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往事

茶炉

这要是搁在从前，就猴三儿那副狗脾气，单胖子这么发问，这小子一准儿跳着脚的骂街。可眼么前儿这光景，猴三儿已经是心无旁鹭，如果能让他再活一回，让他干什么都不是问题。
　　只见猴三鸡奔碎米般的连连点头，两只手抱着单胖子的大裤腿儿愈发的紧了。
　　单胖子本来就是枣核体型两头尖，被猴三儿这一箍着，差点就站不稳。
　　“唉我说，把手松开，再使劲儿把我摔这儿，咱俩一起去见阎王爷。”
　　猴三儿这才松开双手，像条癞皮狗似的四仰八叉躺在地下，满脸的鼻涕眼泪，嘴里不停的叨叨着“要活，我要活啊！”
　　“行吧，我给你指条活路。内什么，起来，别跟我这儿耍死狗！不起来是不是？不起来我走了，你自己自求多福吧。”说完，拔腿做出要走的架势。可把猴三儿吓坏了，忙不迭儿麻溜儿的从地下爬起来，破衣拉萨的恬脸跟在单胖子身后“别介别介！我起来我起来，只要单爷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党国的份上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单爷叫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兄弟绝对不含糊！单爷啊，您……打算怎么让兄弟活啊？”
　　单胖子一脸嫌弃的与猴三儿刻意拉开了距离，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猴三儿这厮的身上太臭了……
　　单胖子在前，猴三儿跟屁虫儿似的在后，俩人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胡同走，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半亩园最靠紧里边儿的大光澡堂。
　　大光澡堂的老板叫赵大光，爹娘走的早，身边只有个小妹妹，爹妈临撒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大光发毒誓，死活也要把妹妹保护好，带大，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嫁了。守着爹娘临终前的嘱托，守着自己对爹娘的承诺，赵大光读到高小就辍学了，风里雨里啥活都接，从十几岁开始就给人家打长短工，紧衣缩食的供养着小妹妹。小妹妹叫赵小小，小小跟哥哥大光虽然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但人穷志不短，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学校的三好学生，成绩名列前茅。后来，大光实在是供不起了。
　　那年，小小兴高采烈的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回家，告诉哥哥自己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了！大光躺在床上却是愁眉不展。
　　那天前，大光在村儿里给人家当搬运工时不慎摔伤，伤了腰椎，光看病就花掉了好大一笔钱，把大光心疼的啊！稍微好一点儿就拄着拐逃离了医院。医院住不起啊，一天就好几十块呢！大光要扛多少包货才能挣回来这么些个钱啊！
　　原本想着跟家歇上个把月，再出去找活儿干，把损失找补回来，没成想，小小的大喜讯咣当砸下来，当时就把大光咋的魂飞魄散！
　　这可怎么办啊！看病吃药照片子花掉好多钱，剩下的钱怎么凑也凑不够小小的学杂费，去找街坊四邻伸手借吧，谁家都不富裕，仨瓜俩枣的尚可，要是百八十块的，可真是够呛！
　　大光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小小非常懂事的揭开被子，搂着哥哥的脖子安慰他“不念书了，小小要帮哥哥做事情。”
　　赵大光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小小的这个想法儿。晚上，等小小睡下后，一个人拄着拐，步履蹒跚的走出小院儿，厚着脸皮挨家挨户的去跟邻居们张嘴。
　　借钱这种事儿我们大多数人都遇到过，都经历过，脸皮儿薄的还没张开嘴就落荒而逃；脸皮厚的就算接过人家借给自己的钱时，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赵大光从小就很有骨气，直到受伤前，从没有因为钱紧朝街坊四邻张过嘴，街坊四邻也算是从小看着这兄妹俩长大，都知道他们过的不易，所以，变着法儿的接济这苦命的兄妹。眼前，赵大光张嘴了，从不张嘴借贷的赵大光跟街坊四邻张嘴了！街坊四邻哪儿有不掏腰包的道理呀！
　　一家儿一家儿的凑，七拼八凑，也没凑够小小的学杂费跟生活费，望着小桌儿上那一大堆一分五分一角一块十块的毛票儿，赵大光急的直揪自己的头发！真个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正这会儿，有人轻轻的敲打着院门。
　　大光打开门，不认识，面生的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说他们是杂居村那边的，听亲戚们唠嗑说了你们家的事情，多的也没有，这是四百块钱，赶明儿个快带着小妹妹去报到吧。说完硬生生把一个小布包塞到大光怀里，转身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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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小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重点中学。
　　赵大光心头的那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好歹没有辜负了爹娘的遗愿，这一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的走来，虽然日子过得很苦很难，但是，再难也没有挡住赵大光完成爹娘遗愿的决心。至少，这三年，小妹的学业能续上了。街道的王阿姨来过了，说给大光找了份固定的活儿，建筑工地上班，一个月有百十来块钱的收入，包吃包住，就是要去山里。大光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他粗粗的算了一下，一个月百多块钱，人家东主还包吃包住，自己不抽烟不喝酒，也没啥花销，攒上一年半载的就是一千多快，妹子来年跟来年的来年的费用就都有着落了。自己再加把劲儿，把从街坊四邻那里借来的钱还上，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街坊四邻那里筹集来的钱财当中，属那两位老人给的最多。四百块钱呢！这在八十年代初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自己跟人家俩老人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家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一笔钱，大光的心头总觉得十分不安。
　　大光逢人就打听，那老两口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就算眼前还不上，也要过去登门致谢啊，这是大恩大德啊！
　　一来二去的，还真给他打听着了。
　　俩老人是老两口，住在离大光家不算远的杂居村儿，大叔姓单，老两口都是普通工人，挣得也都是国家规定的死工资，家境也不宽裕，还有个儿子要供养，那四百块钱差不多是人家一家人一年的挑费。打听到这些，赵大光的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找了个周天儿，换上没有补丁的衣裳，带着妹妹小小，又从副食店包了盒儿点心匣子，直奔杂居村儿。
　　找着门户，拉着妹妹进了大院儿，一眼就瞧见正跟机井边儿打水的大叔，忙拉着小妹妹几步上前，兄妹二人扑通就给大叔跪下，梆梆梆连磕了仨响头！
　　闲话少说，那些个客套俗礼的过程咱们就免了，总而言之吧，从此以后，老单不仅有了亲儿子小单，又添了一儿一女，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后边的十多年里，甭管老单跟单大妈是不是分开了，赵大光跟赵小小始终把俩位老人当成亲爹亲娘对待。
　　后来，赵大光还清了借贷，攒了一笔钱，在家门口开了这间公共大澡堂子，从此生活上终于尘埃落定。妹妹小小的学业一路绿灯，最终被国家重点大学录取，毕业后又去了英国留学，现在是一家国营大企业的部门领导。这兄妹两个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日出！
　　单胖子从打认识了赵大光兄妹起就一直喊哥喊姐，大光兄妹也对这个半道儿上认下的小老弟视如己出。猴三儿的东阳澡堂子开张，确实给大光的澡堂子带来不小的冲击，好在猴三儿这小子不务正业，不走正道儿，很快那买卖就黄了。大光的生意这才又渐渐好了起来。
　　这一次，单胖子带着猴三儿直奔大光哥的澡堂子，甭问啊，肯定是要给猴三儿这厮来个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大清洗呗！
　　刚到门口，聚集在澡堂子门口聊闲天的三老四少们哄地一下都跑开了。我操！真是他母亲的太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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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内心对单胖子带来的这位有千万次的羊驼奔腾而过，赵大光还是笑脸相迎，做生意嘛，来的都是客，都是爷，都要平等对待，哪怕他是乌龟王八蛋。
