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总是伤别离

会飞的鱼

　　离家半年，前些日子回去，觉得母亲明显的不如以前了。母亲的听力很差，我们正常的交谈，她根本听不清楚，和母亲说话，要大声吼她才听得到。母亲曾经花白的头发，现如今已经全白了。母亲走路的时候，佝偻着背，也不再像以前般的疾步如风了。自曾父亲走后，母亲像一个失去依托的孩子一样，终日恍恍惚惚，不知道该做什么，经常还如父亲在世时那样，抱着她那只老猫站在街头，执守着那一份永远不会归来的祈望……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说好了第二天回家，哥哥特意打电话嘱咐我早晨要早点过去，不然，母亲会早早的等在村口的。为了不让母亲早村口守望，我早早的和孩子们就过去了。远远的还是看见母亲在街头不停的张望， 孩子们大声叫着姥姥，母亲一边走一边还在责怪我们：“你们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好久了。”说完，母亲便像个孩子似得撇嘴，瞬间眼圈就红了，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母亲深邃的眼窝里接二连三的滑落。我半拥着母亲，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安抚她的情绪。直到进了屋，哥哥嫂子都帮忙劝母亲，说是我回去看看是好事，该高兴，母亲才像个孩子般的露出了笑容。


　　在家里宽大温暖的炕上，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用她昏花的眼光认真的打量着我。母亲一直说她很想很想我，说她夜里做梦还梦见父亲，梦里父亲急急地赶路，告诉母亲我要回来了，他赶着去看看。说罢母亲又开始落泪，母亲絮絮地说：“你这次回去，再几时回来啊？我大概再也看不到你了，唉，养儿女有什么用啊？翅膀硬了，一个个不在我眼前……”


　　听母亲说了半天，我明白母亲不是真的在抱怨，她不过是在我面前宣泄她那些无处不在的思念罢了。依然喜欢和母亲盘腿而坐的感觉．经过长时间的飞行，我根本没有休息好，母亲拉开一床被子让我躺下，而她执拗的依然让我像儿时那样枕着她的腿．在母亲的怀里感觉真好．孩子们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小女儿说：“姥姥，我妈妈又不是小孩子．你干嘛还抱着她啊？”


　　母亲笑着抚摸着我的脸，满含慈爱的说：“有姥姥在，你妈妈就是一百岁，在我这里也是个孩子．”


　　母亲这一句话，打破了我伪装了半天的坚强，一瞬间我在母亲的怀里泪流满面．对父亲和母亲的亏欠和愧疚一下子涌上心头，想着这一次远离，还不知道下次的归期，自责的同时，也深深的难过．我抱着母亲，数不清的委屈和悲伤的情绪一下子把我包围起来，在家人温暖的呵护中我退下所有的伪装，从开始的抽抽噎噎，到后来差不多已经是放声大哭了．母亲和哥哥慌慌的，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哥哥还是如以前遇到每次我撒赖大哭般紧张，他一个劲地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快别哭了，别吓着孩子呢……”


　　我多么想我还是那个会 撒泼耍赖的孩子，至少，那样我可以守在父母亲身边．那样我就不会在父母养我到羽翼丰满的时候，留他们在原地守望着一份望眼欲穿的孤单．长不大的岁月我不会离家越来越远，我也不用在不想离开的时候，不得不一次次强装笑脸跟至亲的人们说再见！


　　这些年总是来去匆匆，每一次在家待得时间都很短。就算我于心不忍，但终究还是要让母亲一次又一次承受离别之苦。临别的前一天下午我回家向母亲告别，一进门就听见母亲再跟她的那只老猫讲话，那只老猫温顺的盘在母亲的双腿上，就如我前几天枕着母亲的腿一个样子。我可怜的，孤独的母亲，我可以想象我不在的时候，她是如何把这只老猫都看成自己的孩子般的爱护的。母亲抬头看见我的时候，她迅速地把怀里的猫推到地下，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是怕我吃醋，她以为我还是那个般霸道的不允许她抱别人家的孩子的小丫头。


　　母亲热切的看着我说，今晚在家睡吧，你看，我把被子都铺好了。看着母亲热切的目光，我不忍心拒绝，因为晚上是婆婆的生日，我知道不会太早。我答应母亲晚上九点过来陪她睡觉。


　　晚上我还是提前了一些回到母亲那里，母亲在灯下等我，那只老猫看我进门便识趣的跳下炕溜走了。宽大的炕上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我们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静静的彼此看着对方，就算在被窝里，母亲也不肯放开我的手。我和母亲手握着手，相互注视，一切都在不言中，我们谁也不说话，谁也知道这一场离别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逢？夜里三点半我醒过来，睁开眼便是母亲苍老的脸，原来母亲正侧着身子，低头看着我的脸。眼神交融的那一刻，我看到母亲眼底有泪水在打转。母亲说她一夜没睡，她只想好好看着我，她最爱的孩子到头来却离她最远，她说她愿意这样看着我，她现在这个年纪，是看一眼少一眼的年纪了！


　　我不能再在母亲眼前流泪，我假装撒娇的搂着母亲的脖子，我在她耳边大声地说我会回来看她，很快就回来看她，我和母亲都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就如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却只赶上了父亲的葬礼一样，我曾经也告诉父亲，我会回来看他，可是总有很多时候天都不遂人愿，我终还是没有守住我对父亲的承诺。但愿对于母亲，我的承诺是有效的，我祝愿母亲健康平安，但愿我们母女今日别离，他日又相逢！不忍别，终需别，我终还是没守住“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一直没能够承欢膝下，纵有千万不舍，如今不得不再一次作别高堂老母，怀揣着母亲近乎悲凉叹息，继续我那遥遥无期的征程。


　　漂泊大概是我最终的宿命，离愁也早已浓墨重 的融入了我的生命。一次次离家远行，我也曾试着淡漠的面对这一切，可是我毕竟是个俗人，任我怎么努力我也做不到不悲不喜，总还是忍不住留恋，留恋这原本属于我的一切。紧紧地拥抱着母亲，贪婪的嗅着母亲的味道，我希望把我的拥抱留在母亲的梦里，而我也可以在将来翻阅记忆的时候，找得到这些熟悉的画面，用来温暖着我颠沛流离的旅程……

侯诗杰

真情道白，细腻描述，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