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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憬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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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笼山》原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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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61#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2 10: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21 20:05
    父母相见的场面很感人,乡亲们的质朴热情同样感染者曹爱珍父母,见到本家人的快乐无以言表,可父亲的哭也有 ...

    谢谢飞侠关注!题材都来之当时的真实事情,插队的条件很艰苦,父母看见都不舍得,但那时候的家长都跟着形势走的,说出来的话都是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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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62#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2 10: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憬悟 于 2015-12-27 10:14 编辑

          按照公社的统一要求,各个生产队都必须在年里完成知识青年的住房问题。
          县里面给每个知青配备门、窗、房梁、木板床。这么重大的消息,在公社眼皮子底下的冲郢子生产队的王仁明和周文亮却一点没有听到消息,这不能不说是两耳闭塞的一大奇迹。此时的冲郢子已经又增加了两名上海知青和一名滁州的本地知青。这个点一共有五名知青了,然而就这五个人却谁也不知道“我们要盖房了”的重大喜事。
          还是大鼻子阿福偶尔去公社医院看病得来的消息。阿福在“打摆子”,大热天盖着棉被还喊冷,他告诉周文亮:“队里要给我们知青盖房子了。”
          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有房子住,喜啊!真的扎根了吗?忧啊!
          “盖在哪儿?”
          “在胡大海和江开文两家住房后面的那块死角落地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翻土了。”
          很快,五个学生都知道了,但是谁也没有去过问。
          从不下地的会计杜伯昌这几天却异常的繁忙了起来,跑公社拿木材指标,张罗着联系建房人,和承建人商谈着房屋的建造价格。
          所谓的修建队就是从淮北自己找上门来寻求打短工找活干的农民,就两个个子矮矮的,一个白脸堂一个黄脸堂的汉子,身体像铁秤砣一般结实的两个人做搭档。
          两个身体很壮实的淮北人,已经开始把板结的从不种植物的一块空地开始用大锹翻松泥土了。
          会计杜伯昌亲自牵着毛驴拉着板车跑了二十多里地,到县城挑选房梁、拖运门窗、拖运板床。基本上不下地的会计杜伯昌悄悄地一个人忙的不亦乐乎。
          从冲郢子向西到公社,然后向南一个下坡转弯,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马平川的五里湾的地界。拥抱在四面丘陵怀抱中的这块平展的湾地,平坦富饶,水源丰富,大有江南水乡的风情,属整个五里湾大队的范围。大沙河从北向东环绕而过,一道十多里长的引水渠道成了丘陵和平原的分水岭。
          一条通往县城的泥土路从平原中间穿过,路面只有一架板车的宽度。没有主人的掌控,驾辕的毛驴拉着板车行走在没有调头余地的路面上。板车两边手把上套上一个麻袋,将麻袋搁在驴背上,吆喝两声,信“驴”由缰,无法调头的小毛驴会一路向南,穿过整个五里湾的地面,就是县城的北门。
          板车的车厢里,杜伯昌仰面朝天的躺着,额头上挂着一圈细碎的汗珠,一顶遮挡阳光的破草帽盖在杜伯昌的脸上,任由小毛驴悠悠的小颠小颠的向县城赶去,像婴儿摇篮似的车厢里传出杜伯昌舒坦的鼾声。
          到木材公司挑房梁,到加工厂提门窗,提板床。分配给五个知青的五张床五付门窗二十多根房梁,板车一次运不完,会计杜伯昌一个人不计辛苦的一连跑了三次县城。
          运回来的材料全卸在杜伯昌家的门口,连社员也不知道“孬子”要盖房了,全以为拖着一家五口的会计杜伯昌怎么突然发财了?全家要重盖新屋了?
          农村建房很简单,就是在选择好的房基地里把地上的土松挖一遍,洒上一定的水。没水的情况下可以等老天爷下场雨。然后就用老牛在有点水的泥土里踩踏,把翻过的土踩成厚厚的泥浆。所以水不能多,一场雷雨就足够了。讲究一点还可以撒上一点碎稻草,稻草像经纬线一样增强着墙体的牢固。建房的速度想要快一点可以多用两头牛踩浆。
          两头老牛一前一后转着圈在泥土里淘浆。
          两名施工人员看似悠闲的骑在一脸漠然的牛背上,牵着牛鼻子的缰绳,任由老牛慢慢的转着圈踩泥浆。像搅拌机搅拌过的泥浆又厚又黏,全是牛踩踏的功劳,人得体力根本踩不出这样厚黏的泥浆。
          踩好的泥浆就用锸去垒墙,社员们也叫“锸墙”。
          锸墙需要一点技术,而更需要的是用锸锸起黏土的体力。一锸一锸的下去,挑起一团一团“搅拌”的又厚又黏的土,垒砌成一座房屋的轮廓。
          墙头只能锸一米不足的高度,然后由着太阳去晒,晒干以后的土胚墙非常结实,除了怕水浸泡,其强度不亚于窑里烧出来的红砖。然后在晒干的基础上再往上“锸”,直至房屋所需的高度。
          夏天“盖”房最好,既有老天爷的雷阵雨,踩泥浆时不用人工挑水,又有毒辣辣的太阳暴晒,锸好的墙头里外晒得干透快。
          在三户社员住家房屋的后面,有一块自然落差的断坡。知青的土胚房就盖在这块断坡地的下方。断坡和房檐一样高,所以人站在断坡沿上就好像站在知青们的房顶上一样。从东到西一排盖了六间,只有西边的两间房伸出了断坡地,所以从三十米开外的乡路上看过来,只能看到两间房,其余能看到的就是一排草屋的屋顶。
          花秃子张二林从来说话不留后门,有啥说啥,用杜伯昌的话说他就是“小秃子打伞,无法无天”,是过着“苍蝇钻进牛屁眼,昏天黑地”的日子。
          哥哥张大林老实一些,父母死得早,弟兄三个,没人为他张罗婚事,已经过了最好的成家的年龄。老二秃子,也成不了家。老三还小,还拿不到六分工。
          张大林的绰号除了叫“大光棍”之外,还有人喊他“大楞子”,但是他这个“大楞子”不是迟钝的愣神,有另外一种意思,是他在看老牛交配时看傻愣神时留下的“雅号”。
          弟兄三个的家庭极其简单,简单的一年四季身上就一件大褂子,床上就一床破棉絮,锅台上就三双小竹竿削的筷子。一到冬天,张家三兄弟每人都是一件空壳子的棉袄和一条单薄的裤子,是咬着牙根过的冬天。
          早上的稀饭是老三烧的,张二林捧着个海碗吸溜吸溜的喝稀饭,张着大嘴对老大说:“哥,队里给下放孬子盖房了。”
          张大林捧着碗没反应。
          “就在胡大海家后面,一块没人要的地,那年分给胡家和江家的菜园子地,他们两家死活没肯要,现在给孬子盖房了。”
          张大林看看张二林,只是“噢”了一声。
          “东边的会计家也在准备重新盖房了,就他家前面的那块好地。”
          张大林
    吸溜口稀饭又没反应了。
          “俺就搞不明白,俺弟兄三个过的皮是皮蛋是蛋的,人家会计就一个,养活全家四个半孩子,今年还盖新房了。”张二林把杜伯昌老婆肚子里怀上的孩子算了半个。
          “会计是文化人,俺们是种地人。”张大林终于说了一句话。
          “俺到现在都不知道会计一年工分多少,俺两个都干不过他一个?他反倒说俺两个是农村的‘混混子’,是‘懒鬼’,俺家老三将来再娶不上媳妇,俺找他算账去。”
          一提到娶媳妇,张大林那张比常人短一半牙齿的大黄牙嘴巴又咬紧牙关了。

          一块没人要也无法耕种的下坡地就这样给了“不容商量”的插队知青。但也不知道队委会是怎么商定的,这么重要的盖房造屋的人生大事竟也没有任何人征询过知青的意见。
          知青的墙头“锸”了一公尺高的时候停了下来。会计杜伯昌家的房子便开始动工锸墙了,还是这两个“淮北人”承包建造。
          杜伯昌摆上了桌子,放着大铁桥香烟,摆上了小酒,老婆挺着大肚子喜气盈盈的摆上了菜,请两个“建筑”人员喝开工酒。
          杜伯昌腿上抱坐着小四子,边上还一溜站着三个娃。
          “来来来,端上,今天开工,我们是一家人半夜吃包子,没外人,喝好!”杜伯昌端着酒杯说了开场白。
          黄脸堂的汉子说话的声音和他结实的身体一样敦实:“哎呀,还是会计安排的好,给几个孬子盖房连口水一支烟都没有。”
          出口成章的杜柏昌歇后语连篇的说:“孬子在这儿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那房子真好在稻场下面,将来做仓库。”然后接着说:“我是咸菜拌豆腐,有盐在先,土要黏厚,多放草筋,屋顶草要厚,要做反手天花,我不能和孬子比,我是屁眼门坐在驴桩上,生了根了,他们下放的学生说不准哪天就进城了。”
          “那是,那是,你放心,我们多踩一遍和少踩一遍的泥浆就不一样了,学生不懂,你是内行,你看着,绝对保证质量。”
          杜伯昌的宅基地单门独户的建在另一土坡的上面,坡左边的下方一口清澈如镜的吃水塘,右边有一块坡地上穿出好多枝条的灌木丛,房前十分开阔,前方极目远眺,无遮无挡,一片视野开阔农田的极目之处能看到二十里外琅琊山的身影,后方三十米开外是副业队长雷福兴的住房。一块上好土质的耕地成了杜伯昌的宅基。
          会计杜伯昌的两间房不但地基选择的非常讲究,而且在插队知青的后面开工,并又赶在插队知青的前面完工了。
          上完房梁盖完稻草,喜气眉眼的杜伯昌站在自家的门前,望着一扇木门、两扇木窗的宽敞明亮的三开间的房子,心里舒坦极了。这可是居住在冲郢子的乡民们祖祖辈辈看到的第一套正规门窗的高房大屋。
          雷福兴站在门前的空地上用老公鸭子的嗓音说:“盖好了,能住新房了。”
          杜伯昌高兴的咧着嘴笑着说:“我的妈唻,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背一身的债。”
          胡大海黏着个声音故意调侃说:“新房新屋新灶台,那个下了四五个崽子的老母猪要她干吗?换个新的。”
          其他人都笑着喊“换了”“换了”“换新的”。只有秦队长既不褒也不贬的抖着肩干笑了两声。
          会计杜伯昌家的房子完工了,堆在他家门前场地上剩下的房梁木料不再需要了,杜伯昌连夜把它全拖到插队知青盖房的工地上来了。
          房子盖好了,杜伯昌借着杀猪打猪夯子,把队里的领导班子和社员代表都请来会餐庆贺,整整热闹了一个晚上。
          队长秦振雨心里很不快活,但又不愿意得罪会计,秦队长知道,副业队长雷福兴和会计杜伯昌“两个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早已在暗中联手了。春天在牛棚里召开的那场忆苦思甜的“阶级斗争”的会上,雷福兴和杜伯昌的联合攻击,老队长已经领教过了,吃过一会亏了,不但没得到粮食补助,还差点染黑了自己,秦队长心里明白,不给他们占点便宜今后工作不好做。
          这次雷福兴和杜伯昌又联手沾了公社给知青盖房子的光,也沾了生产队集体的光,更是狠狠的报复了秦队长收受学生刚下放时送给他的火柴肥皂的“心头之妒”。这是放在眼面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看到了的“盖房子不花钱,沾劳力的光”。
          然而秦队长想到知青在农村待的时间又不会长,随时都会“脚底抹油”开溜的可能。所以秦队长前后矛盾,感觉自己势单力薄,无可奈何的没敢和杜伯昌、雷福兴他们两个较真,只是叹息了一句另有它意的话:“他两家这次和学生的房子一起盖是肯定不会吃亏得。”
          在农村,生产队长一年累得要死要活、干的成绩好坏,甚至产量的高低,都需要会计年底结算,会计的“秋后算账”非常关键。
          盖好的一溜排的六间房,给了插队知青东面全在断坡下面的四间。西头出断坡地和知青共用一座山墙的两间房成了副业队长雷福兴儿子雷贵良的新房。
          杜柏昌的新房多了门窗省了工钱,雷福兴儿子雷贵良的新房省了一道山墙。
          尽管分给插队知青的四间房的后房檐和房后的坡地一样高,但正儿八经的有木门木窗户的房子,并且还有正儿八经的有窗框有玻璃能开关的窗户,这已经是冲郢子首屈一指的大户了。五个插队的青年总算有了“满”自己心意的“家”。
          有玻璃的窗户房子真亮堂,阳光能照进屋里,四面黄土墙金碧辉煌。这让来插队落户的五个青年人高兴无比,再也不用去挤“五保户”的那间有破门没窗户的草房了。
          乔迁之喜,五个青年人欢天喜地,他们从散居的仓库、社员家里、五保户的破屋里一起搬了出来,他们高兴的打酒买菜,自己为自己庆贺了一番。

