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作品59行

疾风骤雨

冬夜（外一首）

陕西·姜华


带刺的风，还在寻找出手的时机
它从门前转到屋后，然后跃过
房顶，坐在老榆树顶鸟窝上

腊月，一个在雪地里负重的中年男人
摔倒在风中，再也没有起来
那是我三十年前的父亲

后来，我沿着父亲倒下的那条小路
出了山。我带了一把泥土，可是
进城几十年了，还是一身土气

我看见路旁一些被风吹倒的野草
又被另一些风扶起。它们落下
的偏头痛，让整个家族蒙羞

这个冬夜我静坐书房，关闭所有灯光
声音和欲望，等待一枚旧时光里
遗下的种子在我体内发芽

减

从现在起，我要用减法
减去被我挥霍的时光
减去人间的所有悲喜
减去一把生锈刀锋上，那朵前朝
存放的桃花

减去我的先人、爹娘、同学和朋友
减去路旁一棵野草，一声鸟鸣
和邻家那位投河的十四岁少女
减去恩仇、苦难、血缘和贪婪
减去爱

减去曾经吃过的粮食、鱼肉、蔬菜
水果和毒药
减去用谎言捏造的面包
减去地震、海啸、洪水、火灾和瘟疫
减去今生和来世，减去苦

减去故乡、村庄、方言和走过的路
减去上院刘奶奶长年的咳嗽声及
二槐家孤独的黄狗和漂泊在异乡的游魂
减去他们的藉贯，姓氏
身份和母语

最后，请减去我自己
一件被风雨、悲喜、疼痛、儿孙
和债务纠缠的一生
我纯是，一个四肢乏力
年过花甲的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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