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上)

冬风无痕

　　当我们独自一人从一个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时，陪伴我们一路的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还有沿途的风景，虽然沿途的风景疾如旋踵，移步换形，让人目不接暇，也许因为地点或季节的不同，沿途的一切也时移势迁，然而，脚步匆匆的我们，谁又会留意他们了呢？然而我却留意了这一棵，这一排凤凰木，当木棉花开红了半空，凤凰花开却红了一城……





       东莞离深圳有八十公里路程。每逢节假日我都会坐车前往深圳，那时候我是坐公交车前往，到达深圳也是两三个小时后了，然而此时达到的地方还是龙岗而已，要到深圳市福田区还得坐上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尽管舟车劳顿，一路颠簸，但我还是乐不此疲每逢节假日前往，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里有我的至亲。





        我在东莞工作，父亲在深圳工作，每当节假日到来时，父亲便会打来电话问我放不放假？要不要来深圳？其实，就算父亲不打来电话，我也会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听说我要来，便千叮嘱万嘱咐说在来的路上一定要小心！随后担心自己上班没在家，我到了他那里却不能进房间，所以他便把房门钥匙放在隐秘的角落。



        父亲对我的千嘱咐万嘱咐还是没能让我逃脱被骗的结局。还记得那天天气尚早，来往的公交车并不是很多，我在站台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公交车到来，不着急的时候，一趟接一趟的来，分分钟就能上车。着急的时候，等死了都不来，眼看着对面的公交车嗖嗖的过去好几趟。看来公交车的速度是和心急程度成反比的呀！我如此暗想道。正当焦急时，只见一辆小型公交车向我驶来，直到后来我还知这是私人公交车。我远远便看见车头玻璃上贴着路线，没错，这真是自己要坐的车，我急忙挥了挥手，生怕错过这趟车。与我一起上车的只有两个人，上了车还发现车里空荡荡的，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一共五人而已。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不像以前老是挤车，我的心里暗喜。当车开了一会儿，同我一起上车的人发觉自己坐错车而匆忙下车了。待那人下车后，男售票员便走向我收车费，从这里到父亲那里只需要3元车费，我便拿出5元钱，然而那男售票员却说是假币。我没有多想便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元，结果还是一样，后来我掏出二十元，五十元，结果还是一样！此时我还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了，便说自己要下车，然而车并没有停下来，那男售货员便若无其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的钱包里不是还有钱吗？不如拿出来看一看，说实话，拿假币出来可是违法的，假如被捉到可是要坐牢的！”我听后，居然很听话坐下来，随后从钱包里掏出百元大钞，一张接着一张，我也担心被骗，所以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手，然而每一张被这男售票员看了一下后都说是假币！这下我有些着急了，这怎么可能，这都是昨日发的工资！我的话刚说完，男售票员便说道，“今天幸亏你碰到了我们，不然真的会被抓起来的！”这时车便停下来，我也被他们送下了车，下车的那一瞬间我觉得神清气爽。后来我便重新坐了一辆公交车，然而刚刚所说的五元假币也顺利用掉了！


　　当我来到父亲这里时已经快午时了，而父亲早已出门工作了，我在隐秘的角落找到钥匙打开房门。二妈见我来了，我便把刚刚在公交车上的事说了一遍，二妈听后便让我把钱拿出来看一下，此时我还知道自己被骗了，为了不让父亲担心，所以这件事我打算瞒着父亲。



       见父亲不在家，于是我便去菜市场买了一些肉菜回来，至少父亲回来可以吃到热饭热菜。忙碌了一天的父亲回到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此时城市的街头流光溢彩，灯红酒绿，人声鼎沸，然而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父亲回到家后便匆忙洗了一个冷水澡，待父亲洗完衣服后便坐下来吃饭。父亲是好酒之人，每次吃饭时都会抓一把花生米下酒，这也是父亲一天最惬意的时光。虽然菜色单一，然而难得的节假日让父子两聚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吃早饭，父亲便带着我去喧嚣的街头走一走，父亲的性格寡言少语，他问得最多的话就是“你的工作忙不忙？”“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末了，父亲便独自一人行走，在灯火璀璨的街头，父亲走在我的前面，在灯火阑珊处，父亲的背影越来越清晰。





