体?’维琳诺莉惊讶地说,‘当然,它是自动调节的,但是不能算是细胞之间的斗争。’
      “‘正常情况下,细胞是按规律新陈代谢的。’彼嘉说,‘我们认为这也是基于一种自觉。’
      “‘身体器官的自觉行动?’
      “‘对的,’姑娘表示支持,‘如果我们的手指头割破了,血液顿时就会涌向创口,起到治疗的作用,用不着头脑下达任何命令。你们不也是这样吗了’
      “‘对的,是这样。头脑中心不可能干预、影响和参加身体的全部生存活动。’
      “‘地球上有过一个过渡时期——叫做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那时候真艰难啦!’维琳诺莉叹息了一声。‘人们力求消除掉恐怖的胁迫,代之以自觉,这就需要进行培养。’
      “‘难道在这之前没有进行这种培养吗?’
      “‘当然,进行过。但追求的是什么目的呢?’姑娘说得越发入神了,‘每一代人都在培养自己的后代,使得孩子们在成年之前就熟悉自己行动的准则。压迫者拼命地培养新一代的压迫者。不能说这些人没有才能,他们设计了荣誉称号和礼仪规则(人们在他们的眼中只是自己的奴仆!),甚至有一门说明种族优越的学问。压迫者是在对其适宜的气候土壤中培养出来的。宗教也在一边帮忙。它要人们笃信,有一种万世长存的上帝的神力,以此来威吓并训导人们顺从,并应允人们长生不死。’
      “‘怎么?你们这里也会长生不死,象我们那里的长生老者一样?’
      “‘不,这是关于上帝的一种幼稚的想法。’
      “‘现在,人们总该学会培养的方法了?’
      “‘你看见了的,安诺,’彼嘉说,‘在我们当代社会里开始生活的是我们这样年岁的青年,而不是那些具有许多世纪经验的地球长生老者。所以,当人们还是幼小婴儿的时候,就应该把可以带来明晰的理性的道理贯输到他头脑中去。要知道,人们在投入社会生活之前,进行必要的准备的时间是十分短促的,因此一定要使培养的方法更加完善。如果过去的教育仅仅是借助于语言、威吓和惩罚,那么,现在的培养艺术——也就是道德观念的传授,主要是学习英雄的榜样,习惯于传统的风尚,最后,还有种暗示疗法。这种疗法是用现代化的仪器,作用于儿童接受影响的脑神经部位。睡眠中给以影响,白天则通过逻辑分析,使其信服,触发他的感情。所以,现在的人们从小时候起,不仅学会正直无私,而且彬彬有札。服从社会准则变为自觉行动后就不会在实践中违背。’
      “‘那末,一个人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认为已经作好充分准备,可以投入社会生活呢?’
      “当他越过成熟的关口时!’维琳诺莉唤道,‘我就面临着这个关口。我要有自己思想成熟的标志。’
      “‘什么样的行为算得上这种标志呢?’
      “‘各人自选。但是从中要能显示出作为一个人的本质特征,他的性格、信念和力量。’
      “‘你打算做件什么事呢?地球姑娘!’
      “‘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心的安诺。人们常说,姑娘们总有一段时间自己也不知道需要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应该在使得自己入迷的那个领域里完成自己的功绩。’
      “‘我知道,你对你们星球的历史很入迷。’
      “‘我的理想——完成一项历史的考证。我想当一名考古学家,参加古文物的发掘……但是,我最感兴趣的是伟大的创业年代,再现这一伟大英勇的年代的图景给了我无法形容的喜悦。’
      “‘噢,’我不由一惊,‘那年代不是野蛮、阴森、粗鲁的吗?人们互相仇恨、残杀自己的同类。’
      “是的,这是个艰难的年代。一些人压迫着其他人。人类的大多数生活在地狱般的昏暗中。正因为是这样的年代,所以出现了在历史的一瞬间能够预见到今天的许多伟人,他们使得那个年代具有重大的意义,并使得许多人为了未来的今天投入战斗,完成了伟大的革命。’
      “‘伟大的十月革命。’我补充了一句。
      “维琳诺莉和彼嘉都很高兴。
      “‘地球上的人们已经跟你谈过这些事啦?’维琳诺莉高声问。
      “‘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诉、讲解、描绘过这一切了——在我们生活者悲剧式的起义之后……’
      “我知道,你在战斗中失去了亲爱的妻子。’
      “‘也是我们起义的首领。我一定要接着干下去。’
      “‘接着干下去?’维琳诺莉由于欣悦和赞佩,脸颊绯红。
      “‘难道你们的这一切成就,不正是一代一代的英雄们前仆后继的结果吗?艾当诺星上,安娜带领过我们……只要我活着,我就要领着大家干。’
      “‘你会活着的,好心的安诺。’
      “那时,这位姑娘就是这样说的。后来,她到生命研究所看望我,研究所里的地球上的学者正竭尽全力抢救我。”
      …………
      关于地外行星人安诺的病况公告
      “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医治地外行星人安诺专门小组确认必须立即置换患者病变肾脏。报名为地外行星人提供自己肾脏的志愿者众多。经化验分析以志愿者维琳诺莉•波列娃较为理想。艾当诺星人安诺现仍在病危中。手术准备工作业已就绪。
      院士 罗登柯
      教授 莱道夫
      主治医师 昌扎”
      “我很快地半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暗夜的幻景把我载回青春岛,我在岛上追逐凶残的赫鳄。我双手托起一个幼小的、细柔的、温热的幼儿的身体,这是安娜递给我的。她正用那双很大的、湿润的眼睛凝望着我……当我刚恢复知觉、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站在我病床旁边的维琳诺莉。
      “有一次,我醒来时,觉得自己象是换了一个人。我准备跳身下床,狂奔起来,沿着树丛去捕获赫鳄。我没有能很快并清楚事情的经过。原来,为保全我的生命而战斗的人们设计了、准备了、并且完成了一次大胆的实验性手术,将两个不同星球的生物躯体装置成一个共生体,一个是我,一个便是地球姑娘维琳诺莉。
      “在细胞共生体中起着决定作用的是分隔细胞的、承担与外界一切联系功能的细胞膜。人们掌握了将其他器官移植到身体内的方法,在器官附近组成新的细胞膜,解决了置入新器官时的排异反应。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跟维琳诺莉生活在共同的新陈代谢中,进行着同一的血液循环!我们的血液成分和人类相似!我们仿佛是一个双生体(当然,来自不同星球)。地球上有这种形态的双生体。我们的两颗心脏同时跳动。装置了一种专门的辐射线贯穿、照射、改造着我们两个。此后,进行了手术,手术在冰雪封冻的极地进行。到这时,才在机器的取代下摘除了我的病变的肾脏,移植进地球姑娘的活的肾脏。”
      关于艾当诺星人安诺健康情况的公告
      “手术顺利。地球少女的肾脏已移植进地外行星人的体内。双方自我感觉良好。体温、脉搏、呼吸正常。未发生任何并发症。委员会认为维琳诺莉•波列娃的这一自觉行动是其思想品德成熟的表现。因此同意维琳诺莉在记忆手术的帮助下,催醒其记忆中自行选定的祖先之经历。
      院士 罗登柯
      教授 莱道夫
      主治医师 昌扎”
      “总之,我是由于地球上这位美好的姑娘的自我牺牲精神而活下来了。我不知怎样来报答这位姑娘,不仅是由于她献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器官,而且由于她献出了自己的一部分高贵的心灵。
      “今天地球上的人是这样的奇妙、不凡、感人。他们能够把自己培养成这样!
      “我们的长生老者的思想有多狭窄,他们浸沉在只求自已长生不死的忧虑中。真正的永生在于可以看到人们的无尽无穷的代代相传;真正的永生还在于能够培养出后代人的纯正的爱情和公正的精神品德。
      “如果美好的维琳诺莉以自我牺牲的行动表现了她的‘思想的成熟’,挽救了我的性命,那么,整个人类,按照我的感受、估计和顶见,必将在苍茫的宇宙中,用自己的行动表现出‘思想的成熟’。
      “上述一切,是当我重新活下来的时候,想转达给艾当诺星上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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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 0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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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越过了好几代
      维琳诺莉在生命研究所经受了“记忆手术”,此刻正在等候朋友们——他们答应会议一散立即到研究所来。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的例会,这次正好在莫斯科举行。
      研究所的花园里弥漫一种春日特有的静谧。维琳诺莉站在露台的玻璃门内凝视着花园。苹果树花繁叶茂,把略带一丝苦味儿的馨香散发到傍晚的空气中。灰白色的枝干葱笼蓬松,几乎遮没了露台和维琳诺莉。
      突然,篱栅外传来一阵欢乐的话音,人们热切地谈论着、欢笑着走进花园,直向露台走过来。这座露台可以通向院士办公室。
      彼嘉•金•卡切走在最前面,他身后——维琳娜,阿尔谢尼,阿文诺莉。
      彼嘉在一株苹果树下站定了,折下一根花枝。
      “礼物,求爱的礼物?”维琳娜微微一笑。
      “为什么攀折树木?”阿文诺莉威严地制止。
      “为的是爱情,阿文诺莉祖母,不过是为了爱情和幸福。”彼嘉自我辩解。
      “你不害怕?”维琳娜既是逗弄彼嘉,又是说出自己的担心,“要是一位老太太代替了美丽的维琳诺莉前来迎接你的话。”
      “您怎么这样说,维琳娜,您可并没有因为梦中记忆变成老太太哇!”
      “瞧!”维琳娜伸出一个手指吓唬彼嘉。
      “你的‘老太婆’正在那里哩!”阿尔谢尼笑着,指指露台的门。
      彼嘉加快了步子。
      维琳诺莉凝立不动。
      彼嘉走近露台,一看维琳诺莉的脸色立刻愣住了。这是她,又不象她!一双眉毛愤怒地高高扬起,眼睛里迸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嘴角却悲戚地微微下垂着。
      “我不想看到你。”维琳诺莉说。
      “你身体怎么样了?”彼嘉急切地问。
      “你是个叛徒!”维琳诺莉朝着他的脸责难地点点头,“你怎么能叛卖了友谊、叛卖了我,还算是一个……你的未婚妻?”
      “原琼我,维琳诺莉,可是我真不明白,我做了什么叛卖的事?”
      “他还不明白!”维琳诺莉悲怆地唤道,“他不明白,他在用高利贷者的盘算,来破坏我亲切的人们的英雄主义的热情!我不想看到你!”
      维琳诺莉身后现出了艾当诺星人安诺的身影,他跟维琳诺莉一样,也住在生命研究所,人们在观察他的健康恢复的情况。
      “原谅我,人们。不是我想干预人类的事务,但是我是一个见证,我可以证明我这位星球妹妹在听你这位地球工程师演讲的时候,有多难受、激动、愤怒。可能我们的长生老者都不会理解她的,但是,我认为她是对的。”
      彼嘉神情沮丧地站在艾当诺星人的面前,凝望着对方粗大的瞳仁,尽力想弄懂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
      艾当诺星人安诺被安置在生命研究所,不仅是由于他的健康情况需要继续观察,而且还由于他本人有个设想:要把人类发明的催醒祖先经历记忆的方法带回自己的星球,所以,他成了罗登柯院士的学生。
      院士进行“记忆手术”时安诺就充当助手。给维琳诺莉进行的这次手术,不仅要催醒她的记忆,而且还要她亲历一下外曾祖母——当年的伟大的表演家安娜•伊洛温娜的生活。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对自己这位助手很满意,说他一生中难得遇到如此能干的学生。
      老院士在使用键控定向辐射仪刺激过对方头脑上的择定部位之后,向半躺在安乐椅上的维琳诺莉走去,问道:“感觉怎么样,姑娘?”
      “谢谢,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我眩晕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说一说你的姓名。”
      “维琳诺莉•波列娃。”
      “你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事?”
      “扮演安娜•卡列尼娜。”
      “难道你扮演过这个角色吗?”
      “是的。在艺术大剧院。”
      “什么时候?”
      “我答不上来。但是,我记得演出的一切细节。阿拉•康斯坦丁诺芙娜,这个角色的第一位扮演者向我走来,吻了我一下。”
      “你能回想出来的最近的事是什么?”
      “是我跟地外行星人的共生体。那个宇宙来客是个好人。能帮助他在地球上活下去,我很高兴。”
      在给维琳诺莉脱下头盔之后,她神采奕奕,喜气洋洋地向罗登柯院士和安诺伸出手来。
      她在完成了“思想上的成熟”的功绩之后,进入了社会生活,但过的是当年具有丰富特色的、伟大的天才女表演艺术家的生活。
      “我的姑娘,”罗登柯向她说道,“你可以在生命研究所再住几天。将由安诺来照看你。我呢……还得去完成几项有关地球人类生活的任务。”说着,含意深长地微微一笑。
      维琳诺莉知道,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罗登柯将要主持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的本届例会,会上要讨论几项意义重大的问题。
      罗登柯应允维琳诺莉和安诺,让他们不离开研究所而“列席”最高学术会议。办公室里的电视荧光屏为他们提供方便。
      会议在半圆形大厦举行,会场能够容纳几十万人。但是通过电视“列席”会议的何止千万!
