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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条村狗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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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4-5-25 17:23:3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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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通过一条狗认识我们村儿的,那条狗没家,整个村子就是它的家。它可以随意地在村子里行走,它熟悉村子里的人,知道整个村子的历史,甚至比老人嘴里漏出的片段还要完整。人嘴里的历史,喋喋不休,总是滤去对他们不利的东西,有利的,又会添枝加叶说出花儿。有能说的,有不能说的,有他人能说自己不能说的,自己能说,他人又没想起说的。实实虚虚,浓浓淡淡。历史,总以阳光下一根绳影子的姿态扔进我的耳朵里,伴随着熟悉的街道老墙磨碾旧树跟我在村子里相见,每一处都有人的影子。影子,有活人的有死人的,游走在街道老墙磨碾旧树里,时而清晰,时而散乱——直到某个旧物败坏得不成样子,不得不做个新物替代祂们。

      新物戳在旧物中间,局促拘谨,带着一股急切融入的渴望。对新物融入渴望的阻拦,于村人来说,天赐之乐趣。连腿脚不利落的老人也会伸出穿了棉裤皱巴的腿绊上一脚,以此警告新物,此地并非坦途。平原上的村子,也有崇山峻岭。

      当然了,如果你够狠,视那条腿如无物,没看见似的踩上去,锥着脚跟碾。所有的人,都不会再跟你伸腿,没有第二条腿伸出来。人们远远看着,看那条濒死的腿的抽搐,以及那条腿主人的抽搐。他们对抽搐的喜爱超过了对拦阻新物的勇敢,那来自乡邻熟悉的抽搐,具有两重意味——乡邻,熟悉;抽搐,熟悉,熟悉叠摞一层熟悉,那么有意思,生出了新鲜,生鲜的熟悉多么难得,毫无阻拦地将那些浑浊的眼睛擦上一擦,让眼睛获得短暂的清澈。如一口飘满草棍儿马粪的老井忽然砸入一股雨水,草棍儿与马粪均被驱逐,朝井壁圈儿荡去,井心露出一块久违的天来。天,那么蓝,蓝得人心跟着明闪,发慌。如果那条腿的主人当作啥也没发生,并没有抽回那条死腿,(大多数都不会抽回,只是个零件,他们的零件都是那么一块一块死掉的。)人们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别犹豫,走你的路,一丝一毫的犹豫,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你要知道,村人眼睛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前面的眼睛负责浑浊,后头的眼睛才负责犀利与捕捉。你的任何犹豫都会给你带来一场灾难,撞死一只鸡你要掏出一头牛钱。都很善良的,都很善良的,他们只让你赔一头牛钱,而没跟你要一条船钱。只是听说,他们也没见过一条完整的船,村东河滩上有一艘废弃的船,半陷在河沙里,骨架歪斜,壮汉迟暮在河床上,船板以及一切能掰拆的,填了灶坑。那填灶坑的船板,是壮汉年轻时候的事迹。村人,每个人都是壮汉,不管旁人怎论,每个人都有一段时间认为自己是个壮汉。

      我二舅家挡鸡窝的板子,是那条船上的。

      鸡窝是我二舅的爹我姥爷垒的,除了偶尔掏个鸡蛋之外,二舅跟那个鸡窝只有一块挡板的联系。若干年前河水很大,勉强够上冲荡那条船船底的时候,我二舅被体育老师打出学校,河滩上闲走。发狠地想着造把枪,把体育老师一枪崩了。校长扒开人群点头哈腰,捧着学校里最好的吃食,不敢瞅我二舅的眼。死去的体育老师地上躺着,压着好大一滩血,穿着他那身镶两道白条秋裤似的运动衣,脖子上的哨儿泡在血里,那血,往哨儿嘴里流着,试图将那哨儿再次吹响。小秋花在人群里,她不害怕,小秋花她哥拼命地抽自己嘴巴,一边抽一边缩缩身子,怕我二舅也给他来上一枪,报寻茬儿揍我二舅的仇。

      攀着破龙骨,上了那条船,抠开一块翘起的板子用劲,扯了下来。一甩,那板子居然插在河滩上,犁片似的立插在大大小小的卵石中间。疏疏落落的河草,牛尾巴似的河,一点劲儿也没有似的往远处流。太阳破碎在河里一疙瘩一块,浑白,懈怠,半死不活。

      哪儿有人说得清我二舅为什么不上学了,我二舅自己也说不清。街上走,没有羞于见人的一点意思。上学是孩子该做的事,不上学也是该做的事儿。没有人一辈子总上学,不上不上了。

