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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长篇连载】茅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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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2 19:3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见亲娘始知老生父,到铜陵初识大江流

数行童稚语,无饰出天然。
谁肯细心阅,茶余作笑谈。
   
   直到天黑的时候,大大才回来。他个子老高,我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一脸络腮胡子,浓密而粗壮。在和老姑寒喧几句后,就一把抱起我,在我的脸上乱疼,那胡子扎得我好痛好痛,我强忍着,不叫痛,我非但不认生,还搂着他的脖子,亲热地叫着:“大大。”  并吵着,要他把刺刀拨出来。他放下我,拿起刺刀,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住刀把,只听“咝”地一声,就拨出来了,那刀有一尺多长,白汪汪的,看起来很锋利。大大说:“很长时间没擦油了。”  他一边擦油,一边跟我说:“这东西危险,你不要玩它。”
  
  我这个新家里,有了一个叫“大大”的男人。
  天越来越黑,我吵着要姆妈点灯,姆妈走到墙边,墙壁上挂着一根长线,只见姆妈随手一拉,“咔嚓”一声,满屋顿时雪亮了,原来,这屋中央,挂着一个玻璃球,光是从玻璃球里发出的,我很好奇地问姆妈,“这是什么?咋这么亮!” 姆妈告诉我这是电灯,当晚我和老姑睡地铺,半夜时,一阵剧痛,让我从睡梦中哭醒,老姑拉开电灯,抱起我一看,我左手的小手指,鲜血直淋,大大和姆妈闻声赶来,老姑急忙对他们说;“小宝的手指不知怎么淌血了。”  姆妈说:“啊哟,是老鼠咬的,这鬼地方就是老鼠多。” 大大抱着我,姆妈找了些布条子,把我的手指包扎起来。我似乎不觉得很痛,渐渐地,我又进入梦乡。
   第三天,老姑要回去,姆妈留不住她,姆妈带着我,把老姑送得很远,临别时,老姑紧紧抱着我,直流眼泪,不忍放手。姆妈安慰她:“别这样,以后,我会带小宝回去,看妈妈和你的,你要抽空常来啊。” 老姑点点头,取下自己心爱的银项圈说:“以后,难得见到小宝了,我真的舍不得他,把这根项圈,送给小宝吧!” 姆妈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戴吧,这是你锁命的,不能送人,我要是收下了,妈妈会责怪我的。” 两人拉扯了几个来回,最终,老姑含着眼泪,把项圈强戴在我的颈上,说:“小宝,和老姑疼个咀。” 我翘起小嘴,让老姑疼了几下。
  
  从此,姆妈,大大还有我,就住在一起了。我要大大把奶给我摸,大大便解开衣服,露出厚实的胸脯,我说:“大大,你怎么没有姆妈那样的大奶呀?”  大大告诉我:“男人不长大奶,只有女人才有大奶。”  我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大大每天早出晚归,姆妈就带着我在家,解答我好奇的问题。
  “姆妈,这是哪块?”
  “这里是普济圩农场。”
  “那些人脚上戴的是甚东西?”
  “是脚镣,他们是劳改。”
  “我也要戴脚镣。”
  “你孬啊,他们是坏人,怕他们逃跑,才上脚镣的,你又不是坏人。”
  “坏人是什么人?”
  “坏人是杀人放火偷东西的人。”
  “-------”

  有了大大,我特别高兴,也很喜欢他,每天下午,我都要等他回来,给我洗澡。这天下午,他还没有回来,天快黑了,姆妈提前给我洗澡,我不干,姆妈强行地给我洗了,我特别不高兴,趁她不注意,把衣服脱掉,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大大回来,让他给我重洗。也许,他不愿意天天给我洗澡,他用大拇指,在我身上用力的推来推去,推得我好痛,但我就是忍受着,一声不吭。他似乎发现,我的忍痛能力特别强,起身时,用两只手拎住我的双耳,一直把我从澡盆里拎到床上,我还是没有叫唤一声。【此后,他背着我姆妈,在同事面前,如此这般,表演过好几次。】
  
  自从老姑走后,我就和姆妈,还有大大睡在一床了,我喜欢搂着大大的脖子睡,这天夜里,我模糊地听见,床在“咔吱”“咔吱”的响,我翻个身醒来,姆妈就把她的大奶头,塞到我的嘴里,我吮吸几下,又迷糊地睡着了。
  