      来宾们在围绕会场中心的环形台阶式的席位上就座。会场中心坐着最高学术委员会全体成员。
      维琳诺莉细致地对安诺解释说,提交会议讨论的问题全是早就使人类为之激动的问题。不知什么时候起,人类的人口学研究中产生了一种惊恐的预测,据人口学的统计,地球居民在越来越短的年份里成倍地增长,所以必将导致“人口爆炸”——那时候,地球将无法养活自己的居民。
      “对的。我的地球上的妹妹!你们跟我们艾当诺星上遇到的问题一样。”安诺回答说:“宇宙中发展的道路都差不多。”
      “在地球上,这个问题的解决首先是通过社会结构的改革。新社会以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帮助人们广泛使用人工合成食品。这类工厂占地很少,跟过去耕种的土地面积简直没法儿比。逐渐休耕的土地可供人们居住,地下完善的管道设备可供人们使用。”
      “我们艾当诺星上的长生老者只需要合成燃料,说得准确些,需要的是动能。当然罗,因为他们是机器。”
      “人们对合成食物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接受的,这类事历来如此。很早很早之前,一种植物——马铃薯从这个陆洲传到另外一个陆洲上了。记得吗,你赞赏过这种‘大地的果实’?可是,人们决不想用它当食物,历史上称之为‘土豆暴动’年代。后来呢,暴动者的后代子孙没有马铃薯简直就不能过日子了。这情况也出现在开始使用合成衣料的时候,人们的衣服原来是完全来之于自然——植物的纤维、死去的动物毛皮。但到了后来,人们逐步用上人工合成织物、人造革……”
      “很有意思。但是请你说明、叙述、揭示一下,为什么在这之后地球上的居民问题又尖锐起来的呢?为什么全地球的睿智人物汇集到这儿来讨论这件事呢?难道说,人们会走我们艾当诺星上的老路吗?那个星球上,婴儿出生,新生者及其双亲都要被判死刊。”
      “这不符合我们的道德观念,我们这里根本不是这个问题,细心的安诺!地球上能够容纳比现在多得多的人生活。食物制造工厂能养活无计其数的人口。但是,追求知识和发展未来的渴念总是在激励着人们,所以我们习惯于考虑到一百、两百年之后的事。”
      阿尔谢尼和维琳娜坐在环形台阶式大厅的高处,他们从安装在前座椅背上的电视屏幕上,或者直接俯视,都可以看到离得很远的罗登柯,他正坐在环状会议桌前。
      环状会议桌的两边满坐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他们并不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中有些人看上去还很年轻。
      这些人的肤色和服饰并不相同。尽管还有其他方面的不同,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有着某一种相同的特点。可能,是他们全有着高高的额角和专注的眼光,或者可能还有,究竟有什么,维琳娜没有能捉摸出来。
      这些学者中不少人,当科学家罗登柯名闻遐迩的时候,还没有出世。因此,年高望重的院士当选为本届全球学术委员会执行主席,就毫不奇怪了。
      有位来宾把坐满客人的环形台阶式大厅比作为一座活火山,那么放在场中心的环形会议桌就是喷火口,眼看着这里将要喷涌出“伟大的思想”的火焰。
      罗登柯院士为这次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议致了开幕词。致词中提到当代社会结构的基本思想,以及奠定这一思想基础的巨人卡尔•马克思、弗里德利希•恩格斯和弗拉基米尔•列宁。他们的理论指出了人类进步的必由之路,同时也给后代人留下新的课题,需要用无限的智慧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解决的课题。
      会议一开头,各大洲许多着名学者就开始争论有关文明社会各种不同的发展道路的问题。当讨论到人类飞往宇宙、飞往遥远的星球时,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主席团按原定程序,请宇航员罗曼•华西列耶维奇•拉托夫发言。
      维琳娜看到电视屏幕上显现出头发花白的父亲的面容,便轻轻碰了一下阿尔谢尼——记得吗,她天外归来的那一刻曾经把屏幕上的这位当作阿尔谢尼了。
      罗曼•华西列维奇发言支持罗登柯阐述的马克思和列宁的思想,并且向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复述了伟大的科学家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名言:“人类应当进入宇宙。地球只不过是人类的摇篮,但是人不能永远生活在摇篮里。”发言人提出盖雅星完全适宜人类移居,一百万人迁居盖雅星的伟大航行计划正在草拟中。当然,这并不能解决地球人口递增的问题,由于地球文明社会其他方面的成就,使得这一问题也已失去了威胁性。这样做,可以为人类进入宇宙开辟道路,盖雅星上会出现地球人类的分系。这一次伟大的航行需要建立一支由若干联队组成的星际航船舰队。每一联队则将由曾经参加过星际航行、具有实际经验的宇航员领航。地球的科学技术成就、真空能的利用以及多次星际航行的经验加强了我们的信心。这一理想必然会实现。人类飞向星球,并在那里定居!
      维琳娜和阿尔谢尼的邻座是彼嘉•金•卡切。老拉托夫发言的时候,彼嘉显得非常激动。等到罗登柯院士宣布,有关地球能源使用及在地球上为人类探求更多的生存空间问题请彼捷尔•金•卡切工程师发言时,彼嘉猛然跳身站起,沿着向下的通道直奔。
      维琳娜和阿尔谢尼惊异地对望了一下。他们知道,大会安排的发言人是彼嘉的父亲,着名工程师彼捷尔•金•卡切,一位利用冰冻堤坝围造出不少沿海滩地的学者。
      罗登柯院士也大出意外,被邀请到讲台上的竟然是年轻的工程师彼嘉•金•卡切,而不是那位老者。其实,老者正迟缓地从座位间挤了出来,他头发灰白、身体虚胖,受着哮喘病的折磨。
      彼嘉奔上讲台。立即说:“我马上就把讲台让给我父亲。他太谦和客气,绝不肯以十分重要和必需的直率态度表达意见。我计算过,运载一百万人飞往盖雅星的代价,以及每运送一个人的代价。就在过去野蛮的战争年代,每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前也都得先计算出伤亡的代价,算一算实现这类反人道主义的计划要挥霍掉多少物资。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问题不在于要花费多少金钱——这在联合世界的大部分地区早就失去意义;问题在于要耗费掉多少劳动,很明显,建造飞往盖雅星的星际舰队,所需要的耗费简直象我们的祖先在疯狂的军备竞赛中一样的骇人听闻。”
      “这真是帮了个大忙了。”阿尔谢尼对维琳娜嘀咕了一句。
      “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这种耗费无法与使人类可以自由舒畅地生活的工程相比,无法与建造人工陆洲、改造海洋的工程相比。我们可以集中地球上已有的经验建造冰冻堤坝,我父亲正从事这项工作,另外也可用‘生活二号’宇航参加人员从艾当诺星上带给我们的方法,就是说,用上其他文明星球的经验,办好这项事业。我说完了。结论是:伟大的星际航行没有什么必要。”
      彼嘉•金•卡切回到紧挨着阿尔谢尼夫妇旁边的自己的座位上。和善的、总算赶到台前的彼捷尔•金•卡切老人登上了讲台。
      彼嘉在维琳娜身旁坐了下来,神采焕发地朝阿尔谢尼微微一笑,就象刚才发言否定地球居民飞迁盖雅星的必要性的并不是他。
      阿尔谢尼垂下了眼睛,他在听彼嘉的父亲发言。
      彼捷尔•金•卡切老人谦逊地叙述了建造冰冻堤坝的经过,采用这种方法可以使许多沿海国家的陆地面积有所扩大。接着,他谈到把海洋连底冻结的计划——建成大块的冰面,这样就可把它们变成新的陆洲。计划中的主要之点——也是与长生老者采用的方法所不同之处——就是将部分洋面冻结成拱形屋顶,而不是冻成一整块。拱形屋顶的下沿一直连接到洋底,半圆形屋顶下遮覆着的水流和大洋隔开,这样它就不会漂浮起来。两种方法的区别还在于,陆洲的表面不是象艾当诺星上那样的冰冻层,而是在一层不传热的物质上覆盖起深海软泥。大洋底下挖上来的深海软泥内蕴含着几百万年以来的丰富的蛋白质和其他有机物,构成极其丰饶的耕地。人工陆洲上将会鲜花盛开,丛林茂密,有田野,有河流,人们可以在这上面自由欢畅地生活。结果,人类并无必要去考虑危险的迁居,哪怕是很少一部分的人类,也没有必要去到茫茫宇宙之中的遥远星球上去。
      维琳娜一会儿望一望彼嘉,一会儿望一望阿尔谢尼,心中思忖:如今使地球上的人们感到兴趣的问题和过去大不相同了。每个人都在考虑全球性的课题。维琳娜航天之前的年代里,这类问题全是由少数专家去探讨的。现在,每个人的一切都更加和社会交织在一起。很难说,此刻使彼嘉•金•卡切最激动的是什么:是宣战反对去盖雅星的伟大航行,还是维琳诺莉经历了“记忆手术”之后的身体情况。
      阿尔谢尼给彼嘉以必要的回击。他用微型电话向罗登柯院士请准发言之后,便朝下面的讲台走去。
      “为什么我们会提出伟大的航行计划的呢?”阿尔谢尼满有信心地说,“因为我们的星球丑陋不美吗?我们的星球上一切都跟大自然密切联系着。冰冻海洋会使地球失去原有的蒸发面,原来的陆上植物就会受到干旱的威胁,现在的鲜花盛开的地区将会变成荒芜人烟的沙漠。文明的发展不应该危害大自然。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大气的污染和水源的毒化。多少代人竭尽心力来纠正我们祖先的失策,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不按自然地理的特点来修改地图吗?不,理想的方法是依据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原则,建造出超越尘世的空中城市,进入辽阔无垠的宇宙空间中去。那里有许多美妙的无‘人’居住的行星在等待着人们。艾当诺星上有记不得自己出生年月的长生老者;列勒星上有仿佛幼虫蜕变的艾姆,多有意思!我们,热爱自己星球的人们,那就只能同意,它原来是何等美丽,将来还应该是那样美丽!”阿尔谢尼回到了维琳娜身旁。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老阿文诺莉走上了讲台。
      她击败了两方面的“设计专家。”
      “难道地球上人口过剩的问题又使大家不安了吗?”她问,“人人都会回答:没有。需要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吗?那为什么不想到海洋呢?它占有地球的四分之三的面积。为什么只想从地球上跑开,或者想消灭海洋?恰恰相反,应当考虑的是利用海洋为人类生活建造起新的区域。根本用不着几十年的航天远行,也用不着冰冻大洋。当代科学完全有能力制成一种过滤装置,从水中过滤出人们需要的氧气。置身在水下的人们借助于过滤膜,以呼吸水中滤出的氧气。后代人的广阔天地——就在可以供人居住的浩渺苍茫的水域,既不要星际航船,也无需制冷装置。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但我的大半生是在水下度过的。让现在正听我发言的全世界的青年人都相信这点:在大洋中可以生活,而且十分幸福。”
      其他的发言人继续就人类发展的各种途径提出看法。发言人中也有松村伊卫助。尽管他本人是位航天飞行者,但是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个日本群岛的居民。根据他的看法,这些群岛首先应该连接成一片陆洲,部分是利用自然地形,部分可采用冰冻的方式。他建议工程第一阶段先使日本海冰冻起来,照他的看法,这样不会引起地球上的气候变化,却能使整个人类更为幸福。
      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建立了几个常设办公室,其中包括负责全面研究星际航行的宇宙开发办公室。
      参加宇宙开发办公室工作的除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拉托夫及伊凡•谢苗诺维奇•威耶夫以外,还有阿尔谢尼和维琳娜以及弗朗士•莱依耶、卡尔•什瓦尔兹、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松村等航天飞行员。
      彼嘉及其父亲参加新陆洲办公室工作,阿文诺莉参加了海洋办公室。
      花园里,繁花似锦的苹果树丛之中有一株稠李树也悄然地开花了。维琳娜寻视着这株李树,彼嘉辨别出略带苦涩味儿的清香,立即找到了它。
      刚出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议的会场,就来到这里,他们的心情何等欢悦坦适,刚才的争论早就丢在脑后,而且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友情。人们因为对于问题的看法不同就此影响到相互间的亲密正常的关系,这对于当代人们来说,一致认为是种异怪的现象。
      维琳娜还逗乐地吓唬彼嘉,说他现在只得跟一位很老很老的老太婆结婚了,因为这老太婆正匿居在维琳诺莉的知觉之中。彼嘉哈哈大笑,跟阿尔谢尼你一拳我一拳地笑闹着。
      阿文诺莉带着微笑,欣赏着这伙嬉戏的青年人。
      他们正就是这样进入生命研究所,向露台走去的。彼嘉心里奇怪,维琳诺莉没有奔出来迎接他们——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他们欢乐的喧声。况且,露台上的玻璃门上露出了她的清晰的侧景。
      他们走向维琳诺莉,她失神地僵立着,她背后露出了艾诺的身影。
      维琳诺莉跟彼嘉说,自己不希望再看到他。
      彼嘉惊惶地木立着,整个儿地僵住了。
      他恍惚中听见艾当诺星人的话语,地外来客是站在“星球妹妹”一条战线上的。
      彼嘉简直莫名其妙了,难道他坚持自己的信念,竟然是干了一桩蠢事吗?!
      “我不想再听你说!”维琳诺莉的嗓音从露台深处传来。她的嗓音也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了。
      怎么回事呢?维琳诺莉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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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6: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维琳诺莉
      白桦树金黄色的枝条
      在静谧的空中轻摇……
      ——阿•布洛克
      一、祖先的遗迹
      “你不能参加这种旅行,亲爱的安诺!”维琳诺莉唤道。
      “请你相信,星球妹妹,对我来说,这旅行很重要、很必要,甚至很有益。”安诺坚持着。
      “那除非有我在一旁照应着你。”维琳诺莉也坚持。
      一位脑门突起的青年人藏身在恐龙骨骼架后面,盯视着艾当诺星人的疲弱的身体,后者身旁有两个人陪伴着:一个是戴着眼镜、身材不高的日本人,一个是动作轻盈、乌黑的眼睛闪射出特别专注的目光的少女。
      科学院古生物博物馆内的三位来宾,此刻正站在騣犎的颅骨前议论着。騣犎是四万多年前生活在雅库梯的古代动物。现存的这架騣犎额骨的前颅上有一个周围微凹的整齐的圆洞,日本学者解释说,一粒子弹击中騣犎头部,打穿额骨以后,弹头破碎,裸露着的伤口是逐渐愈合的。显然,騣犎是生前受了伤。
      “四万年前,”安诺感到惶惑,“我多少也知道了、学习了、懂得了你们的历史,那个年代,地球上还没有火药武器。”
      “说得对,细心的安诺。这是你们地外来客的祖先在地球上留下的第一个遗迹。我在星际航船上就跟你相约过,要请你看看这些遗迹。”
      “我应当、需要、渴望看到所有这些遗迹。”
      “那要进行一次环球旅行,我们可以弄到一架专用飞机。”日本人建议说。
      这时,维琳诺莉提出了上文所述的异议。
      “我跟你一道去,亲爱的安诺,这样才能随时给你照料。”维琳诺莉说。
      “你的剧院生活,以及再现许多历史场景的等等事情,怎么安排呢?”