　　赵大光跟单胖子合力把猴三儿扒个精光，整个过程中，二人不得不戴上口罩手套儿，那一池清亮的热水也随着猴三儿的进入立刻变得乌黑，逐渐散发出怪味儿。澡堂子里的三老四少们早就擦干身子，胡乱套上衣裳，夺门而走，偌大个澡堂子里，只剩下挥汗如雨的赵大光跟单胖子，还有泡在污水中的猴三儿。
　　浴池的水打着旋儿落到了漏斗里，周围的白瓷砖上一层的污渍。赵大光举着胶皮水龙，来回来去的喷了一遍，拧漏斗的盖儿，又放满了一池热水。猴三儿不等人家发话，主动跳进去……
　　三池子热水放罢，猴三儿满身通红，头顶蒸腾着热气，大呼痛快！赵大光跟单胖子累的瘫坐一旁。单胖子龇牙咧嘴，我的个娘啊，这辈子，就这趟活儿最特么累了！赵大光精疲力尽，直朝单胖子作揖：“兄弟啊，谢谢了，以后这种活儿您带别处吧，从我这儿往南，还有好几家儿呢，您祸害他们去呗……”
　　洗干净了，单胖子拿根棍儿，挑着猴三儿那身破衣垃圾直接给捅进锅炉，瞬间，恶臭弥漫在锅炉房里，把烧锅炉的老师傅熏得连连后退！
　　赵大光给找了一身自己的旧衣服让猴三套上，又给找了双解放鞋，甭管是不是合脚吧，好歹让猴三儿有了点人样儿。
　　都拾掇好了，单胖子从手包里掏出好几张五大领袖票，硬塞给了大光，然后扯着猴三儿出了大光的澡堂子，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了崔寡妇开的小饭馆儿。
　　好家伙！猴三儿确实是饿极了！六大碗白米饭，小半盆儿西红柿炒鸡蛋，二斤酱牛肉，风卷残云一般都进了猴三儿的五脏庙……
　　这人吧，往往就是这样儿，吃饱了喝足了，浑身上下的零件儿就都恢复了活力，饿昏了的脑袋也慢慢清晰了，然后，僵化的人品也开始复苏。猴三儿一抹嘴唇儿，打了个饱嗝儿，问：“爷，您打算怎么给我活路啊？瞅您这架势和的说您还不知道我为啥活的这么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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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三儿吃饱喝足后，四肢伸展开了，脑瓜子也开始加速运转了。左瞧瞧右看看，要不就是盯着单胖子略显浮肿的大脸看上几分钟，把个单胖子看的心里直发虚。
　　这家伙坏了好些年，突然一下子让他改邪归正，那就是编故事呢。没错儿，编故事也得让人信服不是，您瞅瞅当年孙竹君是怎么被单胖子俩大嘴巴抽上正道儿的，当然了，那也得人家孙竹君心存善念，愿意主动积极配合才行啊……可眼前的这个猴三儿，论善念，那可比孙竹君差太远了，远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猴三儿一边拿牙签儿剔着牙缝儿，一边儿跟单胖子说：“爷，给吃给喝给衣裳穿，这份儿情我王鹏要是不领就白在这世上混了，我呢，也不瞒您，我为什么混到今天这步田地，其中是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是……”
　　猴三儿越说越气，说着说着鼻涕眼泪稀里哗啦都下来了，把自己碰瓷儿的那些个光荣经历一律隐去，包括在人家小区的丑态也统统隐去，编了个天方夜谭般的故事给单胖子听，最后说到了艾滋病这个正题儿上。
　　要说别的事儿都是猴三儿胡编乱造出来的，这艾滋病的事儿倒不算是编的，怎么呢？有医生证明啊！那张破旧不堪的化验单猴三儿可没扔，一直捂在他脚上的那双破懒汉里。化验单已经被猴三儿的鞋子脚臭给浸淫得无法靠近，只好丢到地下，单胖子强忍恶心深吸一口气凑近了仔细观瞧。
　　字迹尚清晰可辨，看了俩来回，单胖子直起腰，冲到窗户边，一连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扭过头，盯着猴三儿，道：“果然，不过，既然我说了让你活就一定让你活。虽然我们之间没有半点儿的亲戚关系，但是，我单家在这一片儿的名声你清楚，对吧？打前清那会儿，我们家可就是这一片儿的大户，老佛爷赏赐过，宣统帝御赐过，没错儿吧？所以说，甭管是不是艾滋病，到了我们老单家这儿就算是到头了！我也跟你兜个实底儿，我们老单家有祖传秘方，专治这种洋花柳，信不信随你。要是信我呢，就麻利儿的跟我走，咱们对症下药，准保给你治好了。要不信我，也成，咱们就此别过，从这儿起，天涯海角陌路人，你死也好活也罢，都跟我小单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说罢，拿起手包，转身就要走的架势。
　　猴三儿本来就是想耍个无赖，再从单胖子这儿讹俩钱儿花，至于单胖子说的那个让他活的事儿，他压根儿也没往心里去。可是，刚才听了单胖子的一番话，猴三儿的心里却是咯噔了好几个咯噔，假如他说的是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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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猴三儿一抹脸儿，跟没事人似的弯腰捡起地下的那张臭不可闻的化验单，小心翼翼的揣进贴身儿的口袋，然后打个饱嗝，迈开八字步尾随着单胖子而去。
　　刚才二人的对话，小餐馆的老板娘崔寡妇可是在里间儿听得一清二楚，他二人前脚刚走，崔寡妇立刻骂骂咧咧的出来，吩咐小伙计把二人用过的桌椅板凳盘子碗筷啥的统统丢出大门，挂出停业的牌牌，用崔寡妇听说过的所有消毒用品里里外外把餐馆收拾了个遍。
　　崔寡妇指桑骂槐，诅咒猴三儿不得好死，顺便也把单胖子的祖宗八辈儿也捎带着骂了个遍，余怒未消。
　　那是，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生气啊！
　　放下崔寡妇这头不表，再说单胖子。
　　单胖子带着猴三曲里拐弯的来到了单家大院儿的后身儿，这里，有个僻静的小院儿，从前曾经做过南海餐饮的仓库，后来南海餐饮歇菜，小院儿就闲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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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胖子把猴三儿领进了小院儿。
　　小院儿只有一扇圆月门儿，门闩一别，再加上一根顶门栓，外边儿怎么折腾也甭想推开。内位说了，我不会翻墙么？翻墙？您可以试试，我绝对不拦着您。
　　这个小院儿百多年前曾经是单家老祖，也就是那位率领兵丁与八国联军浴血奋战壮烈殉国的单老将军在大院儿后身儿秘密修建的一座墙中院儿，院子没有天井，院门与里边房间的门扇之间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空间上方是一座生长茂密的葡萄架，葡萄架上的藤蔓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据说这也是当年单老将军亲自布置的。
　　葡萄到底能活多久，您甭急，这还真考证过。
　　葡萄是由汉代的张骞从西域带回大汉的外来水果，经过几千年的栽培跟嫁接，已经从当初单一的品种演变为许多类型，葡萄能活多久，全依赖葡萄树本身对自然环境的适应性以及病虫害与气候土壤等诸多因素的抵抗力决定，当初张骞带回来的那个品种是所有已知葡萄树种生命力最顽强，活的最久的，最长寿命的有一百多年。
　　这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院种种植的葡萄如果真的是由单老将军亲手种植的，少说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单胖子把猴三带到屋里，指着桌椅板凳和屋里唯一的一张床铺告诉猴三儿，如果真想脱胎换骨再世为人，就老老实实跟这儿呆着，每天三顿饭自己张罗，这里柴米油盐啥啥都齐全，锅碗瓢盆应有尽有，灶台是烧柴火的。每天，单胖子会给猴三儿不定时的送来药物，单胖子很严肃的说道：“只要你不怕药苦，按时按量服用，我小单保证不出半年，你的身子骨还能跟你犯坏之前那样，吃嘛儿嘛儿香！可有一样儿，你小子要是半道上反悔了，想从这儿一走了之，怕是没那么容易。要是因为这个再闹个缺胳膊短腿儿啥的，我可概不负责哟！”
　　说着，双手一用力，按着猴三儿的肩膀往下一压，猴三没站稳，扑通一下就坐在地下。
　　单胖子环顾了四周，点点头，转身儿走了。
　　猴三儿好一阵儿才醒过闷儿来。
　　真走啦？敢情就把我一人儿给扔这儿就不管啦？那我还呆个什么劲啊，还得自己个儿张罗一日三餐，跟这么个鸽子窝里呆着，不呆傻了才怪！
　　猴三儿这孙子就是个狗改不了吃翔的主儿，单胖子是真没打算害他。从小院儿离开后，单胖子立马儿就奔着胡晓楠家而去，甭管怎么着，胡晓楠好歹也是学医的，即便不是哪个科的，身边儿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总还是有不少的，遍布城里的各大医院各个科室，猴三儿的病找胡晓楠基本是找对人了。
　　撇开单胖子去找胡晓楠不提，回过头说猴三儿。
　　猴三儿说走就走，推开屋门走到当院。院子上方遮天蔽日，葡萄的藤蔓好似一口锅底般不偏不倚正扣在猴三儿的头顶之上。猴三儿顿时觉得后脊梁一阵发寒，赶忙低下头，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圆月门前，伸手摘掉了门闩，往里一拉。咦？两扇门纹丝不动。
　　猴三儿想了想，觉得既然拉不动就应该是推吧？往外推了推，我去！还是纹丝不动。
　　卧槽！猴三慌了神儿！这拉不动推不动的，这特么不是把老子给软禁了吧？！这哪儿成啊这个！猴三儿在小小的院落当中四下找寻，找了一圈儿，连个狗洞都没找见。猛然间瞥见了头顶的葡萄架，心说这里不就是出口儿么？
　　心动不如行动，猴三几下子就蹿到了葡萄架下，伸出手揪住了几根相对粗大的藤蔓，荡秋千似的把自己给荡了上去……
　　可是，扒拉了半天，累的猴三儿双臂酸痛，面前的葡萄藤蔓居然依旧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连一丝儿亮光都没见着。
　　猴三儿终于扛不住了，咣当一下从葡萄架上摔下来，四脚八叉好像一只活王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猴三儿终于绝望了。
　　这小院儿里确实如单胖子所说，要啥有啥，就一样儿，要自由，没门儿。