          那时父亲的出租屋真的只有方丈大小，因为这间出租屋是父亲和大姑、二爸他们合租的，房屋左右放了一张上下铺，中间只留了一条过道，二爸的上下铺的上铺堆满了各种家什，父亲上下铺的下铺是大姑所用，父亲便睡在上铺，伸手便可以触摸到天花板，床尾还放了一个纸箱，纸箱里放满了衣裤，狭窄的房间令人觉得特别压抑。 逛完街回到出租屋，我在父亲的床头发现了一台收音机，看来父亲每晚都是听收音机入眠的。父亲是喜欢听收音机的，我也是。然而后来随着工作愈加忙碌，父亲便很少听收音机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当我还在睡梦中时，父亲早已起床，问我要不要吃早饭？我说我等一会儿自己做，然而父亲执意为我做了早餐。当我起床吃饭时，父亲早已出门工作了。







          短暂的三天节假日不知不觉便来到最后一天，其实父亲最终还是得知我被骗这件事，担心我在这里没有钱用，所以还给我拿了两百元钱，直到离开深圳时，父亲又塞给我一百元钱。由于工作忙碌，父亲也没能送我去坐车，只是千叮嘱万嘱咐让我在回家时要小心。交代完便又匆匆忙忙出门了。还记得有一年端午节，也恰逢父亲节，然而父亲却没能休息，我便说今天是父亲节不能休息一天吗？父亲没有回应我，只是说了一句，“你自己出去玩要注意安全！”我知道对父亲来说根本没有休息日一说，只要有工作就得做。说真的，从东莞到深圳了，再从深圳返回东莞，光花在路程上的时间也差不多一天时间，加上父亲工作早出晚归和睡眠时间，三天时间，我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也只有几个小时而已。这就是我与父亲相处的时光，虽然短暂，然而却弥足珍贵。






       后来交通便利许多，我可以不再坐公交车赶往深圳了，我从东莞坐大巴车到梅林关，再从梅林关坐地铁到深圳福田区，一路下来也只需要半个多小时而已，便利的交通节省了耗在旅途中的时光，这样我便可以仔细欣赏沿途风景。



        走出地铁，还要经过一座天桥，在天桥上，我远远看见一片火红的树冠，这片火红的树冠云蒸霞蔚，一团团，一簇簇，红得那么热烈，那么绚丽，朵朵树叶儿如红色的玛瑙迎风玉立。我快步走过去，方发现这哪里是树叶儿，这可是真真切切的花儿，它们绽放得如此炽热，只见花瓣儿密密匝匝，蕊靠着蕊，瓣贴着瓣相互依偎竞相辉映。仔细一赏，这翠绿的树叶仿佛画中凤凰的羽毛，火红的花儿似凤凰之头冠，树下的水泥地上也铺满了红彤彤的花瓣儿，像铺上了一条鲜红的地毯，顿时让我想到了一句诗，清代诗人龚自珍的一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然而，当时的我始终不知道这一种树叫什么名字？



       我结婚后，母亲也随着父亲来 到深圳，此时，大姑和二爸他们也在同一层楼隔壁租了房间。父母见我和老婆来了，格外亲切。然而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忙碌，一如既往早出晚归，母亲也在附近一家医院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母亲的时间还是很宽裕，每当下班后便急匆匆回家给我们做饭。





      吃完午饭，午休一会儿后我便与母亲带着孩子去附近的广场逛逛，虽然一段时间没有与孩子见面了，但还是很亲近我们。我与孩子在一旁嬉戏，母亲在广场与老乡们谈得很开心，此时我觉得这还是母亲他们老了以后最应该拥有的小时光，然而两年后母亲带着孩子回到老家上学，从此母亲不仅要照顾孙子，还要打理农活，想起这一切总觉得是自己无用，心里也充满了愧疚。



       在回出租屋途中，母亲远远看见垃圾桶旁有好几易拉罐和塑料瓶，母亲立即有上前拾起来，随后对我说，“你姑姑她们还时不时给孩子买酸奶喝，这些东西捡回去给你姑姑她们。”吃完晚饭，闲着无事，我便陪着母亲到附近的商场看看，母亲是一位精打细算的人，商场里有打折的活动母亲怎么能放过呢？甚至连商场被扔掉的蔬菜，母亲也会仔细挑选一些后拿回家做一顿佳肴。虽然这一幕幕在我每次来到深圳都会重演，然而我并不感到厌倦，相反觉得很幸福。如今，母亲早已回到老家了，甚至有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了，然而相较于流光溢彩的车流，还是星光璀璨的夜景，我总觉得在深圳与父母相处的这一幕幕平平淡淡还是最难忘怀的，最真实的。