      “顶要紧的是在需要时能及时给你输血……也可能,还有其他方面。”
      年轻人从古恐龙骨骼架后悄然地向出口处隐去。
      一个阴沉的下雨天,伦敦的街道被密集的潮湿的雨伞掩盖着。谁也没有注意,一位眼睛粗大、头发眉毛全无的来客,在一位欧洲姑娘和一位日本学者的陪同下,走进大不列颠的一个博物馆。
      他们站在一架尼安梦人的颅骨前。这颅骨是在非洲罗得西亚的布罗肯希尔铅矿附近挖掘出来的:这个尼安德人大约生活在距今四万多年前的石器时代。
      颅骨的左颞颥骨上有一个边缘整齐的圆洞,并无任何裂纹,就象子弹击中玻璃时一样。颅骨的右颞颥骨的一部分已经散落,这是受到枪伤后常有的情况。
      “长生老者不知道、不研究、不懂得过去。他们甚至要消除掉记忆。真该叫他们好好儿地向人类学习。”艾当诺星人说。
      安诺对周围事物所表露出的兴趣,使得维琳诺莉宽心,因为只有这样才有益于安诺的健康。
      可是她本人却显得十分疲惫和抑郁。原来指望环境的变换能够缓解积压在心头的一切,可是徒然。
      英国的天气和她的心境倒十分一致。
      维琳诺莉低垂着头走出博物馆。她没有发觉街角上正有一个被淋得浑身透湿的年轻人。年轻人竭力隐蔽着不让维琳诺莉看到。
      古老的伊斯兰教堂组成的城市五光十色,弥漫着浓郁的东方色调。松村向安诺和维琳诺莉介绍了古代苏麦尔文明社会的纪念碑。苏麦尔文明社会是地球史上的一种“跃变”。几千年历史的野蛮部落,突然之间开始从事耕作,畜牧,建设起美妙的城市,创造了书面文字。
      苏麦尔人是这样来描述自己历史的:“波斯湾和巴比伦毗连的地带,突然出现了许多极有智慧的生物,我们称其为奥恩诺。奥恩诺的身躯仿佛鱼类,但是头颅不同于鱼类而象人头。这种奇异生物白天来到人们当中,但不吃人们的食物,它们教人们掌握文字、科学和各种技术,还教人们营造房屋和修建神殿,制定法律,并向人们讲授初步的几何原理,教人们学会辨别庄稼的种籽以及收获果实的方法。”
      松村寻来一块楔形文宇的字盘,字盘上刻有苏麦尔人的记述和古代奇异生物的图形。当年这些字盘保存在阿苏尔班尼拜皇家图书馆内。
      字盘上的图形,如果不去研究它的风格特色,可以明显地看出一个身着密闭飞行衣的人形来,苏麦尔人把这种飞行衣当作鱼鳞了。
      不知劳累的松村从遥远的东方古城,把同伴们“载运”到墨西哥。
      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在家乡迎接来宾。他曾经应允向朋友们介绍自己高祖父的重大发现。他的高祖父是着名的考古学家,高祖父的名字已由这位重孙袭用下来了。
      葱茏蓊郁的丛林里,草深树密的原野上发现了一座远古的玛雅人的城镇,城镇里有富丽堂皇的神殿和雄伟的金字塔,人们称这里为帕伦克。
      一座金字塔的顶端悬挂着精致的匾额“铭文殿”。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的高祖父曾在这座金字塔内发现一座震惊科学界的古墓。人们知道,古玛雅人不同于古埃及人,玛雅人从来不在金字塔内埋葬亲人。因而墨西哥考古学家的发现就有更为重要的意义。考古学家发狂似地搜掘了四年,奔波于石块倾圮的地道里,最后终于到达了不知是部族首领还是宗教祭司的古墓前。
      墓道入口处有六具男女青年的骨骼架,这是殉葬者的遗骸。椁盖是块沉重的石板,石板上的图案很象火箭的剖视图,火箭内舱还有一位航天飞行员,此人半卧在软椅上准备起航,双手紧握启动杠杆,脚踩活动踏板,身后是喷火吐焰的推进器。
      椁盖开启后,下面是类似火箭式样的石头棺柩,棺柩内残存着骨骼、颅骨以及经历了几千几万年之久的带绿色的半透明的稠密质体。遗体进行了修复。
      上述重大发现的一百多年之后,宇航员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和安诺、维琳诺莉以及松村来到帕伦克访问。前者带领来宾沿着如今宽敞通畅的楼梯、通道进入金字塔,到达石椁前。松村十分关切地注意着由他护理的两位客人的反应。
      第一个进入墓地的维琳诺莉叫唤了一声,猛然扑向一边,差一点撞到半卧在火箭软椅上的航行员图像上。这幅石刻浮雕像确实是伟大的珍品。可是使维琳诺莉更加惊讶的是遗体上的石膏面具,面具是他们的这位墨西哥朋友特地弄到这儿来的。
      石膏面具上可以看到一张奇异的脸孔——巨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富有表情的、仿佛活的一般的双眼。一种奇异的、不是地球人所具有的特征,构成了石膏面具的轮廓。
      “注意那鼻子!”松村指点着说,“鼻根一直到双眉的上面,它把额角分成了两部分:额鼻人!请原谅,据我所知,地球上并没有具备这种特点的种族。”
      “难道是地外行星人吗?”维琳诺莉喃喃地说。
      “我觉得、我证实、我相信——他既不象我,也不象青春岛上我的同族,也不象艾当诺星人。”安诺说。
      “有可能,这一个并不是地外来客,而是来客的久远的后代。”日本人说,“椁盖上的图像说明他跟宇宙航行有关。没办法,象形文字只能由形象组成,图像的解释也只好如此。可能,死者的同时代人并不能用火箭飞行,但是为了纪念他们埋葬的这个人的种族起源跟飞行有关联,所以有了这样的图像。”
      “顺便说一下,”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说道,“几千年之前,在这里就有人在空中飞行——有确凿的证据可以使你们相信。”
      维琳诺莉发觉自己是真正地入迷了。和眼前揭示的这类巨大的奥秘相比较,她个人生活中的这点波折,她觉得太微小、太不足道了。
      安诺和他的同伴们参观过古墓和石刻之后,一位额角高高的年轻人也来到这里。他长久而阴郁地端详着那具神秘的石膏面具,仿佛觉得埋葬在这里的陌生的部族首领,祭司或者地外来客正用一种十分敏锐、洞察他的无限哀伤的眼光盯视着他。
      高额角的年轻人走出铭文殿时,已经没有那种积久的愁闷了,他的全部身心沉浸在这座古墓引起的遐想中。
      维琳诺莉在最后一次回顾金字塔时,脸色突然一变。
      朋友们为她的健康担心起来。
      但是,维琳诺莉却爽朗地笑出声来,要同伴们相信,在她一生中还没有看到过比这更有意思的事物了。她自己也准备飞行,哪怕是飞向地外行星人那里去。
      谁也想不到,引动维琳诺莉的激情的不仅是那些地外来客留下的遗迹。
      朋友们继续飞航。他们来到邻近的哥伦比亚。在当地的一个博物馆内参观了金质的小飞行器。这显然是某位祭司或者其他知名人士的饰物。制作者应该是埋葬在“铭文殿”金字塔内的“额鼻人”的同年代人物。人们仔细研究过这小玩意,并用鸟、鱼、虫以及飞机平面图与之相比较,后来才确认这是一种管状的航行物、一种飞行器的模拟件。
      松村知道这一切,他勾勒出二十世纪的飞行器的平面图,并指出金质“护身符”上很象是一幅飞机设计草图。
      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给客人带来了喜出望外的消息。他建议朋友们登上一架老式飞机,这是充当旅游者散步用,或者供旅客用以眺望秘鲁海岸风光的工具。
      他们乘着这样的飞机从太平洋对岸的皮斯克地区飞往秘鲁海岸。耸立的峭岩的顶端有凿成的巨大的三齿叉形的路标,指示着飞越高山的途径。
      “这个路标在几千年之前的古代,不到高空也还是看不到的。”路易利说,“古时候有什么人能看到这路标呢?是什么人,为了什么道理凿出来的呢?”
      飞机沿着预定航线穿越过群山,古文明的残迹倏忽闪过。重峦叠嶂的莽莽群山之中没有通路,可是有一条神奇的笔直的直线贯穿群山,这条直线穿过峪谷,截断山脊,伸延、伸延,一直深入到山地的深处。
      飞机沿着这条直线向纳斯克石壁飞去。
      旅游者在高空观赏到石壁上的地球生物或者是地外生物的奇异的雕像,每一座雕像高达一百米。
      “站在地面上是无法看到这些雕像的,”路易利说,“几千年之前建造这些雕像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恐怕是种降落的标志,”松村说,“不过,是为谁设置的呢?古代的美洲文明不仅没有飞机,甚至没有轮盘。”
      当座机降落在这个令人不快的群石嶙峋的地段时,维琳诺莉和她的朋友们心头更有种惊悸的感觉。
      古代的人们在这里修筑了一条石路。石路开始于空地,中断在悬岩前,是条孤零零的路面。探照灯照耀着它,使它仿佛是机场上常有飞机盘旋起落的跑道。
      需要跑道特别平坦的老式飞机,轻轻地降落在几公里长的古老的路面上,这石路就象是专门为它修建的一样。维琳诺莉,而后是松村、阿勒贝尔达•罗斯•路易利,最后是安诺踏上了这段石头路面。石头路平整得象桌面一样,它稍微高出于尖利纷杂,乱七八糟的石头荒原之上。
      飞机开始降落时维琳诺莉就吓昏了,直到此刻呼吸还没有正常。她思想中仿佛自己正来到另外的一个世界:从没有见到过的机器上,走下没有见到过的生物,生物乘坐自己的机器,翱翔在地球上空。当时她的祖先还只有在森林里抡斧头的本领。维琳诺莉甚至有种眩晕的感觉:这些生物是人吗,或者有点儿象人吗?
      她环顾着,似乎在寻觅这些生物,终于目光停留在安诺身上。
      “我在这里。”艾当诺星人安诺微微一笑,“我此刻觉得,在那些飞临地球的星球来客当中,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的一个,更不是最奇怪的一个。但是,我是由人类带到地球上来的第一个来客。”
      “第一个,当然,第一个!”维琳诺莉笑了起来。
      “我是第一个,第一个得到地球的女儿支援出部分器官以维持自己的生命、思想和观察的。”安诺说。
      旅游者参观了纳斯克荒原之后到达齐基卡卡高山湖。路易利在这里和他们分了手。
      高山湖在有史时期还曾经是个海湾。但是由于安达地区的地表上升,一部分陆地连同海湾高入云间,所以便形成了高山湖。
      旅游者观赏着古代防波堤的残迹。远处可以看到当年齐阿冈纳柯市镇附近卡拉萨思夫古教堂的废墟。旁边则是令人惊异的太阳门。
      “这上面形象地绘制了其他行星的日历。一年二百九十天,分十二个月。”日本人指着门饰花纹中的象形文字说。
      “那么,这便正是艾当诺星上的日历了。”安诺激动地说,“我们的星球围绕亮星运行一周时要自转二百九十次。当然,我们的行星没有月亮卫星,但是我们按十二计数是确实的。”
      “请原谅,安诺,你们不用十进位,而是十二进位,就跟画在太阳门上的图画一般,每月两个十二天,而每一扇门上再另加一天。”
      “我们艾当诺人是按十二来计数的。可是,艾当诺星上的日历怎么会弄到地球上来的呢?弄不懂,猜不出,想不透。”安诺也真弄糊涂了。
      “有可能,地外来客是在到过你们的星球之后才到地球来的。”松村猜测说,“我有点儿怀疑,是他。地球上的人称他叫康•齐基。照我看,他来自其他星球,到地球上后用使当时人类惊异的方式建立了印加王国;那时劳动是一切人的义务(甚至‘第一名印加人’也在自己的一份土地上劳动)。对财富的鄙视是共同的观念,黄金只有在需要发挥它的金属物质特性时才加以使用,粮食归人们无偿地享有。每个人在活到五十岁时,就可以不再参加劳动、享受公共的赡养。矿场干活的人可以更早一点享受赡养。后来,这些规定全被忘记了。”
      “唉唉!这不是我们的法则,”安诺叹息了一声,“这是你们现行的社会准则,你们新社会的基础,地球生活独有的特点。多可惜,艾当诺星上没有一个长生老者曾在我们的星球上会见过康•齐基,没有一个向他学到点东西。现在,就更不会有人知道康•齐基了。”
      “生活中不能失去记忆……所以人们寻觅着地外来客遗留下的踪迹。”
      旅游者从安达飞往孤独的神奇的帕斯赫小岛。当地向导称这个岛叫“远眺岛”。小岛岸边一列巨大的石像向着大洋远处极目远眺。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把这些石像置放在这里。石像的面容类似宇宙来客,表明了它们并不是人类制作出来的。无怪乎当地居民常常绘声绘色地谈论天外来客……
      在南美洲、在古玛雅人的国家,人们常常有这种设想。传说中,当年太阳的儿子(阿兹台克人称其为凯查勒夸特,玛雅人称其为库库勒康——这是不同语种的同义词:权力的标志,飞行的蛇神),印加人称之为康-齐基(明亮的太阳之子),他们从天际,伴随着没有闪光的雷鸣来到人间,教会人们知识以及人类的感情,然后飞走了,并答应以后一定再来……
      松村和友人们从帕斯赫岛飞往撒哈拉大沙漠,塔西利高原,塞法拉山地,这山地里有着当年宏伟的城市的残存废墟。岩壁在风霜侵袭、日光烤炙中遮护着这些往昔的珍宝。
      日本人把同伴带领到他熟悉的一处所在。他向岩壁上泼了些水,石块上立即显现出古老的石刻浮雕像来。浮雕中凸现出身着密闭飞行衣的一位潜水员或是宇航员的形象,飞行衣还连带着头盔,头盔比较宽大,人头在里面可以活动。飞行衣上有深深的褶皱。整个画面使人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
      “伟大的火星人之神!”安诺叫唤了一声:“星际航船上我就见到这种图象。”
      日本人笑了起来:“这浮雕的复制图片,我总是随身携带的。”
      这一回,高额角的年轻人来到松村的祖国迎候旅游者。那个繁华拥挤的城市里,房屋仍然无限制地向高空伸展,在街道上简直无法挤过去,尽管货物运输往来已转为地下管道作业。所以,年轻人待在远处凝视着维琳诺莉和她的伙伴时完全能够不被觉察。
      在东京大学博物馆内,安诺吃力地挪动自己纤瘦的腿脚。全球的漫游以及强烈的感受使他十分疲劳。
      维琳诺莉一本正经地要他注意自己的健康,但是,他一见到那个陶土塑像,却又激动地叫唤起来了:“这是来自塔西利高原的伟大的火星人之神,这是头盔,这是领口,这个嘛,是密闭飞行衣。”
      “你再仔细看看旁边,”松村建议说,“细心的安诺,你会看到,在这样古老的雕塑品上还清晰地刻划出眼镜。眼镜这玩意儿连你也是到达地球之后才戴上的,还有密封头盔、飞行衣上的纹饰……”
      “我记起来了,好心的博士。你在‘生活二号’上谈到过一种交流信息的螺线,对于生活在宇宙中观测整个螺旋状银河系的一切生物来说是共同的通用信号。”
      “那么我就不细说了,细心的安诺。”
      “博士。我认得出这些陶制小塑像,跟据你的叙述、图画、照片!”安诺指着旁边一个小橱柜,“你称这些叫做,这,我想不起来了……”
      “陶古,把这个古词翻译成通常的说法是……”
      “蒙头衣。我听你讲过、说过,我也记住了。它是用人们所不熟悉的含金属的材料制作出来的。”
      “对的。这些陶古出现时,日本民族的祖先还生活在石器时代,是在五千年之前。另外,请你再看一下那上面,宇宙飞行衣的所有零件复制得多么细致啊!甚至有用于呼吸的滤器、观察机件用的眼孔、眼孔的固定支架。”
      飞返莫斯科的途中,在印度略事逗留,去看了一下记载着几千年前飞翔的火焰车——韦芒的古代文字真迹。
      “强劲而又坚固,”梵文记录稿上正是这样描绘的,“乃该车之特色。车由轻质金属制造而成,状如巨鹏。火焰车凭借车身内水银及行动中的风旋增强其雷霆之势……飞翔而上,须臾间化为天际之瑰宝。”
      日本博士精通梵文,这一段描写给了大家难忘的印象。维琳诺莉、松村和安诺走出荫凉而幽暗的古刹,蓦然来到阳光下,不由全眯缝起双眼。可是,维琳诺莉没有这样,她瞥见了一个人,跟上回在帕伦克一样。她突然双颊上飞起浓重的红晕。
      维琳诺莉心头希望却又不大敢相信——此人是彼嘉!