　　猴三儿筋疲力尽，歪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夜幕垂临，路灯接连亮起，深秋的晚风滚过小院上方的葡萄架，如果这时候站在小院附近的墙头上，或许您能隐约的瞧见那略微拱起的葡萄藤蔓之间，是一丛丛寒光闪烁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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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旦夕祸福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猴三儿混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现而今，又被单胖子略施小计诓到单家大院儿后身儿的小别院中，跑也跑不出去，折腾了半天，最后只好断了所有的念想，拉亮电灯，乖乖的来到灶间生火做饭。
　　生火做饭这档子事猴三儿是一点都不会。
　　上后院儿柴房抱了一捆砍好的柴火，胡乱塞满了灶膛，见灶台边儿上放了盒儿火柴，便自以为是的划着了往柴火上凑。
　　那可都是刀劈斧剁的粗料啊！一根火柴咋个能点着啊！
　　半盒儿火柴都哗啦完了，柴火连一缕青烟儿都没见着。
　　猴三一屁股坐在地下，两只手在地下胡乱划拉，哎？摸着啥了？原来，满地下不知道猴年马月扔了许多的旧报纸，窗台儿上好像还有半瓶子老白干儿。猴三儿这才整明白单胖子的一番苦心，从炉膛里把柴火都扒拉出来，报纸团吧团吧，蘸上点儿白酒，丢进灶膛，火柴一划，一扔，轰的一声，火苗子蹿出半米多长，差点把凑在炉膛口观察的猴三儿的眉毛给燎了去！
　　猴三手忙脚乱的把柴火一根一根的塞进炉膛，这回他学乖了，先塞细的，眼瞅着细的被旧报纸的火苗给引燃了，着大发了，这才把粗料一根儿一根儿的捅进灶眼儿。
　　这是一眼古老的旧灶，灶膛旁边还有个风箱，想要炉火烧的旺，就必须下大力气拉动风箱，给炉膛鼓风，这与有些现代后厨使用的鼓风机是一个原理。
　　猴三儿之前光做那些不吃苦不费力的碰瓷儿，哪儿吃过这个苦啊，火旺起来了，锅里还没东西呢，您倒是先把米淘好了，水放得了，再鼓捣火的事儿啊！这倒好，锅烧得吱啦乱响，猴三儿这儿还撅着屁股跟米缸里舀米呢，您倒是把灶眼给挡上点儿啊，这样也不至于干烧……
　　好不容易，一锅夹生夹糊锅巴的米饭做得了。
　　猴三儿这才想起，没菜。
　　跟灶间里到处翻腾了一遍，猛然间，在厨房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个瓦罐儿，揭开倒扣在瓦罐上的小碗儿，抖了抖水花儿，一股子酸酸的咸咸的略微有点儿辣的味道顿时弥漫了一屋子。猴三儿的肚子里咕噜一下，更饿了。
　　看样子，单胖子为了他能活下去还真没少下功夫。
　　其实，这个瓦罐儿还真不是单胖子预备的。
　　瓦罐儿里到底是啥，猴三儿也顾不上细看，伸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哎呀！我操！太他妈好吃了！猴三儿心里跟自己打赌说，活了几十年，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就着好吃的，猴三儿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夹生饭，因为有下饭菜，夹生夹糊锅巴啥的，他一概略过。
　　打着饱嗝儿，猴三儿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拍了拍鼓胀的肚皮，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捉对儿的掐架，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
　　恍惚间，屋门开了，呼啦涌进来一群顶盔挂甲手持兵刃的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模样看不真切，只听到他嗓门儿挺粗：“赶紧的！麻利儿的，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了，趁着乱劲儿，咱们从地道杀出城去！”
　　猴三儿努力想把眼睛睁大，却怎么也睁不开，隐约瞧着这群人生火做饭，又瞧见身材高大的人从灶间的犄角旮旯里捧起一个瓦罐儿，眉开眼笑道：“好宝贝！此番事毕，跟你就此别过了，待咱聚齐人马，杀回园子，定与那赤发绿眼的洋鬼子一决雌雄！”说完，又把瓦罐儿放了回去。
　　这时，一名兵勇跑进屋道：“将军！红毛鬼朝这边来了！”
　　身材高大的人一声令下，屋子里的兵勇们跟着他鱼贯进了后院儿。
　　“喔喔喔！”
　　远处不知道谁家的雄鸡引吭高歌起来，引得方圆几里地之内的雄鸡们纷纷附和。
　　猴三儿睁开睡眼，刚要抻个懒腰，忽然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正站在自己床边，吓得他嗷的一嗓子，一家伙从床上蹦起来，手里团着的被子蒙在脑袋上，声音带着颤音儿道：“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单胖子笑眯眯的看着猴三儿，问道：“王鹏，昨儿个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啥不寻常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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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三儿惊魂未定，等看清楚了是单胖子之后，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双腿一软，跪在床上给单胖子连连磕头道：“单爷！单爷！您大人有大量您放过小的这一回吧！这屋……这屋他闹鬼啊！饶了小的吧！您饶了小的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那儿哭嚎。
　　单胖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有点鄙夷的瞧着面前的猴三儿，心说必须给这小子一点儿教训，不整他个灵魂深处闹革命，出了这屋儿，他还得犯病！
　　单胖子啥也没说，指了指灶台上的几个纸包，道：“药呢，我都给您抓回来了，怎么煎那上边都写着呢，想活命，就按时服药，生活规律，该吃吃该睡睡，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哪儿那么多鬼！得，我走了，一摊子事儿等着我呢！”
　　说完，扭头就出去了。
　　猴三儿还跟那儿磕呢，忽然闻听说单胖子要走，心里咯噔一个激灵，忙抬眼，想说点儿啥，眼前早就没人了。
　　猴三儿一步并做两步从床上蹿下来，等他追到小院儿里，院门已经关上了。
　　唉，猴三儿叹了口气，趿拉着片儿鞋回到屋里，发了会呆，这才想起来早饭还没吃，伸手从锅里抄了抄，抄出几块饭锅巴，找个碗，倒上点凉水，撒了点盐，就这么凑合着吃了。吃完，一抹嘴儿，又想起来，单胖子临走前说给他抓药的话，抻了个懒腰，看见灶台旁边的台子上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包。旁边还有一张纸，写着如何煎药的法子。
　　猴三儿撇了撇嘴，心说，大爷我啥时候自己动手干过这些个啊……
　　弄吧！不弄还等着日落西山，百鬼夜行？
　　一想到闹鬼，猴三儿的后脊梁嗖嗖发凉，也不犯懒了，赶紧动作起来，按着纸上写的法子开始煎药。
　　书说简短，一眨么眼儿，又到了晚上。
　　猴三儿这一天过的，除了吃就是睡。两碗药下肚，倒是胃肠舒坦了许多。中午跟晚上的饭做得也像那么回事了，还知道给自己炒了俩菜。炒菜的时候，猴三儿偶然瞥了一眼屋角儿，犄角旮旯那儿什么都没有，昨天恍惚中好像有个小罐儿的也没瞧见。
　　不管那些个，现在的猴三儿就是一个混吃等天黑的主儿，吃完了，随手捞起一张旧报纸，凑到灯下，聊胜于无的翻来覆去。
　　一直耗到了快12点，强大的瞌睡虫终于把猴三儿放倒了。
　　迷迷糊糊中，猴三儿好像听见有人急促的叩门，猴三儿还纳闷儿呢，这门儿不是里边开不了外边儿也推不动么？这三更半夜的谁呀？
　　迷迷糊糊中猴三儿下了床，走到了院门口，更奇怪了！这门上明明啥都没有，连门闩都是假的，可这会儿，他伸手一抄，门闩居然给他拉开了！还没等他明白过来，门被从外边大力推开，有俩彪形大汉架着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的人一头就撞了进来！进来的人头也没抬，只是小声儿的说道：“当家的，赶紧把门关严实，后边儿有鞑子！”
　　猴三儿糊里糊涂的跟着进了屋，却惊讶发现，屋里全变了样儿，什么电灯单人床还有满地的废报纸，统统不见了踪影，原先是床的位置是一张大炕，炕头土围子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在小屋里摇来晃去，把刚进来的那三位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阴森……
　　猴三儿连着问了好几声儿，对方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俩大汉手忙脚乱的把那个身材高大的人放平在炕上，其中一位扭脸儿朝里屋招呼道：“三奶奶您赶紧的，三爷爷伤的可不轻，让洋鬼子的洋枪钻了俩眼儿，血止不住……”
　　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帘子一掀，出来个身材娇小，眉清目秀的小女子。
　　小女子一身奇装异服，跟东洋留过几天学的猴三儿猛然想起，在横须贺的一个东洋海军博物馆里好像见到过一张老照片儿，照片儿上的清朝女子就穿这种服装……
　　被唤做三奶奶的小女子见此情景，又转身儿进了里屋，不多时，抱着个木匣子出来，来到炕头，放下匣子，俯身查看炕上伤员的情况。
　　正在这时，小院儿的外边忽然传来了纷繁杂乱的马蹄声，其间还夹杂着金属器物清脆的碰撞声……