      村里有过一座小庙,变成牲口棚。套牲口卸耕具,骡马打滚,将庙前的空地磨出一层带着碎草的浮土,还有头发茬子。浮土下面,硬结的土地寸草不生。大车与农具木木叉叉靠一堵半塌的墙摆成一片,适合闲屁股坐坐。换豆腐的,打竹帘子的,在此处立立等等。与牲口棚并连的一间厢房,是个剃头棚,下雨不算太漏。

      那条狗以牲口棚边农具架子底下为家。瞅着剃头的往热水里蘸手巾,嘻哈着嘴吹,盖在人脸上。攥一把棕刷往搪瓷缸子里杵,带出浓肥皂液刷上胡子拉碴亮出来的僵直的脖子下巴。说闲话,扥皮子刚刀。

      不管水凉水热,剃头的张三把我二舅的脑袋往盆里一按,弄湿不剐拢齿子就算,嗡嗡嗡嗡,剃完照脑勺一拍,“成,下去。”天热,四脖子汗流,掸几下痱子粉,白脖子出了剃头棚,瞅一眼农具架下哈哈舌头的狗,顶着大太阳,走进没处藏没处躲的炎热里。我二舅没胡子,看着能躺上靠背可以放倒的椅子上等着刮胡子的人眼馋。家里没人,对着破镜子用剪子铰唇上的软毛,盼着它们硬起来。

      要说不怀念学校也真淹浸了我二舅的心。刮风天哪儿都是土,课桌子上可以画枪。下雨天,换个靠窗户的座位可以瞅雨水砸大泡。放学盯着一块瓦碴踢,踢过村子,看到家门,用力一脚,瓦碴钻进秫秸堆。那只狗,走过秫秸堆,跑了几步,调转屁股冲我二舅叫。钻高粱地攀高粱穗头尝甜杆儿,一嚼一耷拉,遇见甜芦稷塞一书包。三五个一同钻,看青的瞅见白瞅见,逮不着。

      还有小秋花。

      小秋花的事儿,我二舅跟他的好朋友谢子龙讲过。谢子龙又跟别人说了。我二舅得到了平生第一次背叛。于是谢子龙由最好的朋友变成他人生里第一个仇人。小秋花她哥劫我二舅揍了两回,一次在河边,一次在剃头棚的矮墙后身。河边那次我二舅并不明白,离小秋花她哥很远,非说溅水弄脏了他。剃头棚那次打得狠,睁开眼,没了人。泡桐树的叶子还没拳头大,一树恍恍惚惚摇摇晃晃的紫花。

       我二舅并不把小秋花她哥当仇人。

       谢子龙,谢子龙。不念书的我二舅最大的念想就是惩罚叛徒谢子龙。上河滩,寻趁手的石头。挖了一个大坑。憋着,放学的路上憋着谢子龙。总有人跟谢子龙一起走,没见谢子龙卖过单儿。找了一个铁枪头,赤脚蹬一双开绽的笨底子老鞋,骑石头撩水磨。弄了两节钢筋棍,砸出尖儿,老远,往树上投。以我二舅他们家为圆心,楝树杨树泡桐树,树干上留下不少窟窿,流着树液,缓慢变色默默捱疼。

      偷家里窝头训练那条狗,我二舅想把那条狗练精了当个帮手。甚至变成神兽蹿房越脊。跳进谢子龙住的小西屋一口咬死那坏种,叼脖子拖出来,穿过谢子龙他们家大门,村里走,一圈两圈,搭剃头棚的矮墙上,没骨头似的仰面朝天反折,鲜血淋淋。神狗甩嘴,谢子龙就飞啦,直接飞进河滩上的坑里。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石头雨,将混蛋砸成肉泥。封里头。

      那条狗不跟我二舅挨得太近。有窝头,窝头扔地上,后坐屁股试探着吃,时刻预备跑离。

      天热得恓惶,唧鸟儿叫连了片。枕着俩手盯着顶棚恨着谢子龙。上几日下雨,房子有些洇水,报纸糊的顶棚脱了个角,虚耷拉着。湿黄一片,报纸上的字,浮升在那摊湿黄里模糊不清。他有些困。