  我住的地方,是三分场八队,四周尽是些柳树和杨树,前面有一道河堤,河里有菱角菜和茂盛的荷叶,经常有人用推网在河里捞鱼,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抽水机,抽水机抽水时往往有鱼被抽出,大一点的鱼交公,剩下的小鱼小虾,都被那些人生吃了。我也学着他们,抢到一个很小的鱼,放到嘴里嚼一下,一点也不好吃,连忙吐掉,姆妈看见我难受的样子,笑着说:“好吃吧,我天天搞生鱼给你吃,好不好?”  我连忙摇着头说;“不好,不好,我不吃生鱼了。”  姆妈笑着把我往回拉,刚到门口,就看见有个孩子,蹲在地上哭,他屙不下来屎,肚子胀得难受。姆妈说:“他家没得吃的,粗糠吃多了,就屙不下来屎。” “姆妈,我不吃粗糠。” “是的是的,我不会让你吃粗糠的。”
  姆妈只在家里做家务,她在为奶奶做绣花鞋,奶奶的小脚,长不过三寸,又小又尖。这种小鞋实在难做。可姆妈心灵手巧,绣的鞋头花,比山上开的花还好看,奶奶最喜欢。因此,姆妈每年都要给他做两双,一双单的,一双棉的。她一边绣花,一边教我唱歌。
  
  “火萤虫,点点红,哥哥骑马我骑龙,夺我的刀,新花招,夺我的剪子剪荷包,夺我的牛,犁山头,夺我的耙,耙山洼,夺我的马,上扬州,扬州里面一枝花,摆摆尾子到姐家,姐家门口一个塘,三个鲤鱼扁担长,吃一个,留一双,留给大爷娶大娘,娶个大娘大,三间瓦屋装不下,娶个二娘二,三间瓦屋装半厝,娶个小娘小,脱到灰里找不到。”
  
   “哎呀!宝宝好能哦,都会唱歌了!”   一位漂亮的姐姐来到我家。姆妈起身叫道:“小宝,快叫大姐。” 我想,哪里又冒出个大姐来,和我老姑一样大了,我不认得她,怎么叫大姐呢?大姐又是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都不清楚。既然妈妈说是大姐,那就叫呗,我生生地叫了一声:“大姐!” ,她抱起我,左看右看,说:“小宝好体面啊!我喜欢。”  大姐又说:“刚才四队收菜,菜还没收完,那些劳改,就在地里拨菜根吃,连枯菜叶子都吃光了。”  “哎,没办法,他们也是人啊,吃又吃不饱,还要干重活,也是报应,谁让他们犯法。”  姆妈叹息着。
  
  大姐有空就来抱我玩。有一天,她还带来一位年轻人。这人看见我,就要我叫他大哥哥。我不叫,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大西瓜,指着西瓜对我说:“这西瓜,好甜,好好吃,你叫我大哥哥,我就开给你吃。”  “我姆妈说生的东西不能吃。”  大伙都笑起来,姆妈说:“西瓜就是生吃的,你叫他大哥哥,让他给你吃。”  “大哥哥。”  “哎---”他拖长声音答道,接着就把西瓜切开,分给众人,我得到一大块,这西瓜真的好甜好甜,我从来还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瓜。渐渐地,我和他混熟了,喜欢跟他玩。知道他是给人送信的。喜欢我大姐。
  