          躺在新房里,迎着南窗,五张一溜排列的新板床,整齐的用小竹竿支挂着五顶蚊帐。黄屋白帐,简单而整洁。床和床之间用木棍架起来的即能当箱子又能当桌子用的箱盖上都摆放着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带玻璃罩是农村最高级的灯具。
          县城下放的学生高万义笑侃着说:“还是你们上海学生有钱,父母每个月都给你们寄钱,四个人四个箱子,一人一个,每人还配了一盏高级的煤油灯,俺是啥都没有。我下放农村我妈就给了我一个咸菜坛子和一个小旅行包”。
          平时七嘴八舌的笑话多,今天高万义主动挑战调侃,四个上海学生一起拿他聊天调侃了:“不止吧?还给了你一匹好“马”,小黑仔不是你‘骑’着来的吗?你家就住在县城北门,离家最近,来回还骑着‘马’走,连换洗的衣服都不用带的,说不准啊还有好东西都在家里藏着呢”。
          “那小狗是我家老母狗生的,这黑仔从小就喜欢跟着我跑,我来冲郢子插队,它跟着我走了好几里地,叫它回去它不肯,只好把它带着了。半路上它赖着走不动了,我挺心疼,我只好抱着它来的,是它‘骑’着我来的”。
          很长时间不爱说话的王仁明也高兴的掺乎说:“说不准连双人床都准备好了藏在家里呢?我们是没办法,春夏秋冬全装在箱子里呢!”
          高万义大方的说:“上我家看看,要有双人床我第一个送给你王仁明。”其他三个人都搅合着帮王仁明说话:“你千万别送人,自己留着用,我们到时候连这新房带箱子也都送给你,留给你在这生儿子。”
          “生儿子?谁还想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生儿子?我可不干,新房是为你们远方来客盖的,我只是沾你们的光和你们在一起住两天,俺想以后当兵去,战死沙场也不到这儿来,一天两毛钱的地方,在县城怎么混也能混到两毛钱一天,不就是为了招工,为了当兵才下来的吗?城里不招工,必须从下放学生里面招。”
          “哈哈!你留着吧!我们远道而来,理应让你优先住新房,优先扎根呀!我们哪能喧宾夺主呢?”
          新屋里充满了年青人的说笑声。
          趁着大伙高兴,高万义哼着鼻子不满的说:“你们不懂!在我们这儿盖房子是很讲究的人生大事,尤其在农村,哪像我们几个学生,即不选地也不选梁的任由队里做主,而老队长又做不了主,我们这个队全队三十几个劳力有十六七个当过队长,个个不简单,个个都会伸脑袋的,给这么一块破地,不近塘不近水没人要的死角落的破地,洗个菜都得绕两个圈子,从房后面看,就像每个人都站在我们房上一样,是块永世不得翻身被任何人踩在脚底下的破地。看五里湾,大队书记亲自为知青点的那块地多漂亮,再看看会计家的房子,人家的地才叫扬眉吐气、翻身盖房的地。我们西边两间屋子出断坡的好一点,还给副业队长拿走给他儿子住了,他和我们隔一道山墙,既省钱又沾光才来的。”
          高万义点穿了生产队里既复杂又爱贪小便宜的人性,并且一口气三个“破地”,道穿了这块“破地”的价值。原本县里拨款本属一流的学生住房输给了会计杜柏昌。
          一石击浪,被点穿了“永世不得翻身”玄机的全体学生,一阵气愤,新屋里冲出了一片咒骂声。
          “别、别、别骂,这点小事你们骂声一片?你们还不知道这个队的水有多深呢?”地方上的学生高万义摆出神神叨叨的架子来了。
          屋子里安静了,只有隔壁的雷贵良拉着他的破二胡的叨叨子黄梅戏,“咪唻嘟啦啦、米唻嘟啦啦”的循环的音调。
          短暂的被高万义的神秘感镇住的大伙一个劲的竖起耳朵催高万义解密。
          “知道吗?得罪谁都不要紧,不能得罪会计!!”高万义继续神秘兮兮的吸引着大伙的注意力。
          “为什么知道吗?你几个上海来的‘孬子’,是真正的孬子!”
          大伙被他“骂”了,还个个伸着耳朵在听。
          “生产队的会计是生产队的太上皇,别看他们队长会计的有时闹别扭,有时吵得都翻脸,他们再吵死人也是一家人,他们守着一条共同的秘密。”
          “什么秘密?”几个对生产队、对农村的情况不甚了解的下放学生的神经都给高万义吊起来了。
          “烟呢?”并不怎么抽烟的高万义摆出“地主收租”的架子了。
          王仁明甩过来一支香烟说:“这小子要抬价了。”阿福赶紧讨好的端过煤油灯给高万义点火,大伙把高万义侍候的顺顺溜溜,都想知道秘密是什么。
          不怎么抽烟的高万义也摆足了劲享受难得的“高级待遇”。
          “告诉你们,我们都是下放学生,不过知道了以后谁也不要去捅马蜂窝。刚才我说过有十六七个人当过队长,会计始终就是一个。十六七个队长谁也不服气谁,都干过,都知道能当队长的秘密,是什么秘密呢?农村就是土地的秘密,这十六七个队长吵得团团转都不会说出我们队到底有多少亩土地?你们也不要去过问,这是农村生产队的命根子,能告诉你的都是藏头露尾的小数字,人有多大胆就敢吹多大的牛,生产队玩的就是土地的亩数。”
          有点惊奇,只知道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上海学生,从没有想到过“土地有数量问题”,更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有什么文章?
          大鼻子阿福说:“没人查账?”
          “查账?生产队会计有两本账,一本账是对内的,计划外土地的收入,是全生产队人的共同利益。一本账是对外的,一笔一笔写的比吃水塘还请。大队和公社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是社员得利,是好事,会计一个人也得点好处不吓人,所以只好随他了。”
          周文亮心里亮了一下,笼山队漫山遍野的农民自己开垦的“计划外”的土地以及队里开垦的大面积的旱地,任由田敏伟和黄大国他们偷菜吃的土地,社员明明知道却从不张扬,原来这里面大家都有怕泄露土地实际亩数的秘密。
          “土地多,交公粮多。土地少,交公粮少。丰收、歉收,没法核准,只有会计知道。这是全队共同守卫的一条底线,谁也不会说,谁也没这本事把生产队圆的、方的、长的、扁的、奇形怪状的、荒山岗上新增加的,灌上水是塘,放干水是田的土地算出个清清楚楚的多少亩地来,所以会计是捏着队长的蛋过日子,再穷的生产队也穷不到会计头上。”
          “夏天插秧的时候,我们队的王队长和冲凹子队长丁伯雄为一块秧田干仗的事知道为什么吗?两边生产队几十人都打成一团了,都说是自己生产队的土地,都说是对方侵占了自己的土地,最后不了了之,从生产队到大队,大家都知道,都心中有鬼,不能揭老底,否则都吃亏,所以打完了谁也不追究。”
          高万义越说大伙心里越明白了,原来土地隐藏着全村的秘密,甚至夏天为了一块两边生产队挨邻连接的秧田出动了几十人都参加围殴的事件最终也销声匿迹了。
          知识青年又长“知识”了,读书时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实际生活里还是没离开“上什么山砍什么柴”的道理,更不能离开关乎自己生存比什么都重要的道理。
          屋子里没有骂娘的声音了,外面的天空明月郎朗,煤油灯下,探知秘密的几个学生拿着纸和笔兴奋的估算着从公社到桐山队,从塘凹子到糟坊队的长度和宽度。原来超万平方米的土地面积,生产队上报的土地只有一半的亩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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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63#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3 10: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22 20:51
    终于有房子住了,知青们欢喜极了,会计乘机打劫,可又奈何不得。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乡村生产队的小干部,不可能有多高的认识,就像企业生产车间的小班长一样,你不鞥用很高的标准去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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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 签到天数: 329 天

    [LV.8]以坛为家I

    6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3 10: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憬悟 于 2015-12-23 10:22 编辑

          带着胜利的喜悦,也带着一身的疲惫,首批驷马山的功臣凯旋而归了。
          半月后,公社分管“五七”的杨委员要召集几个知青点的知青座谈,就邀请在公社附近的几个生产队的知青。谈谈知青的思想,谈谈知青的动态,谈谈知青的生活,再谈谈知青的要求,也对部分去过驷马山参加大会战的知青予以表扬和肯定。同时还在会议上给知青选定了两名出席县“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的代表。
          散会以后,由于几个知青点的同学在一起生活中产生了矛盾,甚至还打了起来。周文亮和三个女知青被留了下来,为调整知青的矛盾杨委员和他们单独征询意见。
          杨委员绰号“杨胖子”,曾是部队的文艺战士,为人狡黠,作风泼辣,性格活跃,笑声风趣,知青都蛮喜欢他。部队复员以后,从县城分派到关帝公社和高委员一起分管文化教育和后勤。医院、广播站、学校、连公社食堂都归他俩分管。
          自从上山下乡工作开始以后,杨委员和高委员就分道扬镳了,杨委员专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五七”工作,其它的文教卫生与后勤全推给高委员。
          高委员捧着原来的“烂摊子”心里很不快活,嘴里嘟噜:“好肉全给胖子吃了,早晚撑死他”。
          公社的招待所非常简陋,三张木床,一个洗脸盆架子,架子的上下放着两个脸盆,一个小柜,上面放着两个水瓶。房间只能住三个女生。周文亮就住杨委员的房间。房中间也就摆着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小柜,杨委员和周文亮在一起凑合。
          从69年12月的首批30名上海知青到现今5月份来了一批知青,8月份又来了一批知青,再有本县城下放的和自己找来插队的,汇拢的知青队伍已经有二百多人了,相应的矛盾也就增加了。
          老杨说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半倚半躺在床上的杨委员说:“男学生打架斗殴,女学生吵嘴憋气,区区二百来个学生,七处冒烟八处起火,天天有事,今后还不知道有啥事情要发生,头晕哪!”
          本身就有头晕病的杨委员拍拍脑门啧啧嘴又接着说:“办个农场不知道怎么样?干脆把二百多名知青全部集中起来,自己开荒种地,自己办食堂自己烧饭吃,把人集中起来还便于管理”。
          对知青的何去何从周文亮无法说话,只是默默的听他叙说。
          老杨看周文亮没什么反应,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周文亮说:“王仁明最近怎么样?你们生产队里有人来反映说他情绪有点不正常是吗?说尤其从驷马山夏季工程回来,他不怎么肯出勤还老找茬和你们几个知青闹事是吗?”
          周文亮无法回答杨委员,也不知道是知青还是生产队社员向杨委员说了什么,只好应付着说:“驷马山夏季工程太艰苦了,简直是原始人大会战,王仁明从驷马山回来以后是变了,不爱说话了,老是坐在家里两眼发呆,而且好找人闹事,连和我也不怎么愿意说话了,自己老是感觉有人在算计他。”
          “好闹事,瞎猜疑,有这样的人。怎么办?把他往哪儿放呢?”
          “上驷马山锻炼锻炼应该是件好事,开河肯定累,天天杀猪,那肉不是白吃的,只有经历过苦难灾害的人才会知道什么是人的生存需要,但也不能就此放瘫呀!这个王仁明,虎头蛇尾不好弄。”
          杨委员接着东一锤西一棒的说:“难哪!办个农场、办个果园,找几块荒地方都容易,到雾笼山、到大庙,还有林场,荒地有的是、能找到,开荒种地、种果树,只是一年半载没收成,这么多人吃饭,叫我去哪弄钱呢?”接着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说:“二百多知青,活猴子,将来再结婚成家,再养一批“小知青”下来,打打闹闹,我成花果山美猴王了。哈·哈·哈·哈···”
          杨委员能说能吹,自己也说得哈哈大笑。同样也能睡,说着说着话,鼻腔里却发出了呼噜声,很快他就崴在床上睡着了。
          夜色扑落下来,屋外的月亮一片银白明洁。公社嘈杂的柴油发电机组关闭了,屋里没有了灯光,四周一片静怡,只有杨委员发出了均匀有节奏的鼾声。

          黎明起床,到公社食堂早餐。
          公社食堂平时没有外人就餐,就是相对稳定的、数的过来的几个在公社过夜的乡干部的食堂。突然增加周文亮她们四个人的早餐,瘦瘦高高的分管后勤的高委员非常不高兴,眼球都快凸出来了,一边咕噜着:“来人也不先打个招呼”。一边像是和人赌气般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起两瓢水重重的冲兑到稀饭锅里。同时还一边舀水一边不解气的两眼 翻看着杨委员说:“我叫你们喝,我叫你们喝”。
          来打早餐的几个人拿着碗斜睨着几个受委屈的知青。
          饭不够、水来凑?多来四个学生吃个早饭还要打招呼?杨委员知道是高委员给自己难堪,气的两眼滴溜溜圆,一步跨出厨房,立马给高委员一个回敬,他“吥”的一口脓痰飞出了两米多远。
          四个学生不敢吱声,尴尬的喝了兑水的稀饭。吃完早饭本该回生产队了。三个女知青先走了,没出完气的杨委员突然又把周文亮留了下来。
          杨委员没让周文亮回去,留着他在附近的两个生产队转了一天,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杨委员对周文亮说:“写张代办条,打十五元招待费用。”
          周文亮立即照办,写了白纸条子交给杨委员。
          食堂的晚饭是黄鳝烧咸肉,瘪嘴的老杨师傅一个人忙乎着给就餐的人员又打饭又打菜。杨委员狡黠的嘻嘻笑笑的领着周文亮饱餐一顿。然后趁着暮色又漫无目标的出去转了一圈,还不让周文亮回家,叫周文亮“先等着,不慌走”。
          月上树梢,四周一片蛙声,深秋来临,天凉了。
          杨委员带着周文亮回来了,进门就对周文亮说:“走,带上毛巾,咱们洗澡去!”
          公社没有澡堂,去哪儿洗澡呢?天凉了,还能下塘洗吗?周文亮心里犯着嘀咕,但还是拿着老杨的毛巾肥皂,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杨胖子后面。
          杨委员带着周文亮直往食堂大步走去。
          食堂两扇门,一扇后门里面上着门闩,一扇前门挂着锁。
          杨委员熟门熟路,走到后门,用一支小木棍挑开门闩,直接捣弄开食堂的后门,拉着周文亮进去之后反手把门推上,又插上门闩。然后扒开炉膛塞把草,杨委员两腮鼓的溜圆,“呼”得一口气,火苗穿上来了,再加点柴火,再给两口 大铁锅里舀上几瓢水,火舌舔着锅底,不一会功夫,两锅热气腾腾的洗澡水烧好了。
          杨委员舀一瓢水朝灶膛里一扑,灶膛的火熄灭了。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叽咕:“一个屌食堂都办不好,还稀饭兑水给老子喝。打狗还的看主人呢,想叫我难堪?呸!没门。”
          杨胖子一边光着屁股颠着一身的肥肉往锅台上爬,一边冲着傻愣站着的周文亮说:“脱哎,洗澡”。
          净屁股爬财神爷的灶台,周文亮还真有点犹豫。得罪谁都不要紧,这财神“赵”王爷的锅台能得罪吗?将来还要不要“钱”程?无奈,县官不如现管,拗不过胖子,周文亮也只好光着屁股跟着精条条的爬上锅台。
          周文亮和杨胖子,一胖一瘦,像两个光身罗汉,一人占着一口大铁锅,坐在赵老爷的灶台上面稀里哗啦地洗了起来。
          洗完澡周文亮准备把大铁锅脏水舀倒掉,杨委员立马制止说:“留着,给那个拍马屁的老瘪嘴留着,气死姓高的。”
          “老瘪嘴”是食堂炊事员老杨的绰号。
          杨委员带着成功报复的喜悦,带着胜利者的傲慢回到招待所,随手写了一张字条“下生产队走访知青”,涂上一点面糊,往大门上一贴,笑眯着一只左眼睛,神秘的一眨巴说:“走,溜生产队去!”
          杨委员带着周文亮亵渎完灶王爷,留着两铁锅洗澡水,笑笑哈哈的消失在夜幕里。
          当晚杨委员住周文亮冲郢子生产队。