茶炉

雄鸡高唱，强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猴三儿觉得脸上暖洋洋的。
　　睁开眼，给油烟熏得漆黑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扭脸再看，灶台上还是昨天晚上胡乱丢弃的碗筷，锅盖儿歪七扭八的搁在灶台边沿上。又瞧瞧地下，满地的废报纸。
　　不对啊？我操，我他妈这是跟哪儿呢？
　　猴三儿的潜意识当中，昨夜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仿佛历历在目，他真的是看到了血，很多的血，也看到了清朝装束的小女子，还听到了沉重的马蹄声跟刀剑的撞击，难道这一切又是另外一个梦？

茶炉

列位，这小院儿它到底怎么回子事儿呢？
　　这个嘛，咳咳，怎么跟您说呢？
　　大部分群众都是唯物主义者，怪力乱神之说在故事里宣扬确实是不合适，然而，这世界上有的是匪夷所思的现象，就连科学家们也莫衷一是，因此，我姑妄说之，您姑妄阅之，是真是假，是虚是实，这得由您各位辩证的去分析了。
　　这个小院儿，大清朝那会儿，曾经作为单姓老将军三姨太的别院存在过，后来又被老将军改造成了应急避难所跟军事指挥所，八国联军祸害完万园之园后，这个别院就逐渐荒废了。虽然荒废了，但是，您几位注意了，我说的是但是！但是什么呢？这个别院尽管荒废了，但各种机关暗器啥的一应俱全，虽然过了百多年，这些个器物仍旧藏身于别院的空心墙等地方，威力犹在。
　　南海餐饮如火如荼那会儿，这儿被重新启用，当做了仓库跟加工车间。白天，工作繁忙紧张，大家各司其职，谁也没有闲工夫去关注小院儿的历史典故；到了夜里，除了值班的，大家都各回宿舍。
　　有那么一天，傍黑子时分，原本是刘小平值班，这厮那天闹肚子，跑茅房的频率有点高。这库房一没人，就把小毛贼给招来了。
　　也搭是那天那俩小贼点儿背，刘小平出门都给门户上锁，这一点，南海餐饮的老员工都知道，这是一条规矩。那天，刘小平捂着肚子跑茅房前，给门户上了锁。俩小贼倒腾了半天没弄开，就瞄上了小院上方茂密的葡萄架，打算从上边入手。
　　前边而我不是跟您们说了么？葡萄架里边儿可是暗藏杀机呢，这俩小贼哪儿知道这个啊，三两下就蹿上去，弯腰就去扒拉葡萄枝儿，然后就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发出惨叫的这位身子一歪，后边儿又是一连串的惨叫，那叫声儿，都岔了气儿了。
　　结果，一个重伤差点丢了小命儿，一个吓傻从此落下病根儿。
　　从那以后，道儿上但凡干钳工的都传开了，这个小院儿有鬼，不能碰。
　　靠，哪儿有鬼啊，你丫心里没鬼，自然也不会惹祸上身。
　　后来，实行了轮班制，值夜班的人经常换，但是，大部分值班员都没能挺到早上，据他们说，小院儿夜里闹鬼，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有几个神经脆弱点儿的哭着喊着要求辞职回家，单胖子说给加工钱也不好使，最后没辙，只好让不信神鬼胆大心细的刘小平同志跟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饿不死的单胖子轮流值班。
　　刘小平也就值了两个晚上，就死活不干了。问他是不是见到鬼了，他死活不肯说，朝单胖子作揖磕头的，说就算把他打回后厨干勤杂都认了，值夜班，您自己个儿来吧。
　　单胖子吹胡子瞪眼也白搭，只好自己来。
　　因为有了前边儿的纷纭众说，他也发憷，于是跟小屋里摆放了好些个雕刻的佛像啥的，还有一个金胖子送的据说是开过光的把件儿，又上官批整了几张钟馗老师的挂像几个方向都挂上，这才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开始值夜班。
　　第一个晚上，啥事都没有，单胖子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个晚上，猴三儿朦胧中看到的，单胖子也看到了。
　　第三个晚上，猴三儿迷迷瞪瞪中看到听到的，单胖子又经历了一回。
　　第四个晚上，猴三儿还没瞧见的，单胖子瞧见了，不仅瞧见了，而且，终于叫单胖子把小院的秘密瞧了个透……