   这天,大大没去总场,我坐在他的大腿上,玩着他获得的劳动奖章,忽然大哥哥带来一个人,这人一进门就高叫:“老生,好啊!”  大大赶忙放下我,起来和他握手,那人和大大握过手后,一把抱起我,说:“多体面的小子,老生,你真有福气,得了娇妻,又得贵子。”  说完,在我脸蛋上疼了一下。大大只是满脸堆笑。一边泡茶一边对我说:“小宝,叫牛叔叔。”
  “牛叔叔。” 我清脆地叫着。
  “你怕不怕叔叔”,那人绷着脸问我。
  “不怕”,我真切地看着他那钟馗脸,觉得有些凶狠,但是我不怕。
  我一边说,一边摸他腰间挂的那个红穗子。
  “不怕吗?看看这个。”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匣子,“啪”地一下放到了桌子上。原来,那红穗子,就是挂在这个皮匣子上头的。
  “这是什么东西?大概冒火吧!”  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同时,用双手去捧那个皮匣子。
  一句话,把众人逗笑了。牛叔叔对着大大说:“这小东西,怎么知道它能冒火?老生,你这儿子挺聪明的。”
  大大很得意地说:“我的儿子,能不聪明吗?” 说完,把我抢到他的大腿上。
  “这是盒子枪,能打死人的,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毙了你”。牛叔叔突然变脸,大声对我吼起来。
  “那你就毙啊”!我不知道“毙”是什么意思,居然大声回答他。
  大家都很吃惊,说我胆子大,这个牛叔叔很厉害,连大人都怕他三分,何况小孩子,而我却不怕他。牛叔叔笑着,又将我抢过去,放到他的大腿上,用他的胡子,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扎了几下,就这样,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我说:“我和你大大有事去了,你自个玩吧。”   我在他们的腿上坐腻了,巴不得离开,于是一溜烟跑到门外玩去。
  我到门口去堆沙子,把沙子做成小山,圩埂,突然,一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很痛的,我很生气,我要把它逮到捏死,当我捏死蚂蚁后,就看见 大大,牛叔叔和大哥哥一道出来了,大大手里拿了一根细麻索。 姆妈也跟着出来拉着我说:“小宝,你大大和牛叔叔一起捆人去了。”
  “为什么捆人?” 我很奇怪!
  “那个人偷了队里的麦子”。
  “他为什么要偷麦子呢?”
  “他家没得吃了,他儿子吃粗糠连屎都屙不下来”
  我还没有来得及再问,大大一行人,便牵了一个人来,这人双手反绑,被拉到我家门口后,直接拴在树上,大大和牛叔叔他们,又进了我的家。这时姆妈把饭打回来了,牛叔叔,还有大哥哥,就在我家吃了午饭。
  饭后,他们继续谈事情,我来到门外,只见那人,在杨树阴里蹲着,他抬头看到了我,轻轻说:“小宝,地上有个破瓢,求求你,舀点水给我喝”。我很听话,就把那破瓢捡起来,在旁边的小水坑里舀了水,端着让他喝,他一气喝了两瓢,连声说:“小宝宝,真好,老菩萨保佑你!”。姆妈等牛叔叔他们走后,就把他放了。
  