      谢子龙,唧鸟儿,土墙,黏,炕席,谢子龙,狗,虚耷拉的顶棚,炕席,热,硌得慌,虚耷拉的顶棚。

      挡鸡窝的板子斜靠在鸡窝口,斜耷拉顶棚似的虚靠着。挪开,伸手去掏里边的鸡,鸡不安的躁动里,抓住了,又放开。浅蹲抻拉身子做出吃力够的样子,听着他爹往出送老白毛儿。老白毛儿,保媒拉纤儿的,几个村来回串。自来熟,跟谁都熟。没人轻易得罪她。“真费劲,逮不着。”鸡,咯咯叫着,我二舅说了谎。鸡知道是谎言,挡鸡窝的板子知道是谎言,他爹知道是谎言,老白毛儿知道是谎言,秫秸堆,楝子树,楝子树紫花上爬着的小蜂——世间万物都知道那是谎言。被谎言拥着,老白毛儿与我二舅他爹一起往门口走,那么自然,那么熟络,没人将那谎言当真,没人将那谎言当假。

      顷刻之间,我二舅跟他爹因为一句谎言相融了,融成了父慈子孝一股默契的温暖。抓鸡送未来的媒人自是应当,没抓住,不送,是鸡的事儿,没有主人轻看媒人的责任。“哪儿能空手儿走。”主人说。“还来呢,到时候还来呢。”媒人预定下未来的谢仪。

      老白毛儿拎着尾巴与俩萝卜消失在夹道转角,我二舅他爹走回家门。破门仄歪,夹道空空荡荡。那条狗,去村底找另一条狗,夹道口,老白毛儿一拐,挡了去路。狗一惊。“滚,脏东西。”老白毛儿扬起手里的萝卜吓唬狗,萝卜尾巴断了,滚向墙根。土墙下一铺秫秸花支棱着几朵说白不白说粉不粉的花儿,近地挨墙的叶片,枯边儿蜷蜷。

      旧房的山墙在狗眼中轰然倒塌,漫天灰尘。灰尘里钻出几个推墙的人,往灰土轻处快走,边跑边啐。房顶上的梁椽拆下,院子一角堆着。谢子龙他们家要盖房了。

      事儿早有征兆,从前年谢子龙他爹买下第一车砖的时候开始酝酿。赶大车的把式赤膊上身拽着牲口的笼头讯问谢子龙他妈卸砖的地方,谢子龙他爹接砖车等岔了路。依着心思,砖车应当走村中大道,从村里所有人的眼里心里横插而过,车把式抄近儿,没插。远远往家跑着指,谢子龙他爹,跑掉了一只鞋。村子出现一个卡顿,街上的人都停下在做的事情看着那砖车,看砖夹四块一夹往谢子龙家土墙外头码。只有那条狗,追只花猫,土墙豁口那边,停也没停,半个身子一滑而过。

      砖挨着谢子龙他们家的土墙码成一趟。每年都会长出一截。过几场雨,砖褪去了躁红,黯了。砖缝里孳出一些草芽,长不高长不久,焦了头。

      房材料围着谢子龙他们家堆起来。除了砖垛,还有麦秸,院外挖了个坑,谢子龙与他爹,炼灰膏。石灰块在两层砖码好的灰池子里噗噗吐出热汽,再泼一桶水,开了锅。三齿儿在灰池子攉弄,灰水流进大坑,余物被勾出来,像极了人嘴里炼流言,有意思的嚷嚷出去,没意思的歪歪脑袋吐掉——每一块石灰石洗了再洗。

      月夜,狗经过灰膏池,那堆废物旁,翘腿尿了一尿。走开,又转回来,闻闻。灰膏的气味弥散在月色里,一泡狗尿盖不住,踟躇一下,它走了。

      上梁的时候,很多人跑过去看,也有我二舅。地上戳了桩子,桩子上捆着很长的吊杆,两拨人,一同下压,梁就被平着吊了上去。平着上去,那,可能是一棵树一生横着所能到达的最高高度,我二舅想。放了炮,梁上贴着红纸。谢子龙他妈张罗匠人们吃饭,有酒。

      房架子立起来,空荡荡。谢子龙他爸的心里满满的。让我二舅想起河滩上那艘破船,总觉着房架子是那条破船翻转过来倒扣于谢子龙他们家的。为此,跑去河边。到了河边,却又不知看什么。有只大鸟河滩上远远站着,白瘦而孤独。好久没有看到河鸟,甚至从记事起就没看到过。那个坑,为谢子龙挖的坑里满了水,不高的水蓼红红着尾巴摇在坑周。坑里,似乎生了蛤蟆骨朵,水面底下一厾一撞。

