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园记忆》

五代泉人

    经常想起儿时玩耍的乐园，济南的小清河边，宿舍前的藕塘和稻田，清河边清冽深邃的大湾，还有离家不远的北园的菜地。   
      青涩懵懂的少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充满生机的菜地和池塘，就是闲暇时候的去处。有时候，一个人孤独地探寻，有时候和发小结伴而行。菜地是一块一块的，被田埂、小路和沟渠，自然地分割开来。济南的地势，南高北低，溢出的泉水，从大明湖和众多泉眼流淌过来，逐渐地汇集，为了便于菜园的灌溉，在菜农的梳理下，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从现在的历山路，到西部的五柳闸附近，南北方向的沟渠，就有五、六条。泉水浇灌着北园的菜地，也涵养了沟渠内随处可见的小鱼、泥鳅和小毛蟹，深黑色的小蝌蚪，还有激灵的黑鱼幼崽和黄色的小鳝鱼。沟渠，伴着劳动的人们，发出哗哗地水声，拂动着绿色的水草，缓缓地注入向东流去的小清河。
    那时候的菜地和藕塘，是小动物的世界。神出鬼没的黄鼬，在密集的豆棵里串行，悠忽一下就不见了。夜晚才悉悉索索出来活动的刺猬，有着一双忽闪着的、贼亮的眼睛。枯黄色的水蛇，在池塘和沟渠的水草中飞快地游动，一会儿就没在杂草丛中。闷热的夏天，藕塘和稻田里，青蛙嘹亮的歌喉，发泄着对济南酷热天气的不满。秋天的夜晚，在毛豆地里和沟渠边的杂草中，有蟋蟀在深情地鸣唱，呼唤着爱情。还有一种叫“大耳”的凶猛的蜻蜓，在水田上、天空中自信地巡视，寻找着伴侣，有时候，也急速地扑向其它可怜的小蜻蜓，在空中就把它们吃掉。
    记忆中最清晰的，就是北园生产的蔬菜。那时候的北园，是济南市的菜园子，供应着一些国有的、集体的菜店，还有集市。因为济南的泉群，就在北园南边的不远处，北园这一带，因此形成了众多的、大大小小的河塘和藕塘，错落地穿插在菜地之间。在藕塘松软的淤泥中，有着一种清新的美味，那就是北园的藕。北园的藕，是一种九孔的藕，洁白无瑕，肉质细嫩，特别的鲜脆甘甜，吃在嘴里没有一点的余渣。清明以后，那些水源不充沛的藕塘地面，就渐渐地冒出鹅黄色的藕芽，特别的孱弱，密密麻麻。而水体较深的、兼有水库功能的藕塘里，新萌的藕芽，是看不见的，直到有一天，水面上就忽然地漂起嫩绿的小荷叶，在微风中晃动，点出一个个的涟漪。到了六、七月份，那藕塘，就长成深绿色的、荷叶的森林，伟岸而高大，粉色的荷花，稀落地点缀在荷叶丛中。荷花凋落以后，只剩下孤独的莲蓬，在一根根的莲杆上，随风摇摆。成熟后的莲子，较嫩一些的，有着甜甜的口感，成熟一些的，有一点苦味，每一个莲心中，都有一个浓缩的、微型的小荷芽。还有荷叶，菜农们采摘以后，就晒在田间，或者拿回家，晒在线绳上，然后折叠起来，用来包装熟肉，或者在蒸馒头时，当做笼布，蒸出的馒头，有一种荷叶特有的香气。到了十月份，经常可以看见藕塘里踩藕的人，裤腿挽的高高的，或者穿着连着胶靴的雨裤，用脚将莲藕摸索出来，甚至都不用手，起出的莲藕，就飘在水面上。
    藕塘里有一种绿色的青蛙，不大，与荷叶的颜色一样，特别的美丽，更加的鲜嫩，呆在绿茵茵的荷叶上和水草丛中，一听到人的脚步声，就扑通一声跳进水中，然后隐没不见了。还有一种大花青蛙，就像是穿了迷 服，这是一种自然进化的保护色，一般在稻田和菜地特别多，主要是扑食蛾子和菜上的蠕虫，个头比藕塘里的青蛙要大一倍，叫声特别的洪亮，夏夜的时候，一只花蛤蟆的叫声，可以立即引起一大片同类的和声，响彻云天。