   端午节前,姆妈把奶奶的绣花鞋做好了。大大到无为把奶奶接来过节。
  见到奶奶,我自然很高兴,问奶奶:“你也是‘无为佬’吧!” 【因为有些大人叫我无为佬】  奶奶笑着说:“你是‘桐城佬’了。” 这时,姆妈把绣花鞋拿出来,给奶奶穿,正好合脚。奶奶很高兴地说:“还是我二姐能干,现在很少有人能绣出这么好的鞋头花了。”  姆妈只是笑笑,奶奶又说:“二姐,你也算是遇到好人了,小宝该当不受苦,跟着你到这儿来了,你可知道,无为今年,饿死多少人啊!眼下,死人都被人偷吃了。”  姆妈说:“你和小姨还好吧?”  “小老(老姑)在学校里,国家有供应,我一个人在家,你放心,饿不死的。”
  这时外面来了算命的瞎子,奶奶对姆妈说:“给小宝算支命吧!” 姆妈出去把瞎子请进家,倒了杯水,让他坐下,瞎子开始为我算命,我也听不懂,瞎子走后,奶奶和姆妈都告诫我:不要搞水,说我命里要防水。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奶奶拉到隔壁屋里,指着桌上的电话对奶奶说:“这是电话,我在这头说,那头的人能听到。” 说完,我模仿大人拿起话筒,摇摇手把,对着话筒说:“总机啊,请接总场,我找老生。”  电话居然通了。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老生的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  
  “你找老生有什么事?”
  “我要他家来。”
  “为什么要老生家来?”
  “我想大大了!”
  那头传来甜甜的笑声:“老生开会,不回家了。”
  “你扯谎的,我来找我大大。”
  我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奶奶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都惊呆了,良久说道:“这是什么宝贝?!”  我告诉奶奶:“不是宝贝,是电话。”
  奶奶又和姆妈谈白【聊天】去了。
  我心里想着大大,一听说大大不回家了,就急着去找他,于是,我出门来,沿着大堤往前走。
  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大堤两边的杨树,挡住了太阳的光照,微风吹拂,阵阵清香醉人。渐渐地,我把找大大的想法,抛在脑后了。
  路边美丽的小花吸引了我,我信手採了一大把,忽然我发现,有只花大姐【蝴蝶】,立在前面的花瓣上。我伸手去捉,没捉到,于是,就追着这只花大姐,一直追到堤下,偏偏它又飞到河里,落在小荷的尖尖角上,这茎小荷离岸不远,我确信伸手能捉到它,就倾身去捉,突然,我的双耳被两只大手抓住,把我提了起来,我脚不着地,生生地被提到河堤上,原来是大大,他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劈头盖脸地抽我。我哭着往回跑。
  门内的奶奶,听到我的哭声,连忙和姆妈赶过来。奶奶急忙把我搂到怀里,大声斥责大大:“老生啊!你好狠心,把小伢的脸皮都抽破了!” 姆妈慌忙拿纱布给我擦血迹。也在一个劲地骂大大。
  “他在河边,伸手捉荷叶上的花大姐,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脱到水里淹死,都没人晓得。” 大大似乎很委曲。“我只是轻轻地抽了他一下。”
  “说得轻巧,轻轻地抽一下,孩子的皮就破了,哪天要是重抽一下,这孩子还能活命吗?”  奶奶越说越生气,“老生,我告诉你,小宝是我的命根子,他长这么大,我巴掌都没上过他的头,我小女儿要是知道你打他,决不会饶你的,你瞧瞧,她把这么贵重的项圈,都给小宝戴上了!” 奶奶很生气,说话时声音好大。
  大大低着头,唯唯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了,好吧。”
  “你敢再打,我饶不了你。”,姆妈瞪着大眼对大大吼着。
  自从这次被大大打过之后,我有点怕大大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姑来接奶奶回家,我也要跟着回去,可是,姆妈不准。姆妈带着我,把奶奶送得老远老远。才把我拉回来。
  我问姆妈,为什么不让我跟奶奶去。姆妈说,过几天带我到铜官山去玩,我不知道铜官山在什么地方,好玩不好玩,反正姆妈带我去,我也很高兴。于是,我也不吵着要跟奶奶去了。

   姆妈背着我到铜官山去,走的都是圩埂,两边清一色的杨树,圩埂下河道里,有人在撒网,还有个人撑着小船,用竹篙赶着一群鸟儿捕鱼,姆妈告诉我,那鸟儿是鱼老刮子【鱼鹰】。快到吃午饭时,我们走到一条好大好大的河边,姆妈说这是长江。笔者成年后有诗咏道:
   我自西天飞泻来,昆仑难阻费疑猜。山崩地裂为开道,巨石险滩江底埋。 穿越时空千万载,此心矢志向东海。 春秋冬夏急奔腾,奔向未来心不改。 博大胸怀容巨细,不辞盈满纳横流。 开颜也使九州喜,发怒曾教万户愁。 直下悬崖声巨吼,声惊大气浑身抖。 纤夫唉叹老猿鸣,阅尽沧桑江岸柳。 涌起浪头卷大风,风雷滚滚击长空。 泥沙俱下水浑浊,不到汪洋誓不清。 朝辞白帝暮江陵,滚滚波涛腾巨龙。 鸥鸟送行霞赠景,巫山云雨在其中。 秦时红日汉时月,曾照离人江上别。 江水呜咽难诉说,其间多少泪和血。 人落波心任浪抛,云空浮动地飘摇。 凝眸南北千层绿,回首东西万里潮。 问谁击水三千丈,敢向潮头兴大浪。 折戟沉戈恨难消,英雄淘尽更何向?  做杰当雄清照心,骑鲸捉月谪仙魂。 中华儿女多奇智,千禧争来世纪春。 洪魔俯首不成凶,南水掉头向北京。 数十彩虹飞两岸,一条大坝矮巫峰。 满江欢乐满江歌,扬起风帆竞入河。 四海洋人睁碧眼,惊看华夏弄潮儿。
   我们沿着江堤,一直向东走,沿堤有许多芦席棚,这是江边的临时人家,这些人家,本住在江堤外面,现在,家被江水淹了半截,不得已,搬到堤上来搭棚住。
  日头悬在中天,我们来到一个芦席棚前,一位和姆妈岁数差不多的女人,迎了出来。
  “二姐,稀客呀!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早就想来看你啦!”姆妈又对我说“小宝,快叫舅家【读 嘎】婆。”
  “舅家婆好!”
   舅家婆一把抱起我说:“我的小乖乖,小宝真能。来,吃花生。”
  舅家婆把我抱进棚里,放在一张小椅子上。接着,她从小罐里抓了许多花生,要我和姆妈一起吃。
  这时姆妈也抱起她家的孩子,他和我差不多大,我们一起吃花生。
  “小母舅呢?”姆妈问舅家婆。
  “现在水大不能扳罾,到内河里撒网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家来。”
  正说着,一个和大大一样高的男人进棚来了。姆妈指着他,让我叫舅家公。
  “舅家公好。”
  舅家公拍拍我的头说:“不孬,体体面面的。”
  舅家婆已经摆好饭菜,大家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后,舅家公帮我们叫了渡船,并嘱咐船家,要好好照顾我们,我们坐上船,船在水上,晃晃悠悠,等了很长时间,船才上满人,船家起锚,船向江心开去,船老板告诉乘船的人,不要乱动,也不要害怕。江浪很大,船忽上忽下,颠簸得厉害,浪花飞溅到船舱里,有船工用木瓢,向外舀水,我看到有人在呕吐,姆妈紧紧地搂着我,我却一点也不怕,还不时地用手伸出船舷外,去划江水。