      “莫斯科的人们在等待着我们。”日本人对她说。
      “可能,不仅在莫斯科。”维琳诺莉的答话很奇怪。
      好心的安诺什么都不明白,日本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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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坛为家II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7: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往昔的投影
      维琳诺莉来到拉托夫一家的林边住宅,参加“维琳娜小型音乐会”,这一刻离预定演出的时间还早。阿尔谢尼还没有从宇航城回家,屋子里只有维琳娜一个人。
      她十分喜爱自己的这位外孙女儿,一喜爱她的“思想成熟”的行为,喜爱她迸发出的演员的天才。维琳诺莉参加了剧院的排练,她作为一个新演员,已经以非凡的技艺引起人们的重视。近来,人们正不断排演传统剧目。至于维琳娜,在自己新的同代人当中,最亲近的一个就是维琳诺莉了。
      她们仿佛是俩姊妹。维琳娜象姐姐一样把维琳诺莉迎了进来,让她在露台的合阶上挨着自己坐下来,诚挚地问道:
      “诺,我的来自未来的小妹妹,跟我说真话!为什么要对彼嘉•金•卡切这样冷酷呢?”
      维琳诺莉感到不好意思,脸颊都徘红了,过了一刻才辩解地说:“他就象,在出卖朋友——他发言反对伟人的航行,就是反对他的和我的朋友。”
      “噢——这回事吗?你可想过没有,这些朋友当中有哪一个改变了对彼嘉•金•卡切的态度的呢?因为他除了希望有益于人类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别劝我。”维娜诺莉坚持道。
      “不行。我们来一道儿找找原因?”维琳娜建议。
      “怎么呢?”维琳诺莉惊诧地望着对方。
      “你说呀!”
      “说什么?”
      “一切。你记忆中老外祖母的情况。”
      “阿奴什卡吗?可是,我对她等于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会什么也不知道呢?我也曾经被催醒过遗传记忆。我做了许多梦,梦中出现了许多遥远的往事……没有让你进入梦境吗?”
      “没有。我只是记得一点模糊的事物。”
      “我们来想象一下你的阿奴什卡•伊洛温娜的生活情景吧。”
      “真的,我不晓得……一切都搅混了……”
      “你记得她一些什么事呢……从最远的年代说起吧。”
      “记得一个地窖……圆顶拱形天花板下有几扇长窗。天花板上有水湿的斑印,长窗外——一口深灰色井栏的水井……”
      “这是房屋的内院。”维琳娜断定以后说,“还有呢?”
      “记得,好象很欢悦,为什么——不知道。地窖里常常蒸腾着一层水气。我帮妈妈洗衣裳……”
      “这是阿奴什卡在干活,不是你。”
      “呶,这当然,还记得父亲……不是一样的……”
      “怎么会不是一样的?”
      “起先,戴顶帽子,疲倦劳累……身上一股机油味……他把我们的城市叫做彼得。”
      “他是在工厂干活。”
      “后来,变成一个戴着水兵无檐帽、穿着蓝白条纹制服的快快活活的人……安德留沙弟弟老是试着穿那件水兵服,我嘛——试着戴那顶无檐帽……对着镜子。”
      “不是你,是阿奴什卡。”
      “原谅我,全都搅混了。我记得那一位父亲,戴着无檐帽,而且背着子弹带,子弹带在胸前交叉成十字形。他说,资本家——完蛋,还有什么冬宫……”
      “太有意思了。这就是说,他不仅是伟大的十月革命的同代人,而且是这个革命的参加者。”
      “我还记得他那张脸。脸上充满了自豪、坚定的神情和炽烈的斗志。我记得清楚,是因为我对着镜子一个劲儿地学他的表情。”
      “就在这时,你的阿奴什卡的才能开始萌动了。”
      “不知道……我记得我父亲,穿一件皮上本,系着轧轧响的皮带。于是,大伙儿在淌眼泪……”
      “那是,上前线了。”维琳娜判断道,“国内战争了。”
      “在我的回想中,已经不再是地窖了,而是一个空落落的大房间,没有生火……天花板上有长着翅膀的小天使的身影;有趣的是,我逼着安德留沙弟弟学那上面的姿势。”
      “拿出导演的派头来了?”
      “呶,看你说的!……过去的女主人从过去的客厅走过,掀动鼻翼,看也不看我们一眼。要在先前,早打发我们去给她赶车去了。”
      “那是说,这幢房子里迁进了……洗衣女工的孩子……”
      “最有趣的是这位女主人照镜子的姿势,只要一想到,弟弟跟妈妈都会笑起来。”
      “一种演员派头。女主人呢,也笑吗?”
      “也笑。一点不生气。我记得她教我,并且夸奖找的语音和理解能力。女主人是位演员。”
      “这是真实经历。后来呢?”
      “后来,很模糊了。……大概,当一个人回忆往事的时候,想到的往往总是互不连贯的场景。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首诗。”
      “读一读吧。”
      “轻风在城市上空有节奏地飘动,
      如同吹拂在密密匝匝的网中,
      玻璃窗户是书籍的一页又一页,
      房屋的尖顶直插苍空,
      如同平原上的密林一样的葱笼,
      书籍的宫殿,知识的宫殿,
      玻璃的书页在轻风中掀动。”
      “等等,等等!这已经是另外一个时代了。这是描写的新的莫斯科,大概已经是二十世纪后半期的事了。照年岁算,你不大可能熟悉这首诗。”
      “我熟悉,而且能说出这是谁的诗,我是在哪儿听到的。这是赫列勃尼柯夫的诗!是在布留索夫斯基学院朗诵的。那一回,我从艺术剧院附设的艺术专修学校去参加诗歌朗诵会。”
      “赫列勃尼柯夫?二十世纪第二个十年间的诗人!这首诗里描写的是五十年后的莫斯科。按照加里宁描绘的蓝图,建设大约半个世纪的时间。房屋成为一本本打开的书,玻璃窗是书页上的一行行的字……高楼的尖顶如同笔尖……”
      “我自己并不太懂,”维琳诺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记住罢了。人们说,诗歌跟幻想是一对姊妹,看来,诗人也能预测到未来的建筑师的思想……”
      “是塑造时代风貌的雕塑家!”维琳娜赞同地说,“那末说,你的阿奴什卡是跟亲人迁居到莫斯科来了。”
      “对,对的,当然了,到了莫斯科!嘈杂、忙乱、蹄声嘚嘚,铃声响亮的漂亮马车,加上鬃毛散乱的懒惰的比丘格拖车高马,电车嘡嘡乱响,塞得满满匝匝,叫人头昏眼花……所有的人都急急匆匆……”
      “是的。人们正是这样来形容那个年代的莫斯科的。”
      “然后——红艳艳的火焰的河流淌来了,淌向放在下面的钢包,欢快的火星子喷溅着,真美!”
      “我弟弟——成了工程师。”
      “阿奴什卡的弟弟是安德列•米哈依诺维奇•伊洛文。大概,她跟弟弟一起到乌拉尔去了。”
      “为什么上与拉尔?”维琳诺莉惊异地问。
      “这些,有关伊林家族的生活情况,我都尽可能地研究过了,那是在我接受催醒他的记忆的手术前。我的这位伊林在乌拉尔遇上了你的阿奴什卡。到了乌拉尔,阿奴什卡在俱乐部的舞台演出,她扮演的是主角。”
      “噢,记起来了,记起来了!米沙•伊林!他是从列宁格勒探亲来的。下面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对,你的阿奴什卡是个急性子,一下子就出嫁了……”
      “我们便一起上莫斯科去……为着自己的未来!”
      “这句话说得对——‘为了未来!’……你记忆中还浮现出什么场景呢?”
      “车站……挤满乘客的车厢!闷热、包裹、皮箱、危厄、灾难……大概,我这时才看到人间的痛苦。”
      “不是你,是阿奴什卡。”
      “现在反正一样。我们就在包袱堆里过夜,遍地泥泞,我跟米沙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有一次夜里,所有的人全被赶到室外去。强制性的‘散步’……莫斯科的夜景就这样深深地留在记忆中。如同昨天一般。大街上点燃着篝火……可以去烤烤火。电车也只得让路。激动人心的对工人的演说……玩笑话……他们支持我和米沙……”
      “那时,伊林常到一些机关部门去求援,这是我了解的……他第一次提出自己的微粒子理论的时候,简直把全世界都震动了。”
      “阿奴什卡也在等待机遇。当时首都最有名的剧场是艺术剧院,当一个外省的无名的女演员来到剧院,要求扮演根据列夫•托尔斯泰的同名长篇小说新编的话剧《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主角时,吓得剧院里的人发愣。”
      “可以想象得出,”维琳娜微微一笑,“后来就让你演啦了”她也忘记了,谈论的是遥远年代的阿奴什卡•伊洛温娜的事。”
      “大概……我记得一间空旷的大厅……里面有几位‘艺术家’,在当时人们全这样称呼艺术剧院的演员……没有掌声。只有扮演佛伦斯基的那位着名演员悄悄地跟我说了一句:‘您,安娜•米哈依诺芙娜,有特色!’到了休息室,扮演卡列尼娜的主要演员一把抱住我,预示出我的前景……就这样,我这个外省的小演员被吸收进了艺术剧院……”
      “人们说,这是罕见的事。”维琳娜证实道,“当然,个别的有过……还记得些什么呢?”
      “野战医院……给伤员慰问演出……或者在前线,站在战士们的面前演出。前线的轰炸声我还记得……也记得轰炸莫斯科……站在屋顶上看得清清楚楚。探照灯光盯上了玩具一般的飞机的发亮的机身……不过,这可不是玩具,而是可怕的玩意儿……半空中落下了燃烧弹……它们迸溅着凶险的火星,全然不象铸钢厂里见到的火星……在一座野战医院里,我,也就是我的阿奴什卡遇上了自己的米沙•伊林。……”
      “他的一条腿上了石膏绷带,用滑轮悬吊了好些时。”维琳娜提示说。
      “你也记得!”维琳诺莉高兴极了。
      “因为这是本人在躺着,”娜维娜开玩笑地回答,“不过,我记得比较多的是伊林研究微粒子理论方面的情况,比起他的生活经历来,理论研究方面的事情我记得多些。”
      “这方面的思考材料,他全记在练习本上,他把这些练习本放在文件夹里带来了。他扶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朝我走过来。我看到他了,他有些腼腆,不知怎么地,脸上还带一点愧悔的笑意……”
      “他来到妻子所在的城市,可是城里正把剧院朝后方撤。”维琳娜作出了解释。
      “后来,他不扶拐杖了。月台上,跟我告别后,回到前线……”
      “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牺牲在柏林城郊。生命的结束是为了在自己的信念中得到永生。他的信念代代相传,一直传给了我。”维琳娜凄然地说道。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在盼望一个小孩……”
      “再多的情况你也不可能知道了。这种遗传记忆,我和你都是既来自伊林又来自伊洛温娜,他们俩正是通过他们的孩子遗传给我们的。”
      “是的,当然是这样……”维琳诺莉叹息了一声。
      “但是,还有一种十分重要的内容你没有发觉,我的妹妹。”
      “还有什么呢?我把全部的重要情景全回想起来了……”
      “但是你没有回想出性格特征,它跟阿奴什卡的天才一道儿遗传给你了。”
      “什么样的性格特征呢?”