      吵过两场架。一场因为谢子龙他们家为盖房而卸的一堆沙子挡了邻居的路,惹得邻居骂闲街。谢子龙他爹抄起一根椽子冲出去。一场因为蛤蟆夯砸围墙墙基,震落了街坊房顶上的塔灰,而那塔灰掉进了端着的饭碗,谢子龙他妈“婶子”“婶子”笑着脸叫,满是老口子缠满橡皮膏的手拍打找上门的肩。

      邻人们轻易不会吵架,可是,不吵架如何也不能体现自己在谢子龙他们家盖房这件事儿上的重要与存在。不能纾解心胸中那块老咸疙瘩一般的心意。那疙瘩,皮韧死咸,皱巴巴挂满粗粝的盐粒子,说不清在哪儿堵着,反正是堵着,一动一磨心。

      村里人为了捍卫自己而战的机会不多,一生或许都碰不到,一旦碰到了,绝不轻易放弃。谢子龙他爹攥着椽子看邻居,骂声弱了,变成了解释,“你敛敛,过人陷脚,你敛敛。”

      我们村里,盖房与生孩子一样,显了怀,孩子在没生出之前,人是谦卑的,蹑手蹑脚,认识不认识,先递个笑。一旦生下,是个男孩,离满月还有十天便惦记抱着孩子游街。

      谢子龙他们家人脱了两层皮。零零落落的房群里,立起一座新宅。新宅将村子照亮,亮不多久,又陷入到旧有熟悉的不明不暗中。

      谢子龙他们家安街门了,铁的,门头花栏上的枪头儿真尖。小工厂做的,镇子上小工厂做的。哼,美不了多少日子,几场雨给浇软喽。木匠进座儿啦,给老谢家打门窗。开了谢子龙他姥爷的棺材板。妈的,不孝!姑爷不孝敬老丈杆子,老丈人预备打棺材的棺材板都给开了,有报应,等着瞧,等着瞧。可不是,可不是,开棺材板,刨花儿刨出都是黑的,可黑可黑,点着,火都黑的。借不少钱呢还,我没借他。后晌下雨,泡了老谢家,院墙没留沟眼。能留沟眼嘛,去瞅瞅他们家的吃食,给匠人的吃食,不给留沟眼,不是自找?自找!那狗冲老谢家叫了好几宿,到后半夜就叫,准看见啥了。

      老谢家的话题成了人们闲聊的中心。新盖的房子牵扯出村里人的闲话与见识,谁都乐意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那些看法,均在背后流淌,与村口那条河里的水一起流淌,大多数回旋在村子里,转圈儿,转圈儿,剐带一下河草,不能将河草怎样,不放弃剐带,是个流程的一部分非完成不可,流向下一个村子。流言与流水仿佛天然就是整个村子的一部分,挨近谁跟谁都有关,远离了,没人心疼。只有那条狗对这事儿毫不上心,该对着人叫一样对着人叫,将一个村子的夜晚叫得更深;该对着一条爬上土墙的马蛇子咻咻便咻咻,呲牙赶马蛇子几步,将马蛇子吓去土墙的另一面。

      我们村,至少有两副面孔。一副是有河的,一副是没河的。有河的一面滋滋润润,平缓慈爱,不耽误万物生长。没河的一面干坼皲裂,什么挨近吸什么,比饿极了的羔子还贪婪,将母羊吮得打晃吸出血来。一副是生机的,是庄稼楝树狗猫和马蛇子的,那个村庄没有脑子,没有情感,只为活着;一副是人情的,站立的,无时无刻不腌在情感之中的。东家生了儿子,出个份礼搭上一些夸奖的话,西家死了老人,拍地哭灵,嘴念死者对自己的好处给旁人听,心里盘算掏多少钱上账合适。

      老谢家盖房,石头滚坡,带起一路烟尘,上人见喜。碰见谢子龙他爹,老远说话,“快完了吧,土木之工不可擅动,真不容易,万年牢啊,真不容易,真不容易。”

      房子要漆了,漆味浓云一样罩在村子上空,给村子盖上一床被,新棉花厚被。叠严了四下,将整个村子包住,稍一翻身,漏进一些冷风,味道打旋儿。耸鼻子,真好闻。我二舅立在自家院里抻脖儿追着那味道咽。

      异味是楔进常味里的一根钉子,有好闻有不好闻,时间长了,终归要被常味融掉成为常味的一部分。这一点,跟仇恨像。灶上提下的一把开水壶,离开灶眼的那一刻起,水的温度与灶火彻底无关。取决于壶周边的温度,冬天失温快,夏日热上很久。我二舅说不上来从什么时候不那么恨谢子龙的,跟他的鼻子什么时候找不见那好闻的漆味一样说不清。漆味没了,柴油味还有,拖拉机漏油,一样好闻,盼着漏油。漆味立在自家院子就可以闻到,柴油味则要碰,出村大路上去找。

