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涝纪事之一

侯诗杰

                                           洪涝纪事之一      
       今年的水灾，在东北大地上肆虐，而我们长江流域以往的汛期则变成干旱少雨了。
       望着电视屏幕上的滔滔洪水，想象着它的威力，四十四年前的一幕幕场景在我的记忆深处被翻找出来。
       一九六九年的农历六月初一清晨，接连几日的大暴雨停歇下来，天地间似乎突然变宁静了。听惯风声雨声洪流声的耳朵好像有点不适应，我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这时，父亲从河堤上匆匆回家，告诉大家：河堤恐怕保不住了。于是，我看到了众人的一片慌乱。父亲吩咐，孩子们都到祠堂里去，那里地势高，又在水的上游，房子结实不会倒塌。我和众多的伙伴连同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就赶紧直奔祠堂躲避洪水。
       这座祠堂距离村庄约一华里路，是我的学校，我刚上小学二年级，那里有我的课桌，大门口还有两尊石狮，我平常和同学们抢着骑在上面。
       到了祠堂，我们不再有往日的喧闹与追逐，都聚在大门口，站在约尺把高的石凳上，眺望着村子与河堤。墨黑的乌云压得很低，似乎裹住了河堤上的树木，一丝风也没有，大家都默不作声，人人感觉到压抑。
       突然传来像是大树折断倒地的撕裂声，接着又像是惊雷从地底发出闷哼声，河堤上有人几句凄怆的喊叫声，河堤决口了！大洪水从高处，轰然垮塌，把河堤撕裂，裂口越撕越宽。不远处河堤一下子又有几段差不多同时崩裂。白浪滔天，汹涌澎湃。此时的远景竟然变明晰了，河堤、洪水、村子一下子就凸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的村庄似乎在一瞬间被洪水围困，二十几户的人家仅仅剩下几丛小屋顶，随处青烟一冒，小屋顶消失，我们都明白，那是几间屋子倒塌没入水中了。就这样，村庄在我们眼前渐渐没有了，那里汪洋一片。
       在看的过程中，洪水也逼近了祠堂门口，几位老年妇女把我们聚拢，搬出十几张课桌，堆放在大堂屋里，将五六个才几岁的孩子抱上课桌，呼喊我们也爬上课桌。
       大水漫过了门，遇上约尺把高的石头门槛阻碍，咆哮冲撞，吓得我们不时地惊叫，几个小孩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一会儿，水涨至课桌一半高度时慢慢停下了，屋子外面的水流也不再湍急。老天保佑，水势平缓下来。
       可是，更令人害怕的事情出现了，随着水里漂浮物的增多，数不清的老鼠、蛇、青蛙、虫子也聚在那些东西上面，顺着水的荡漾，就在我们的脚下飘来飘去。幸好，这些家伙各顾逃命，不再嚣张，不再相互攻击，都变得温驯了。但，我们还得阻止它们爬上课桌。
       在惊骇中，我们站着，坐着；哭累了的几个躺着，睡着。在煎熬中等待、度过。到了傍晚，洪水未退，我们也没有等到一个来人。夜里，大家都躺在课桌上，又饿又冷，但没有一人提起。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室内的水浅了。下地来到大门口，眼前是一片狼藉，稍远点依然是滚滚洪水，通往村庄的路还淹没在水深处。
       我的二叔从庄子里淌水游过来，带来消息。决堤的时候，人们或爬上大树，或上了屋顶，整个庄子没有人淹死，房子大都倒塌了，只有一些老屋，串枋立柱，也就剩个架子还在那里。几个老年妇女这时开始哭泣起来。二叔忙劝解几句，把背来的两升麦子放到老师的锅里，寻火烧煮，煮熟后，我们每人用手抓一把麦粒，拿手指撮着吃。
       有二叔守护着，第二天白天就很快过去了。到了晚上，睡到半夜，不知从哪儿跑进来一头水牛，撞翻几张课桌，有人摔下地，一身泥泞，黑灯瞎火，叫嚷不断，加上饥寒交迫，整夜几乎未睡。
       第三天早晨天刚亮，各家的大人都来了，道路已隐约可循，没有吃的，家长们把我们这一批孩子分别送往各自未受水灾的亲戚家。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一九六九年下半年的游荡和无拘无束的生活，直到七零年的下半年换了所学校继续念二年级。

一段珍贵的 惊心动魄洪涝的真实记录，愿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侯诗杰

独享独行 发表于 2013-11-21 05:53
一段珍贵的 惊心动魄洪涝的真实记录，愿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事后想来，确实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了。当时我家河对面的几户人家，在这场洪灾中淹死了十多个人。

侯诗杰 发表于 2013-11-21 08:14
事后想来，确实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了。当时我家河对面的几户人家，在这场洪灾中淹死了十多个人。

必有后福！

青云白鹤

        我家乡也在长江流域，以前也时有洪水泛滥，却没这样汹涌气势。但愿顺遂、平安！

飞添

看了楼主的纪事，让我想起，也是在那一年的七月初，我的家乡也发了大洪水，县城靠河边的房屋完全冲掉，一片汪洋……；我下放锻炼的地方也是洪水肆虐……不堪回首！

侯诗杰

青云白鹤 发表于 2013-11-23 17:51
我家乡也在长江流域，以前也时有洪水泛滥，却没这样汹涌气势。但愿顺遂、平安！

随着近些年的水利工程建设，这样的情景可能不会再有了。

侯诗杰

飞添 发表于 2013-11-23 19:44
看了楼主的纪事，让我想起，也是在那一年的七月初，我的家乡也发了大洪水，县城靠河边的房屋完全冲掉，一片 ...

正是由于触目惊心，记忆才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