      “重要性就在这里。对彼嘉•金•卡切叫嚷,说他是叛徒……以及再也不想见到他:这些全不是你,维琳诺莉。”
      “除了我,是谁呢?”维琳诺莉问道,眼睛睁得老大。
      “是你的阿奴什卡。她所在的那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另一种关系。这是她的重孙女儿无论怎样也理解不了的。可是她的这位重孙女儿却咬紧了嚼环飞跑起来,就跟阿奴什卡处理事情同样的干脆。可是,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确实还不能把原则的争论跟私人关系分别开来。”
      “你是这样想吗?”维琳诺莉在退却了,“那是说,在生命研究所的电视中听彼嘉•金•卡切发言的……是阿奴什卡,不是维琳诺莉?”
      “至少,在花园露台上迎接彼嘉•金•卡切的不是维琳诺莉,而是阿奴什卡。这位阿奴什卡,从各方面的品质来评价,仍然是她那个时代的人物。”
      “可能。”维琳诺莉叹息了一声。
      “你自己会懂得的,这种做法不合适!”维琳娜说得很坚决,“往昔的投影不应该遮蔽住今天的生活。你终究是你,维琳诺莉,而不是阿奴什卡,只是你能回忆起阿奴什卡的往事而已。你没有权利把彼嘉混和进伊林的生活年代里……”
      “对的。那一刻,就象是我的米沙•伊林背叛了我……所以,我就向彼嘉发火了……”
      “我懂了!……你的阿奴什卡是和我们一条战线的……她微笑着,瞅着我们。”
      “唉,要是我早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维琳诺莉叫唤了一声,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这时,两个出生于不同世纪的女人,两个在记忆中全闪现过祖先的生活场景的女人,都恢复了自己的面目和性格。她们看到,阿文诺莉祖母,阿尔谢厄,老彼捷尔•金•卡切……和他的儿子彼嘉正沿着小径走来。
      维琳诺莉脸上泛起红晕,她探询地瞥视了一下维琳娜。
      “彼嘉是属于使我感到亲切的这一类型的人,”维琳娜平静地说,“我希望能为这些亲切的人演奏钢琴,一如当年……那一个难以忘怀的年代。我应该知道,现在的人们是不是会接受我的演奏。”
      维琳诺莉想尽力使自己举止安详。
      阿尔谢尼吻了一下维琳娜和维琳诺莉。
      阿文诺莉祖母身材瘦削,心情开朗,精神健旺。她在自己的孙女儿和年青的姐姐面前使劲儿挺直腰杆。
      大伙儿顺台阶上了露台。阿尔谢尼掀动电钮,一道墙壁腾空而起——放置着钢琴的房间打开了。
      维琳娜坐到钢琴前。
      “我是来自久远年代的人了,但是,我给你们演奏的则是更加久远年代的作曲家的作品,”她说,“我觉得,通过音乐表达出来的感情是不会衰老的,当然,如果我能表达得出来的话。你们得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物理学家们接纳我进入了这一学科的大家庭。音乐欣赏家们能够接受我吗?”
      她弹了起来,象当年音乐竞赛会上那样弹奏着……那时,她在默送阿尔谢尼进入星际航行,她理解了,阿尔谢尼回避自己,是由于诚挚忘我的爱恋。现在,他就在这里,在身边……于是,她的乐曲满含着由衷的欢快,是那样的流畅,就象在最后一轮的竞赛会上……她演奏了贝多芬、肖邦、拉赫马尼诺夫的乐章。
      当她的双手离开琴键,停息下来之后,大伙儿默默地坐着。
      过了好一刻,金•卡切老人说道:“再没有比把幸福带给众人更加崇高、更加美好的了。”
      “这是贝多芬的话!”维琳诺莉神采焕发地高声说,然后拉着彼嘉•金•卡切的一只手,领他走进花园。“我把阿奴什卡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你就会懂了。”她对他说。
      于是,她详细地叙述着阿奴什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上。他们的心情在音乐的触发之下,似乎摈弃了一切人间的芜杂,显得更加净化了。他们漫步在林间,走向了田野,田野的边沿显现出工厂的厂房。两个人全沉浸在幸福中。
      这,大概,是对维琳娜音乐才能的崇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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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1 22:27: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安诺和安娜
      维琳娜随手带上露台的小门,沿着小径,从自己心爱的那株云杉旁边跑过。田野那边,浓郁苍翠的树木把自己绿色枝条在小河上空拂动。阳光下,工厂的玻璃窗闪烁着耀眼的光亮。
      富有弹性的步伐,均匀的呼吸,以及并非由于奔跑而慌乱蹦跳的心脏。
      到了树林里。
      多么喜爱在这里休憩呀,三个人一起,那时,有阿尔谢尼,有维琳诺莉!维琳诺莉能够在道路的边沿也采摘到蘑菇。阿尔谢尼逗乐地抱怨眼科专家。怪他们摘掉他的眼镜仍然没有能治好他的眼睛,因为他连象蘑菇这类迷人的玩意儿也看不见,娜维娜微微笑着,维琳诺莉幸福地哈哈大笑,正象她的阿奴什卡当年一样,只要有个由头使欢快地大笑起来……
      可是此刻,维琳诺莉在生命研究所罗登柯院士那里,处于垂危的状态……
      现代人认为住在地球的表面比较好,认为步行有益于身心,可是维琳娜直想快飞——如果她此刻有一双特艾勒的翅膀的话——阿尔谢尼已经把这段故事讲给她听过。讲故事的先生这一刻正留在屋子里照看出生三个月的婴儿小安诺,而维琳娜……
      终于,来到地铁地面站,列车在刹车的同时升向地面。得沿着月台步行上车,那颗心尽是一个劲地乱跳……耀眼的鲜蓝色列车停稳了,车厢门徐徐开启:左上右下。
      维琳娜跳进车厢,依次坐进软椅。列车立即顺着斜坡奔驰,不停地增速.一种不可遏制的加速力把维琳娜轻轻地推向椅背,使她不由想到星际航船上的增速运行。
      速度一减缓,维琳娜不觉向前一倾,坐椅立即自动转了半圈。现在由制动引起的这种冲力,再次使维琳娜轻轻地靠上了椅背……她觉得这列车时常可恶地升向地面,而且停在站头,浪费掉珍贵的每一秒时间。
      维琳娜喜爱老式的高吊单轨铁路,想起了当年在车窗外倏忽闪过的森林和树丛……此刻,车厢里连个窗子也没有!维琳诺莉可连过去的铁路也没有见到过,如果不算阿奴什卡乘坐过的那些火车的话。唉,维琳诺莉,维琳诺莉!
      一刻钟之前,鬓发如银的罗登柯院士从“远控窗”里拜访了她跟阿尔谢尼的住处。他竭力装出安详的神色,但是他那双善良的失去光泽的眼睛却老是瞅着旁边。他说,现在,几乎没有妇女会因分娩而死亡,但是……只剩下一个肾的未来的母亲,情况会是严重的。所以,已准备了代替肾功能的机器。一切都会好的!……
      可能,维琳娜很懂得这些话的意思。“远控窗”能使维琳娜如同置身在生命研究所里,就象在维琳诺莉身旁。但是,维琳娜无法抑制自己的下述愿望:要真正地在那里,在自己“妹妹”的身边。
      终于,到了莫斯科!
      街上行人给奔跑中的维琳娜让开了路,同情地望着她的背影。
      终于,她换了一口气,站到了熟悉的生命研究所的台阶前。
      竖立着一排正方形石柱的前厅,很有点古风。
      喏,正好里巧得很,彼嘉也到了这里!当然应该这样。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就跟维琳娜一样,奔到这里来了,奔到生命研究所来了。这里有地球上最重要的实验——不同世界的两个生物的共生体的参加者。
      一位老年妇女到前厅来接待维琳娜和彼嘉,她又高又直,身子毕挺,因而显得有些严厉。
      老妇人请他们稍待,自己去向院士通报。
      “好象,我记得她正是那个年青的娜塔莎,”维琳娜沉吟着。
      维琳娜的这位苍老了的同代人回转到前厅,说,等查房一结束,院士要亲自来接待他们。
      “他要我转告三位,”老妇人说,“只要科学和人力所能做到的一切,都一定去做。”
      彼嘉和维琳娜忐忑不安地对看了一下,他们尽力不让满腔的激动表露出来。
      两个人默默地站着。然后,彼嘉说:“维琳诺莉说过,再没有比孩子更美妙动人的了。”
      “我只要一想到那个星球就害怕,在那个星球上任何人都没有生育的权利。”
      “其实,不久之前人类也有过这样的学者,他们断言,人类的身体构成的洪水即将造成地球的毁灭性灾难。”
      维琳娜耸了耸肩膀:“恶劣的比喻!肮脏的形容!……”
      “至于说到孩子,未来本是属于他们的。”
      “未来有许多发展的道路——既包括冰冻的陆洲,也包括飞向宇宙……全球最高学术会议很快地选定这两个方案。”
      “我跟维琳诺莉在这个问题上意见已经一致了。不过,新出生的下一代当中,谁留在新大陆上?谁飞向地外星球去呢?”
      “对。谁去呢?”维琳娜说。
      他们议论的是有关几十亿人的事,可是悬在心头的只是一个维琳诺莉。她正该赋予一个新生物以生命。终于,那位老妇人出现在正方形石柱的后面,向他们做了个手势。
      她领着来客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花园,园子里飘逸着混和在朽木腐草的霉味中的晚开的花香。
      他们走向装有玻璃长窗的露台。老院士脸色严峻庄重地站在门坎上,轻风拂动着他的髯须,他默然地用手势请彼嘉一个人随着他进入室内,让维琳娜留在露台上。她透过玻璃门瞥视了一下熟悉的办公室。书籍,成排的颅骨,还有伟大学者的肖像:达尔文、谢琴诺夫、巴甫洛夫以及稍后的彼捷尔•金•卡切、沙尔略•德•格劳特和符拉德仑•梅列尼柯夫。
      院士把彼嘉领到窗前:“过去的遥远的年代里,时常会向做丈夫的提出下列问题,保全哪个的性命——保母亲还是保婴儿?现在这样的问题基本上失去意义。但是不能排除,您妻子在一段时间将由人工器官替代肾脏的功能,也可能,还得替代心脏。我们很担心她的心脏。拿出点丈夫气概来。顺便说一下,您父亲正通过‘远控窗’找您。”
      于是,院士回身看了一下露台,维琳娜仍旧站在露台上,院士便快步走出办公室。
      老工程师金•卡切正站在大洋岸畔。他身躯松软虚胖,岁月的重负压驼了他的背。此刻,老人沉思着凝望眼前。
      大洋也同样,不会永存。人们会用冰冻法来取消它。所以更何况人的自身了。又何必在无法避免的死亡的前夕鲁莽从事呢?
      大洋生活着、跃动着。工程师本人也活着,那颗心在正苍老衰颓的躯体内跃动着。
      但是,大洋必然会被冻结起来的,而在这之前很快便要冻结的是,失去了原有弹性、勉强地给疲惫的心脏供应血液的动脉。
      近来,老金•卡切常常想到自己的死亡。心脏及其他多种疾病使他痛苦,如果他当年的生活象现代人一样,这些疾病原是可以避免的。但是,他不可能不是当年的自己。
      从气质和习惯来说,他是属于过去年代的人。他赞成以车代步,尽一切可能逃避工间操,习惯于熬夜,由于常常沉迷在工作中,很少考虑自己的健康。
      可能,七十五年的时光中,他干得不算少了……冰冻堤坝改变了大陆的界限。他刚驱车前往旧日大海的干涸海底,观赏过“自己”的沿海垸田,田野上刚刚进行栽作,但是不久便要中止,郊外的房屋群已经开始营建,正在播种城市呢!为什么需要农业耕作?当年的善良的荷兰人知道,现在是大量使用“食品制造机”了……可是,老彼捷尔•金•卡切进了食堂总是挑自然产品烹制的食物。尽管实际上他并不能把它们跟合成食品加以区别。
      大洋的浪涛拍打着金•卡切脚下“绿色的”冰块垒建的堤坝。老工程师感到嘴唇上有股咸涩味。他回头一看,看到过去的沙滩上逶迤流淌着一道运河,河水流进冰冻堤坝旁边的水池里,从这里汇集后,流经水闸进入大洋。
      “这一切之所以能够实现,应该归功于一直被埋没了的真空能源……我的能源则是来自对工程师的事业的迷恋。”金•卡切老人自尊自重地思索着。
      生命——也就是成功和失败的交替。金•卡切真挚地奋不顾身地致力于自已的事业。看来,他生命的历程算是漫长的了,但是,也如短暂的梦境一般倏忽闪过。他父亲的友人、俄国老院士罗登柯在冬眠中凝冻过一段时光,苏醒时和入眠时一模一样,可是金•卡切在自己的“艰难的梦”中耗尽了精力。如果在遥远的艾当诺星上,他就会被送上陆洲,装配成机器,置换成预制的肺、心、肾、肝、胃……但是,他并不是生活在艾当诺星上,而是生活在地球上,所以他将从生活的舞台上走开,他看不到自己和儿子以及那位日本人朝思暮想的新大陆的出现。
      他的一生是在正直的世纪中度过的,他跟同代人一道为人类的未来操劳一生。眼看着,他将要把这个未来让给别人。为什么?这个刺心的、在过去显得有些难以出口的问题,竞然成为无法摆脱的习惯性的问题了,就象那阵发性的心绞痛一样。
      他的父亲是位伟大的学者,他指导人们催醒祖先的记忆,甚至使人们能够经历祖先的生活……
      后代们!复活在后代人之中!伟大的生理学家能够有这样的权利。可是,他的儿子,冰冻堤坝的建设者有此需要吗?