   突然有人说:“看,那边有江猪。”  我也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见白浪滔天。
  一声汽笛传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看见,后面一艘船,有房屋那么大,朝这边开过来,我问姆妈那是什么船,姆妈说是洋船。那洋船越来越近,涌起一排排波浪,使小船颠簸得更厉害,船老板再次警告大家,不要乱动。
  我好奇地问道:“那洋船能坐人吗?” 因为姆妈什么都晓得。
  “能坐许多人呢,上面有房间,有床,还有桌子,也有食堂,有卖吃的。”
  “你咋不带我坐洋船?”
  “坐洋船要到码头去上船,回家时我带你坐洋船。”
  “码头是什么东西?”
  “码头能停靠洋船。”
  我哦了一声,又往江上望去,只见两岸的树,房子,一切都在后退,就是看不到江猪。
  “姆妈,你看那树和房子还能走路。”
  “小孬子,那有树和房子,还能走路的,是船在往前行,江岸上的东西,好象就往后退了。”
  我似懂非懂。本章就此打住,下回再说。
  
少年游    踏青
无边景色一帘新,晓梦探芳春。雨润桃红,风摇柳绿,更有鸟啼云。
小桥流水绕东村,遍地缀黄金。花粉沾腮,蕊香盈袖,莫道不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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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7-22 17:27: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老孙天天快乐 于 2023-7-22 17:28 编辑

第六回:王和尚吊打偷衣贼,生小宝喜羸对角棋。

清平乐   
   耕云播雾,
   谁惹天公怒?
   暮暮朝朝都是雨,
   阴到何时才住?      

   三更梦里潺潺,
   醒来不胜春寒。
   今日寻诗觅句,
   难书满腹心烦。

  这是个晴朗的上午,表姨带着我们,一同乘坐公共汽车,到了横港码头。表姨在码头上有熟人,我们不用排队,就拿到了船票,提前上了泊船。我回头看去,码头上挤满好多人,便问姆妈:“那些人也是坐洋船的吗?”  “是的。”  “他们为什么不到这块来?”  “等洋船靠稳后,管码头的人,才放他们进来,幸亏你表姨,是她找了关系,才能提前进来的。”  我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便听“-------------好大的洋船,向这边驶来,我顿时兴奋地拍着手说:“洋船来啦,洋船来啦,我要坐洋船啰——”。