茶炉

其实吧，这肝病重在一个养字上。
　　猴三儿之前就是太作【一声部】了。
　　发现自己的碰瓷儿天赋前，他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坏事儿做多了也累，累脑累心还搭上累体力，结果，肝火郁结，心事重重，栽了。
　　小区门口碰瓷反被人家修理，跑到医院检查，大夫的话吓得他丧魂落魄，加上看不大明白化验单，这才糊里糊涂的走到今天。
　　跟小院儿里的这些日子，再不用处心积虑的变着法儿的去害人，再也不用东奔西跑的去讹人，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夜里经常做梦见鬼，其他的倒也平安无事。一来二去的，猴三儿感觉饭量也上来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身体里的垃圾好像一下子被捯饬干净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跟从前大不一样。
　　除了一样儿：噩梦。
　　白天吃饱喝足后，猴三儿躺床上就开始胡思乱想。他把自己在夜里做的那些噩梦慢慢的理顺，然后，一天一天的打上标签儿，排了顺序，加上从前跟街坊四邻那儿听来的关于单家的正史野史，居然叫他给排列出一个让他自己毛骨悚然的故事……
　　这天夜里，瞌睡虫照例光临，猴三儿上下眼皮儿捉对儿的掐架，不一会儿，鼾声四起。
　　猴三儿刚睡着，耳边就传来震天动地的砸门声。
　　猴三儿使劲儿想睁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身上就好像压着一座大山那样，贴在床上纹丝儿不动！
　　紧接着，又听到大门那里传来了叽里呱啦的外国话，中间还夹杂着沉闷的爆炸声儿。
　　一瞬间，四周围又安静了。
　　猴三儿这会儿忽然发现，自己能动唤了，不但能动唤了，而且……我艹，这儿是哪儿啊？
　　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朦胧中，好像有不少人马从自己身边儿掠过，还能听到人的惨叫跟动物的惨叫，正这光景，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喊声儿：“王大柱儿！你跟这儿傻站着干嘛呢？你不要命啦！赶紧麻利儿的回家去！洋人的枪子儿可没长眼！”
　　王大柱？喊我呢么？我叫王鹏啊，王大柱是哪一个？
　　没容猴三儿多想，一双有力的大手揪着他的脖领子往前一搡，猴三儿便腾云驾雾般的飞出去十多米远，扑通一家伙摔在草坑里。
　　猴三儿扒着草坑好不容易爬上来，周围的地皮就开始震颤起来，浓雾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拉枪栓的动静。猴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爬在草坑边缘，睁大眼睛使劲儿往前看。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不但看清楚了，而且，他看到的四个人都似曾相识！
　　三个男人手持大刀分散在一个人的周围，被三人守护着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男人身上穿着的服饰好像是清朝的军服，但见他浑身血迹斑斑，双手紧握着一柄九耳八环刀。这时，雾气渐渐散去，天上露出了一弯冷月。月光下，荒野之上，竟然是密密麻麻端着洋枪的洋鬼子们！
　　领头的一个骑在高头大洋马上的外国人正在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马下的一个带着瓜皮帽留着猪尾巴小辫儿的家伙一边儿点头哈腰，一边儿朝被围困的四个人大声儿喊道：“亨德力西将军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就能活命！”
　　猴三儿心里暗暗怒骂“汉奸！”却全然忘记了他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跟眼前的这个汉奸如出一辙。
　　那个叫亨德力西的洋人双手握着马缰绳，趾高气扬的端坐马上，傲慢的扫视着中间空地上的四个人。
　　猪尾巴瓜皮帽又说话了。
　　“亨德力西将军说，他敬重单老将军的品格，只要老将军放下武器，德军一定既往不咎！”
　　单老将军！猴三儿猛然想起，单胖子的祖上不就是镇守万园之园的一名守将么？莫非眼前这位气概冲天的老将军就是……
　　猴三儿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就听到低沉的话音：“想让咱们投降，做梦！除非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话音刚落，发话之人已经动作了，猴三儿看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眼里只看到了一团五色斑驳的影子一个旱地拨葱，飞身跃起，手中的九耳八环刀径直朝端坐马上的洋鬼子飞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团团围困他们的洋鬼子开火了！
　　当硝烟散去时，单老将军已经跌坐在地，手中的大刀被洋枪打成两截……
　　他身边的三位部下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猴三儿紧张万分，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当洋鬼子枪响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咬了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让他忽然清醒了！祖先的记忆单元在那一刻倏然苏醒！他想起来王大柱是谁了！被单老将军一把扔出圈外的那个王大柱就是自己的太爷爷！
　　猴三儿从睡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茶炉

惊醒后的猴三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梦中的一幕幕是那么的清晰！猴三儿的脑袋从来没有像这会儿这般清楚。
　　“原来太爷爷竟然是被单家老祖给救的？！我说呢，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老给我讲单家对我们家有多大的恩德啥的，当时听得我耳朵都长老茧了！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啊！这事儿竟然是真的！我他妈的居然还恩将仇报，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猴三儿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蜕变了！
　　有人该问了，您说的这些个是真的啊还是单胖子找群演搞的情景喜剧啊？
　　前边我不是事先声明过么？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他不一定就是假的，您要是把这些超自然现象一概而论的归结到怪力乱神上去，我也不拦着您。所以说，您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因为我当年也在这个小院子里值过夜班儿……
大清早儿，单胖子推开小院儿的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杂乱无章的小院儿变得整整齐齐，青石板地面儿干净的一尘不染。穿过小院儿，进入小屋，猴三儿正在灶膛前忙碌，地面上的废报纸统统不见了，屋里给打扫得很整洁，床上被子叠的很周正，全然不像是猴三儿这种人能做得到的。
　　单胖子皱了皱眉：“我操！田螺姑娘来过了？”
　　猴三儿扭头见是单胖子，放下手里的活计，恭恭敬敬的给单胖子鞠了一个躬：“单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王鹏多有得罪，还望单爷多多原谅！从今往后，我叫王鹏，猴三儿已经死了。刀山火海全凭单爷一句话，王鹏若是迟疑片刻，就叫他不得好死！”
　　单胖子傻眼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从这天起，猴三儿，哦不不不，不能再叫猴三儿了，得改过来，叫王鹏。王鹏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除了煎药做饭，剩下的时间居然人模狗样儿的趴在小院儿里的石头桌子上奋笔疾书。至于他写的是啥，单胖子好几回碰见时，王鹏居然十分害羞的用胳膊给遮挡住不叫看。
　　单胖子心说，嗯，这是奔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王鹏的变化，单胖子看在眼里，心里也渐渐的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八成儿是跟小院儿闹鬼有关。
　　小院儿闹鬼的全过程，单胖子梦魇中瞧见的跟王鹏梦魇中瞧见的是两个版本。
　　单胖子当初值夜班时，头天跟第二第三天瞧见的跟王鹏瞧见的大同小异，第四天夜里，单胖子还没熬到十点，就熬不住了。哈欠连天的打，收拾了收拾，掀被子躺下，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迷迷糊糊中，单胖子就听见外头人喊马嘶，还伴随着沉闷的砰砰声，大家注意了，这会儿的单胖子已经进入了梦魇，梦魇中的单胖子已经穿越了时空，进入了八国联军火烧万园之园的那个屈辱之夜……
　　还没等单胖子回过神儿，屋门咣当一下被人从外边撞开，呼啦涌进来好几十号人！其中一人扭脸儿瞧见了单胖子，低声吆喝道：“掌柜的，还睡！赶紧起来，你爹叫洋鬼子的洋枪给打了！快点儿上里屋叫你姑姑出来给瞧瞧！”
　　单胖子蒙头巴脑的爬起来，伸手去拉墙上的灯绳，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啥灯绳儿啊，连席梦思都改土炕了。单胖子尽管满心狐疑，可伤情不等人，也就顾不上这儿是哪儿了，跑到里间屋外，敲了几下门，又小声儿喊了嗓子：“姑，姑您睡下没？您赶紧起，我爹受伤了！”
　　里间门吱呀一声朝里边打开，出来个身材娇小，眉清目秀的小女子。
　　小女子一身奇装异服，单胖子打眼一瞧，心说这不是我们家跟德意志那边那一支亲戚家老照片儿上的那个跟德国军官合影的姑娘么？！太姑奶奶？！
　　被单胖子喊姑的小女子见此情景，又转身儿进了里屋，不多时，抱着个木匣子出来，来到炕头，放下匣子，俯身查看炕上伤员的情况。
　　正在这时，小院儿的外边忽然传来了纷繁杂乱的马蹄声，其间还夹杂着金属器物清脆的碰撞声……
　　“别慌！”小女子低声喝道。
　　“这里头机关多，外边儿就算是有个千军万马，一时半时他也攻不进来。你们几个把老爷的胳膊腿儿按住喽，我得给他把洋枪子儿起出来，时候久了会毒气攻心！”
　　几十号人里头有一部分握着刀枪进了小院儿，埋伏在黑暗里。另外四位把单胖子的爹抬到床上，按住了四肢。小女子从那个刚刚抱出来的匣子里取出一根银针，就着昏暗的油灯，瞅准了穴位，轻轻下针。没多大会儿的工夫，单胖子的爹停止了挣扎，就跟睡着了一样。小女子用手在腰间一摸，刹那，手里便多出来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她很老练的把短刀的刀尖儿凑到了油灯的火苗上来回来去的灸烤，另一只手利落的撕开了伤者的外衣，紧接着，叫了一声“按住！”刀尖顺着还在冒血的小窟窿噗嗤一下就扎了下去！
　　洋鬼子的洋枪打出来的是铅丸儿，十八世纪的遂火枪没有膛线，射程短，威力不大，但是，打在人身上若是不及时取出来，铅丸儿的毒素会逐渐入侵人体，时间久了，会形成坏疽，致人死亡。
　　只见小女子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刀尖儿在伤口里迅速游走，蓦地，耳边只听得叮的一声，小女子的手一抖，另一只手轻轻一接，一颗血呼啦子的弹丸儿落到了手心儿里。
　　接着，小女子丢掉短刀，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用手巾擦干，从小匣子里掏出一包药粉，打开，顺着还在淌血的伤口洒上去，又从匣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布干脆利落的包扎妥帖，整个过程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旁边啥忙都帮不上的单胖子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小女子才抬起头，汗珠子顺着鬓角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小女子瞥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单胖子，笑了。
　　“大侄子！学着点儿，你三姑可不只是会针头线脑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啊，俺会的多着咧！”
　　单胖子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心说，我那个亲娘可是连她说的这些个都不会咧，她老人家就对盖房子拆房子感兴趣。
　　这当口儿，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单胖子耳朵好使，猛然听到了叽哩哇啦的鬼话当中还夹杂着几句本地土话，而且，话音儿十分的耳熟，好像跟哪儿听到过似的。来不及细听了，小女子收拾好匣子，干脆利落的朝那些人挥挥手：“走！咱们顺暗道出去，先去山里头躲躲！”
　　单胖子懵懵懂懂的跟在大家伙儿后边来到后院儿。
　　后院儿的上头也是葡萄藤缠满的天井，地方比前院儿稍微宽敞点儿，一间柴房跟一间马棚贴着后山墙戳着，一些个闲置许久的农具散落在空地上。
　　小女子走到马棚外，伸手在马棚里的食槽下边划拉了几下，单胖子依稀记得是左三右四。马棚里的食槽轧轧轧地朝一旁移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行人掌着油灯，顺着石头台阶鱼贯而入，单胖子走在最末了，全都下完了，有个汉子把他一拨拉“掌柜的，让让，我把暗道关上。”汉子伸手在石壁上摸了几下，头顶的食槽复又合上。
　　跟暗道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单胖子的爹醒了。
　　单胖子在梦魇中的这位爹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位武将。将军醒来，马上挣脱了随从们的搀扶，一边整盔挂甲一边四下里踅摸“我的刀呢？！”
　　将军接过随从递过来的九耳八环刀，又问“还有谁没冲出来？”
　　四周一片沉默。
　　将军道“我们不能当缩头乌龟！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不能叫这帮洋鬼子糟蹋了去！我单某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要杀他个回马刀！你们几个留下来照看三姑奶奶跟掌柜的，其他人跟着我上去！我们趁他们不备，杀回去！”
　　被单胖子唤做姑姑的小女子喊了一声“哥！我也去！”
　　单姓将军猛然站住神形，回身，轻轻搂住小女子的肩膀，身体微微颤抖“三妹，哥对不住你跟你姐，好好儿活下去，帮哥带好儿子，别让老单家的基业败喽！”言罢，义无反顾的带着部下没入黑暗。
　　单胖子的这位姑姑泣不成声。
单胖子刚想问姑姑点儿什么，猛然间就觉得身体腾云驾雾般的，一眨眼的工夫，人就到了地面儿上！上到地面儿的单胖子又一眼瞧见手里握着的正是单姓将军的那柄九耳八环刀！我去！这是什么操作？！单胖子脑袋一阵晕眩！
　　正这功夫，打南边的蒿草丛里过来一人，边走还边小声儿的喊着“大娃二娃儿，罗罗罗！大娃二娃，罗罗罗！”单胖子打眼观瞧，我去，这不是猴三儿还能是猴四儿？单胖子脱口而出的却是“王大柱儿！你上这儿干嘛呢？！你家大娃二娃儿没了，许是让洋鬼子抓去吃了肉！赶紧家去！这儿不是你来的地儿！”说完，几步跑到近前，一伸手，抓住了猴三儿的脖领子，抡圆了一下就扔出去十多米远！
　　下边儿的事儿，前文已有描述，就不赘述了。
　　单胖子从梦魇中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梦魇中的一幕幕仍旧清清楚楚的呈现在脑海里。
　　单胖子翻身下床，快步来到了后院儿，柴房还在，被改成了仓库，马棚面目全非，被改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唯独那个石头凿成的食槽还戳在原来的地方。
　　单胖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近食槽，迟疑了片刻，伸手在食槽的下边的缝隙里来回来去的摸索，蓦地，叫他摸到了一个凸起的圆盘，圆盘上坑坑洼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单胖子默念着梦魇中记住的口诀，左三右四各转了一回，当时就觉得脚底下的地面微微一颤！
　　古老的机括虽然经历了百多年，仍旧没有失去作用。随着机关的转动，一条黢黑幽深的地道出现了。
　　单胖子平时比较胆儿小，这会儿却不知道是不是祖宗附体，居然打着手电筒顺着地道走了下去。
　　地道一人多高，正常行走不用弯腰，地面跟四壁都打磨的相当平整，看得出工匠们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走不多远，墙壁上就有一个凹进去的小洞，洞里放着一盏油灯。单胖子摸出打火机，尝试着打着火，凑近早已经干涸的灯芯，谁想到，火苗忽闪了两下，竟然渐渐燃烧起来，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幽香。
　　单胖子索性把地道里的油灯都点燃了。
　　在地道的尽头，是一堵被山石堆砌堵住的墙，单胖子估计，这就是通向山里的那个出口，既然没有打开，还是让它这么着吧。
　　在地道里来回走了一遭，单胖子有了好多新奇的发现，除了两头的进出口，地道中间还找着不下三处出口，最大的发现莫过于找到了藏在一处隐秘所在的、用粗布里外包裹了好多层的一个硬壳的小本子。
　　本子上的字单胖子横竖看不懂，既不是汉字更不是中国字，而且还是花体字，单胖子脑筋急转弯，这别不是太姑奶奶留下的吧？德文？
　　一来二去的，这个小本本就到了万里迢迢前来寻亲的德意志亲戚们的手里，从而揭开了一个藏匿百年的、天大的秘密……