       我是爱书之人，恰巧父亲出租屋附近的新世界百货大楼前经常有特价书摊出现，诸如都是十元、五元一本，每次来到父亲这里我都会欣悦前往挑选几本中意的书，母亲对我这个爱好并没有干涉，估计母亲也是知道“开卷有益”吧。在那个智能机和网络不太发达的时代，每当周末放假，我都会坐在阳台上捧着这些书仔细阅读，这也是一段惬意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时光能够把它融入书本中，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呀！然而如今随着生活节奏加快，虽然自己还有买书的习惯，然而买回来的书本大部分都成了“收藏品”罢了。





        父亲他们的出租屋旁就是一小区，小区旁便种了一排在天桥上看见的那种树，这一排树高大茂密，攀过高高的围墙，树冠横展而下垂，浓密阔大而招风，所以走在这条通往出租屋的小巷时不禁让我停下脚步纳凉，只见一朵朵绽放的花如同一只只火红的凤凰展翅高飞，一树艳丽的花就像一支燃烧的火把，仿佛要把这座城市照得红彤彤的。这一排树高大葳蕤，就算爬上了三楼，依然能够从镂空的墙壁里触摸到它的绿叶儿，这几年往返深圳，我都没有注意它呢？也许是来去匆匆，无暇顾及，也许是它当年矮小，今日方成大树，引人注目，直到现在我还知道它还有一个优美的名字“凤凰木”。



       以前我还没有结婚时，还可以与父亲挤在一起睡觉，然而现在却不同了，好在大姑他们都搬了出去，于是母亲便打地铺，我便打算与父亲一起睡地铺，然而母亲让我和老婆睡床上，还说我们年轻人不能睡地铺，小心以后得风湿病。不知为何，那时候的我居然信以为真。也许是因为母亲的一番盛情让我们难以推却，然而每当母亲一句“都是自己一家人，将就一下！”时，我的心还是莫名心疼。虽然房间只有方丈，然而却还是有家的味道。





　　早春三月在其它地方还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然而南方在此时早已过花红柳绿的景象，天气逐渐变得闷热潮湿，这便是“回南天”。深圳的天气也逐渐变得潮湿闷热，此时的凤凰木长出缕缕嫩叶，重叠在一起，随风飘动。树上只有零星的，没有完全绽放的几朵小花在一旁摇摇欲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重重叠叠的树叶上聚满了汗珠儿，树底下一段带有泥土的树桩上聚满了充满绿意的杂草，欣欣向荣，格外葳蕤。不久后便迎来了春节后的第一个小长假，这就是“清明节”。放假后我便迫不及待坐车赶到了深圳，此时母亲正在忙碌，然而有一位比母亲年长几岁，身形瘦高的妇人在照看我的孩子，虽然我认识他，但是却一直不知道她是谁？由于我与父母没有住在一起，所以对这个问题也没有深究，只知道她与父母住在同一层楼的老乡，后来我们一起出门逛街，一路上看得出来孩子很喜欢她，她也很热情为孩子买一些零食酸奶等物，直到第二年的春节我还知道她与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那年过完春节我准备返城，但在几日前母亲突然被检查出腿部有疙瘩，所以在今日母亲便打算去医院做一个小手术。母亲知道我即将返城，担心我一路携带行李的艰辛，所以今日顺便把腊肉，橙子等物用三轮车拉到快递点，通过快递递到城里。把一切都打点完后我们便陪着母亲来到了医院。



　　虽然只是一个小手术，但还是令我忐忑不安，毕竟这可是在身体上动刀子的事！母亲却安慰我，“没事，就一个小手术，一下就好了！”尽管母亲这么说但我还是在医院的走廊上徘徊，默默祈祷，正当我担忧时，只见父亲已搀扶着母亲走了过来，虽然母亲腿部的麻药还没有过，但我还是看得出母亲强压着疼痛，母亲见了我们，露出一丝笑容，宽慰道，“没事了！”我们见母亲无恙，我也就舒心了。



　　出得医院，父亲推着三轮车，我与母亲在其后闲谈。正在这时，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喊，“xx!”是谁在喊母亲？我们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只见一位熟悉而陌生，且特别亲切的阿姨一脸微笑向我们走来:熟悉是因为昔日我去深圳看望母亲时，她会时不时前来做客；陌生是因为我至今还不知道她的姓名；直到前几日她的儿子结婚时，还特意交代母亲让我们全家人去喝喜酒，后来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这位阿姨是母亲的结拜姐妹，按理说我应该叫一声“大姨”，没想到母亲与她还有如此渊源。