  洋船靠泊后,铁门被打开,只见许多人陆续下船,旅客下完后,我们和其他几个有关系的人,不紧不慢地上了轮船。姆妈拉着我的手,坐在船边的一个座位上。我挣开姆妈的手,走到铁栏杆边,掀起帆布帘,向外望去:呵呵,泊船上尽是人,争着往轮船上挤,叫骂夹着吵杂声,一遍混乱。一时汽笛声响起,还有许多人,没有挤上船,有那么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铁门边,却被把门的人,用脚揣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大铁门关上了。洋船里,到处都挤满了人,姆妈让我坐在她的大腿上,紧紧地抱着我,好象怕被人抢走似的。随着长长的汽笛声,洋船离开了码头。

  我们在老洲头下了船,这里离八队还很远,过了街道,又走在两边尽是杨树的马路上,临近中午,太阳晒得紧,但走在这样的路上,一点也晒不到日头,微微的南风吹着,倒觉得很凉快。路上行人不多,不时地有拖拉机从身边驰过,间或有几辆马车,把我们赶上,再拉下。

  “大娭毑,【注,娭毑是这里儿子对娘的一种称呼,三爷和他儿子一样,称呼我姆妈为大娭毑,是一种尊称。】你到哪里来,上车吧。”  一辆马车从后面赶来,停在我的面前,一个男人,跳下车来,不由分说,把我抱上了车,姆妈随后也上了马车。原来是三爷。他在总场里赶马车。今天,正好送稻草到老洲头来。回来时赶上了我们。也算是我们幸运吧。不用再走这长长的一程路了。

  三爷少言寡语,长象和大大差不多,也是一脸的络腮胡子,比大大稍矮些,背有点儿驮,人称三驮子。前几年死了老婆,现在带着唯一的儿子过活。他儿子大我三岁,是我的堂哥,名叫大孬子。我到总场里去时,他就带着我玩,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

   坐在马车上,觉得耳边的风,呼呼地响,有点儿小颠簸,却使人格外舒服。套马轭上,挂着好几个铃铛,在奏着单调的音乐。我突发奇想,吵着要那铃铛玩,三爷就停了马车,取下一个铃铛递给我,姆妈不让我接,说场干部知道了,要倒霉的。三爷说:“不要紧,我包子,【担保或打包票的意思】”,我接过铃铛说:  “谢谢三爷”。便一路摇着铃铛,不知不觉到家了。

   我家隔壁,住着队长王大爷【大叔】和王大娭毑,年纪和大大差不多,他们没有儿女,这王大娭毑,皮肤白净,身材苗条,头毛和奶奶一样,梳到脑后,再盘起小疙子,用小疙网子兜着。她的脚很特别,也是尖的,但比奶奶的要大,比姆妈的又要小。【据说是先裹了脚,后来又放了】  这位大娭毑,非常喜欢我,由于离得近,我也喜欢和她亲近。
  这天午饭后,姆妈突然呕吐起来,我问起原因,姆妈很烦燥地说:“别来烦我,出去玩你的。” 我只好出来,正巧碰到大娭毑,坐在门口剔牙,她一看见我,就说:“小宝,过来,把小肚子给我摸摸,看你中饭吃了什么好东西。”我乖乖地跑过去,让她摸,大娭毑摸了一会,很神奇地说:“小宝,你中饭吃了鱼,还在这边肚拐拐里。”  “是的,大娭毑真厉害,又摸到了,”我停了下,又对她说:“我姆妈吃鱼后,都吐了。是什么回事哉?”  大娭毑却笑咪咪地说:“小宝,你姆妈大概是害牙了。”【害牙即妊娠反应】    我似乎明白了,回答道:“哦!原来我姆妈牙子害了,一定很痛,怪不得吐了,我家去看看。”  不料大娭毑哈哈大笑起来,拉着我的手说:“我和你一起看你姆妈的牙去。”  我莫明其妙地被她牵着走。我想,大娭毑怎么搞的?我姆妈都痛得发吐了,她还笑,笑什么呢?我自己是没有答案的,反正等会儿。看看姆妈的牙子,不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家,姆妈已经不吐了。我挣脱大娭毑的手,跑到姆妈跟前说:“姆妈,你的牙子害了吧,你咋不跟我讲。”  一旁的大娭毑,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肚子。而姆妈却推开我,说:“出去,小孩子嘛,不要问这些事情。”
  我呆呆地看着大娭毑,只见她忍住笑,对我说:“你姆妈要给你生小小宝了。你要做小大哥了。”  我仿佛已经明白,生小小宝的意思了,因为奶奶曾和我说过,我就是我姆妈生下来的。我很想知道,姆妈是怎么把我生下来的,于是问道:“姆妈,你从哪块生小小宝啊?”。大娭毑笑着答道:“从屁眼里生呀。” 我终于明白了,姆妈的屁眼,不但能够屙屎,还能生小宝,和母鸡生蛋是一样的。
  大娭毑和姆妈低声的谈了一会,从家里拿些酸菜来,并嘱咐姆妈,少出劲,多休息。由于姆妈不许我管她的事,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快乐地玩着。