      运气好,碰得见。运气不好,拖拉机突突过身边,容不得吸满一鼻子,走了。大路也庸常,成了村子的一部分,至少不再清晰独立地被我二舅当成进出村子的必经地。

      跟这河那么像。我二舅河床上闲走,他发现自己挺低的,坡上的树们绿得欣欣向荣高出他半头。那条狗,与我二舅隔水相望,在另一坡头。坑,预备埋谢子龙的坑,被河水淹没。那一刻,河水很亮,阳光很亮,他有点恍惚,甚至怀疑那坑没存在过,挖过嘛?挖过,挖过的。挖完的时候,便在他眼皮子底下愈合。

      一个坑,在一条河面前什么都不是。一个村子,在一条河跟前什么都不是。一村人,在一条河跟前,什么都不是——所有一切,都在狗眼中,那条河坡上半吐着舌头的狗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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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4-5-25 22:06:0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芷风 于 2024-5-26 07:30 编辑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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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板凳
发表于 2024-5-25 22:08:40 | 只看该作者
学习鹰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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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4-5-27 09:38:50 | 只看该作者
平原上的村子,也有崇山峻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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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4-4-19 22:26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5#
    发表于 2024-5-27 23:11:39 | 只看该作者
    先占个位置,眼睛不打架时来细,字里淘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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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6-3-7 16:10
  • 签到天数: 16 天

    [LV.4]偶尔看看III

    6#
    发表于 2024-5-28 21:43:32 | 只看该作者
    佳句频出,就是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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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4-4-19 22:26
  • 签到天数: 1 天

    [LV.1]初来乍到

    7#
    发表于 2024-5-29 21:54:34 | 只看该作者
    有俗语说“好狗不挡道”,狗看见挡道的不是狗时,反映就有意思了,这拦路狗怕豪横的,欺弱怕硬,指啥呢?算是赌运气不?狗眼中的人永远是人,没有好与坏,只有顺不顺眼。人眼中的拦路狗,是披了人皮的,狗人对于村庄而言,哪儿都有。在那个人人都饿成狗的浑浊年代,都不承认自己活成了狗眼,又都能看见对方是狗,唉,为了活着,不算仗势欺人的,一切坏都不是故意的,都是情有可原的。读着是真挺累,写法确实有意思,学不来。

    好多词都熟悉,就是想不起来用。如果不是小说,还真的有意识在流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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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8#
    发表于 2024-5-31 10:56:16 |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好,学习鹰版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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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发表于 3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这篇奇崛,尤其开头的腿和眼睛,到末了的河床和狗,文字的陷阱随处可见,一遍读不明白,容我想想得。。。

    问好鹰兄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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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发表于 昨天 11:43 | 只看该作者
    文章开篇第一句“ 我是通过一条狗认识我们村儿的,那条狗没家,整个村子就是它的家。”堪称伏笔,解决将来的视角问题。其象征意义,贯穿全文,比如第三段的腿与眼睛,呼应第一段“人嘴里的历史,喋喋不休。。。”

    第三自然段也是个人最喜欢的一节,鹰兄饶舌似的,刻画出一幅活生生的村庄即景。往深里说,莫过世事众生相。跟着笔锋一转,用血淋淋的一幕带出二舅,作为线索,讲述了一段村庄的历史民生。尤其谢子龙部分,仿佛某种状况的缩影,具备代表性。二舅则成了乡邻的一员,变得普通,乃至淹没于众生——当初挖的坑。

    文中单独成段的一句:“谢子龙,唧鸟儿,土墙,黏,炕席,谢子龙,狗,虚耷拉的顶棚,炕席,热,硌得慌,虚耷拉的顶棚。”可视为密钥,特别是“硌得慌”,起到概括作用,如老白毛一节,以及小秋花他哥和废弃在河滩上的船。看似平静下的暗流涌动。有的像“异味”,时间长了,终归要被常味融掉成为常味的一部分;有的像“坑”,坑得却是自己。

    结尾“所有一切,都在狗眼中,那条河坡上半吐着舌头的狗眼里。”可谓点题,与开篇形成闭环,逻辑自洽。鹰兄的语言一如既往,隽永,耐人寻味,愈发精湛。而非得找个不足之处:此乃写意小品,看着不过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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