      老金•卡切害怕以这样的问题自问。
      他觉得,自己对儿子的婚事正是赋予这样的意义的。儿子和维琳诺莉的后裔的出现,他认为是自己学者的父亲在又一代人身上得到第二次生命。可能,老金•卡切的灵魂深处已经形成一种信念,他自己将在未来的岁月中通过孙辈的年轻的眼睛看到崭新的世界。
      他得知维琳诺莉和未出世的幼婴处在危厄之中,维琳诺莉正在生命研究所就治之后,便不断用显像电话和罗登柯院士联系。金•卡切一个劲儿提问题,其他什么话也不说。当然,他的眼睛在屏幕上说着话。
      可能,老院士十分懂得这种语言……
      院士的一位身材壮实的女助手把维琳娜领进办公室。朗斯卡娅•拉托娃伫立在窗前,痴痴地望着在苍碧郁结的云杉树丛映衬下一株白得出奇的桦树。可是,她眼梢里瞥见彼嘉走向“远控窗”前,拨动号码电钮。于是,屏幕上显现出他父亲。老荷兰人仿佛就在花园里盯视着“远控窗”。儿子十分直率地说,母子俩生命全在危险中。
      “你有一位伟大的祖父,”老金•卡切开口说话,但是立即住了口,因为他看到罗登柯院士正走进办公室。
      “只好接通人造肾和人工心脏的仪器了。一定得,那怕是,保住母亲。”院士说。
      “远控窗”关上了,仿佛一道帷幕遮上了它。
      维琳娜跑向彼嘉,默默地吻了他一下,然后祈求地望着老院士。
      老院士摊开了双手。
      “甚而至于,科学还得暂时屈服于自然法则。”他满怀忧伤地说。
      罗登柯离开两位探视者,走过黑色的手术室进入银色的人工器官室。这时,人工器官开始为维琳诺莉工作了。她躺在一张台子上,台子一侧连接着通向金属圆柱的无数合成材料的细管。
      年青女人呻吟着,身着橙黄色工作衣的医护人员在她身旁奔忙。
      维琳诺莉的一双眼睛仿佛在寻问:“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她侧过脸朝向年老的学者,央求地凝望着他。
      “他在这儿,”老人说,轻轻地为她撩开披垂到额角上的一绺头发,“您的维琳娜也来了。”
      维琳诺莉吃力地微微一笑,接着脸色一变,尖声叫了起来。
      院士轻松地吐出一口气。此刻,纯然是天赋的本性在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而奋斗了,在为了种族的绵延时这种本性从来是不惜一切的……
      维琳诺莉在分娩的时刻,心脏完全停止跳动。各种医疗手段也没有能使它重新跃动。
      整整一夜,院士和他的助手没有离开过银色办公室。用尽全力抢救年青的母亲。
      不久前,维琳诺莉帮助艾当诺星人安诺延长了寿命。可是,此刻她由于诡谲的自然法则,自己却变成艾当诺星上长生老者的同类了……
      新出生的女孩取名为安娜。
      维琳娜把婴儿带回林边住宅,这样就可以跟自己的儿子一道儿哺乳了。
      于是,安诺和安娜成为一对小小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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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峭壁上的铜环
      维琳诺莉从银色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心头浮现出南方乌暗的天空。星星令人惊异地低悬着,闪闪发光。那时,她在高加索参加古文物的发掘工作。采集到不少有价值的古代文明的残存物品,证实古希腊和科尔希达之间的交往,决不仅仅是美丽的神话传说。
      维琳诺莉在当时仰望苍穹中的群星,心头挂念着飞往银河中的外祖母……那位天外归来时还将是年青妇女的外祖母……
      小伙子们唤她到篝火旁去,并且论证正是在这岩壁上奥德修斯亲自点燃起标灯的。可是,维琳诺莉没有走过去。
      一个旅行鞋后跟上钉着铁钉,垂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咯咯作响地踏着岩石,跑到维琳诺莉跟前:“你只要一想,准定就能想象出!”来人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有了重大收获了。”
      “实在太奇妙了。”篝火那边传来考古小组领导、一位教授的威严的男低音。
      “是青铜的,不是生铁的!”悬岩下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叫唤——这是一位从岩顶冒险缘岩壁而下的大胆青年。
      他们叫维琳诺莉伏身在岩顶,太阳的余热使岩石变得很暖和。然后就得匍伏爬行到悬崖边沿,探手向下,维琳诺莉就这样爬行着。岩脚下拍岸的浪涛声更近了,喧声一忽儿轰响,一忽儿消沉。
      维琳诺莉算不上是个胆大的冒险家,可是她毕竟抚摸了一下峭壁上的金属圆环。手指好不容易才够上它。圆环的表面已经因年久而剥蚀了,有些粗糙,象圆锉子一样。维琳诺莉突然产生了一种神奇的联想,她仿佛听到悬崖之下传来隐约的轰隆声和呻吟声,传来胜利后的欢呼,战斗中的嚎叫,英勇的呼哨,狂笑、痛哭和轻的、即将停息的歌声。
      维琳诺莉不愧被称为是个才思敏捷的人。
      她站起身来说道:“对的。是有个圆环里!”
      考古工作者们团团地围住教授。
      “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们问。
      “海岸系船桩。”教授逗笑地说,“你们该记得,在古代有些航海冒险家,曾经来到这个海岸。”
      “系船桩能设在一百多来的高处吗?”有一位提出疑问。
      “几千年中,海岸有可能会升高。”教授在辩解。
      “这铜环是古代的锻造物,还经过了粗加工。”机械工程师发了言。
      大家望着维琳诺莉,于是她象放炮一样一口气说出:“这个铜环是当年锁禁普罗米修斯的。”
      有一位嗤嗤一笑。
      “这是神话故事。”机械工程师认真地反驳。
      “神话故事也常常来自于观实中的事件!”姆琳诺莉也坚持己见。
      “完全有可能,当年有过这样一位古代的学者,”发言的是一位暗地里恋慕维琳诺莉的大胡子,他从容地说道,“这一位英雄的学者,教人们务农、航行和使用文字。但他却受到惩罚,象一个罪犯一样。”
      “顺便说一句,卡尔•马克思称他为‘哲学的日历中最高尚的圣者和殉道者’。”教授在一旁提示道。
      “神话故事把他塑造成泰坦神。”维琳诺莉说。
      山崖正在斯基福人聚居地的边缘,高加索悬崖,崖壁上破碎的链条的铜环……一切,正象希腊神话故事描述的一样。
      年轻人,以及教授也都同意维琳诺莉的“假设”。当然.并不是由于这种“假设”的准确,而是它可以引起人们的神思遐想。
      维琳诺莉的演员的天赋突然发出光 ,她跳身站起,吟诵道:“我见着了,复活了的普罗米修斯,是他从天国窃取了火种,点燃起人间的火炬,把火带给了人类!”她仿佛点然火炬一般,姿态优美地探手到篝火堆上。
      “雷电吓不住普罗米修斯!”维琳诺莉继续说着,“感到无能为力的是宙斯自己——它的霹雳打不垮泰坦神。”
      大胡子一面欣赏维琳诺莉的朗诵,一而把一根枝柴插进火堆,火堆上迸溅出一阵火星。
      “于是,泰坦神来到人间,”维琳诺莉向大胡子微微一笑表示答谢,“他给人类点燃起探求知识和新事物的火焰。他跟人们一道给航船添上风帆,使它能远涉重洋。”维琳诺莉突然产生了一种凄怆的情绪,嗓音也喑哑了,“我看到了泰坦的恶运,峭壁如同狱卒一样锁禁着他。但是,他傲然地昂着头,逼视着宙斯。远处是一个悲痛的铁匠神,拿着铁锤,他的任务是把自己的朋友悬钉在崖壁上。”维琳诺莉向悬崖的边沿走去,“就在这里,就在这铜环上用链条锁着英勇的普罗米修斯。他眼前是辽阔苍茫的海天——自由的灵魂、飞驰的思念、无穷的探求的象征!普罗米修斯再也不能象雄鹰一样翱翔于其间了。深远辽阔的空间如同凶猛的恶鹰一样折磨着这位英雄。于是,美妙的大海以旋动着飞沫的浪涛在崖脚下悲泣。”
      听众们极其赞赏维琳诺莉的表演才能——在这之前,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个姑娘有这样的天才。
      “可是,赫尔克斯来了——这是人类的力量和英勇精神的象征。他用沉重的棒锤砸断了束缚普罗米修斯的锁链,一个铜环残留在崖壁上,一个铜环被他取走。”维琳诺莉说完了,她又跪下身来,探手去抚摸着峭壁上的铜环。
      这是维琳诺莉的第一次“公开演出”,大家就象在剧场里一样为她鼓掌,而她也颔首回礼。
      当时,群星在上空令人惊异地低悬着,灿然地发出亮光。
      维琳诺莉此刻从自己的“牢房”里仰视着群星,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当年,回想起一切。于是,她觉得窗外的星空格外浩渺辽阔,正是这辽阔的星空折磨着她,如同凶暴的恶鹰折磨普罗米修斯一样,她也正象当年的普罗米修斯无法响应星空的召唤。
      她不是泰坦神,但是她能抚摸到自己的锁链,就象能抚摸到峭壁上的铜环一样……当然,她的这条锁链是柔韧的、轻软的、甚至是细嫩的,不象那个表面粗糙的青铜制品,“锁链”是用特种塑料及橡胶制成的。
      维琳诺莉不能走出银色的房间,不能让苏醒在她身上的安娜•伊洛温娜重登舞台,形象地展现人们的生活。和阿奴什卡的记忆一道儿苏醒在维琳诺莉身上的还有对舞台生活的渴念,痛切的渴念,如同心绞痛一般,尽管现在维琳诺莉已经没有了心脏,她的心脏跟她的女儿安娜一样,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小安娜跟阿尔谢尼的三个月的儿子小安诺一道由维琳娜哺乳;心脏则由金属仪器代替,如同艾当诺星人安诺的家乡习俗一样。
      不幸的维琳诺莉多么需要她的赫尔克斯啊。
      但是,向她走过来的赫尔克斯的替身是拖着两条腿、步履艰难的艾当诺星人安诺。他带来一张病员车的设计图,这是他回想着艾当诺星上长生老者的机器而绘制出来的。维琳诺莉可以坐在这车子里,露出半个身子,象是铁制的半人半马塑像。距离远,可以坐在车子里面开动,象置身在“坦克”车里,距离近,便可以离开座椅,在柔韧的锁链许可范围之内步行一圈。
      可是,维琳诺莉难道能这样上台演出吗?
      可怜的、亲爱的安诺!他自己也十分病弱衰竭了,在捱着时光,为什么还要因维琳诺莉的灾难使他更加伤心呢?安诺的健康情况顶多只能算比维琳诺莉略好一点。环球旅行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能恢复健康。她当时怎么就没有说服安诺谢绝这一次旅游的呢?……
      安诺走了。他没有能成为病人的赫尔克斯——维琳诺莉稚气地揣想着自己的赫尔克斯,一个健壮的、鬈发的、长着一部大胡子的手持棒锤的神人。
      但是,维琳诺莉的赫尔克斯终究向她走过来了。当然,完全是另一种样子。那是她的可爱的高额角的彼嘉!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随来的同伴也不象古希腊的英雄,尽管普罗米修斯也可能收留过这种个头不高的、淘气的、黑眼眸加上黑卷发的、跟柯斯嘉•兹汪采夫一样的弟子……彼嘉开始说话了,他从远处扯起:
      “苏黎世——是瑞士的古老城市……爱因斯坦在那儿学习过……”
      彼嘉•金•卡切刚从苏黎世参加全球最高学术委员会开发新大陆专题讨论会回来,会上审议了冰冻日本群岛之间海面的设计书。
      维琳诺莉期待地望着彼嘉和他的这位动弹得不停的调皮的伴当,一面暗自猜测柯斯嘉上这儿来的原因。
      “这么说,得从日本海开始了?”她随口问道。
      “我马上告诉你,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们来的目的。”兹汪采夫神秘地补充了一句。
      “怎么,要计算一下吗?”彼嘉问自己的同伴。
      “计算过了。一切就绪。”柯斯嘉点了点头。
      “什么计算过了,哪里的事?是全球学术委员会吗?”
      “正是,那里也计算得很好。”彼嘉微微一笑,“当我跟松村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空无一人。高高的主席台上只坐着一位专门委员会主席弗郎士•奇布,他面对着同心圆形的——这很重要——剧场,剧场里没有座位,只有一排排圆柱体。”
      ‘圆柱体干什么用?”维琳诺莉诧异地问,“委员会成员呢?”
      “一个没有。”
      “他们何必去呢?”兹汪采夫问得很怪。
      “杰克•华礼是值班的秘书,他把我跟松村安排在主席座位的旁边,然后他走向一座小小的操作台……突然间,大厅里坐满了人。有几个圆柱体暗淡无光,其他的仿佛全消失了。”
      “简单透顶的光学效果,出席人员的显像装置,类似立体电视。”兹汪采夫连声说道,“有点过时了。现在完全不需要什么圆柱体,形象可逼真地显现在空中。”
      “我不明白。”维琳诺莉说,“不过,这次会议到底作出了一些什么决定?”
      “没有什么重要的,通过了我们的设计书,并且准备把这种没计方案用于其他海洋。重要的是,正象柯斯嘉说的,是为了你。”
      维琳诺莉突然领悟到他们来此的目的:“大概,你们是想让我的形象映现到外界去?”