          金秋,大地向辛勤劳动的人民感恩的季节,田野里孕育着一派丰收的景象。忙闲下来的老牛驮着牧童悠闲地在坡地上啃舔,一对月牙的犄角,威风凛凛,水津津的长舌,象镰刀割草般地将青草卷入嘴中。骑在牛背上的真是读书年龄的孩子,学校的缺乏和生活的贫困让他们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周文亮跟在杨委员后面走在村野的田埂上,穿过郭郢小队,来到了无树的林场。
          林场的四个女知青表现出色,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四个铁姑娘”了。见到公社杨委员来看望她们,都从劳动的田间跑了回来。
          姑娘们进屋,都像小鸟归巢一般,热闹非凡喜出望外,把上海亲人送来的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从箱子底下掏出来招待杨委员,有糖果有饼干,一边还十分歉意的说:“没好吃的。今年桃树还是不结桃,挂两个桃也只是鸡蛋大的青桃,没成熟就自己掉地上了。”
          杨委员从不拘束,一粒大白兔奶糖扔进嘴里,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学着上海话说:“阿拉阿做一次上海人。”似像不像的上海话活跃了气氛。
          杨委员问问姑娘们:“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能解决多少是多少。”
          已经成“铁姑娘”的姑娘们说:“我们生活基本上已经习惯了,每天除了下地还是下地,看来这地球是永远修不完了。”
          杨委员呵呵的奸笑:“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是修地球的,风水轮流转,想不到现在轮到你们来修地球了。哈哈,我是从小生在农村,想躲也躲不掉,而你们比我小时候还苦,因为你们是从大上海特意赶来修地球的。”他把“特意”两个字说的特别意味深长。
          郭琴的声音很清脆,像两只高脚酒杯轻轻碰杯的声音:“杨委员经常走访走访我们知青点,你经常来我们心里踏实。”
          姑娘们说笑着说:“对,经常来,其他地方不要去。”
          “是吗?那你们多准备点糖果饼干,我三天两头往你们这儿跑。”
          姑娘们笑的风吹乱铃似的说“欢迎你常来!”
          一阵说说笑笑,见四个姑娘们情绪挺好,杨委员也就勉励了一番,借着掉地的青桃说:“既来之,则安之!农村是个广阔天地,这一带读书的人不多,非常需要文化,需要知识青年,需要农技员、兽医、赤脚医生、小学教师、拖拉机操作手等等的事情都需要有文化的人去干。说实话,没有文化连这桃子都长不熟。你们看,不但是桃子不挂果,这儿年年点树种,年年连一棵苗都没长出来,需要文化呢!你们知识青年来农村,将来或许是大有作为的,刚来的时候有点不习惯,时间长了会好的。”
          “毛主席叫你们到农村来,说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读书人少,你们是知识青年,你们到农村来,一是体验农村的生活,二是体验农村的劳动,三是体验农村的环境。农村的生活和劳动是紧密相连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从土里刨出来的,都是起早摸黑用劳动换来的,也就是用体力去向土地爷爷换取的。你们一起来的女孩子,有的身体好,有的体质差,相互之间要关心、要照顾。生活劳动适应了,还要适应农村的环境,生产队与生产队之间,人与人之间,都是学问。按文化知识,农民不如你们,按社会劳动,你们要向农民学习,知道吗?千万不要闹矛盾。”
          杨委员不但鼓励青年,还说了语重心长的关照。
          受到鼓励,又受到杨委员不拘形式的谈笑风生,姑娘们都很开心。
          “好了,我还要到其他生产队去看看,把糖果留着,我下次再来!”说完又飘出一句上海话:“再会!再会!”
          真要跨出门的时候,劳动间隙“息盼”来家的社员荣家庆端着一碗腌菜进来和杨委员真好顶头相撞。
          杨委员立马吹着胡子瞪着眼睛训斥荣家庆:“你来干什么?女学生住房你少往里面跑。”
          乡村社员见到公社干部都特别的害怕,荣家庆被杨委员莫名其妙的一吼吓了一大跳,而站在一边的郭琴冲着荣家庆闪了一闪使意躲开的眼神。
          出了林场就奔糟坊,老杨边走还是边对周文亮说了一句:“听说小郭琴恋爱了,男孩是会计的儿子,估计刚才我俩撞见得那个男孩就是,不知真的假的?”
          “我哪儿知道呢?姑娘初恋不会自己认账的吧?何况男孩是个农民,不一定吧?”周文亮似是而非的回答着老杨。
          “据说陈招娣在上海还在上山下乡大会上表过决心,人长得跟绿豆芽似的,太瘦,好像有病一样,啊呀,农村可不比城市啊!喊喊口号能上进,农村是和土地作战,是实干,就是在大队干个妇女主任,也是一年累到头,没有好身体不行,不容易呀!”杨委员似乎有一种爱莫能助的可惜。
          三四里地,转眼便是糟坊生产队地界了。
          糟坊队四个知青小伙分两个灶台吃饭,两边都很热情,都邀请杨委员吃饭,杨委员也不客气,干干脆脆把他们的饭菜搬合在一起,笑呵呵的露出话意说:“来来来,今天我和你们吃一顿团圆饭。”
          留长发的小赵年龄大一点,今天真好烧了一只鸡,那两个烧的是青菜烧豆腐,糟坊队有户社员专门做豆腐。
          一张小饭桌,杨委员左看右看,说:“这桌子不是这儿的?”
          小赵说:“春节后我从上海背回来的。”
          “就是,我看这儿没有。小赵不错,过日子就像过日子的样,知青点好多连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得想办法给每个知青点都配上一张吃饭的桌子才像样。”
          吃饭的气氛明显冷淡,四个人都不讲话,两个人吃鸡,两个人吃豆腐。
          杨委员用筷子挑夹鸡块给每个人拣菜,然后趁着吃饭,杨委员对四个知青语重心长的说:“小赵小陈先来一步,小宋和小刘后来,你们都是从上海来的,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离开父母,你们新老知青要讲团结,要像一家人一样,知道吗?要互相谦让,要互相照顾,男孩要有英雄豪气,不要为屁眼大的事斤斤计较,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你们就四个人还搞两叉里去,小赵要像兄长多担当。”
          饭桌上的四个人一起像鸡啄米一样点头说:“是的,是的,要团结。”
          吃完饭后杨委员还是不放心的对小赵说:“有什么事来公社找我,不要闹矛盾。”然后叫小赵写了一张十元代办条,这顿饭算是报销了。
          饭是吃了,看得出来四个人不“合槽”。
          出了门老杨对周文亮还是说了句真话:“这四个人不打架,不闹事,我就喊他们亲爹了,不但打架,还动刀动枪,全公社,刚来的几天还算太平,现在是三天两头闹事儿,晕呐!真要我的命,几个猴子,不能放在一起,早晚要打出一个猴王才太平。”
          杨委员忧心忡忡地补充说:“要命哪!二百多人,没地方挪,放哪儿挪都有事。能想出一个办法不让打架就太平了!”
          经过武郢队,到了桐山队的地界。知青不在家,全下地干活去了,杨委员也没停留,只对周文亮说:“听说计文德在桐山队的表现不错。”
          接着又对周文亮说:“你父亲给我来信了,说到计文德的事了,他还有一个姐姐,叫计文敏,下放在贵州,你们家姊妹四个都下放了。”
          周文亮点头说:“是的,文敏她那儿也是地无三尺平的穷地方。”
          “你父亲说想把她和你们都调到一起。我给他回信了,谈了我的看法,他还没回我信呢。”是什么看法?老杨也没肯说出来。
          穿过桐山的地界,向东走,直接到了最偏远的大庙小队。大庙生产队就在雾笼山脚下,是关帝最边缘的一个生产队,这里住着四个第二批下放的上海女知青。
          房间挺大,比糟坊队四个男知青的房间干净多了。四张单人床靠四面墙壁两两对角的放着,对角处有箱子,一盏煤油灯,玻璃罩擦得油亮,另一头有箱有柜,上面摆放着小镜、牙膏牙刷、百雀羚、蛤蜊油。
          正门的屋梁上有一只燕子窝,黑衣白肚的燕子像投射的飞镖闪进闪出,这是原先有社员居住的房子。
          敞开的门,杨委员到门口就先叫上了:“哟!有人在家呢!”
          溜单的叶华一个人在家,没下地,她惊喜的喊着:“杨委员!”
          身材颀长的叶华,胸围丰腴,一件得体涤确良花衬衫,一条黑包屁股长裤,一双黑面白边的松紧鞋,青春洋溢,两眼流星溢 。
          “今天没下地?”
          “今天没下地,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体态健美颀长的叶华见到杨委员来了又蹦又跳,非常活跃,一边两手按着老杨的双肩安排杨委员坐等一会,一边忙不失时的去地里叫另外三个姑娘回来。性情外向的叶华和她们的关系是三比一的关系。
          回来的姑娘们唧唧咋咋,这个讽刺的说:“杨委员今天怎么想起来来看看我们啦?”那个娇嗔的说:“杨委员良心坏,把我们放在‘西伯利亚’,最偏远的一个生产队。”人多胆更大了的叶华手点着老杨腋窝说:“呶,心偏在这下面呢”。
          杨委员笑笑嘻嘻的说:“小鸟回窝了,叽叽喳喳的,比梁上的燕子还吵人。”
          然后风趣地眨巴着眼睛说:“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吗?庙堂!‘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啊!这是出高官、出皇帝的地方,给你们待着,你们还不满意?”
          叶华直截了当说:“要什么官呀,我们要离县城近一点的好地方。县里面的下放学生都在五里湾大队和沙河大队,五里湾离县城多近?土质好工分还好。沙河大队离沙河火车站近,回县城的交通最方便。我们四个人最远最苦,以后若是去县城,晚上赶不回来我们就都上你家去住”。
          杨委员乐意的说:“行啊!欢迎光临寒舍息脚。”然后又狡黠的笑着说:“你们不是离新集供销社最近吗?抬脚就到,供销社有什么好吃的芝麻饼,你们用鼻子就能闻到香味,里面的好东西都让你们吃完了。”
          杨委员狡黠风趣的辩解,引得姑娘们喜笑颜开。
          四个姑娘手勤脚快,一阵风的时间,很快从社员家里搞来的菜端上了桌子。
          “这是生产队给的桌子?”杨委员问大家。
          “借给我们的,队里的桌子。”
          “我老杨没本事照顾你们,知青点基本上都没有桌子。我胖子就是一颗大树,锯开来也做不了几张桌子,得想办法给你们知青做点好事,最起码每个点要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否则不好交代呀!”杨委员带有关怀和歉意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真吃晚饭,挂在各家各户门头上的小喇叭传来了公社矮个子人武部任部长亲自喊话的紧急通知:“公社的杨委员请注意了。公社的杨委员请注意了。明天上午公社召开紧急工作会议,请你马上回来!请你马上回来!”
          听到通知的老杨,眼睛朝周文亮眨巴眨巴了两下,诡异的哈哈大笑。
          身材平板,个子最高的张小妹说:“老杨,喇叭里面在叫你。”
          “知道,晚上回去,找我个球,不会有好事。”
          说了一些关心体贴的安慰话,晚饭吃完,杨委员领着周文亮走了。
          月色明亮,空中一个月亮,池塘里倒映着一个月亮,秋的洗礼,把山塘澄净得清澈而明亮,宛如暮色里的镜子,一脚踢下塘的土坷垃,把明镜般银塘里的月亮抖闪出片片亮光,受惊吓的青蛙,“扑通”“扑通”的又把涟漪的亮光扑通成一片碎银。
          沿途都是老杨话说得多,他说:“上海人最大的优点是聪明,小聪明。最大的缺点是不团结,好闹矛盾,到哪都不团结。我那时在部队看到的也是这样,刚来时死活要求在一起,割头颈换脑袋的友谊,现在呢?几乎没有一个队是团结的,不吵不闹,分锅分灶,别给我找麻烦我就烧高香谢菩萨啦!”
          周文亮嘴角带着讽刺的笑纹接了一句话茬:“你和高委员有矛盾,我们队秦队长和雷福兴背靠背。穷的一棵树都没有的安徽人最大的优点是能吃苦耐劳,最大的缺点是心怀鬼胎各不相让。”
          杨委员哈哈大笑着给了周文亮肩膀上一拳:“你小子半天一个驴屁,还挺臭的”。
          杨委员和周文亮一阵“心怀鬼胎”的大笑,笑声回荡在田野的夜空。
          途经冲郢子,周文亮回生产队,老杨去了公社。
          事后遇到老杨,他嬉皮笑脸的告诉周文亮:“程书记尅我算个球,我还是说了,是姓高的稀饭兑水,欺负学生。只要姓高的不欺负学生,我就不在食堂铁锅里洗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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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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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4 09:38:51 | 显示全部楼层
    筱欣奕奕 发表于 2015-12-23 21:47
    拿上海话、上海人性格开涮,是很不错的谈资,呵呵
    继续关注后文

    谢谢奕奕!人性都是一样的,小时候都认为干部是特殊材料做的,其实不是这回事,干部手上有权,特别乡村干部,吃拿卡要的事情很多,这一门学问要好好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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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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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66#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4 09:48:09 | 显示全部楼层
          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伴着太阳下地,陪着月亮收工。特别是夏天,热辣辣的太阳又毒又烈。倒霉的是太阳越烈,农活还越多还越忙,又是抢收又是抢种,还要薅秧还要除草,还要给山芋藤翻身,还要给棉花“摸耳朵”。
          为提高棉花的产量,在棉花枝干的“腋窝”底下冒出来的新芽包影响棉花的收成。林场队山岗地多,坡多,旱地多,因而种植的棉花也多。
          真值夏天,从中午出工开始,除了几个老爷们在凹地里整理稻田的田埂,全队社员都在大半个山坡的棉田里钻着。
          火辣的太阳,半人多高的棉田里,密不透风,闷热难受。
         陈招娣和丁香紧挨着在一条棉垄上给棉杆摸耳朵。另一条垄上的郭琴和曹爱珍赶在她俩的前面。
          丁香四面望望说:“队长呢?安排人搞点水来喝喝,热死了渴死了。”
          棉林深处的曹队长听到了,拉着嗓门喊:“二强呢?去挑点颈脖凉,这鬼天,热死人。”
          民兵排长王二强清脆的嗓门响了:“我去挑颈脖凉,铁姑娘们能否再给点糖精?”
          丁香问陈招娣:“还有糖精吗?”
          “还有一点儿了。”陈招娣一边回答丁香一边回答王二强:“排长!你去挑水,我去取糖精!”
          陈招娣和王二强都从棉田里钻了出来。
          王二强戴着一顶破草帽挑着空水桶去沙子湾。沙子湾有四里地远,队里有一口远近闻名的老井,由于沙土地靠近沙河的原因,井水水质清凉甘甜,其余土塘的水都有土腥味,就是公社新打的十多米深的机井水质都不如老井。因而盛夏期间,附近生产队夏天干活的时候,都会安排一个劳力到沙河边上的老井来打水,清凉甘甜的井水,是社员夏天清凉消暑最高级的“天然饮料”。
          陈招娣拿着糖精回到丁香身边。
          “你面色不怎么好,来姨妈了?”丁香轻轻的问陈招娣。
          “没有,可能走急了,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陈招娣一边说不舒服一边把打针用的青霉素瓶子装的糖精给了丁香。
          片刻时间,陈招娣微弱的喊了一声“我不行了,丁香。”说完便浑身发软的一头栽倒在棉田里。
          丁香一步走过来,一把去抱陈招娣,惊慌失措的喊叫:“哎!不得了,来人呀,陈招娣不行了!”
          一听丁香惊慌的喊叫,干活的人们都慌张的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陈招娣挪出了棉花地,抬放在棉叶遮阳的垄沟里。
          “中暑了,快给她扇风。”
          “快,王二强挑水来了,井水凉,给她额头点点凉水。”
          丁香、郭琴、曹爱珍拼命的用草帽给陈招娣扇风,妇女队长贾小菊用水瓢舀了一瓢水洒在陈招娣的毛巾上,然后拿冰凉的毛巾敷在陈招娣的额头。
          清凉的井水扇扇的风,躺在棉阴地沟里的陈招娣吐出了一口浊气,渐渐的缓过神来了。
          “我的妈唻,吓死我了!”
          “这孩子太单薄。”
          “回去吧!回屋里躺一会,休息两天,别拼命干活了,农村的活干不完。”
          “城里人,遭罪呀!”
          曹队长围着人堆转圈,着急的说:“你几个学生回屋里去吧,休息休息,每天轮流留一个人在家,算你们出勤,等天凉快再干,月月出满勤,你们以为你们真是铁姑娘啊?这大太阳底下,是铁也给你晒化了!回去!回去!四个人都回去。”
          然后又对着贾小菊说:“贾姐,你送她们回去。”
          曹队长下着命令叫贾小菊送四个姑娘回屋去休息。
          社员们也体贴的跟着说:“你们回去吧!你们城里姑娘真不容易,比我们社员出勤都高,休息一下吧!”
          丁香把装着糖精的小瓶给了曹队长,贾小菊架扶着陈招娣,在三个姑娘的帮扶下离开了棉田。
          王二强把小瓶接过手,用一根干枯的草茎小心翼翼的从小瓶里挑出两粒比菜籽还小的糖精,放入水桶,用水瓢在水桶里搅和了一圈。
          社员们共用一个水瓢,清凉甘甜的井水,一口下肚,腹内升腾的一股清凉直抵咽喉,清凉解渴,连两个肩膀头的骨子眼里都感觉阴凉舒畅。
          曹队长摘下草帽说:“都休息一会儿吧,喝点水休息休息。”
          惊魂未定的社员,望着四个姑娘远去的背影,一片赞叹、佩服、摇头、叹息。

