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衔泥（议精）

依岸观涛 · 发表于 2020-9-13 05:3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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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依岸观涛于 2021-11-21 21:30 编辑

春燕衔泥

    岭南三月，天气渐暖，人们早已经脱去了厚厚的冬衣，在融融的阳光下，阵阵和风吹拂着大地，高大的红棉树已经开出了火样的花，春的意味已经很浓了。
   回到老家，见青砖老屋的高檐下已经有了燕子窝，一对青色的燕子不时发出喃呢的细语，回巢一会又飞将出去。其样子堪比那两心相印的情侣。
   因为以前每年春天，我家都有燕子前来做窝的，檐前归燕的景象，早就深印于脑海之中了。经久亦知，燕子是最愿接近人的鸟类，可能是有人居的地方就有庄稼地，有庄稼地就有昆虫可捕，于是燕与人并有了寄居互生。每年从春耕开始，田间就有燕子辛勤的身影，它们在飞翔中捕食又不损害谷物，客观上极合农人耕作的需要，于是就形成了一种无需多说的默契，而燕子选择了来人类的居所做窝也显示了它的聪明。再看生活中的燕子，因其彼此相依，结双成对觅食，也暗合了人类的婚姻与爱情观。因而人对燕的好感也就旷日有加，人与鸟的和谐亦产生出一种信赖和友善。从有文字记载至今，人们对燕是赞誉的，尽管燕子每年因寒冬的到来而迁徙，但到了来年暖流拱日的春天，似曾相识的它们却又如期的回到旧地筑巢哺幼。连大文豪欧阳修也观察过燕子的生活习性，于是便有了“双燕归来细雨中”的描写。而革命先驱瞿秋白为追求真理，曾以燕自诩，他“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的诗句，被赞为借燕抒情的绝唱。
   由于檐有家燕，少年无事之时，我也爱看燕子形影翩翩、不知疲倦飞翔的样子，爱听它们似是开心嘻逗，又似是悄悄情话的燕语，真正享受着一种农家特有的安闲。而乡下的人们素有燕来带祥和的说法，于是对燕子当然喜爱有嘉。由于爱燕，家里人便不管老幼，具常存着护燕之心，特别是祖母，为了不惊扰檐下之燕，经常把家中时有扑燕之意的花猫赶得老远，以便令这友善的天使们安然无忧，好让它们喜欢上这里，以便在次年的春天能如期再来。
   在古老的中华大地上，人燕寄情是个朔古常新的话题，古往今来借燕咏情时而有之，城邑如此，乡村亦然。记得有一年也是燕子归来的季节，我们那群叽叽咋咋的小学童，在放学回家的路口，拾到一纸墨迹清秀的信，信中如是道：
芳妹：
   阳春三月，轻风扶柳，万物生机勃发，欣欣向荣。
   自从与妹别后，巧见鸳鸯戏水，燕子比肩，令人思念之情顿生。妹汝善良聪颖，善解人意，令人爱慕之至。无奈天意未达，你我之间，尚劳燕东西，各居一方，会之不能，见之不得。今唯借鸿雁之翅，捎去切切之心，诚望有日莲开并蒂，共仿春燕衔泥······
   这是一封充满借喻与含蓄的情书，传书者肯定与家乡的人与物密切相关。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却让我们这些幼蒙待塑的孩童长了见识。由于信中“春燕衔泥”的句子形象新鲜，乡土气息甚浓，加上其书音节朗朗，我们凭借着几分顽皮，在那返学的路上，嬉戏着将那借燕抒怀之作背得滚瓜烂熟。只是当时以为劳燕是劳碌的燕子，其实“劳”在这里指的是“伯劳鸟”，它是与燕子齐名的爱情之鸟。当然，我们自小也没有见过什么鸳鸯，也以为这是对池塘中彩羽鸭子的一种雅称。
   当然，小小同学之间，好玩是必须的，因而取笑与逗乐就不可少。因那时乡村的妹子取名“阿英”“阿芳”“阿娟”等甚多，我们的玩伴Hua仔他的姐姐也叫阿芳，于是有人戏称那封信肯定是他姐丢的，此话一出就急得他要打人，当经过一番追逐之后，他既追不上而又打不过别人时，就扬言要把他经常流着那怕人的鼻涕抹到你身上，此刻，那带着童趣的玩笑也只好在嬉戏之中作罢了。
   信是谁写的，又是谁丢的，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而最重要的是它见证了几十年前的乡村，它的爱情是唯美的，它的文字也是唯美的，美得让你时常记起她。虽然爱情向来被称为永恒的主题，但那时在我们这些小屁孩的眼中却是朦胧的，当时只觉能写得出情书者，一定是位博古通今、才高八斗的人。
   由于社会的发展，其现状也随着日月的推移而时过境迁。在科技极端进步的今天，人们对爱情的表达方式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现在的短信、“依妙”以及微信的盛行，便捷已渐渐代替了烦琐，速度亦迅速在缩短着时空，过去几千年来鸿雁传情的方式已经作了彻底的改变。活在当下，由于手机的出现，只要你愿意，纤指一按，所有的话语，文字，图片就能即时传达对方，等待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只是人们在享受便捷的同时也失去了那种因思念与牵挂而产生的情感升华。美的书信没有了，书信的美亦从此也远离了人们的生活。
   当然，我们还是要多谢一下科技的进步，因为在小小的屏幕里，深藏着包罗万有的资讯，一个简单的搜索，能让人解惑释疑，赏心悦目。只是其弊端也明显突出，比如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手机段子和游戏，会令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沉迷当中不能自拔。就算情侣相对，却也各玩各的一套。不客气的说句，假若有日手机丢了，那就和丢了魂差不多。因此，在信函渐少却又资讯发达的今日，看着冬去春来，燕归依旧，还真按奈不住追忆往事的驿动之心，那远久的昨天和淳朴的一瞬，让人好生难忘。
   也正为此因，近年来，因事回乡的我，曾特意去走走那条记忆中的乡间小路。然而，眼前虽然是一片充满生机的翠绿，但由于学校早已搬迁，过去曾经拾过情书的地方，已经无法找回昔日学童雀跃的景象了。唯有路旁那棵几百年的龙眼树，其历经沧桑，依然顽强的矗立在那里，它似乎成为那逝去岁月的见证。
   思绪在驰骋着，春的念想也在心中荡漾着。面对花红柳绿，我只想借问：在时隔几十年后的乡村中，以前那种纯朴兼婉约的爱情还在继续着吗？
   依岸观涛
   2020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