茶炉

第一百四十四、 浪子回头金不换

　　“什么？！你要把这孙子招进来？！小单你丫脑子没给驴踢了吧？招他？！我可是把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把这货招进来，我立马辞职走人！对！你要招他我马上辞职！我说单总，就他那揍性，你忘了那会儿这孙子怎么对你怎么祸害咱们烩春堂的？这他妈鸟人跟这一片儿的名声，我操，那以后咱们这儿还有正经人敢来吃饭么？！”
　　大清早儿，单胖子召集全体员工开小会儿，会上，说了自己打算把王鹏纳入麾下的想法。还没等话说完，底下顿时就炸了窝！
　　王鹏何许人也？外地人兴许不知道，烩春堂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可没有不知道的。
　　谁是王鹏啊？哦对了，大号是少有人知，可一提起猴三儿，十个人有九个得朝地下啐吐沫的，还有一个就只剩下摇头叹息了。
　　在烩春堂众生的眼里，猴三儿那就是个坏人。
　　猴三儿的坏跟那个十世恶人方保健的坏还不是一个级别的。方保健那是从里到外的坏，高智商的坏，坏到骨髓里了；猴三儿是蔫儿坏，上房揭瓦，掀寡妇被窝，挖绝户坟头，拔人家气门芯，往你脚下倒西瓜皮的主儿，前些日子又掌握了一门缺德手艺：碰瓷儿。结果还没兴旺发达就让方外高人给反噬了。
　　单胖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其实今天一大早他就把王鹏带过来了。王鹏就躲在大屏风后边的角落里，外边人声鼎沸的吵吵他听得真真儿的，听得他是满头大汗，满脸通红，满心的懊悔，王鹏到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的人设在三老四少们心目当中简直猪狗不如……
　　这会儿，单胖子擎着小茶壶不动声色的坐在椅子上，朵朵安静的趴在他的大腿上，跟主人一样，不动声色的望着大家。
　　等人们吵吵的差不多了，单胖子这才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说，都吵吵不动了吧，待会儿还得开工呢，留点力气呗。这件事儿呢，我也是思前想后了很久，别的例子我也不说了，孙竹君孙队的事儿不少人知道的对吧？你们知道孙队过去是个什么德行么？你们见过一个含辛茹苦的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亲闺女不要钱的扇大嘴巴么？你们见过孙竹君手持板儿砖暴cei【四声部】恶警马占宜的场面么？为什么孙竹君能从一个品行皆恶的问题少女摇身一变成为了今日充满正义感的的商界女强？你们别以为那都是我的功劳，如果她的心中一丝善念都没有，就算有一万个我也是白搭！就因为孙竹君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善念，只要有正确的引导，有关爱的环境，有帮扶的土壤，她就能弃恶从善，走近光明！王鹏也一样，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坏人，从前总跟我们作对的那个方保健也是如此，只因他放弃了善念，一脑袋扎进了善念的对立面儿，这才万劫不复。今天我提这个事儿，是想请诸位帮小单一个忙儿，绝不是强求啊，听凭大家愿意。我把王鹏安排进来，请大家帮忙监督，生活上多帮助他，学问上多教导他，把他当做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对待，我相信，我深深的相信！王鹏会改好！走得再远的浪子也会恋家，只要他愿意回头，只要他愿意从善！大家说好不好？”
　　众人鸦雀无声。目光都直勾勾的看着单胖子的身后。
　　单胖子扭头一看，王鹏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头深深的垂在胸前，嘴里喃喃道：“只要大伙儿不嫌弃我，我愿意好好的，叫我做啥我都愿意。”
　　单胖子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马上带头鼓起掌来！
　　“来来来！我们热烈欢迎新伙伴儿！从今往后，王鹏就是咱烩春堂的伙计了，大家伙儿要多多帮衬他！”
　　众人散去，单胖子喊住了正要去后厨的陈虹。
　　“陈姐，王鹏交给你磨炼。别拿这眼神看我哈，就冲他刻苦钻研碰瓷儿手艺的那股子劲头，三五年出个徒没啥问题。现在他就是一个站在悬崖边儿的主儿，推一把就完了，拉一把兴许还能淘换个金不换。陈姐，您说呢？”
　　陈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单胖子一把就扯过王鹏“还愣着干啥？！陈师父答应收你为徒了！麻利儿的！跪下行大礼！”说完轻轻朝王鹏腿弯儿那儿一磕，王鹏顺势跪下，梆梆梆连磕了仨响当当的拜师头！
　　内位该问了，王鹏不是有肝病么？有肝病还能进餐饮业啊？茶叔你别唬我们，虽然我们都不是勤行出来的。哈哈！王鹏这个肝病又不是先天带来的，也不是澳抗阳性，就是积郁成疾。这病就欠养，养好了，精神头好了，自然就滚蛋了。单胖子又不傻，还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一个肝病患者安排进厨房？这是各项指标完全达标以后，又让王鹏在小院儿那边休养了几个月，才做出的安排。
　　一转眼，个体劳协的尤主席带着领导班子前来视察。
　　尤主席的红叶中巴车一拐进这条街，全车人的目光立刻就被街道两边的新气象新面貌给吸引住了。
　　尤主席见到单胖子，也不客套了，朝单胖子伸出大拇哥“单总，牛！兄弟佩服！转天儿国际代表团来了，一准儿给高分儿！”
　　单胖子莞尔一乐“这是给国家挣脸呢，您就擎好儿吧！”