      “您的形象在观众的视网膜上,决不会比苏黎世会议的参加者逊色——毫无疑问。”柯斯嘉说。
      “你们希望这样?”维琳诺莉问,她害怕说出萦绕在心头的思念。
      “我希望。但是,我不会搞。”彼嘉笑了起来,“所以,请柯斯嘉动手装置,使你能不离开这里却又象离开了这里,比方说,登上剧院的舞台。你同台的演员,也能和你在一道,却并不要上这儿来。细长的管道也很容易遮蔽,观众猜不出来的。”
      维琳诺莉从床上撑起身来,拥抱着彼嘉,亲吻了他。然后吻了吻柯斯嘉•兹汪采夫。
      她因为幸福而感到眩晕了。正是他们,她的赫尔克斯,用“科学的棒锤”砸碎了她的锁链。
      “剧院里的人会同意码?”维琳诺莉又担心了。“已经同意。你的同台演员用这个消息激动了整个戏剧界。他们等待着你。罗登柯院士那边也已经谈妥了。柯斯嘉负责在这里装置设备。”
      “这不比方圆法复杂。”柯斯嘉说。
      “你们使我大失所望!化圆为方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以十进制记数法是解不出这道题的。如果采用七进制,象古埃及人在阿基米德之前两千多年采用的记数法,那么‘阿基米德数’就可足够精确地用简单的分数表示出来。”
      “可惜,这方面我懂得太少。不过我准备在舞台上或者扮演法老的妻子,或者扮演叙拉古的卫士。”
      “剧院建议你扮演安娜•卡列尼娜。”
      “这是阿奴什卡喜爱的角色。”
      “我把托尔斯泰的小说给你带来了。你读一下,熟悉一下那个时代。导演和你的同台演员会来访问你的。”
      “托尔斯泰的小说?我背都背得出,我的思想已经到十九世纪漫游过。我知道那个时代如何穿着,如何梳装,如何行路,如何起坐,如何说话,甚至如何思考……科学也得肯定这种时间的机器——想象!想象引领我驰骋!”
      “想象!”柯斯嘉深有感受地发表意见,“这是使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点。”于是,他立即把一首古老的打油诗改成如下四句:
      鸡蛋不会想象,
      雄鸡只会乱唱。
      唯独人会想象,
      因而他才高尚。
      “你不是个诗人也是个圣哲。”彼嘉在一边夸赞。
      “我嘛,既不是死人,也不是神贼。”柯斯嘉的眼睛炯炯发光。
      维琳诺莉送走自己的赫尔克斯,一直送到她的锁链所许可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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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安娜
      扮演主角的演员并不在舞台上。维琳诺莉待在生命研究所的银色房间里,她在房子里走动,尽力不让遮蔽着的各种细管道显露出来,这些管道把她和体外的人工心脏和人造肾连在一起……医疗仪器也全伪装起来。银色房间里列放着柯斯嘉•兹汪采夫装置的显像暗箱。仪器设备能把穿着多摺曳地白裙扮成安娜•卡列尼娜形象的维琳诺莉投影到剧院舞台上。
      那里的舞台上不用布景装置,呈现在观众大厅前的一切都象是真实生活的场景,细节逼真的古代生活的再现得归功于立体的电视屏幕,维琳诺莉的形影则出现在屏幕衬景中。
      安娜•卡列尼娜独自待在露台上。她在等待着儿子,儿子由家庭教师领去散步了。
      安娜从打开的玻璃门朝外望去。门外可以看到一座花园,花园里树木葱郁,有一条蜿蜒的林间小道,小道上有几个水洼塘,洼塘里跃现出一个个小水泡,雨点开始洒落下来。这一切全是真正的“立体和 色的”,按照最高学术会议上的那种“显像出席”方法,进行的戏剧演出。
      安娜没有听见佛伦斯基走进屋来。这位近卫军官身材不高、但很结实,安详、坚定,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他的举止是克制的、沉着的。
      他赞赏地望着她。她瞥见了。瞬间之前还是沉思着的脸庞立即绯红、火热起来。
      “您怎么了?不舒服?”他问着,侧视了一下露台的门,也立即不好意思起来了。
      “不,我没有病。”她说着站起身米,一面伸出戴着戒指的手来,“你吓了我一下。谢廖沙散步去了,他们得从这儿回来。”她指了指花园。
      维琳诺莉—安娜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可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双唇是如此地颤动。观众们不由会感到蕴藏在这个光辉的女人心头的感情正在汹涌激荡。
      “您在想什么?”
      “想着大家都在想的事。”安娜嗓音低沉,并且微微一笑。
      她的微笑和她说话的语调是这样地不协调,从而愈加显现出安娜的痛苦和激动。
      “可您并没有说出您在想什么,告诉我吧!”佛伦斯基坚持着。
      安娜转身朝向佛伦斯基。她没有出声,可是心灵上“说还是不说”的斗争,以反常的红晕和凄恻的苍白交替着从她的脸庞上反映出来。
      “为了上帝,你就说吧!”佛伦斯基央告着。
      就在这一瞬间,安娜消失了,消失了的还有她持在手中的喷水壶。
      佛伦斯基立在原地,可是维琳诺莉—安娜杳无踪影。
      “为了上帝!……”大惊失色的男演员出自内心地、丝毫不是演戏地、真切地央告着,一只手仍然伸向空掉了的坐椅。露台门外雨下大了,洼塘上的水泡现在喷溅出飞沫来了。
      “说出来吗?”传来一声失真的、“阴间里的”女子的声音。凭这声音无法辨出是安娜或者是维琳诺莉……
      “对,对,对。”佛伦斯基的嗓音也嘶哑了,但这是由于过分激动。
      仅仅是由于传统的舞台纪律使得这位男演员按着剧情的发展继续说着话——佛伦斯基己经知道,安娜在等待自己的孩子。
      “不论是我,还是您,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都象是对待一个玩具一样。”他机械地背诵着台词,“现在,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必须结束这一切。”他带着暗含的深意又说了一遍,同时环顾了一下,想搜寻导演,又象是在证实花园里空无一人,“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虚假的一切快快结束吧!”他说完了台词中的最后一句尾白。
      突然间,安娜又出现了。维琳诺莉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形影的消失。
      “结束?怎么结束,阿历克塞?”她悄声问道。安娜的悲剧对于维琳诺莉,比她自己的遭遇更加深沉,更加强烈,尽管这位女演员的实际处境比健壮的安娜要不幸得多。
      “万事都有个了结,”佛伦斯基说。扮演这个角色的男演员竭力想装成任何意外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他的嗓音里正如维琳诺莉一样,有着十分诚挚的音调。一切显得多么真实,周围是确凿可信的生活场景。花园里的树林上空现出了雨后的七 虹霓。可是所有这一切已经无助于这场演出了。
      《安娜•卡列尼娜》的伟大作者曾经说过,“只需要一点微小的浮夸和虚假的细节就足以破坏整个故事的真实性。”
      “该是决断的时候了,”佛伦斯基继续说,“我看得出,一切都使你痛苦,社会、儿子、丈夫。”
      “啊!唯独不关丈夫的事,”安娜轻蔑地仙笑着,“我不了解他,我不想他,也根本没有他。”
      “你说的不真实。”
      佛伦斯基说出的这句“不真实”,整个儿地破坏了舞合上发生的情节景象的真实性。
      具有传统风格的剧院象通常一样落下帷幕。可是,观众们全都发觉舞台上有种异常。人们交换着眼色,悄悄地发表议论,耸耸肩膀。
      技术,新时代的伟大技术,看来,同样会叫人上当!一些知道维琳诺莉重返舞台采用的何种技术的人,理解到这是设备故障。另一些人什么也不知道,甚至感到愤懑。
      但是,有人向邻座说明实际情况了。于是,消息以连锁反应的速度传遍剧场。尽管观众有些失望,可是由衷地热烈欢呼起来,唤叫着伊洛温娜的名字。
      欢呼声经久不息,剧院打破了剧终谢幕的常规,帷幕重又升起。卡列尼娜的那座露台上,出现了身着宽大曳地长裙的维琳诺莉。她向热烈鼓掌的观众深深施礼。
      观众大厅上有人把一束鲜花掷上舞台,象那些天才演员的崇拜者常做的那样。花束飞上了台,可能献送鲜花的人由于激动用力过猛,花束直向维琳诺莉身上飞去……接着穿越了她的身子,仿佛她是一个幽灵。
      花束掉到台上,维琳诺莉惘然若失地盯望着它。远离此地的演员实在无法捡起这束鲜花。
      帷幕又垂落下来。
      维琳诺莉再不肯继续演出了。剧院负责人走上舞台向观众们致歉,并宣布“由于技术性的原因”演出中断。
      剧院自建立以来的几百年间,“出于技术性的原因”中断演出这还是第一次。
      观众们四散了,眼前的事情激动着每个人。
      夏娃异常愤懑,非常尖刻地说道:“难道可以把无法并存的东西揉合在一道吗?剧院的演出是有条件限制的。怎么能以当代的技术来破坏旧时的程式呢?美妙的维琳诺莉没有任何过错,造成现在这种结果的是由于舞台上过多的不必要的细节。伊洛温娜最好还是在另外一种舞台上演出。”
      “就是说,白纸上画一只圆眼睛就可以表示出恐怖了,是吗?您认为?”卡斯帕亮问。
      “你在回想艾姆的生活场景时,首先会想到什么呢?亲爱的语言学家,难道不就是能够发射无线电波的狭长的眼睛吗?应该就这样表达,摈弃掉地外星球的一切不可理解的细节。”
      “舞台上又怎么办呢?”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问。
      “亲爱的指令长难道不同意我的看法吗?我认为维琳诺莉•伊洛温娜需要在另外一种剧场、场景全是象征性的剧场演出。在那种剧场里‘显像’新技术就比较适用了。那时,人们可以原谅她的瞬间的消失,就象原谅过去的电影院里和电视接收机的映像中断一样。”
      “请原谅,夏娃,”阿尔谢尼说,“维琳诺莉•伊洛温娜选择了剧场舞台生活,是因为她被催醒的遗传记忆与此相近。”
      “那就对了。不过,难道过去的记忆不该为未来服务吗?”
      “您的意思是?”维琳娜问,心里在思念着可怜的维琳诺莉,不知她此刻的情况如何。
      “我的意思是指观众的想象。观众可以似想出并没有见到的一切,这就是一种全新的剧院。”
      “我看,你是你们当代人当中最现代化的一位。”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但是未来的艺术中,程式化不会成为本质的,这种程式化会成为过去。”
      “亲爱的生物学家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说,您认为旧时剧院的程式化是特色,其实这是久远的事了,比方说,在古希腊、在东方都是如此。想一想古希腊悲剧的合唱队以及出场而没有动作的角色……还有中国的、日本的传统剧,特色是语言的程式化。”
      “噢,不!”夏娃应声说,“我是说,演员应该启发观众的想象,而不只是表演各种姿势和显示语言知识。”
      “如果这样,不如读书。读书最容易产生想象。眼前不需要演员、布景。书面语言激动人心的力量,可以使想象添上翅膀,但这不是戏剧了。”
      戏剧舞台对于维琳诺莉就是一切。在“显像”装置中参加的第一次演出失败之后,她魂丧魄散。
      飞奔而来的维琳娜见到维琳诺莉时,后者正在死亡的边缘。
      “别慌,如果有错的话,全怪我。”罗登柯院士跟维琳娜说着话,用头指了指维琳诺莉,“应该承认,在我们的试验中不能不考虑到精神因素。但是,没有您,亲爱的维琳诺莉,”院士已转脸向着病人说了,“我们什么成果也不会有。需要的是意志和坚毅,需要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可是,您?……您想在自己身上做出什么事来呢?”
      “什么?什么事?”维琳娜激动起来,
      罗登柯捡起细长的塑料管来,他拿着管道连结的地方,用两手做了个掐断的动作,眼睛侧视着病榻上的维琳诺莉。病员的脸色极度的悲痛和疲惫。哀痛沮丧使她很象昨天台上的安娜。
      维琳娜跪身在自己心目中的妹妹的病床前,把她的手指握到手中,手指上有昨天戴上去还没有脱下的卡列尼娜的戒指,维琳娜吻了吻这些手指。
      “我不想这样活着,”维琳诺莉双眼微睁了一下,说:“这不是生活,这是对于大自然的撒谎。”
      罗登柯院士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维琳娜和维琳诺莉一起哭出声来。
      年青的彼嘉•金•卡切,当安娜•卡列尼娜从舞台上消失之后,立即奔出剧院。他有一种犯了某种过失的预感,再也不能待在剧场里了。得去帮助维琳诺莉,快!快!
      在地铁的车厢里,彼嘉焦躁不安,晕头转向:他知道维琳娜在剧院,而阿尔谢尼在家带小孩,于是他第一脚先赶到拉托夫的林边住宅。
      他在露台上寻着阿尔谢尼。后者刚用维琳娜的乳汁喂饱两个婴儿,并安顿他们入睡了。
      阿尔谢尼睡在躺椅上,伸直双腿,望着初现的新月。
      月亮很大,橙红色,甚至肉眼也能分辨出上面奇异的斑块,拉托夫眯缝着眼睛,这双眼睛现在已不再被认为是近视眼了,他竭力想寻视月亮上的某一个火山口。
      激动不已的彼嘉•金•卡切来到后,拉托夫站起身来让坐,他知道来客一定有事。
      “你的小安娜——美极了,“他说,“睡得十分自在,看看去玛?”
      “不,”彼嘉连连摇头,“我另外有事要谈。”
      “冰冻大陆的事?”阿尔谢尼问。
      “不。是飞航盖雅星的事。你说,阿尔谢尼,你在这当中任务很重吧?”
      “仿佛顶梁柱,一走动,房顶就要塌。”
      “我就要你走动。”
      “你怎么?精神正常吗?”
      “听我说,阿尔谢尼,每个人都该懂得自己对于人类的责任。”
      “具体一点。”
      “新的伟大的航行正在组织,但是,第一次星际航行已成为往事。”
      “已经经历过了。”
      “有什么意义呢?你们的那些冒险经历?”
      “不大明白你问的什么?”
      “艾当诺星上带回了冰冻海洋建造陆洲的做法。”
      “我不跟你争论这个。反正它有害于全球的气候。这事儿让新大陆建设办公室去管吧。”
      “但是,我要跟你争论。既然你还没有能使用上第一次星际航行的成果,你有什么权利埋首在群众性的星际航行当中。”
      “请问,怎么叫使用上成果?”
      “列勒星上文明世界的成就,你带给人类社会了吗?”
      “暂时还没有。怎么说?”