　　“大姨！”我叫了一声，她和善地点了一下头。随后便与母亲攀谈起来，原来母亲今日与大姨早有约定，母亲今日要给我邮递腊肉等物，也便告知了大姨，大姨闻言也想顺便邮递一些东西给她的儿子。说到这里，母亲一瘸一拐走到三轮车前，把三轮车里剩下的橙子用塑料袋装了起来，送给了大姨。尽管只是普普通通的橙子，大姨也是千恩万谢。突然，大姨发现母亲的行动有异，便着急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当母亲告知今日手术的事时，大姨一脸惊异，“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什么不给我说一声？我好去医院看望你！”母亲听后，说道，“没事，就一个小手术而已！让你担心了！”大姨听后，还是很用关心的语气嘱咐母亲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虽然只是颇为普通的言语，但在一旁的我听着也是格外暖心，感动。



　　我们与大姨闲谈一会儿后，大姨便离开了。我与母亲在拥挤的人群里行走了一会儿，突然从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喊声，我们寻声望去，只见大姨提着一箱牛奶向我们招手，我与母亲停止脚步，只见大姨提着牛奶缓缓走了过来，为了避开来往的车辆，大姨在车流间走走停停，但那种亲切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几米宽的马路，约摸过了几分钟，大姨还来到我们跟前，她把手中的牛奶递给我，并对母亲关切嘱咐道，“动了手术，除了要好好休息，还要多多补充营养！”母亲见大姨如此关怀备至，有些感激涕零，我接过牛奶，站在一旁，对大姨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大姨与母亲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妹，但大姨却对母亲有如此莫大的关怀，感人肺腑。



　　母亲与大姨寒暄一会儿后，大姨便告别了，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穿梭，我的视角渐渐模糊……

李听圃

很长时间没看过无痕写的作品了，我喜欢东风无痕的文字，因为诚恳真实。知道他很忙肯定是没有时间提笔了，今天看见这一篇回忆性的文章，依然是同样的风格，说着自己经过的生活和亲人之间的细节，慢慢道来都是沉浸在一种儿女对父母情深沉的愧疚中的心情描述，细细读来，体悟着那种想尽更多报恩还不能到达的压抑感里。被他这种纯情的文字所感染，所感动。所感慨。我很赞裳这浓浓的亲情文字。她拨动我们心灵最脆弱的隐秘处，有时感到令人战栗。这是一个有浓重儿女情怀和家国情怀的男人，沉默是积攒资本，隐忍是一种行动前的预备，我相信文字中隐忍一定会有喷薄和欢唱的阶段，会有达到宿愿得偿的喜悦和抒发的时候，我衷心祝愿他的孝心能得到表达和释放，更期待他的纯洁的心情文字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人性化体验和更美的心灵感受！！

云上云上

朴素的文字传递着真挚的情谊，令人感动，欣赏学习，赞。

白水

虽在他乡异地，父母在的地方就少不了亲情。

冬风无痕

李听圃 发表于 2021-8-22 23:41
很长时间没看过无痕写的作品了，我喜欢东风无痕的文字，因为诚恳真实。知道他很忙肯定是没有时间提笔了，今 ...

感谢老师的精心点评，甚是感动！这段时间由于工作太忙，加上自己一段时间在写另一部长篇小说，所以便忽略了四季歌，甚是惭愧！《凤凰花开》这篇拙习本打算写一本回忆小说，把这十几年往返深圳的事一一记录下来，然而想了一下，写小说难免会添加一些虚幻的素材，便失去了真实性，所以还是写成了回忆性散文，虽然文字朴实无华，寥寥数语，但也是流淌在岁月里的文字。再次感谢老师精彩点评。

冬风无痕

云上云上 发表于 2021-8-23 08:37
朴素的文字传递着真挚的情谊，令人感动，欣赏学习，赞。

谢谢云上老师一直以来的陪伴！

冬风无痕

白水 发表于 2021-8-23 22:35
虽在他乡异地，父母在的地方就少不了亲情。

谢谢老师的点评，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抛弃亲情，只有亲情还是我们家人间最永恒的幸福。

神采飞扬

静听岁月在笔尖流淌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