   这天晚上,大大把大姐带家来了,对姆妈说,大姐家失贼了,大姐的衣服几乎被偷光,让姆妈拣几件衣服给大姐穿。大姐哭啼啼地,姆妈一边安慰她,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挑了几件给她。叫她不要急,大大会查出小偷的。
   果然不出姆妈所料,第三天,队里就把那个小偷抓到了。一大堆衣服,还没有处理掉,其中就有大姐的衣服。王和尚(王大叔剃着光头,人家都叫他王和尚)是队长,就派人把小偷吊在树上,用大木棍子狠狠地打,一边打一边骂:“小狗日的,胆大包天,偷了这么多东西,连生书记女儿的衣服,你都敢偷,我打死你。”  那小偷嚎叫不已。还是姆妈求情,王和尚才放了他。 王和尚怒气冲冲地说:“把这狗日的,关他三天,别给他打饭。”  于是,有几个劳力把小偷架到一间空屋里,再锁上门。围观的人才渐渐地散去。
   第二天,姆妈说那小偷也是人,昨天遭了打,晚上,那小屋里又冷。怪可怜的,就从食堂里搞了点剩粥残菜,瞒着王和尚,送给那小偷吃,不料,那小偷昨天晚上已经死了。 姆妈赶紧去告诉王和尚,王和尚也不当回事,说:“死了,他自作的,这个,等会找几个劳力,把他埋掉。”
   那人也不知是何处人氏,家里又无人来找,就这样死了,被深埋在异乡的菜地里,连个坟墓也没堆。那块地正在种萝卜,埋葬他的地方,萝卜菜长得特别好。

   姆妈的肚子,渐渐地大起来,有些懒懒地。对我的管束,也放松了。所以,我趁姆妈不注意,便溜了出来,独自玩耍。时至初冬,满树的叶子,几乎落尽,显得特别空旷。 红艳艳的太阳,挂在树梢上。那树底下,有两个孩子在玩。有一个,便是那个屙不下屎的孩子,大约八九岁,上身穿一件破棉袄,袖口和肘子处,灰黑的棉絮,冒出头来。下身只穿一条开裆夹裤,光着屁股,小鸡羞涩地挂在裆里。 另一位,年龄稍大些,最显眼的,是穿着用麻袋做的裤子。我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跑近看看。只见他们在地上,画了一个大米字格,许多点上,摆着石子,嘴里说着: “你动。” “你动(动棋即下棋,你动即你走。)。”   说你动时,对方就移动一下石子。我冒失地问:“你们玩的是什么?”  年龄稍大的那一位,头也没抬,就说:我们在动对角(音gè)棋。”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渐渐地,我明白了。很简单,他们每人取三颗不同的石子。 作为自己的棋子,  分别排在自己一边的三个点上。然后通过  “锤,剪子,布”来测头,谁赢了,就先移动石子。谁先把自己的三颗石子,走到对角线的三点上,就赢了。赢时,高兴地叫一声:“对角。”  我看了一会儿,就想试试,可他们正玩得起兴,谁也不让。我一想,找大孬子玩去。
  大孬子住在六队,离八队不过一里路,姆妈曾经指给我看过。站在大堤上,都能望见。因此熟悉。这样的季节,路上没有花花草草,我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六队。我到处找,终于找到大孬子。他正和几个小朋友在踢毽子。一看到我,就放下毽子,拉住我的手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找你动对角棋。”  他嘿嘿地笑着说:“你也会动了,好,我陪你,输了别哭哦。”   “不哭。”  他很麻利地划好米字格。这地方,一时找不到石子,就用树枝代替,他的枝条是长的,我的枝条是短的。因为我是刚学的,又走了这一里路,对走法有些模糊。第一局,我很快就输了。第二局,我渐入佳境。把他打败了,此后三局四局,他都输了。这时,他觉得没劲,就说:“懒跟你动这个,我们来动长江撇腿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棋,出于好奇地说:“好。”  只见他在先前的米字格上,多划了两横,两竖,又在四个小格内,各划一条向外的对角线,就形成四个米字格,四个米字格,又连成了一个新横盘。他在自己一边摆上八颗子,前三后五。我依样划葫芦,也相对地摆上八颗子。他说我前三颗子摆错了。我马上领悟,从我这边看,他的三颗子在左边,所以,我把自己三颗子,挪到了右边。摆好后,他动一步,我就跟着动一步 。他先打了我一撇腿,再又打了我一长江。我只剩下两颗子。而剩下的两颗子,被他的子四面围住,没有一点退路。他说:“你输了。”  我虽然下不过他,但我学会了。后来,他又教我动“小鸡围老鸡” 棋。 我也学会了,但是不精。
  突然,三爷找来了,说:“这小东西,还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说完,拉着我对大孬子说:“你赶快把他送回家,他姆妈正四处找他呢!”  他把我的手,交到大孬子手上。大孬子就牵着我,往八队方向走去。
   姆妈找不到我,打电话问大大,大大在总场里,也没找着我,又打电话到六队问三爷,三爷才找到我。估计三爷又打电话告诉姆妈了,只见姆妈也向六队走来。结果在半路上, 就和我们碰上了。 姆妈一把拉住我说: “小孬鬼,把我都急死了,以后不准乱跑啊!”  我点点头,大孬子向我做了个鬼脸,转身回去了。