      “这当中包括艾姆培育活体组织的成就,你的报告上记载着。”
      “是的,确实。我们也试验了培育。生命研究所建立了专门实验室。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负责。他亲身在艾姆中待过。”
      “待过?那么谁跟艾姆们一道儿生活过的呢?库兹涅佐夫?”
      “生活在艾姆当中的是我。”
      “研究过他们吗?”
      ‘当然啦。”
      “那末,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你要我怎么样呢?”
      “我要你调到库兹涅佐夫实验室去,帮助他出成果。”
      “等等,等一等?你是怎么了?翻老账吗?来折磨人,给伟大的航行拆台?好让你把陆洲冻结的事落实?”阿尔谢尼•拉托夫生起气来了。
      “等一等”,彼嘉激动地说着,“不要误解我,我把一切都说给你听。”
      他们沿着小径走向田野。
      月亮升得老高了,变成一面没有指针的银色字盘,略带着一些灰暗的斑块……
      第三章 伟大的力量
      世界上有许多伟大的力量,
      但是在大自然中,
      没有任何力量比人更强。
      ——索福克勒斯
      一、艾姆的眼睛
      阿尔谢尼•拉托夫沉思地垂着头,艰难地挪动脚步,走进宇航城百年老椴树的浓荫中,一股蜜样的浓冽香味沁入心胸。他在为即将跟父亲进行的一次交谈担心。
      一切都变了。体育场和练习棚仍在。就是在这练习棚内,他经受过宇航员的严格的身体训练。当年生长在体育场和练习棚附近的一簇簇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矗立起了一座座新型的奇特的圆形建筑,建筑物外环绕着螺旋形梯路,直通最顶端的一层。古旧房屋当中,圆形高楼格外显眼——它是当代人进入宇宙跨出的第一步。
      阿尔谢尼在他父亲的领导下,和伊凡•谢苗诺维奇•威耶夫及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一起,正致力于使设想具体化,这一设想,在飞向聪明的艾姆人以前,他是不能想象的。而现在,——正在制订飞往盖雅星的伟大的星际航行的计划。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伟大的星际航行的领导人以自己的儿子自豪,很珍惜自己的儿子在制定方案时的一切贡献。
      设计方案除去技术性内容之外,还包括其他许多方面,诸如:社会学、地方志、人口学等等。
      分散在联合世界的许多国家预制的各类仪表和机器进行总装测试的预定期限已经到了。全球学术委员会最终审定有关人类发展途径的决议的时间,也近在眼前了。
      细微的沙粒在阿尔谢尼故意放慢的脚步下发出轧轧声响。
      他走进父亲的办公室时,动作轻缓,但是心情紧张,态度拘谨。
      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高兴地从堆满图纸的办公桌后站起身来:“你好,儿子!维琳娜好吗?小宝贝们好吗?”
      “安诺跟安娜长得都结实。女孩儿有时调皮,要妈妈,小安诺望着她,很不以为然。”
      “严肃的小胖子。可是,怎么这样一点大的娃娃就会惦念妈妈?探视的次数又少,时间又短。要不然,是血液里会产生这种影响了”
      “维琳娜叹息说:两只小小的小手抱紧母亲——泪水直流。惨剧。”
      老拉托夫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
      “可能有。所以我才来的。是这样,父亲,我不能继续从事眼前的我们的工作了。”
      “这从何说起?你怎么啦?”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一只手把手边的纸头揉皱成一团:“你解释一下。”
      “每一个,只要是热悉是际航行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一名助手。但是,和艾姆们一道儿生活过的,除我之外,就没有了。”
      “是的。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呢?”
      “我要求转到生命研究所工作,去托里亚•库兹涅佐夫那里,参加活体组织实脸室的研究。”
      “你并不是一个生物学家!”罗曼•华西里耶维奇愤怒了,“到了那里,你起的作用等于一头水牛在花鸟房里的作用。”
      “在于责任。”
      “难道,你的责任不在于和父亲、和同志们一道完成这项对于整个人类有决定性意义的事业?”
      “别生气,父亲。你说得对,也说得不对。那里——同样也是为了人类。”
      “又对又不对?高明的逻辑。”
      “对,——是因为失去一个习惯了的助手,工作上会增加困难。不对——是因为……”
      “事关一个生命的挽救,要使这个生命还原为人。”罗曼•华西里耶维奇猜到了。
      “你自个儿替我回答了。”
      “我知道,你这个人话不多。一个星期之前,你就该把这些话说清楚。这一来好了,你跟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要说许多许多的话了。”
      “我一定说。我就去向图查移交工作,好吗?”
      “或者,实际上你还算个人;或者,已经变成你打过交道的那个艾姆。是吧?”罗曼•华西里耶维奇震怒了:“你自己觉得不觉得,抑或是根本不顾一切了:我就去,我就去……就这样子去?!”
      阿尔谢尼微微一笑:“怎么去说呢,教教我。”
      “我看得出,你是想教我。你这个有着人类感情的难得的艾姆!”罗曼•华西里耶维奇从桌后走出来,到了儿子跟前,拥抱了一下他的双肩:“如果你能够去挽救,去救吧!她是多么出色的一个女人啊!真可怜她!不过,你能吗?”
      “不知道。”
      阿尔谢尼出现在生命研究所活体组织实验室,对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来说是个大大的意外。他起先高兴,而后警觉起来:
      “你怎么了,无线电天文学家,是因为不相信我们这些搞生物的才来的吧?”
      “别装蒜。你比你的说话要好得多。”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闹了一个满脸通红。
      “你就认作我们两个人还留在列勒星上。”拉托夫建议说。
      于是,生物学家和无线电天文学家自此开始合作,共同钻研培育活体组织的课题。遥远的地外星球的“生物文明社会”根本不是用人类正在试验的方法来制造生物活体组织的。问题的实质发现后,阿尔谢尼很快就理解到,现有的实验室的成就实在微不足道。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及其助手们等于一无所获。艾姆们采用的方法是个尚未解开的谜。
      “怎么在那里动不动就能生长出一个器官来的?”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急火了,“‘食物制造机’的任务也简单,只要大体上是块肉——就成!”
      “那是只要用含有营养成分的蛋白质合成一种组织体,”阿尔谢尼赞同地说,“造出来的鱼籽,可以仿佛猎枪用的霰弹,至于纤维,就象织布机上织成的。”
      “不能把生物特征粘附上去,有什么法子?你的艾姆是怎样把这些鬼玩意儿制造出来的?他们是不是按照固定的链式用脱氧核糖核酸制造出生命物质。”突然,他又问:“你说,阿尔谢尼,当你想到艾姆们在培育活体组织的时候,首先会想起的是什么?他们在干这种活儿的时候是一种什么形态?你是不止一次地看到过的。”
      “看过不止一次。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总是——怔怔地很入神。”
      “这个我也记得,艾姆也让我们看过。一个新的活体组织出现,就围上一大堆好奇的观众,我们都觉得很诧异。”
      “一大堆好奇的观众围着一个新生的活体组织……总是围着,盯视着。”
      “一点不错!”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又发火了,“他们在那里闲看,可是我们……”
      “等等,你说什么?闲看?”
      “对,闲看。”
      “托里亚,朋友!他们并不是单纯地闲看呢。你记得吗,他们头一回是怎样来打量我们的?他们那种裂缝形的眼睛,不仅能接受无线电波……”
      “对了,它们还能发射。当然你是突然想到的!后来,卡斯怕亮译出了他们的无线电波。”
      “还有宇宙星球间的通讯场面呢,记得吗?”
      两位朋友回想起漫长的海岸上,身着白色长衣的艾姆一个紧挨一个,一眼望不到头。他们全按照一种无法听见的节奏,或则狂热或则疯颠地舞蹈着、跳跃着、颤抖着。
      一刹那间,列勒星上几十亿奇异的生命同时向茫茫太空发射出无线电波,地球上全球天线收录到的也正是这种电波。
      就象当年在列勒星一样,阿尔谢尼此刻又突然领悟到一个道理。当年,他猜出艾姆是用眼睛来交谈的,这回,他又猜到艾姆并不是欣赏新生的活体组织,而是以定向的无线电射线来造成这些生命物质。
      阿尔谢尼顿时感到自己落在实处了。需要的是建造出一种无线电装置,能够发出类似艾姆的眼睛里射向新生活体组织的定向电波。
      须知,科学上早就证实不同的射波,乃至大脑生物电波都能影响细胞的生长。想一想古代的瑜咖的当众使树木突发猛长的法术,也就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生命研究所里立即出现了又一位无线电天文学家——柯斯嘉•兹汪采夫。他这一次的到来,决非是去病房安装“显像暗箱”把安娜•卡列尼娜再打发到剧院舞台上去。他面临的新任务比上次困难多了。
      柯斯嘉和阿尔谢尼之间,象艾姆一样,一见就能相互了解。当年他们一道设计建造全球大线,现在又步调一致地开始新的试验。一间强功率的无线电实验室划归他们使用。
      实验的第一批成果很令人鼓舞。
      活体组织在定向无线电射波的影响下,迅速长成,简直不亚于古印度的魔术。
      但是,这很不够,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般的活体——需要的是按照一定的结构、具有固定功能的活体器官。
      这几位朋友进一步的成就几乎成为泡影,幸亏这时联合世界的成百上千个科学研究部门提供了各种按照预定形态制造活体器官的多种方案。而且,在生命研究所里需要许多年才能完成的课题,经过一些研究所的协作,只几个月时间就全部解决了。
      活体组织实验室的工作给生命研究所很大促进。罗登柯院士同意给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以更大的帮助。所以,当库兹涅佐夫实验室进行“综合”试验时,老院士亲临现场就不足为怪了。
      试验被称为“综合”,是由于集合了全世界着名学者的研究成果。
      生物实验室接通了首都各计算中心的电缆,甚至和国家电脑中心也连接上。这些计算单位停止了日常业务,全力投入试验:“计算模型的程序”,确定分子的相互排列次序,计算出遗传基因的链式。这种链式是生命物质初期的结构,而后再按照阿尔谢尼•拉托夫和柯斯嘉•兹汪采夫制定的方式进行无线电波的定向照射。
      罗登柯院士劲头十足地向无线电天文学家走来,他近来看上去年青多了,背不驼,动作也利落。
      “生命研究所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但是,在你们无线电天文学家控制下的活体生命的发展进程……请原谅,我们是无法准备的。‘地外智慧生物’的先进技术能够这样引进,算得上今古奇观了。”
      “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要是您也访问过列勒星,您就会亲眼看到类似的这些活体组织了。”库兹涅佐夫说。
      “你们的航船就是不肯带上我。”老年人开玩笑地说道。
      “您不用航船也能撵过我们,”柯斯嘉•兹汪采夫反驳道,“您一下就赶到了前面。……”
      “不过,星际远航不是我能做的事了。你们说说,今天会有什么喜讯?”
      “对一部分活体器官进行复检,同时继续仿制。”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报告说。
      “这个嘛,我知道。可是预定的进程仿制什么器官呢?”
      库兹涅佐夫犹豫着。院士的眼光从他身上移向阿尔谢尼•拉托夫。拉托夫全神贯注,默不作声。这时,院士又看了柯斯嘉一下,柯斯嘉眼睛里飞溅出淘气的火星。
      “是这样,兹汪采夫固执己见。”库兹涅佐夫仿佛辩解地说。
      “他固执的什么呢?”院士皱皱眉头。
      “没什么。”柯斯嘉说,“我希望再一次飞向远星,可是,我又十分热爱地球。”
      “那怎么办?决定不去了?”
      “瞧您说的,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我只是既希望去那里,又希望留在地球上。”
      “一心追逐两只兔!”阿尔谢尼•拉托夫插了一句嘴。
      “同时想追两只兔,结果能追到几只呢?”
      “大概不会少于三只。”柯斯嘉微微一笑。
      “是这样,”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决定说明真象了,“我们的兹汪采大想用活体组织培养出自己的孪生兄弟,用这个兄弟代替自已留在地球上。”
      “我周游太空,他结婚生育。”柯斯嘉插嘴说。
      院士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就是这三只兔子!你们不愧是好样儿的小伙子,没有失去幽默的风度。试一试,计算一下容纳得下兹汪采夫全部思维能力的‘机器脑’该有多大容量。”
      “计算过了。”拉托夫自信地说。
      “需要多大容量呢,说说看!”
      “很小很小,只比地球略为大一点。我想,还得用半导体把太阳系塞满才成。”
      “结论正确。不过这对于我们的目标来说,未免太悲观了些吧。”
      “丝毫不。制造一个构结极为复杂的活人是一回事——单纯培育人的某一种器官又是另一回事。”库兹涅佐夫说,“生命研究所现在拥有的‘电子思维机’是可以仿制出柯斯嘉•兹汪采夫的一个器官来的。这种机器的使用已得到您的认可。弗拉基米尔•拉夫仑契维奇。”
      “噢,对,当然喽。我们可以随时动用全首都的电脑设备配合工作。但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在一开始象搭积木一样把我仿造出来。”柯列嘉说着,眼睛里闪耀着调皮的光芒。
      他们把一小块具有卷动舒展特性的肌肉给院士着。
      “是这样,”院士仔细地审视了“样品”后,一面把眼镜收进口袋,一面说,“还有指纹。”
      “我的指纹。”柯斯嘉不无有点自豪地宣称,“现在先仿造一只手指,可惜是跟手掌分了家的。”
      “手指?”
      “对。食指。”
      “为什么一定是食指。”
      “我食指上有一道旧伤痕。小时候被铅笔刀连指甲带肉削掉一小块。如果这个食指跟我的一模一样,那么早晚地球上会有我的孪生兄弟。”
      “那是当然。不过我绝不劝他找对象,如果地球上还没有布满半导体的话。你们最好还是说说,实验中需要开动多少台装置,作为无线电眼睛使活体组织具有生命。”
      “算过了,弗拉基米尔•拉夫介契维奇,已经够了。”阿尔谢尼滋:
      “多少台就够了。”
      “联合世界的全部可用无线电装置。”
      院士摇了摇头。
      活体组织培养基的底座四周,仿佛麇集的人群一样,围满了无线电射波器。机器的细窄的横形窗口,竟然会使人联想到艾姆的缝隙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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