          黄土垒的墙,茅草盖的顶,再热的夏天,屋子里面都是阴凉凉的,再冷的冬天,屋子里面也不冷,冬暖夏凉,知青们都豪迈的称其为“避暑山庄”。
          一路搀扶回来的陈招娣进屋后便在自己的床上躺下了。身体羸弱的陈招娣脸上的气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丁香搅了两把毛巾给贾二菊和陈招娣递了过来。郭琴给倒了两碗水。曹爱珍从箱子里翻出一小盒她父亲夏天时送来的防暑降温的仁丹给陈招娣。
          贾二菊,生产队的妇女队长,留有刘海的短发,方脸盘上一对有点下凹的小眼睛,黑黑的皮肤,高耸的双肩,胸部广阔丰隆,依然还保持着青春的残余曲线,只是臀部略显肥大,是农村体力劳动妇女典型的形象。
          贾二菊摸摸陈招娣的头,倍加关切的说:“刚才把我吓死了,现在看你的脸色好多了,刚才的脸色盖张纸都能哭了。”她又拉着陈招娣手说:“你身体弱,别拼命干活,农村的活干不完,我们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是从小适应过来的,习惯了。你们大城市来的姑娘哪吃过这苦?”
          贾二菊不知道陈招娣从小是个弃儿。
          郭琴和丁香把门口阳光下晒得卫生纸搬了回来,丁香把陈招娣的一份草纸放在了陈招娣的床头。
          贾二菊不解的问:“这么多草纸?还有方方长长的是什么?”
          郭琴调皮的用上海话说:“是‘条头糕’。”
          “什么调头高?”
          曹爱珍凑近贾二菊说:“月经草纸。”
          “奥,奥,我知道了,我的娘唻,我们农村小女孩从来不用这个,你看你们城里人多娇嫩,屙屎都用那么好的草纸,我们农村人一辈子就用小泥巴疙瘩在屁眼门上刮刮,哪有钱买草纸呀!”
          姑娘们下放以后知道,农村不用牙膏和卫生纸。
          陈招娣从床头拿了一点草纸送给贾二菊,曹爱珍、丁香、郭琴都拿了一点草纸给贾二菊,贾二菊激动的一连串的说着:“谢谢!谢谢!什么时候我们农村也用上草纸,我们妇女也翻身了。”
          姑娘们看着贾二菊身上明显嫌小而紧裹着的衣服,无奈,帮不上忙,只有丁香的衣服勉强能凑合,曹爱珍干脆把自己冬天的棉袄罩衫卸下来送给了贾二菊。
          贾二菊更激动了说:“你们到农村来,起先曹队长还不愿意接收,农村女人说不上话,都是老爷子当家,我也不敢接近你们,曹队长还挨了杨委员一顿臭骂,我也在场,我躲的远远的,怕挨骂。现在你知道曹队长怎么和我说的吗?”
          四个知青都围在贾二菊的身边,听她继续说。
          “曹队长说,知青来农村,向贫下中农学习,向我们学习,农村有什么?无非就是种田,苦、累、脏,只要身体好,种田一学就会。但学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干净、卫生,你看学生早上起来刷牙,洗脸,抹香膏,看看我们,一个个大黄牙,像吃了隔夜屎的大黄牙,我们农民要向她们学习了,当然,我们现在学不了,因为穷,等将来有钱了,肯定会有人买牙膏,买牙刷,买草纸。”
          “我们到你们面前来,都不好意思,我们啥时用过纸呀?你们知道村里的姑娘们怎么说?以后结婚不刷牙不买牙膏她们就不嫁给他。你们带来的东西从此能改变农村的生活习惯。我现在就想有牙膏牙刷,只是不好意思,怕人家取笑我想过城里人生活的笑话。”
          “不瞒你们说,我从嫁到这个村就没有离开过村子。”
          陈招娣拉着贾二菊的手说:“我们体会到农民的生活了,知道农民的艰辛,这对我们是书本上读不到的教育,我真的很同情农民。”

          夏天的田野,社员们都晒的乌黑油亮。
          冲郢子的五个学生也都是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农田里操作,薅秧锄草的农耕劳作,不但耗时间,还得在太阳底下暴晒。头戴一顶草帽,光着膀子,只穿一条裤衩的青年人,和社员一样,浑身给晒成了一条黑不溜秋的“泥鳅”,就差嘴里的牙没晒黑。
          太阳的毒辣,皮肤里面瘟集起来的热毒,再加上水土不服,蚊虫叮咬,上海来的学生几乎个个全身疖疮,浑身上下没有了一块好皮。
          水土不服,几乎每一个知青吃尽了苦头,有的甚至听老人言从上海带来了家门口的泥巴,用原乡土的泥巴泡水喝,想以此来抵消水土不服,但一点也没见到效果。
          进入秋天,不服水土、疤疤癞癞的“赖皮”上开始像秋天的庄稼一样成熟而长疖子“结果子”了。
          周文亮感觉左屁股头上有一点不疼不痒的小不舒服,用手指一摸,屁股上长了一个黄豆大的小囊疮。这象青春痘一般的小囊疮身上多的全不在意。周文亮照样还在田里干活,在太阳底下暴晒。
          谁知这该死的小囊疮偏偏“发育良好”,长的特别的快,四天就肿得不能动弹了,半个屁股就象盖了个小脸盆在上面,膨脝的屁股红亮发烫,又偏偏长在羞于见人的屁股上,实在是让周文亮难以启口。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王仁明躺靠在最里边的床上抽烟,他奇怪今天怎么高万义和周文亮都没有下地干活?他问:“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也都在家?”
          周文亮的床在进门的过道口上,平时高万义就喜欢坐在这“交通要道”口上聊天,从县城家里带来的腌菜、酱,都放在周文亮的箱盖上,摆出“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的豪爽,而上海知青则喜欢把自己的菜用小瓶小罐装好后藏在自己的箱子里,因而高万义偏向和周文亮来往的多了一点。
          周文亮也斜靠在床上说:“我屁股火疼,不能动了,连坐都不能坐了。否则早就想去县城了,你们看看我蓬乱的头发,耳朵都盖上了,三个多月没理发了。”然后又对着高万义说:“你下午怎么没下地?”
          高万义说:“我想今天回县城去家里看看,好多天没回去了。”
          说完他就走到文亮床边看看周文亮的屁股。“哟!不得了,好大一个疖子,半个屁股又红又亮,快破头了,到医院去,真好我送你过去。”
          “我们五个人就你皮肤好,我们四个都不行,你看大鼻子阿福,鼻子头上都长了一个小囊肿,那个小老弟浑身也没一块好皮。”
          “你们主要是水土不服。走吧,你这个不去医院不行了。”
          公社卫生院非常简陋,两排十四间的小平房。住院、吊水、仓库、手术、观察室、诊疗室、宿舍都在这十四间平房里。医生,以及“赤脚医生”,还有养着成群的鸡,还有猪,还有狗,也都在这大院子里溜达来溜达去。
          拖着个“半个脸盆”的屁股,周文亮和高万义从生产队走到公社卫生院,平常十分钟的路程,那天他俩慢慢的、艰难的移动了半个多时辰。
          到了医院门口,医生在抢救一个喝农药的村嫂,村嫂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是水,肚子像煮开的稀饭般的翻滚,不省人事毫无尊严的仰天躺着。
          赤脚医生小季端来一脸盆一脸盆稀释的高锰酸钾水,医生撬开村嫂的嘴往里灌,一盆盆红色液体进去,一滩滩白色有机物般的液体出来,浑身是水,惨不忍睹。
          周文亮对高万义说:“你先走吧,去县城还要赶二十多里地,我在这儿等一会,等他们医生抢救好了再说,你先走吧!”
          高万义说:“农村里一吵架,不是喝药就是跳塘,搞得鸡飞狗跳。你一个人行不行?”
          周文亮说:“行!没事。”
          真这样说着,医院外奔跑着来了一群人,咋咋呼呼的高喊着说:“快回去,老婆婆跳塘了!”
          急着赶路的高万义说:“你看你看,说曹操曹操到,这都是乡村配套的节目,喝药就喝一小口,跳塘只有半腰深,真想死的救不了,我不看了,我先走了。我今天回家想知道有没有希望当兵去,我明天一早上赶回来,再带点酱小菜回来。”
          周文亮默然的望着高万义的背影。他心里知道,高万义今年想当兵,小县城人头熟,他们在想办法找门路呢。

          等到医生来到周文亮的面前,文亮四周看看,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对医生说:“我屁股上长了一个大疖子。”
          刚抢救完病人,衣袖有点潮,张医生卷着袖子说:“我看看。”
          周文亮犹豫的望着四边无遮无挡的空间。
          张医生催促着说:“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怎么?你看还是不看?”
          “看,就赶快脱下来,还能比那个喝药的女人难看?”
          周文亮只好忸忸怩怩的转身,把裤子脱了下来一半,撅着半个屁股给医生看。
          张医生看了一眼就说:“能放掉了。”
          然后就叫周文亮露着半个屁股趴在他的办公桌上,他去喊助手“赤脚医生”来帮忙。
          手术就趴在办公桌上做的。那张办公桌立马就成了医院的“手术台”。桌面上,以往打翻的红汞、紫汞、早把白办公桌染成花脸谱了。
          空荡的“手术房”,连块遮丑布都没有,硬是鲜活活的叫周文亮裸着屁股趴在办公桌上“放疖子”。被喊来帮忙的“赤脚医生”偏偏是和周文亮一起下放的上海女知青小季,四目一对,平时叫惯了的“插兄、插姐、插弟、插妹”的插队青年,顿时都没有了声音,裸露着屁股的周文亮羞的连眼皮也没敢抬。
          身材高壮的季玉兰,个大体臃,原先是插队在牛岗生产队的,调到公社卫生院来做“赤脚医生”。她摆出一副熟练的架势,用紫汞在“插兄”文亮的屁股上转了一圈,算是消过毒了,然后从盘子里拿出手术刀递给张医生,手术就这样简单的开始了。
          周文亮心里紧张的直打颤。那把冷飕飕的手术刀,看了心里都发怵。张医生左手按着周文亮的屁股,右手在周文亮左屁股上麻利快速的横竖两下,划出一个小“十”字口。文亮一个惊颤,脓血水顺着屁股喷涌而下,汩汩往下流,红的、白的、紫的,惨不忍睹。“赤脚医生”小季手忙脚乱的用纱布去堵接,疼的周文亮龇牙咧嘴,满头大汗。当着“插妹”小季的面,周文亮硬装成的一副“男子汉”的坚强。
          清理伤口时,两手有点抖动的小季竟用酒精在刀口里面清洗,酒精浸伤口,那真叫疼的浑身颤抖,疼的没啃桌拐就算是英雄了。
          “插妹”粗手大笨脚的用酒精清理“插兄”屁股上的刀口,然后贴上纱布胶带,彼此都没好意思说话。小季只轻轻的说了一声“好了。”周文亮被电打的一般抽身,赶紧提起裤子,撑着“英雄”的面子走出了卫生院。
          那个被抢救过来的喝农药的女人,还四仰八叉的毫无尊严的放在地上的门板上躺着。
          回来的路比去的时候还艰难,周文亮是用手捂着屁股上的纱布一步一挪的慢慢挨着“挪”回来的。
          张着“十”字小嘴、被酒精清洗过的刀口,加上受水土不服的影响,那个张着的小“嘴”, 硬是半个多月都没有合拢。
          祸不单行,好戏还连台上演。左屁股头上一个手术后还没完全愈合,左屁股底下又起了一个。这还不过瘾,眼皮上也耷拉出来一个,头颈后面对着嘴的部位也长出来一个,左小奶晕里也挂了一个,个个“膘肥体壮”,真是“秋果累累”,周文亮苦不堪言。
          胡大海看周文亮长的“秋果累累”的,尤其头颈后面长出来的一个,真诚的告诉周文亮说:“你回上海去吧,这头颈后面一个真对着嘴呢,我们这儿叫对口疮,很危险的,你去上海的医院看吧!”
          周文亮被胡大海说的心里阵阵紧张。
          头颈后面一个,头颈粗涨的连转动一下头都困难。眼皮上一个长的象老寿星,连左眼都遮得看不见眼球了。左胸脯上挂上的一个“毒乳房”都能戴胸罩了。
          郁结的热毒争先恐后的要向外喷发,个个还抢占着“战略要地”。周文亮心里害怕了,怕把眼睛搞瞎掉一个,怕颈后长成对口疮夺了自己的小命,胸前一个好象就挂在心脏上面,和心一起跳着疼。
          同住一起的陈阿福和姚双喜看着周文亮的满身疖子说:“我们也生疖子,但都没有你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多,你真的要回上海看去了,屁股上那个疖子半个月了都没收口,与水土有关系,你与其在这儿躺着,不如回上海医院看去。”
          高万义也非常关心的说:“回上海看吧,这里本身就水土不服,再加热毒,还是回老家治疗一下或许会好的快些。”
          周文亮再也不敢去公社卫生院找“赤脚医生”了。只好抱着这浑身的“坛坛罐罐”,撑足了劲,受足了罪,一步一挪地回到上海,进了规规矩矩的上海的区中心医院。从此,周文亮身上留下了五个小刀疤,唯有在公社卫生院留下的这个刀疤是“十”字型的,像个勋章一样的疤,只是挂在后屁股头上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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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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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67#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5 09:58:54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24 20:56
    女知青陈招娣中暑,男知青周文亮长囊疮,他们要适应农村生活好就要经受预想不到的考验,欣赏!