  过了几天,大娭毑到我家来,对姆妈说:“我明天就回老家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只见姆妈答道:“我腊八回去吧!”  我问她们:“回哪里呀?”   大娭毑说:“小宝宝,回你大大老家,没有这块好啰!”  
     我不太明白,大大还有什么老家,怎么就没这块好。 姆妈似乎也有点儿不愉快。对我说:“不要你问的,过几天你就知道。”  果然,第二天,王和尚就挑着许多东西,带着大娭毑走了,姆妈还牵着我,送了他们一程。在路上又碰到送信的大哥哥,他抱起我,和我姆妈一起转回自家。大哥哥对姆妈说:“我今天就回县城,莲子不愿意跟我去。”   
    “她的事,我也作不了主,他大大从来也不问她。由她自己吧。这事不能勉强。”   姆妈说完,给他倒了杯水。大哥哥轻叹一声:“我很喜欢她,她不跟我,我也不办法。” 大哥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口琴,递给我,“这个口琴送给你玩吧!”  我早就想要那个口琴了。马上接住:“谢谢大哥哥。”  他说:“小宝真懂礼貌。” 大哥哥急着赶路,没在我家停留,就走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全村的人,几乎走光了,剩下的,全是由劳改刑满而转成的职工。他们都是单身。一个小朋友也没有。连大孬子也回老家了。 姆妈也没有事做。因此天天陪着我。这是公元一九六零年,我五岁(虚岁),求知欲很强,什么事都要刨根就底。我向姆妈问了许多问题,在这里例出几个问题,供读者过目。
    问:前年,为什么那些人要把奶奶家的铁锅端走?
       答: 因为那年,搞大跃进,把铁收去大炼钢铁。支持工业,超过英国。
    问:英国是什么国?在哪块?
       (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也不晓得,在地上吧,反正英国钢铁多。
    问:全村人为什么都走了?
       答:普济圩划给铜官山了,凡是枞阳移来的人都要回去。
    问:大大怎么不带我们回无为去?
        答:大大是枞阳人。
    问:大大以前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答:你大大是干部,在你生下来以后,就为国家工作,前年还带着许多人到岳西大炼钢铁去了。(这个回答,亦真亦假。)
        ......
  有许多问题,姆妈无法说清。而姆妈对我说的话,我也只懂七八分。直到腊月初八。三爷来接我们。从此,我就告别了普济圩农场。

诗曰:昙花一现即凋零,柳絮轻飘类转蓬。
      待到今朝来说梦,枯心犹忆那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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