茶炉

一眨眼，这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烩春堂又扩大了营业面积，周边四个店面都被单胖子收入囊中，成了名副其实的连锁店，而且是挨得很近的连锁，几乎是前后左右都挂上了烩春堂分店的招牌。四个店面分别交给了四位从办快餐起就跟着单胖子打拼的老员工打理。
　　小侯在国宾馆“服役期满”后，便不再与老东家续约，单胖子把最先盘下来的那个店交给了他，那个店的店面虽然不算大，但是，做食堂大锅饭起家的小侯却是如鱼得水。他把这个店面发展成了烩春堂的外卖中心，不做店面生意，单搞外卖。把最早的南海餐饮的老招牌再度挂出去，成为烩春堂麾下的快餐外卖招牌店。原本南海餐饮当年在村儿里就小有名气，后来要不是因为种种原因关张歇菜的话，现而今就不用小侯四处张罗重竖招牌了。
　　第二家分店交给了老实勤恳的刘小平。
　　刘小平接手分店后，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个晚上，最后拍板定夺，分店就经营一个内容：饺子。各种水饺蒸饺锅贴等等，试营业结束后，凡是跟皮儿包馅儿沾边儿的面食陆陆续续都上了刘小平的菜单。这个昔日在老家就开过饺子馆的一级白案拿出自己对工作一贯的认真踏实态度，短短一年里，就把饺子馆经营的红红火火，日进斗金。
　　第三家分店给了原先在洋为中打理生意的大姐夫谈兵。
　　洋为中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经成为外专公寓那一片声名鹊起的风味小吃店。随着城市建设的扩大，洋为中所在的区域被市政规划进了绿地建设范畴。本着支持国家基础建设的大原则，洋为中主动向国家提出，更改经营地域，还绿地于建设需要。因此，还被市里跟区里通报表彰，大姐夫还戴着大红花参加了个体劳动先进个人的表彰大会。
　　洋为中整体迁徙到了烩春堂附近的第三家店。
　　尽管离外专公寓相当的远，远了差不多四五条街，但是，新店开张的第一天，仍旧座无虚席，来的还都是外专公寓以及公寓周边的老客人们。虽然搬了新地方，但是，洋为中的特色丝毫没有改变，这让新老顾客们非常的赞赏。
　　第四家店，单胖子把它交给了王鹏。
　　在交这家店之前，单胖子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王鹏在这一年里，工作态度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之前的恶名声让他在大家的眼里很不受待见，但是，王鹏是真心诚意在改变，人们对他的态度也随着他的改变而悄然变化。体会最深的要属他的师父陈虹。
　　陈虹是勤行内凤毛麟角的女性大厨，起初给王鹏当师父时，陈虹不但内心十分忐忑，而且总是觉得王鹏这小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师徒之间别别扭扭。后来，单胖子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她说了王鹏的经历，出于女性的感性跟温柔，陈虹开始尝试着接近这个名声不大好的徒弟。慢慢儿的，王鹏坚硬的外壳开始分裂，通过逐渐的交流沟通，陈虹这才知道了单家跟王家之间远祖上的渊源。梦魇中的经历，王鹏谁都没说，就跟师父说了，在王鹏看来，除了单胖子，陈虹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愿意相信的人。
　　陈虹倾囊相授，毫无保留的把一身的功夫教给了王鹏。
　　当单胖子把自己的打算说给陈虹听时，陈虹丝毫没有犹豫“老大，我支持你！我会帮着他的！就让我跟过去吧。我听说，黄师傅跟成大厨退役了，他们过来，您主店的生意绝对不成问题。”
　　于是，第四家店的招牌高高挂起，主营西北风味的一日三餐，起的名字也很特别，叫做三叶草。寓意着好运跟幸福。
　　一年前，国家申办奥林匹克运动会成功，举国欢腾。当国际奥委会时任主席萨马兰奇宣布下一届举办国的名字后，身在烩春堂的单胖子与自己的员工们也是群情激动。人们都在期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
　　这一年当中，喜事一件接着一件，但是，也有很多人不愿意也不希望看到的人或事，这个人的存在仍旧是不少人心里的阴影，阴影最大的有两位，一位是单胖子的铁哥们米老二，另一位，就是事主儿自己。