    谢谢飞侠关注,雾笼山反映的就是上山下乡中知青的生活和乡村的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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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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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68#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5 10:04: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养好伤疤忘了疼”,治疗收拾好“坛坛罐罐”的周文亮又从上海回到了农村,真是秋季农忙的季节。
          这一年风调雨顺,没什么灾难,到处都是成熟待收的植物,豆角累累,稻浪滚滚,房前屋后空地上种植的大麻干子也都泛着棕黄等待收割,喜悦的神情浮现在农民的脸上,大地一片丰收在望。
          除除草,维护维护农田,不用一个月又能开镰了。迟栽得晚稻还在薅秧阶段,薅秧就是一种像刮刀一样的农具在水田里除杂草。水田里最多的是蚂蝗、水蛇、青蛙、大龙虾和小螃蟹。周文亮一面薅草,一面逮龙虾。
          挥舞着两只大螯,张牙舞爪、似乎叫人害怕的龙虾其实是最好逮得“笨蛋”,“虾子脑袋一滩泥”,三个手指头就把它从水里捏起来了。
          最早认识龙虾还是66年闷热的暑假,班干部周文亮和几个班委在唐一鸣老师家的大桌子四边围成一圈欣赏着唐老师养的宠物,就是从没见过的一对大龙虾。
          读书时常和大表哥一起在上海四边郊区的河浜和水塘里捕过鱼捞过虾的周文亮,从来没有捞到过如此威武的挥动着一对大敖的红颜色的龙虾,水塘里的小白米虾倒是捞过不少,像唐老师宠养的龙虾还是第一次看到。
          然而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高贵、受宠、稀罕的龙虾,四年后下乡插队在滁州乡村的田野里见到了原生态的真正在自然界生存的龙虾,这是从高贵的神坛上跌落下来的龙虾。稻田淤泥里的龙虾,裹着浑身的淤泥,和黄鳝、蚂蝗、水蛇、青蛙、螃蟹为伍,生活在肮脏的淤泥里,龙虾不是出身高贵的“龙种”。
          乡村稻秧田里随处可见的龙虾是社员们十分憎恨的“害虫”,它们挥舞双敖,夹断稻秧,毁坏庄稼,所以社员们在薅秧的时候,看见龙虾就抓,原来青少年时怕手指被它夹断的龙虾是最大的“笨蛋”,张牙舞爪的龙虾大头脑袋一脑袋泥,“武功”并不高超,轻松的三个手指就能把它捏出水面。
          水田农活,社员总喜欢带着一个鱼篓,把顺手抓到的龙虾放在鱼篓里,鱼篓半浮半沉的浸泡在水田里,聚集到晚上收工回家,把鱼篓里的龙虾倒在土瓦罐盆里,一顿捣碎,全成了喂鸭子的饲料。
          夕阳里,鸭声“嘎嘎”,拍打着轻松的羽翅,围着瓦盆美餐。房前屋后,一副鸡鸣牛哞鸭嘎嘎的农家乐的画面。
         社员们是不吃龙虾的,逮着的龙虾、螃蟹是回家喂鸭子的,他们把龙虾螃蟹一个一个拍拍碎,放在瓦盆里,端给鸭子吃的。
          知青逮龙虾是自己吃的。家里养鸭子和没养鸭子的社员也经常把逮到的一只两只不够喂鸭的龙虾都送给知青,送给他们还鄙视的说:“孬子不种菜,没菜吃,连鸭子吃的东西也抢着吃。”
          然而知青烧的龙虾香飘村庄,住在村北头都能闻到味香飘逸的龙虾香味。社员们虽然说:“不吃不吃”,但闻着香味还是垂涎三尺的说:“孬子会吃也会烧,这挺香的龙虾喂鸭子是可惜了。”
          好长时间没看见会计杜伯昌了。因为是村里的会计,每年补贴全额工分,基本上不用到地里去干活。没有现金流动的贫穷乡村,杜伯昌却是最富裕的,养着老婆和五个子女,小日子还过得滋滋润润的。
          今天高万义丰收,逮了好多龙虾,中午的时候和周文亮逮的龙虾放在一起,今天要“美餐美餐”,周文亮还从魏大银那儿要来了一把干辣椒放在龙虾里。烧好的龙虾刚端上桌,杜伯昌笑笑嘻嘻的走来了。
          周文亮站起来说:“真好,来来来,一起吃龙虾。”
          高万义也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块吃。”
          请他一块吃。杜伯昌一边连连摇手说:“不了,不了,我们这儿人不吃龙虾。”一边已经坐下来了。
          杜伯昌总是出口成章的:“孬子烧菜和我们就是不一样,是小秃子过江,一浪一朵花,会烧,连鸭子吃的龙虾都能烧出香味。”
          杜伯昌真坐下了,周文亮拿出以往剩下的半瓶小酒,高万义把他传统的“韭菜黄豆”罐子也打开了,三人吃着龙虾,吹起了山海经。
          杜伯昌看着屋里问:“还有三个孬子呢?”
          周文亮对杜伯昌说:“出去有事了。哎!会计,农村里为什么口径一致的叫我们上海下放学生叫‘孬子’,这孬子是不是笨蛋的意思?”
          杜伯昌真会解释:“‘孬子’就和打日本鬼子时叫‘鬼子’一样,一个意思。”
          “你是队里最有文化的了,把乡土的语言都很生动的说出来了。什么‘小孩鸡巴挂镰刀危屌险’,一听就冒汗,简直危险到极点了。还有刚才说的什么‘小秃子过江,一浪一朵花’,浪花中间一个秃顶,是像一朵花。比我们城里人讲话生动多了。”
          杜伯昌一听夸赞他有学问到反而谦虚起来了:“农村人说话粗鲁,没有你们上海孬子说的好听。但我们农村人说话实用,是农民真正的语言。”
          高万义附和说:“你歇后语特别多。”
          “就是‘孬子’解释的不对。是社员讥讽我们上海学生不会种地的一句贬义词吧?”
          “啥叫贬义词?”
          周文亮知道,一时和他说不清楚词汇的解释,就找着其他话说:“今年一个工分值能值有多少钱?”
          杜伯昌说:“今年比去年差远了,去年两毛九,今年能有一毛钱一天就不错了。”
          高万义闪动的眼神是不信任的眼神说:“听说去年上冲子和下冲子两个生产队都比我们队收入高,我们队在中间,就两毛九?同样的种子同样的天,人均亩数也相同,怎么今年和去年会相差这么多呢?”
          杜伯昌说:“今年还差。这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帐。上面给钱给你们盖房,那点钱根本不够。费用大,欠钱呢。冬天老牛吃黄豆,毛驴吃豌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算人口,超支呢。还有铸铧修犁爬犁,到处花钱。”
          周文亮也听不明白什么,转题说:“好多天没看到你露面了,在忙啥?”  
          杜伯昌吃着龙虾,高兴异常的说:“孬子真会烧,把喂鸭子的龙虾烧的喷香,辣辣乎乎的,是好吃。”
          高兴之余他接着说:“省里在地区开驷马山五好水利战士表彰大会,开了七天,我看你们忙,我代你去参加了,发给你的那张奖状我帮你带回来了,我的嗨唻!那么大一张像报纸大小的奖状!是省里发的。”
          杜伯昌抿了一口酒,晃着两边分叉的锅盖头继续说:“开会开了七天,顿顿八个菜一个汤,我的嗨唻,农村里娶媳妇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周文亮一点也不知道,夏天在驷马山累死累活累脱了皮的两名下放学生,在荣获“安徽省驷马山引江灌溉工程五好水利战士”的表彰大会上竟然让会计杜伯昌去做了“全权”代表?真有点莫名其妙。
          周文亮和高万义交换了一下眼光,鄙夷的看了一眼端着酒盅的杜伯昌。

