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钢往事12：两个右派打起来了

陈永祥

[i=s] 本帖最后由 老党 于 2016-5-19 09:25 编辑 [/i]

        热处理车间有俩个右派，一个是胖子，另一个是瘦子。
        胖子四十来岁，戴个黑色的宽边眼睛，从东北的一个钢铁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车间当技术员。有次在办公室和同事吹牛玩，说了句后来他自己都不记得的话，被旁边的人记下了，偷偷汇报到了工宣队老赵那里，老赵召集几个队员开了个会，打了个报告给厂子里后，就宣布胖子是右派，把胖子从技术科下放到了车间的铁丝班扭铁丝，每天的工作就是戴双手套，把一捆一捆的铁丝扭成麻花的形状，然后捆成一堆，送到成品班给成品材打捆。
       瘦子的年龄比胖子小个三、四岁，个子不高，看人用白眼珠看。有次上夜班，他和一个女的钻到检修的退火炉里打皮绊，被老赵瞄上后捉到了。老赵把瘦子拎出炉子后，看到瘦子的裤子屁股后面在冒烟，就笑了：“你个卵子瘾真大，要是把它烤熟了看你么办？”正好车间还有个右派指标，老赵就把它分配给了瘦子。瘦子当时不服气，心说打皮绊是人民内部问题，右派是敌我矛盾，就找到老赵说：“和个女的打个皮绊怎么就打成右派了？”
       每周三的下午四点，车间在大会议室里召开政治学习时，老赵就让胖子和瘦子并排站到台子上去，然后把俩人的头按到胸前，供大家现场教育和批斗。看到瘦子和自己站在一起，胖子就挪开脚躲他，不愿意和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并排站。老赵看出了胖子的意思，就用手推瘦子，让他到主席台的另一边去。胖子和瘦子就中间隔着一个主席台，在左右两边挖着个头站立着。
       频繁的学习和批斗会，把台上站立的和台下坐着的，搞得都不那么严肃了。台下的工人刚洗完澡，头上还在冒着热气，坐在座位上时，有的就捧个茶杯翘起个腿，有的就拿个报纸翻来覆去看。嫂子们坐在一堆，打着毛线，说着闲话，铁丝班里的小崔也跟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
       小崔说：“那个瘦子么样看，都不像是个右派。”
     “那他像个么事？”旁边的嫂子紧跟着问。
     “像个大流氓！”小崔的回应惹得周围的嫂子一阵大笑。
       听见台下有动静了，台上的胖子和瘦子这时就抬起了头，用眼睛东瞄瞄西望望，看到熟悉的人，就咧开嘴笑。台上台下经常性地这样互动，双方都像似在配合着演一场戏。老赵在主席台上看见了，也不管，把眼睛盯着稿子，照样声音洪亮地把它念完。
        胖子的老婆四年前就得病死了，他一个人拉扯着一个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女儿每天中午放了学，就到铁丝班里来吃午饭。午饭的菜，经常是白菜叶子加白菜梗子混在一起，是胖子和女儿头天晚上吃剩下的，被胖子装进饭盒带到班组里来，放在暖气包上热下，再和女儿一起吃。女儿咽这些菜时，喉咙里直打嗝。小崔有时看见了，就在自己饭盒的菜里，挑出些肉来擀到胖子女儿的碗里。
       小崔长的白白胖胖，有时把工作服的裤脚卷起来，就露出了白花花的小腿肚子来，在车间的男人堆里很是耀眼，有人就照她的样，给她起了个“日光灯”的外号，意思是比白炽灯点起来要亮要白。亲戚给她介绍了厂子外面的朋友，她看不上，厂子里的男的又都想找厂外好看的，她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三十好几了，还没找到个朋友。
       胖子的女儿很乖巧，碰到小崔了就阿姨阿姨地叫，小崔就问女儿：“你爸爸待你好不好呀？下了班你们都做些么事呀？”
       胖子在班组里闷声闷气，每天只晓得挖着个头扭铁丝，一个班下来，铁丝扭得堆了起来。看他这样卖力，班组里的人都认为胖子不像是个右派，有时就丢根烟给他，想和他吹牛。胖子是问就说，不问就把个嘴巴闭紧，他生怕哪句话又说错了，被听的人偷偷向老赵汇报。
       小崔也认为胖子不像个右派，回到家，有时就跟她姆妈说：“我们班组那个胖子蛮老实的，根本就不像个么事右派。”
       有一天上班，胖子和小崔推着个板车，把扭好的铁丝送到成品班。瘦子被打成右派后，也被下放到了成品班磨钢。
       他看见小崔和胖子推车过来了，就放不砂轮机，摘下口罩，凑到小崔跟前说：“‘日光灯’来了呀？怪不得这里亮晶晶的哟……。”用些言语挑逗她。
       胖子听不下去了，就说：“我们俩个都是右派，你说话注意点。”
    “老子不是右派，你个死胖子才是右派。”瘦子连说带推，把个胖子推得直往后退。
        胖子最忌讳别人当他面说他是右派，就抬起手甩了瘦子一个耳光，边打边想，右派打右派，右派打得又不是革命群众，怕个么鬼。
       瘦子捂住发烫的脸，心想被一个右派打了，好不倒霉，便冲过去和胖子撕扯在一起。
      这时的小崔见俩个人打了起来，便挡在俩人中间，护住胖子，指着瘦子的鼻子提高嗓子说：“你这个右派还敢动手打人……！”
       瘦子急了，也指着小崔：“你……你不是说我是个大流氓呢？我怎么又变成右派了？”
      “你今天就是个右派！”
       刚刚围拢过来的同事，本来就看不惯瘦子平常不务正业，拈花惹草，听到小崔这样一说，就给小崔助威，“哄”得一声大笑起来。
       后来，小崔把胖子带回了家，她姆妈就问：“这个胖子是不是那个你经常说的右派？”

一方

细细书写两个不同的右派——故事温暖，感人，喜欢小崔，喜欢胖子，更喜欢故事的结局。

老党

[i=s] 本帖最后由 老党 于 2016-5-19 09:26 编辑 [/i]

俩应为两，两的后面可以用量词“个”来修饰，而俩就不可以了。如：哥俩，哥两个。所以将标题的俩改为两。

老党

精 生动。

陈永祥

谢谢老党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