茶炉

今儿个不一定更哈，借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说个往事~~
　　校园暴力茶叔是亲身经历过的，不过，茶叔当年没有选择屈服，也没有被动挨打。茶叔选择的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用政治语言说就是统战。靠着战无不胜的润之思想，校园中几乎所有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低年级同学的男生或者女生最终都归到了茶叔的麾下。在初中生涯的最后一年，茶叔带着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群殴。群殴对象是横行学校所在街区的地痞流氓。
　　茶叔身边的这些曾经的校园霸凌积极分子们在那一刻充满了圣洁的光芒，争先恐后的冲向那些坏人，打得对方只有招架的份儿。其实茶叔心里很清楚，校园霸凌其实是个心理问题，也是个恶性循环，大鱼吃小鱼吃虾米吃淤泥，心理上认为只要他比我好欺负，我就把别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转移过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加上学校跟社会的大环境影响，才使得校园霸凌日渐猖獗。所以，茶叔当年用的是怀柔政策，先礼后兵。
　　茶叔身边最初有个小集体。老大是我们这边市里少年柔道队的赵大胖，大胖身高一米九，横着看竖着看都一样粗，别看胖，一点不蠢，身法手法都很刁钻，只要被他黏上，对手没有不嘴啃泥的。
　　老二是三班的语文课代表，看着很斯文，其实是少林武僧的徒弟，平常深藏不露。
　　老三是岭南内家拳的后人，平素里也是很低调，还有点娘娘腔，是高年级男生女生们取笑的对象。老三很有涵养，从不因为这些跟人家翻脸。
　　老四外号老猫，练过几年拳击，平常老实的跟一只懒猫似的，因此得名。
　　老五就是茶叔。茶叔没啥本事，就是生了一张好嘴
　　跟过师父，学过点三脚猫的拳脚，从没施展过，师父教诲，拳脚是拿来强身健体的，不是欺负人用的。
　　我们平常课间就在学校里溜达，瞧见谁被谁欺负了，当时不去制止，放学后在路上堵截，先讲道理，文的不成就来武的，基本上那些校园霸凌的家伙在拳脚上都是一路货，就凭着孔武之力跟人高马大，跟我们这种学院派相比，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真理往往就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三下五除二，对方就认栽了。之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他往正道儿上领。
　　如此，在初中最后一年，我们的队伍强大了。校园霸凌事件基本消融了。要不是地痞流氓的出现，初中生涯本可以平淡无奇的结束。
　　那一仗很辉煌。
　　茶叔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动员了初中部跟高中部几乎所有身体健康没休病假的同校生们，足有六百多人在校门口围住了那群流氓。
　　其实根本也不用动手的，俗话说，怂的怕横的，横的旧怕不要命的。六百多男女生一起吼一嗓子，就能吓死几个，何况你一脚我一拳呢？
　　这件事里边，学校始终扮演着一个让人厌恶的角色。
　　事出有因，校园门口一直有位五保户老太太在卖冰棍儿。老人家心地善良，童叟无欺，大家都很喜欢她。那天，流氓们砸了老人的冰棍车，把老人家踢倒在地下，逼着老人家去舔地下融化的冰棍。
　　胆小的女生飞跑回来报信。于是，战争爆发了。
　　学校领导始终不见人影。打完了，同学们逼着鼻青脸肿的流氓淘遍了自己的口袋，凑上所有的钱赔人家老太太的损失。然后，警察出现了。
　　原来是校长报的警。
　　警察倒是秉公执法，早看这帮小流氓不顺眼，碍着这些流氓有些背景，平日里欺行霸市时，警方也只能拘留几天了事。
　　这一次却不同了。
　　流氓们全数被抓，全校同学在校长追问主使谓谁时几乎异口同声，没谁，我们都是主使。
　　因为按照惯例，不抓个替罪羊出来，学校就没法在学生们当中树立所谓的威信。
　　这一次抱歉了，没能遂了校长的心意。
　　一星期后，八十年代第一次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行动开始了
　　被抓进去的那帮坏人的结局是这样的：领头的哥俩一个死刑一个无期，死刑的那个身上有命案，无期的那个后来死在了青海农场。其余各色人等差不多都判了重刑。
　　一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小集体也各奔东西，校园的那些个往事几乎无人提及。这期间，茶叔也没闲着，生病住院期间，又带领老兵们痛殴了几个官二代。
　　前几年在母校网上碰到昔日它班的同学，聊起来，互相一盘道，对方万分吃惊：哎呀！原来是总指挥啊！

茶炉

第一百四十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有的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儿。
　　有的人倒霉，也分三六九等。
　　有的人倒霉，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事儿，这种明知不可为还偏要为之的我们叫他活该。
　　有的人倒霉，是做了逆天道而行之的事情，引得人神共愤，这种人有个绰号叫做“作”。
　　有的人倒霉，倒霉就倒霉在他明明错了却不思悔改，把自身的责任全部推到别人身上，他自己犯下的罪孽必须要别人承担，这种人也有一个绰号，叫做“十世恶人”。
　　城西往事讲述到今天，个中人物差不多都出场了，虽然人物众多，但主线始终很清晰。我们弘扬的是浩然正气，鞭笞的是阴暗角落中的负能量。在这个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大时代中故事中，有一个人着实当得起“十世恶人”的骂名。此人姓方，叫方保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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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方保健其人，不知道前边的读者朋友们是否还记得，最当初，那个外表忠厚的油腻大叔，鼓舌如簧的忽悠米老二跟吕威大姐跟他合伙开公司，后来又玩儿了许多的猫腻，还差一点坑惨了米老二跟吕大姐……再后来，东窗事发的方保健又因为跟楞总耍小心眼儿，被楞总背后的股东们给冷酷抛弃，欲哭无泪的方保健愤然走向了善的阴暗面，从此开始与罪恶为伍，成了本故事当中第一恶人。
　　饶是善恶终有报，坏事做绝的方保健最后还是落入了法网。
　　囚笼中的方保健自知罪孽深重，面对司法机关的审讯选择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态度，曾经一度让司法机关的审讯陷入僵局。
　　后来不知道是哪一个把方保健仍在人间的消息捅给了他的妻子跟女儿。
　　方保健畏罪逃亡后，与其妻子女儿及所有亲属的联系彻底中断，以至于他的家人都以为他不在人世了。这一次，妻子收到了这个消息后，又惊又喜又紧张，惊喜的是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还在人间，紧张的是，这一次就算见到也是在看守所，而且据那个知情人透露，这一次方保健犯的是惊天大案，能不能活下来犹未可知。
　　书说简段，这一日，方保健的妻子跟女儿被“安排”着与方保健见了一面。
　　见面都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是，这次见面以后的审讯过程中，方保健突然口吐白沫，牙关紧咬，像条癞皮狗似的瘫倒在椅子上……
　　再次苏醒时，这个恶人疯了。
　　警方报请上级批准，从部里请来了有关专家及对方保健进行精神状态测试。犯罪嫌疑人在审讯过程当中装疯卖傻是常有的事儿，有的人事先经过了长期的心理准备，即使在专家面前也能蒙混过关，有些人则是临场发挥，骗过了警察却过不了专家的测试关，总之，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丑态百出。
　　对方保健的精神状态测试持续了三次，最终，专家遗憾的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道：“很遗憾，犯罪嫌疑人的行为不是伪装出来的。”
　　疯了？这个坏事做绝的家伙真的就这么疯了？
　　消息通过非官方渠道传出来，不少人都相当吃惊。这里边儿最难过也是最吃惊除了方保健的妻女外，还有一个人。谁呀？米老二。
　　米老二是方保健最恨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最恨方保健的除了单胖子跟楞总，也就是米老二了。
　　但是，吃惊过后，米老二冷静下来。
　　米老二跟单胖子的大院生涯不同，他自小也在大院儿里长大，跟楞总的童年是一式儿的，当然了，此大院非彼大院儿，米老二们生活的大院儿在北方某些大城市中属于尽人皆知的地方儿，那就是部队营房所在地。
　　凡是打小儿跟大院儿里混出来的孩子们都很有心计，遇到事情总会先打几个问号，米老二亦是如此。方保健那个人别人要说不大了解可以理解，米老二对方氏的了解可谓是透彻，当然了，这也是被坑了无数回以后得出的结论。方保健这样精明且意志力坚定的主儿怎么会说疯就疯了呢？这里边儿别不会有别的什么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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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医院离市区很远。
　　这个坐落在西山脚下的特殊医疗机构是部里的三产。说是三产有点勉强，与其他对外营业的医疗机构不同的是，安平医院从不向社会开放，能进安平医院的病人那都是在部里挂了号的，用安平医院的学术语言讲，那都是有待观察的对象。
　　方保健被送来的时候，狂躁的如同一头被禁锢的猛虎，尽管嘴巴上戴了一个特殊的笼头，全身包裹在紧身衣里，这家伙还是拼命扭动着身体，目光凶狠的朝四周的人们发出威胁性的嘶吼，这要是松开戒具还他自由，这厮指定是逮谁咬谁。
　　方保健被安置在隔离病房，屋子很空旷，只有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床，除此之外，屋角还有个带有隔断的马桶。为了防止病人自残，屋子的四壁都是软材质，床是整体浇筑的水泥基座，没有一把子大象的力道，想把床抬起来当武器使，那无异于白日做梦。
　　屋子的各个角度上都安装有隐匿的监控探头，中控室24小时不分昼夜的监控着这里每一间病房的情况，走廊里也是始终有安保人员在巡防。
　　凡是进来这里的病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案底，每间病房都是完全独立的空间，病人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串联或者串供，是不是真的有病，是不是真的丧失了主体行为能力，是不是真的坏了脑筋，这些都要在一定的时间里找到答案。这个时间也许用不了几天，也许要用很久，甚至于，一辈子……
　　安平医院的院办里，负责押送方保健的郭建国接过院长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这个病人是部里挂了号的，境外回窜的毒枭，国际上多起大案要案都与他有关，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一切正常。在他被家属探视后，就成了这样。我们已经派人全天候对他的家属进行了监控，想看看他的疯狂与家属之间又没有因果关联。院长同志，我现在正式把嫌疑人移交给你了。我们办下手续吧。”
　　临走前，郭建国经过方保健的病房时，特意在带金属格栅的观察窗外停留了片刻。通过小窗看进去，方保健被束缚带固定在水泥床上，已经被注射过镇定剂的方保健此时安静的像一尊雪白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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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大家，小说被出版单位瞄上了，更新不得不就此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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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正在审核中，一旦审核通过，即可出版或改编为连续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