          太阳偏西了。只拿到一张“安徽省驷马山引江灌溉工程五好水利战士”奖状的周文亮心里有点不快活,和高万义默默的走到村外的荷塘边,两眼观望着荷叶下活跃的小鱼,借以排遣有点郁闷无奈的心情。水塘边自然沉静下来的心,抵消了委屈的情绪。
          山坡下的杂树和灌木丛已开始变得即将落叶前的无华色 了。一丛一丛的小竹林在微微秋风里摇曳出莎莎的声响,整畴整畴等待成熟的稻谷漫无边际地翻起黄灿灿的波浪,远处息脚的耕牛悠闲地摇晃着长长的尾巴向牛棚走去,连曾和周文亮同居一室的老驴也就地打起了不耐烦的驴滚。
          秋天的傍晚,即将落幕的原野一派迷人的五 。
          周文亮指着打滚的老驴调侃的对高万义说:“你把它的位子挤掉了,原来是它睡在我的床边的,现在你睡在我边上了。”
          高万义哈哈大笑,问:“怎么还和老驴在一起睡过?”然后翻过来调侃周文亮:“这是头母驴呀,你强奸过它了?”
          “有一种强奸是思想意识的强奸,我和王仁明的劳动模范被杜柏昌强奸了。”
          哈哈哈哈!田野里响起两人爽朗的笑声。
          站在荷塘边上,周文亮想到了朱自清的那篇《荷塘月色》。周文亮一直质疑朱自清文中的那句“小煤屑路”,因为在农村他没看到过有煤屑的小路。
          周文亮对高万义说:“读朱自清的那篇《荷塘月色》我影响很深,他写的绝对好,不过他写他是沿着小煤屑路走到荷塘去的。用煤屑铺路的地方应该是近郊区的地方,我们这儿哪儿能找到一条煤屑路呢?”
          “那是文人的作品,现在把文化的命都革掉了,你我之辈只是扫了一个盲,将来还会有荷塘月色吗?我现在想的就是早点去当兵,我舅舅在帮我想办法。”
          当然周文亮不会有朱自清那样的慧眼。他两眼所见的只是塘边的那棵小槐树,曾受过缺柴农夫多少次镰刀砍伤的小槐树。
          没能长高的小槐树,每年春天从根部穿出新的枝条,到了秋天又被砍荒草的镰刀砍断。小槐树顽强的生命力年复一年的扭曲着细细的身躯成长,是荷叶摇摆着塘水,一次次轻轻的浸润着它伤痕累累而裸露出土的根须上。
          思想的转移,周文亮对杜伯昌小农思想的意识也不计较了,郁闷的心情慢慢舒展开阔了。
          天色即将暗沉的时候,城东的田敏伟突然翻过雾笼山赶来冲郢子了。
          田敏伟是想去淮北看望弟弟,苦于没有路费没有同伴。他弟弟在泗县插队落户。
          周文亮看见老同学来了,就把会计杜伯昌擅自“代表”自己去参加“驷马山五好水利战士”表彰大会的事说给他听。
          田敏伟一听就说:“表彰会上每人还发有一个真皮的针线包和一只印着五好水利战士的茶缸呢?这都没给你吗?”
          高万义一听这话就嚷开了:“这个杜柏昌就给了一张纸,针线包和茶缸他提都没提,一点小便宜都贪,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会计。”
          田敏伟的一句话,高万义的一句话,犹如两团泥巴砸进了平静的水面,已经稍有平静的周文亮心里又泛起了涟漪,恼怒中又失去了平静。
          “要不要请个假?周文亮还是有点犹豫的。
          “请什么假!?他们剽窃你的功劳给你打招呼没有?我是从来不找他们请假的。”
          受到两个好友的打抱不平,周文亮也和好友抱成一团说:“对,不请假了,明天走,高万义你去不去?”
          “淮北我不去了,你两个去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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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伯昌这个会计真是的,什么便宜都占。  发表于 2015-12-26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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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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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69#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6 09:4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晚稻还没到收割时间,心里又有点憋屈,趁着短暂的空闲,周文亮干脆和田敏伟去淮北看望在泗县插队的敏伟弟弟。儿时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分散在安徽的淮河两岸,周文亮的两个表弟也真好在今年五月去了五河县周庄公社插队落户了。
          没有拖拉牵挂,种田的单身汉抬脚就能出发。两个穷学生翻翻口袋,合在一起只有五毛钱。已经有点“野”气的他们没把钱放在心里。
          心里有点憋气,周文亮也没有向生产队招呼一声,就和田敏伟出发了。
          沙河集火车站,无遮无拦的一个小车站,四面八方都能上火车。上午十点,摇摇晃晃的慢车进站了。
          火车一路向北。空空荡荡的慢车车厢里,旅客寥寥无几。快到中午时分便到了淮河边上的临淮关小镇。小镇站台,四通八达,出站台也不用验票。
          渡淮河的班轮是下午四点,利用这空闲等待的时间,田敏伟一个人跑到附近的农田里拔了两个萝卜。
          田敏伟把萝卜在水塘里洗洗,“咔嚓”一口咬,举着另一个萝卜欣喜喜的对周文亮说:“文亮!你知道吗?从土里刚拔出来的新鲜水灵的萝卜比苹果还好吃!”。
          周文亮接过萝卜,赶紧咬上一口:“好吃,新鲜萝卜水分足,还有一股甜味,棒脆!好吃!比苹果爽口。”
          吃完萝卜,冲着阳光眯着眼,半躺半依的靠在码头的门柱上,自称是“快乐的流浪汉”,享受着阳光的温暖。随后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两人举着虚捏右手的小拳头,像握着船票一样顺利的混上了轮渡。
          小渡轮逆水推开了波浪,和熙的秋风吹佛着脸面,站在船舷上的田敏伟和周文亮有了惬意的好心情。
          淮河,这条奔流不息的河,据说是因为生存着大量叫“淮”的鸟,而以“淮水”得名的河流,是江淮大地的母亲河,也曾经给江淮人民带来灾难和痛苦的河流,是“大雨大灾,小雨小灾,不雨旱灾”的河流,是解放后党和政府提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而彻底治理改造的河流。
          阳光下,淮河水波光粼粼。
          站在船首的甲板上,一路不花旅费即将快到目的地得周文亮似乎有点轻松了,在为两岸的景色感慨,他问敏伟:“《一定要把淮河修好》这本书看过吗?”
          “没有。”
          “那你对淮河不甚了解?这本书我们家有。是我父亲收在家里的。”
          然后周文亮从“说凤阳,道凤阳,十年到有九年荒”的凤阳花鼓开始说起,从淮河两岸曾经是水系紊乱,河沟淤阻,到宣泄不畅,洪涝灾害频繁,甚至是旱蝗并发,赤地千里,乃至饿殍遍野,一直到治理淮河,给两岸百姓带来旱涝保收,把书上看过的内容断断续续的说给了敏伟听。
          周文亮说:“我父亲参加过崇明岛的围垦造田,那是干部下放劳动,他有体会,所以他看到《一定要把淮河修好》这本书的时候从书店买了一本回来。”
          田敏伟提出来:“回上海时借我看看。看看淮河是怎么修好的。”然后又说:“以前讲饿殍遍野,现在生产队里还有社员讲饿殍遍野的话,都说饿死过人,讲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来死了,说这就是饿死的。不知是真是假。”
          “生产队给我们讲忆苦思甜时社员也是这样说的,平时种田他们也讲,老社员都这样讲,而且饿死的是他们自己的亲人,恐怕不会是假的。”
          交谈的不知不觉中,船已到了五河码头。淮、浍、漴、潼、沱五水汇聚而得名的地方。
          上了码头,人流顺利的走出了出口处。下了船的周文亮和田敏伟站在县城的沙土路上,幸运的手心里还捏着那五毛钱。
          傍晚的县城有点冷清,人们匆匆的回家,只有几个零星闲散的人员站在路口。
          田敏伟上前向陌生人招呼询问:“朋友,请问周庄公社往哪走?”
          “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南走。”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一边用手往南一指,一边上下打量了文亮一眼后反问说:“是下放学生吧?”
          田敏伟和周文亮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两个陌生的年轻人竟然仗义的喊着路边的饭店说:“大个子,搞点饭菜给我两个朋友”。
          陌生人慷慨仗义而又热情的款待田敏伟和周文亮。饿了一天的两个人,不知所措,有点莫名其妙,步履迟疑而又顺从的进了路边的一间小餐馆。
          上了一半门板的小餐馆,似乎真在准备关门。
          剃着平板头的年轻人十分豪善,看不出半点恶意,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仗义,他自己不吃,却摊着手掌招呼:“来来来,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先吃饱饭再说。”
          恭敬不如从命,田敏伟和周文亮也摆出一副出门在外全仗朋友帮忙豪举,美美的享受了一顿饱餐,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吃完饭,陌生人又十分豪爽热情的把田敏伟和周文亮安排在一个澡堂过夜。
          澡堂脏兮兮的,没什么人洗澡。
          陌生人起身告辞还关照:“吃饱睡好不想家,明早上再走,在这遇到什么麻烦,你们就说是我浩子的朋友,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放心!。”说完一抱拳豪气冲天的走了。
          晚饭来得真有点跷蹊,陌生人就像“梁山好汉”一般十二分的仗义热情,管吃还管住,反而使田敏伟和周文亮心里有了紧张的戒备感。
          田敏伟和周文亮躺在那脏兮兮的澡堂不敢入眠,两人心神不安的眼光一对神,便心有灵犀地爬了起来,悄悄的溜出澡堂,趁着黑,顺着向南的一条沙土大道“不仗义”的跑了。
          月亮高悬,沙土质的淮北大平原,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的明净、柔和。
          借着月光,周文亮找到表弟的生产队已是小半夜了。
          两个表弟惊愕的喜出望外,没想到文亮和敏伟会从皖东来到淮北大平原看望他们,更惊喜的是和他们一起插队的韩奎卿和陈小艺都曾是田敏伟、周文亮中学时的校友。
          躺在床上的四个人都爬了起来,连夜敲开了小卖部的门,喊醒营业员,打酒买烟。又忙着杀鸡做饭。红烧鸡,炒扁豆丝,山芋米饭。扁豆是借着月色到社员家的地里去摘的。
          “没想到你们两个会找到我们这儿来,太高兴了!”
          盛情之下,六个人异常兴奋的喝起了老白干酒,叙说着醉酒的衷肠,抽着“水上漂”,吞云吐雾,豪迈中透露着幽默。
          大表弟指着堆满半个房间的山芋干说:“这儿就产山芋和小麦,我们平时吃的是山芋,烧的是山芋干,拉的是山芋屎,冬天烤火也用山芋干,连人长得也像个山芋了。”
          二表弟还告诉文亮:“家里堆的山芋干只是它的一小部分,田里撒晒的比家里还多两倍。细米白面平常是锁在箱子里留着生病和招待来客用的。”
          田敏伟找着韩奎卿和陈小艺喝了一盅满杯说:“你不是讲坚决不下放、不去农村的吗?怎么突然跑到淮北来啃大山芋了呢?”
          韩奎卿苦笑笑:“不去不行哎,一方面家里还有一个在上学的弟弟和一个妹妹,一方面里委会里那些退休在家没事干的老头老奶奶天天上门坐在家里搞‘动员’,还天天敲锣打鼓的在门口喊口号,什么‘上山下乡光荣’,什么‘青年人不革命可耻’,闹得家门口邻居夜班都无法睡觉。”
          一提到敲锣打鼓喊口号动员上山下乡,六个人全会心的笑起来了,因为他们都看到过这样的“动员”场面。家里,坐着一圈退休的老头老太读红宝书语录,门外,锣鼓喧天、红旗飘扬的喊口号,父母双双还不准去上班,陪着一起学习,什么时间思想通了、表态同意子女去上山下乡了,什么时间才允许上班。
          田敏伟大笑韩奎卿:“哈哈哈哈,上山下乡,波澜壮阔的一场运动,你不积极参加,你是像牙膏一样被挤出来的呀!你可真是扫帚不到灰尘照样不会自己跑掉呀!你看我,积极投身上山下乡的伟大革命,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今天把泥巴都带到你们这边来了。”
          说完,田敏伟还拍拍两只裤脚上的泥巴。然后田敏伟坦白直率的说:“我是家里老大,下面一二三四五,我自知之明,我和我家老二一起走了,否则那些没事干的老头老奶奶也会天天来找我的。”
          兄弟朋友校友,互相打趣、笑谈、喝酒,异地他乡的会面,特别亲热、温暖、关怀。
          周文亮嘱咐两个表弟:“回上海途径滁州去我那儿看看,我们住的房子是新盖的有窗户的房子,亮堂些。”
          二表弟说:“我们这儿的农民房子没窗户,就在墙上掏一个洞,冬天塞一把草挡风,夏天把草拿掉透气,问他们为什么不要窗户,社员告诉我们说劳动一天七分钱,一个窗户忙一年,还说即使你有钱,还没有木材计划。”
          “是啊!农民给我们最大的教育是艰苦条件下的生存,不下放不知道农民的疾苦,一下放简直就是吓一跳,出乎想象的吓一跳。”
          这一夜,酒足饭饱,这是人生的“大宴”,一生难忘。
          天已渐渐亮了,房里房外的面貌更清楚了,黄地黄墙黄顶的土坯房,墙上挂着衣裤,里外都能看的见的破烂门,大门对着灶台,灶台和四面墙角上依旧是一片沾满灰尘的蜘蛛网,一只木脚盆放在墙角,里面有水,也不知是晚上洗脚水没倒还是夜里撒的尿?原来也是仓库腾让出来的一间,这样的环境插队的知青都已经习惯了。
          太阳上杆子了,六个年青人折腾一夜想睡觉了。麻绳编结的床像小孩的摇窝。连臭脚都没捞到洗,疲劳的周文亮和田敏伟睡着了。
          五毛钱,依然还在周文亮的口袋里。
          临别的时候,周文亮和田敏伟,两副新鲜的躯体带走了表弟他们一半的虱子。
          从五河县到泗县是路上拦的顺路车,沿途只要招招手,热情的司机都会停下来“捎脚”,不用花钱,周文亮手上还捏着那五毛钱。
          平原大地没有多少坑坑凹凹,粗糙的沙土路一马平川,除了地里的坟头显眼,平坦的连个土堆都看不到。
          找到县委办公室时恰巧田敏伟的弟弟田敏悦出差去了,不在县里。敏悦的同事热情的又帮着把田敏伟和周文亮介绍给南下去怀远的便车。开车的司机看是两个下放的学生,二话没说,很热情的把田敏伟和周文亮干脆一路送到了蚌埠火车站。
          转悠三天,周文亮的五毛钱还在,分文未少。两个年青人又大大咧咧、“人穷志不短”的、浪漫无畏的坐上了蚌埠去南京的列车。
          列车缓慢的收缩着脚下的铁轨,跨河过涧。车窗外的一山一树一闪一闪的向后飞驰,慢车车厢里依然人员稀疏,周文亮和田敏伟轻松自得的坐在火车上。
          突然,一个胖胖墩墩的年轻女列车员拦截了周文亮和田敏伟,要检验他们的车票。终于有人惊呼起来“国王没穿衣服”。
          周文亮懊丧的掏出了所有的资产:五毛钱。
          到了管店车站,吃铁路“皇粮”的和知青差不多年龄的胖姑娘一定要“请”周文亮和田敏伟下车,任凭周文亮和田敏伟怎样乞求,胖姑娘硬是说:“已经不错了,还有一站了,自己走吧”。
          “功亏一篑”,凄惨,管店离沙河集仅一站之遥。是胖姑娘的巧合还是刻意的惩罚,五毛钱,仅一站之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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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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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7 10:04:50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26 16:05
    这次淮北之行,给两个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毕竟是省了车费,虽然最后有点小波折。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知青逃票的事情很多,管子曰:衣食足而知荣辱。没钱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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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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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7 10: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秋风落叶,大地褪去了绿装。最后连种子也没收上来的晚稻也全部收割完了。金黄色的稻浪消失了,田野里留下了一撮撮的稻桩,荒坡埂上悠闲的老牛甩着尾巴驱赶着秋后挣扎的蚊蝇,不用上学的放牛孩子在一起玩着地下的“积石子”的石头子游戏。
          繁重的农活基本上结束了,离冬修冬补的工作还有一段日子。和寡母两人生活的崔应良利用这空闲的日子准备结婚办喜事了。
          难得清闲,雷贵良坐在门口拉起了二胡,还是那个单调的叨叨子黄梅戏,“咪唻嘟啦啦、咪唻嘟啦啦”的往复循环,配上秋风扫落,把气氛搞得凄凉悲观的。
          “哎,哎!你能不能拉几段欢快点的曲子,让人高兴一点好不好?一句哭坟的调子拉的人心里都凉了。”高万义给雷贵良提了建议。
          雷贵良笑着把二胡递给高万义说:“你来拉,其它的曲子俺不会。”
          高万义不敢接二胡,他连嘟唻咪都找不到。
          把二胡给崔应良,崔应良也没肯拉,他和雷贵良是一个师傅下山的,村子里会拉二胡的全是一个腔调,全是叨叨子黄梅戏,连薅秧唱的歌也是那一个调门。
          胡大海指着崔应良说:“现在他哪里有心思拉二胡?就这两天准备做新郎官了。”
          “没看你谈恋爱?女方是谁呀?”大鼻子阿福信疑参半的说。
          胡大海说:“我们这儿是媒人牵线,不像你们上海孬子,男的女的平时走路都并肩走在一起,我们这儿小嫂子回娘家都是男人跟在后面走,所以看不出来。”
          阿福是相信的,从没有看到村里青年男女走在一起说笑过,更不用说恋爱。但还是向崔应良提问:“女的你没有见过?”
          “见过。”崔应良老实的回答,并说:“下聘礼时见过。”
          “奥,就这样就行啦?不在一起说说话?拉拉手?”
          “不,我们这儿就是见过后双方没意见就行了。”
          阿福两眼下垂望着自己的大鼻子犯心里嘀咕去了。