    北园的芹菜是特别细致的，相对于现在的芹菜，芹菜味浓厚，棵体不大，非常纤细，没有粗纤维，吃在嘴里，特别的干脆。尤其是冬天的芹菜，碧绿晶莹，鲜嫩可口。冬天来了，凛冽的东北风，夹杂着寒冷的雨雪，大地一片萧瑟。地里的蔬菜，已经收获完了，大白菜已经被人们储存起来。那时候，还没有冰箱，物流也不发达，到了冬天，基本上没有什么新鲜蔬菜，除去萝卜、白菜，就是芹菜了。芹菜，也是种植在一种低矮的暖棚里，经常可以看见，北园的土地上，有着一席一席的、种了芹菜的小暖棚。那棚子，原理和现在的塑料大棚一样，但是特别的小，席面有一米多宽，坐北朝南，用高高的玉米秸在北沿扎成屏风，以阻挡寒冷的北风。然后，四周用土培成一个土基，不高，有四十厘米左右，在里面种上芹菜，有时候还有韭菜。然后，用细细地竹竿，间隔四、五十厘米，由东向西的排列，罩上塑料布，用泥土培好，然后再盖上芦苇毛的毡子。早晨八、九点钟，太阳一出来，菜农拿着专门的叉子，一种前面有着两股铁叉的工具，将芦苇毛的毡子挑起来，阳光就透过塑料布，照射进去。蒙着的塑料布，因为温度的升高，水分的蒸发，背面就存积了一些细小的水滴。太阳下去了，就把芦苇毛的毡子再盖上，保温。
    临近春节，各种蔬菜，都是非常的紧俏，家储的大白菜，也已经基本吃光了，绿色的、新鲜的蔬菜，显得特别的珍贵。那时候，不像是现在，副食品丰富，反季蔬菜，甚至比季节蔬菜还便宜。我记着，过年了，一定要到集市上，或者通过一些北园的朋友，弄一些新鲜蔬菜，尤其是青枝绿叶、口感极好的北园芹菜，那是比较不错的年货。
    记忆中，北园的萝卜，更是好吃，也是非常的有名，不输于现在的水果萝卜。济南现在还有俗语，“北园的萝卜-----半青”，借此比喻一个人的不成熟，是半吊子二百五，办事不稳重，甚至性格有一些问题。北园的萝卜，大的，得有二、三斤，因为是种在菜地的田垄上，埋在土中的部分，有一半，是白色的，而萝卜的上部，因为风吹日晒，是青翠的绿色，所以是半青半白，因此才有“北园的萝卜----半青”的说法。
    到了初冬季节，北园的萝卜，就到了收获的时候。萝卜收获以后，堆在田间地头，然后挖一个大坑，将收获的萝卜放进去，上面盖上一层厚厚的土，为了让萝卜呼吸，以免萝卜腐烂，还找来一些玉米秸，插在土里，当做萝卜的出气孔。需要出售或者家用的时候，在土窖的边上，挖开一个口子，用多少就拿多少，然后再封起来。这是一种特别方便的储存萝卜的方法。
    北园的萝卜，是如此的脆生可口，一点都不辣，有着甜甜的口感，吃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我曾经见到干活的菜农们，那时候还是人民公社，想吃自己种的萝卜了，顺手就从地里拔出一只萝卜，在沟渠里清澈的河水里洗一下，因为太大，因为没有刀具，就在田埂上的青石上磕一下，萝卜就碎成了好几块，然后每一个人分一块，嘎吱嘎吱地吃起来，就像是现在吃水果一样。
    现在的北园，已经是济南的工商业重地，现代而繁华。原先的菜地，已经成为街道、商场、民居和高楼大厦。原先的菜农，已经成为居民，成为工人，成为商户，成为企业家，可为金钱滚滚，商机无限。虽然名字还是叫北园，但是已经没有了菜地。唯一还可以直观感觉到的，就是那几家北园的饭店，口味不错，而且实惠，那是鲁菜的分支之一济南菜的一部分。但是，我仍旧忘不了，原先北园那“倒垃圾”“换大米”的吆喝声，忘不了北园大米的晶莹透明，香气扑鼻，忘不了口感极佳的莲藕、芹菜和萝卜，绿茵茵的藕塘、游动着的小鱼和水蛇串行的小溪，还有夏夜的藕塘、稻田里悦耳动听的蛙声。

童年的记忆已经刻在了每个人记忆的磁盘里，每当回忆起来总是那么清晰、那么甜蜜。世事沧桑，一切都在变，变化中会失去我们很多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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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诗杰

细致地描述，点面结合，把童年美好的记忆如数家珍，带给我们的是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