          崔大娘喜气洋洋的为儿子张罗着婚事。
          之从崔老爹死去之后,崔大娘为了继承崔家的香火,坚持把崔老爹的遗腹子生了下来,并且按照农村旧习俗,一口咬掉了刚刚落地的孩子的左小拇指,还把孩子的小拇指埋进了崔老爹的坟里,给崔老爹报信,求崔老爹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和老崔家唯一香火的延续。
          崔大娘含辛茹苦,一把野菜一把糠的硬把“九指头”崔应良拉扯成人。为了这孩子,年轻守寡的崔大娘没有少受村里孤独鳏夫的欺负,死活没肯改嫁,尽管她和善贤惠,然而在“老爷子”们的嘴里始终没留下好话,今年村里唯一外派的一个民工,崔大娘流着泪让自己的儿子上了驷马山。
          年轻帅气的崔应良十分孝顺,十分听话,从不惹崔大娘生气,平时在生产队干活也不多言语,从同年龄的姑娘们的眼神里能看出大家对他的好感,然而,一个外村的姑娘要来给崔大娘做媳妇了。
          望着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崔大娘的希望就是儿子崔应良早点成婚生子。无奈生活太穷,又是寡母孤儿,本村没有人提亲,崔大娘托人说了好几处媳妇,都没有成功。
          有点塌鼻子的新媳妇不算漂亮,然而青春的体魄掩盖了美中不足,崔应良还是孝敬的接受了母亲的选择。
          喜宴就在家门口的空场地上举办的。
          从几家搬来的四张大桌子放上了四大堆尖的大菜碗。敞开的新房迎面放着一张架子床,架子床是眼下最流行必备的家具,为这张四根圆柱的架子床几乎耗尽了崔大娘半生的心血,也是新房里唯一最时髦的大件物品。
          崔大娘喜气满面,穿着没上棉胆的黑棉裤,上身罩了一件新深蓝的大褂。她请来了生产队所有各家的代表,让秦队长、雷队长、会计、胡大海各占一桌代做主持招待。
          没有鞭炮,没有吹打,每人就两颗喜糖,这已经是崔大娘费尽周折托人用鸡蛋换来的糖果。每天的工分不足两角钱的乡村,唯有闹洞房是青年人的重头大戏。“新婚三天无大小”是乡俗文化合法放肆的掩盖。
          张大林弟弟张二林和崔应良差不多年龄。由于父母去世的早,张大林快四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家底子穷,谁也帮不了忙,成了村里出名的第一“大光棍”。张二林是个花秃子,从小害癞痢疮,光葫芦的脑袋上一块一块的白疤,上面没留下几根毛,自然明白找对象困难,排名成了“二光棍”。
          这兄弟两个心里都清楚,这辈子娶媳妇是痴心妄想了。
          喝完喜酒闹新房是未成婚的光棍们最“心痒痒”的“新婚三天无大小”的合法事。他们把村里上一辈的“老光棍”许二爷也拖来了现场。许二爷一辈子没成过家,实在是辈分上去了,是“爷”字辈了,所以唯唯诺诺的只答应在边上看看,然后老实憨厚的许二爷还是趁众人不备的时候悄悄的溜走了。
          新郎官崔应良被“大光棍”“二光棍”推出了门外,暂时罢免了参与权。新娘子被六七个年青人“绑架”的围在架子床的中间坐着。喝的满脸通红的“二光棍”嬉皮笑脸的给新娘子提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嫂子,今天俺嫂子过门,俺有个问题得先说说,你听着,俺应良哥门头挂驴屌碰谁的蛋?”年青人一起起哄怪笑,押着新娘逼“嫂子”作回答。
          “俺嫂子门头挂驴屌碰谁的蛋?”这是乡村文化最有趣的文化大难题,怎么回答都是自己钻圈套的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青年人一边起哄强逼着新媳妇作回答,新媳妇答不上来也羞于回答,青年人就有了动手的理由了。
          他们就一边七手八脚的把新媳妇仰天放倒在床上,接着把你推倒,你顺势倒下趴上去压一下装神装鬼的喊一声“啊唷”,然后把他推倒,他也顺势倒下趴上去压一下故着难受的喊“疼死我了”。
          新媳妇被众人拉扯着怎么也起不来,只是呲牙咧嘴的陪着笑和亲朋好友们“搏斗”着,冷不防抽出一条手臂一把瞎抓,抓在了出难题的“二光棍”张二林的光脑袋上。脑袋上没毛,没抓住,引来一阵“抓破蛋了”的哄笑,紧接着又引来一阵更为“严重的镇压”,“嫂子”终于被众人整的筋疲力竭的瘫软在了床上。
          过一会儿,新郎官崔应良终于被青年们押进了新房,乖乖的不敢做任何反抗,被众人拉膀子抱腿的屁股朝天的抬了起来,然后叠压在新娘的身上回答着青年人感觉刺激的问题。
          疯狂起哄的魏大银连嗓门都喊哑了,挤出了像太监一般的叫声,尖利而刺耳。
          青年人起哄欢笑,光棍们快乐无比。
          星星眨巴着眼睛高挂在天空,俯瞰着民间的喜事。寂静的小乡村的茅屋里传出了原始的哄笑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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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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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8 10:27:51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27 19:01
    闹洞房一段写的很有趣,活灵活现。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农村因贫穷而光棍多,又没有什么娱乐,唯有闹洞房三天无大小是光棍们最好的发挥时间,尤其光棍多的村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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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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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8 10: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生产队一年到头不见现金流动,急坏了队长,急坏了会计,也急坏了社员。
          队委会经过研究,想和“资本主义”接吻,决定冒冒险,去搞搞副业,抓几把票子回来。
          城市里“文革”还没有结束,“阶级斗争”还在延续,农村里虽然没有城市里那么激烈的燃烧着革命烈火,然而这提着脑袋公然和“上面”精神相违背的事,生产队领导班子里谁也没这个胆量公开提出去捞钱的打算。
          但是说到想办法抓一把钱,大伙心里都是痒痒的。最痒痒的还是副业队长雷福兴和会计杜伯昌了。一年到头不见“银子”的生产队穷啊,想找出路理属正常呀,但大队不支持,公社不表态,县里没文件。
          在老队长秦振雨的家里,大桌子上点着一盏带罩的煤油灯。各自抽着自带烟的几个队委,已经把满房间抽得烟雾腾腾、烟灰满地,妇女队长坐在桌子边上凑着灯光穿针引线的在那儿拉鞋底。
          老队长说:“‘马无夜草不肥,牛无晨露不壮。’没有副业,靠一年交一次公粮卖一次余粮,全队看不到几毛现钱。家家户户全用鸡蛋换香烟,鸡蛋换煤油,鸡蛋换盐,连弹棉花的加工钱都是给鸡蛋,实在没有现钱。大伙总是提意见,要想干点外快捞点钱捞点现钱,其实我没意见,大不了明年我下台,让胡大海接着干。”
          “前两年我们队原先是有个粉坊,到现在一盘大磨,一口大铁锅,几个小水缸,都还在仓库里收着,是生产队集体所有,谁也没敢丢掉,只是上面不让干,一出去卖粉丝就被抓人,谁还敢干的下去呢?农村人懂啥资本主义小尾巴?鸡也不给养鸭也不给养的,几代人都没有离开过村子,搞啥资本主义呢?但这是上面的政策,政府帮我们农民翻了身,我们不听政府的说不过去呀!再说,上面每年还有返销粮给我们,我们能不听政府的吗?”
          “大伙经常提意见,说没有钱,我老秦也是两头为难呀!”
          民兵队长胡大海说:“奶奶的怕个熊。你看人家‘神鞭子’夏银桂,前两月自己家买了一头小毛驴回来,我看哪个也没有把他的蛋给煽掉。他买毛驴干什么?他明年不去拉沙挣钱我打酒请你们喝。”受过部队教育的胡大海不是想捞钱,他是因为生产队穷而犯愁的人,同样也是拿不出治理穷办法的人,更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
          “神鞭子”老夏,是村里唯一自家有毛驴的农户,并不是犁田耕耘的好把式,之所以队里人喜欢叫他“神鞭子”,是因为他手持小鞭杆子,驾着板车,牵着小毛驴,能到处“混”到钱的那种“神”,是引起好多人眼馋嫉妒恨的“神”。他家是村里唯一有院墙的四合院子,土基锸的墙,墙头用麦秸秆斜铺着防雨。他老婆从不出院门,不出工,长期有“病”,养着满院满栏的鸡和猪,每天早上和傍晚,把院子里关养的鸡放出来转一圈,然后就全部再赶进院子里去。他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不常出工,经常称身体不好在家做事,他想把女儿嫁到城里去,女儿就是魏大银垂涎三尺的大辫子夏玉兰。
          外号“神鞭子”的老夏上午不容易看到他,因为每天天不亮他就赶往滁州县城或者沙河集集镇,由于能自己搞到钱,一直是队里的“红眼新闻”。大伙一说到“神鞭子”家自己买了一头小毛驴全来劲了。
          杜伯昌是吃不起猪肉谦猪丑的说:“买一头破毛驴有啥了不起,你看今年我们公社,我的嗨唻,开始有拖拉机了,是公社赵主任家的侄儿开的,红颜色的大家伙,洛阳造的,有本事叫他也买一部拖拉机回来。”
          雷福兴更是激动中含有妒忌的说:“他家的小毛驴只要敢出这个村子就叫他给生产队交钱,交份子钱,否则把他的口粮停掉,看他敢出去捞钱。”
          雷福兴说这话没人敢搭理他,因为老夏的小毛驴每天都不在家。
          副队长老王也红眼说:“捞钱?人家钱早就捞好了,他给供销社从县城捎带的那一板车日用百货,堆得满满当当的都有房高,是我亲眼看到的,没有得到钱他会白拉?”
          自从夏银桂自家买来头驴子,副业队长雷福兴和会计杜伯昌早就有了意见。表面上还保持着什么“乡里乡亲”的那种平静的祥子,暗地里眼睛都红的滴血,本乡本村的干部谁也不愿公开的罪人,都把“砖”捡起来递给老队长,让他“去砸人家的大门”,老队长也不愿得罪人,他也怕自己伸头得罪人,队委会成员再玩釜底抽薪的把戏,他吃过大伙的亏。
          还是雷福兴奸猾,最先平静下来,表面上像是总结了大家的意见,实质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雷福兴说:“就按老秦的话说,万一有什么追查,让老秦挡着,然后就说人家老秦年老下台了,队长都不干了,还查个屁。但老秦即使不干了,乡里乡亲的,我们明年让小胡挂牌,暗地里还是由你老秦当家。”
          雷福兴一头哄着秦队长,一头拉着“胡队长”的接着往下说:“郭郢子的豆腐,冲郢子的粉丝,糟坊的烧酒,这三个队一直是有副业基础的,只是不敢干,怕戴上阶级帽子。现在既然大伙都想搞点副业搞点钱,我看我们队还是先把粉丝搞起来,我不怕,我出去卖,就说现在下放学生多,上级拨款盖房钱不够,再找个知识青年做副业会计,跟着一起去卖,这样有什么情况进退好说。”
          生产队开会就需要像雷福兴这样有进有退,有点子有方法的说话,在座的一时心里都默许和赞成了。然后雷福兴还是不失时机的没把夏银桂放掉:“队里磨粉丝,神鞭子家的小毛驴必须征用。”
          雷福兴的讲话杜伯昌历来是第一个全力奉和的,他也跟着补充说:“这两年老秦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不过老秦你放心,即使不挂牌不当队长,暗地里还是你当家,你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叫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撵鸡。关于夏银桂的毛驴生产队给它按工分计算,这样好说话。”
          雷福兴的一通话,基本上就算是定局的话。杜伯昌在一边的补充,把这话就完整的形成决议了。
          会议上始终不开口的妇女队长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老爷子商量好的事,俺没意见。”
          数天以后,雷队长通知知青周文亮做生产队副业会计。加工粉丝的房子就定在知青们搬出来的那间五保户的空房里,边上真好还有一间原先的老磨房。

          打开长期关闭不用的老磨房的门,一股潮滋滋土腥的霉味扑鼻而来。周文亮把里面简单的拾掇拾掇,准备开张了。
          粉坊很简单。迎着房门的地方是一个用泥巴现砌的平面的大灶台,上面垛着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大铁锅,中间一盘大磨,边上放着两口水缸。屋外还有生产队饲养的两头老驴。有了这几个主要“部件”就能搭台唱戏了。
          每天早上天不亮,轮流上岗的老驴就牵进磨房里围着磨盘拉磨转圈。
          房梁上吊着坨粉吊绳,吊绳下面拴着一块大方布,方布下面放着一口水缸。磨出的粉浆就倒在方布里滤水,这活叫“吊浆”, 牵驴、挑水、泡豆子、吊浆,干这些事只要一个人就行。滤出的水就滴在水缸里。
          柳条做的驴眼罩戴在毛驴的大眼睛上,闻得着香看不见食品也看不见人的毛驴在人的一声吆喝和监督下,慢慢的一圈一圈永不停息的绕着磨盘转圈。上磨盘压着下磨盘刺溜溜、刺溜溜的碾转,浆水顺着磨槽流淌在兜着布袋的扁缸里。
          老夏自己家买的毛驴被征用了,生产队给老夏和毛驴都按工分折算。
          “神鞭子”老夏和副业队长老雷各有自己的盘算。
          老夏虽然在偷偷摸摸的搞钱,然而心里没底,也害怕生产队给他戴上什么复辟资本主义的帽子,别把他的小毛驴给充公了,所以他不能完全得罪生产队。然而他更心疼自己花钱买来的小毛驴,这是他的命根子,是多少年全家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积攒起来的血汗钱呢!同时他又怕毛驴被生产队征用受到亏待,所以干脆自己去陪着毛驴向生产队讨价还价而要求干吊浆工的。
          老雷是嫉妒神鞭子一个人外出挣钱,堂堂的副业队长没先富而让夏银桂先富起来能行吗?这不是明显的没把他这副业队长放在眼里吗?所以先要把夏银桂拴在磨坊里,拴在眼皮子底下,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要把他放在“伸手就能抓得到的地方。”
          老夏给老雷递过去一支香烟。老雷吹着领导的架子说:“你就跟着我干,我保你不吃亏,你在外面偷偷摸摸的干多危险,要不是我罩着,你小毛驴早就充公了,你看现在多好,驴还是你的,队里还给你记工分,还给老驴记工分,我不为你说话能做的到吗?”
          “那是,那是,我知道老哥你在照顾我,改天上我那喝酒去。来来来,续上,续上!”老夏一边说着一边又摸出一支烟叫老雷接火“续上”。
          这两个人还不知道讲的都是真话还是假话。
          简单的粉坊,专职的工作就一个会计兼保管员和两个吊浆工。
          坨粉主要是山芋磨粉,粉浆吊成坨后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必须阴干。其次还要磨绿豆和豌豆的粉坨。
          生产粉丝的时候,需要增加人手。有烧锅的,有担水的,有下粉条的,有捞粉丝的,有晾粉丝的,有看场的,有起芡的,有搂面的,还有一个打杂的。
          起芡工先用少量的绿豆粉或豌豆粉和面,这叫“芡面”。芡面放在一个浅盆的小水缸里,开水冲兑后用一根木棍使劲搅拌,再兑上大量的山芋粉,搂面工使劲的搂面,很费劲的,一缸面,往往一个壮体格的劳力的搂面工都搂不下来,这时还得有备用的搂面工接力,一点不能停,否则面就成“死疙瘩”了。死疙瘩的面下不出来粉丝。
          没有机械设备的搂面,队里安排的几个“大力士”都是给双倍的工分。
          为了粉丝品质漂亮,在开水锅里放了大量的竹叶,绿茵茵的汤水里出来的粉丝也是绿茵茵的,让人感觉全是绿豆做的粉丝,这样能卖个好价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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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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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7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9 10:31:21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28 18:28
    毕竟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在那个年代,偷着搞副业也是逼出来的。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农民很有意思的,关键还是国家的政策,那时候和现在是天地之差,搞副业是禁止的,属于资本主义,现在是提倡的,属于市场经济,我们就像是经历了两个朝代一样,现在看不惯过去,过去的看不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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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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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75#
     楼主| 发表于 2015-12-29 10:34:04 | 显示全部楼层
          风和日丽,没有大风的天气,是生产粉丝最好的时间。因为出炉的粉丝最怕起风扬沙,粉丝一粘上沙就再也搞不掉了,沾上沙的粉丝卖不出价。
    粉坊加工间里,大铁锅里烧开了水,热气蒸腾。
          站在热气熏脸的开水锅边上的是往锅里下生粉条的大嘴魏大银,他上身穿着一件夏天的布衫,下身套着棉裤,脸被热气熏的淌汗。只见他一条右腿支地,一条左腿支在锅沿上,左手托着一只大葫芦水瓢,左胳膊支在左腿膝盖上,右手不断地把和好的芡粉加压在大葫芦瓢里,然后既有节奏,又不能停顿的击打瓢里的芡粉,使芡粉顺着葫芦瓢底部的无数洞眼形成粉丝流淌到脚下的开水锅里。
          站在热浪翻滚的开水锅另一边的是捞粉工徐兰子,徐兰子也是上面穿着布衫,下面穿着棉裤。这被热浪熏烤的大汗流淌的一分钟也不能停下来的一个下粉工和一个捞粉工是生产粉丝最关键的技术工种。
          魏大银得意的咧着大嘴笑着击打瓢里的芡粉,烧锅的、捞粉的、跑腿挂粉丝的,都围着他手上的快慢在忙。
          捞粉工徐兰子手持小竹竿做成的像炸油条使用的加长筷子,麻利快速有节奏的把从葫芦瓢汆入开水锅里的粉丝捞上来,魏大银手上的葫芦瓢汆入的粉丝只能在开水锅里一穿而过,决不能停留,更不能煮透,所以捞粉工的手脚动作必须要快而不乱。
          从葫芦瓢底部的无数洞眼流淌出来的“线条”,从开水锅里一汆而过,徐兰子手脚麻利的从另一头把出锅的粉丝迅速捞出来,穿上小竹竿,立即再由晾粉的小工一杆一杆的像晾衣服一样,一件一件的快速传送到稻场上去晾起来。
          在热热闹闹的、工艺紧凑的劳动流程下,在插科打诨的说笑中,稻场上已经晾满了粉丝。这时看场地的就要不断地撵赶着成群围拢过来的鸡和飞鸟。
          傍晚,基本晾干的粉丝过称入库。这时候的粉丝不是100%的晾干,干透的粉丝好断。一次生产总在200斤左右,泡呼呼得堆了满满半个屋子。
          第二天一早,急于用粉丝换现钱的雷队长来到了粉坊。
          出外卖粉丝,由副业队长雷福兴亲自带一路,由民兵队长胡大海带一路,兵分两路,一路向南,一路向东,挑着担子出发了。
          雷福兴只愿带自己的儿子贵良和知青周文亮,周文亮负责记账,他们爷儿俩每人一副挑子。
          乡村的田野,清晨的寒霜还没有消失,大地到处泛着细微白霜的颗粒,清醒的空气中有湿漉漉的牛粪和土壤的气味,生命与大自然的融合,沁人心脾,生机昂然。
          雷队长带着雷贵良和周文亮一路走村串乡,吆喝着卖粉丝。
          贫困乡村的百姓,勤劳节俭,家中没有什么“大事”的时候都不会吃一顿“奢侈”的粉丝。即使来买称个一斤半斤的粉丝,绝大部分是没有现金支付的,是用绿豆和豌豆兑换。所以卖完粉丝回来,不是口袋里装着钱回来的,是挑着绿豆的重担。因而晚上回来比早上出去还累。
          绿豆换粉丝,是两斤三两绿豆换一斤粉丝。也就是说出去一百斤粉丝,得挑会二百来斤绿豆。然而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
          雷福兴不愧是“副业”队长,一副老农的装束显得土气本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做起买卖来,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没用的。一会儿说这绿豆成色不好,要打点折扣。一会儿说这绿豆里面有点沙土,也要打点折扣。一会儿又会说这绿豆没晒干有水分,更要打点折。那怕成色再好的绿豆,他总能找出草沫灰尘之类的打折的理由。
          老雷收回来的绿豆几乎没有两斤三两绿豆换一斤粉丝的,多多少少不是两斤四两换一斤粉丝就是两斤半换一斤粉丝,甚至看到上年的陈绿豆,他能用两斤七两、两斤八两的比例往回收,一边往回收一边还心疼的说:“啧啧,这是去年的绿豆,磨不出浆”。
          往里收绿豆时,他把那个拿在手上的小秤砣往里赶豪豪,分量全带回来了。往外称粉丝时,他把小秤砣再往外赶豪豪,分量又带回来了。
          以物换物的原始交易,乡村的农民非常本分老实,全听卖家说话,卖家说多少就是多少,甚至憨厚老实的总是称完分量之后,又多抓一把绿豆舔进老雷的布袋里。
          中午的时分,雷队长就会有办法,随便找户人家,给那户老乡家里送上一斤粉丝,农家就会烧饭做菜,把他们三个人的午饭就全解决了。
          90多斤粉丝换回来216斤绿豆,平均两斤四两换了一斤粉丝。另10斤粉丝卖了三元二毛的现金。
          回家的路上,老雷爷儿俩挑着重担往回走,半道“息肩”,坐下来休息休息,吸支烟,趁人不注意,老雷又捧起两把灰土撒在麻袋绿豆里,用手一搅拌,中午午饭的“钱”提前在麻袋里报销了。
          回家交账,父子俩麻袋里挑的绿豆已经有218斤多重了。再按两斤三两五折算,抵扣粉丝93斤。多出来的三斤粉丝再从现金里面扣除0.96元,然后再绕上什么工作辛苦啦,什么“一杆秤称进来佰杆秤称出去”的分失秤啦,什么外面的风吹了一天粉丝里的水分蒸发啦,老雷七七八八提出的理由后,计算下来他只要上交2元钱,就“银货两讫”了,多余的就落到他自己口袋里去了。
          整整一元二毛钱,相当于四天的工资。
          生产队除了给老雷一天整工分以外,爷儿俩每次卖完粉丝都能落下一元至二元的现金。而此时的生产队每天出满勤的一个劳力的工分是0.29元。
          周文亮干了副业会计以后才知道,农村的会计记账是极不认真的,没有发票,全凭白纸条、凭“良心”记账。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雷福兴爷儿俩每出去卖一天粉丝能“挣”回来五天的工资。
          这没有多少高科技的含量,只要小农的“智商”。雷福兴空壳的黑棉袄棉裤,拦腰扎着一天灰布带,满脸布满历经沧桑的皱纹,厚朴的嘴层露出满口黄牙,一身土的掉渣的乡土味掩盖着做买卖的高智商。临回家时,他把小布袋里揉碎的剩粉丝倒在周文亮的脸盆里,并且交待周文亮:“待会我叫贵良送几棵青菜来,晚上一个人熬青菜粉丝吃!”
          每天在生产和销售过程中的碎粉丝,全部扫到仓库里,不记账,归副业会计周文亮单独“处理”。
          那一个冬天,周文亮是每天吃着粉丝过的日子。麻油拌粉丝、酱油烧粉丝、粉丝鸡蛋汤、粉丝烧青菜、粉丝烩豆腐、粉丝炖鸡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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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粉丝过日子当时也是一种幸福  发表于 2015-12-30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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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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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0 10:2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驷马山引江灌溉工程冬季大会战的工程又开工了。
          公社人武部的任部长亲自在广播站的大喇叭里天天在做鼓动人心的宣传动员,“大战三九严寒天,全力拿下驷马山”“不怕流血牺牲,敢叫山河低头”“苦战严冬两个月,定叫皖东换新颜”。任部长喊着激动人心的口号,激励着人们去战天斗地的热情。
          除了广播宣传,公社、大队,各级领导把动员工作层层布置,一直落实到每个生产队。  
          各生产队的青壮年男女基本上都动员起来了,尤其是基干民兵和下放学生,全部被要求上驷马山进行水利工程大会战。同时把今年冬季的征兵工作也放在驷马山进行。这大批劳力上驷马山比夏天去驷马山的动员工作好做多了,更何况农村的征兵工作是农村社员想脱离农村进城的唯一办法,也是知识青年想早点返回城市的途径。
          会战加征兵,连插队的女知青也上驷马山去了。
          冬季的工程,已不再像夏天那样需要开山劈岭了,全部工程都是在平整的农田里挑土开挖,没有机械设备,因而整个工程需要大批的民工。
          劳动工具依然很简单,就是大锹、扁担、簸箕。劳动的场景依然上演的就是一场蚂蚁啃骨头般的人海大会战。
          工地上会战的气氛极其高涨,到处红旗飘扬,大锹扁担挥舞着万人的热浪,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龙”,翻腾滚动、黄尘弥漫,人来人往的担子,撕开了千年沉睡的土地。
          胡大海带着整个冲郢子的青年基干民兵队伍都去了工地,连崔应良和新娶的媳妇都上去了,男女青年组成的劳动竞赛洪流,滚滚不息,你追我赶的蚕食着脚下的土地。
          这边,挑着满簸箕泥土的人流排着队上河道往两边倒土。那边,倒完土挑着空簸箕的人流排着队下来装土。一排排的大锹一层层的向深处挖取,密密麻麻的人群像骨头上的蚂蚁一样密布,簇拥的人头往复循环的蚕食着脚下的泥土。万人会战的劳动场面气吞山河,新时代的愚公移山演义着“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浩气。
          冬天的阳光,没有了夏日的烈焰,北风的寒流无遮无挡的肆无忌惮的扑向劳动的人群。衣衫单薄的民工,在劳动的热浪里流淌汗水,在北风的肆虐下,满脸挂着的汗珠凝结成片片的盐霜,而城里下放的知青学生们除了盐霜,还比社员多了满脸布满的冻疮,尤其耳垂、脸颊、手脚,细嫩的皮肤红肿溃烂。
          张二林总是喜欢挑逗下放学生。孙双喜的耳朵和手臂,大鼻子阿福的大鼻子上面,都长上了冻疮。
          张二林幸灾乐祸的调笑:“看看孬子,细皮嫩肉的,白里透红,红里泛白,比下放刚来时漂亮多了。”
          大鼻子阿福的鼻子更大了,上面的冻疮破皮了,渗着血,他不能饶过幸灾乐祸的张二林,也不失时机的回敬张二林:“花秃子,一看女青年多你本事就上长了。”
          队里的青年人“哗”的都会意的笑了起来,都知道张二林不顾自己的条件不足却喜欢在女青年面前张扬。张二林反正皮厚,他不在乎,反而喜欢用这种带有调笑刺激的无聊玩笑来凸显自己,玩笑活跃着气氛,调节着劳动的疲劳。
          铁姑娘战斗队的插队女知青曹爱珍从专区开完会就直奔驷马山了。
          林场队划分开河的地段原先是水稻田,地里的水刚刚放干,半尺高的稻茬朝天散发着,冬月的天,在这淤泥里开挖河道十分困难,无法穿鞋,潮湿的淤泥冰刺寒冷,青年男女民工组成的突击队,全都赤脚站在冻脚的泥水田里奋战。
          夏天留下的水土不服的烂疮腿令曹爱珍苦不堪言。
          烂疮退,不高不矮,真好是稻茬朝天散发的高度,赤脚穿梭其间,稻茬真好抵触在烂疮腿上,难以愈合的疮疤,每走一步,鲜血和着淤泥,红红黑黑的往下流淌。铁姑娘战斗队的女知青们全然顾不上这样的“轻微伤痛”,肩上披着一块垫肩,脚步依然的在淤泥里挑担跋涉,身心依然的投入在轰轰烈烈的劳动竞赛的热浪之中。
          驷马山引江灌溉工程的总指挥王总检查工地的时候发现了,看见腿上真流着鲜血还在奋战的女青年曹爱珍。
          王总近前观看以后受了感动,问陪同检查的人员:“这是谁家的姑娘?是哪个公社的?你们看她腿上流着血还在工地上突击奋战,这样的英雄事迹、这样的好青年,尤其还是一个姑娘,要报道要宣传。”
          陪同的赵主任告诉他:“是上海知青,是我们公社铁姑娘战斗队的曹爱珍。”
          王总激动地对赵主任说:“大上海的姑娘?下放的知识青年?多不容易,太感动人了,赤脚流血战天斗地,这样的事迹要宣传,要报道,要树典型,要重点培养!要向上海知青曹爱珍学习,向上海知青曹爱珍致敬!”
          一时间,工地上的宣传喇叭响起来了,工地上的红旗舞起来了,整个工地挂满了“向上海知青曹爱珍学习!”“向上海知青曹爱珍致敬!”的横幅标语。
    工地上掀起向上海知青曹爱珍学习的劳动竞赛热火朝天,青年人谁也不愿落后,你追我赶的加快了工程进度。
          第一线工地现场征兵的推举会上,上海知青曹爱珍挂在第一名。
          从征兵工作的动员开始,从上往下的分派名额,再从下往上的申报名额,层层推荐,上报,筛选,体检,到最后政审,历时近两个月,河道也快完成施工了,大队也为即将去部队的曹爱珍特意杀了一头大肥猪送行庆贺。
          然而在“滚地龙”的茅草棚里,大队新近培养的后备妇女干部、青年突击队的标兵曹爱珍却伤心的哭了。
          曹爱珍进入征兵名额为数不多的女兵行列之中,却在征兵工作全部结束等待出发的时候,曹爱珍突然被通知她政审出了问题,不能当兵。
          怎么就在快发军装的“节骨眼”的时候突然审出问题了呢?
          不知道是怎么审查出来的,曹爱珍肥东祖籍的家族里面有一个什么长辈在国民党张灵甫的74师里是个烧饭的伙夫,在孟良崮没被打死,据说临解放前跟着残部去了台湾。
          这个八竿子也够不着的亲戚不知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候被找到了,而且还牵连到了曹爱珍的头上。朝思暮想的想当上兵能够早点脱离农村的前程梦,轻而易举的被“涮”掉了。
          巨大的反差,从昨天工地上的英雄人物,一下子变成眼下“政治投机”的嫌疑,令曹爱珍内心世界非常痛苦。下放农村时没有人说她政治不可靠,战天斗地中赢得了铁姑娘战斗队的标兵称号,首位被选拔推荐去当兵,随时准备把生命牺牲在边防线上、准备为国家“马革裹死”的抛在战场上时候,却被审查出了有“海外关系”的非常严重的“政治问题”。
          命运竟如此残酷、如此捉弄人生,活鲜鲜的就快成功的希望瞬间被残酷无情的撕裂而化为乌有了。
          这才几天啊?大队为她送行杀猪庆贺,她感谢贫下中农送她去当兵慷慨激昂的感谢词,语音犹存,而命运却改变了方向。
          曹爱珍痛苦绝望的走出低矮的工棚,绕到食堂后墙没人的地方,面对着冰冻的水塘,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面前这口结着冰块犹如镜面的水塘,泪水布满在冻疮的脸上,她默默无言的伫立塘边,眺望着无尽的夜空,任由寒风像刀割一般的在脸上横扫。
          陈招娣一声不响的拿着曹爱珍的棉衣跟了过来,她把棉衣披在曹爱珍的肩上,然后一声不响的静静地陪伴在曹爱珍的身边,分享着曹爱珍心里的难受。她们谁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她们各自都很明白,现在需要的不是语言,语言安慰不了受伤的心。
          两人默默的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征兵失败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还必须继续,特别是新染上“海外关系”这样的政治包袱的曹爱珍想的更多,“政治不合格”不能当兵,这要人命的“海外关系”岂不是意味着今后连招工、上学、提干,都会受到“政治审查”的影响而被牵连其中吗?这不就是终身被判处“死刑”而不再有前途了吗?
          曹爱珍绝望的心比冰天冻地还寒冷三分。
          陈招娣默默地去牵曹爱珍冰冷的手指,低声的说:“爱珍,你哭出来吧!”
          瘦条条的陈招娣,从小是个弃儿,是当年不能生育的养父母收养了她。受养母的红色教育,曾在学校上山下乡的动员大会上做过“上山下乡志不移,扎根农村闹革命”的动员报告,然而在农村插队落户的现实环境里,由于身体单薄,很难适应长期的体力劳动,但是良好的革命思想还是让她在农村坚持了下来,并且还来到了驷马山工地。
          曹爱珍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手指颤抖的勾着陈招娣的手指,瞪着令人害怕的直愣愣的干枯的眼神,没有一滴眼泪。
          “哭不出来,我心里明白,欲哭无泪,父亲和曹家英攀亲是为了我,我们肥东老家没有亲戚,奶奶就生了我父亲一个,父亲没出生时我爷爷就死了,父亲是遗腹子,以后我奶奶就带着我父亲到上海纱厂里去打工了,到我已经是第三代了,奶奶那一辈的亲戚基本上都没有了,老家哪有亲戚呀?哪来的海外关系呢?难道奶奶的姨姊妹也算直系亲属?”
          “你奶奶我们从小就喊奶奶,没看到你们家有外人来过。”陈招娣同情曹爱珍而陪她在黑夜里站着。
          “我很同情我们这代人,没下放时我带头高喊革命口号,下放后才知道光有热情不行,还要有一副好的身体,我们学生体质不行,能招工能当兵就早点走吧,现在再和我们讲政治审查,心里确实不是滋味了。”陈招娣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安慰曹爱珍。
          “我不明白,难道我上山下乡投身革命的青春热血就这样被一笔抹煞了吗?”绝望的曹爱珍喊出了肺腑之言。
          四周一片漆黑,整个工地笼罩在冬天的黑幕里,只有北风传来阵阵呼啸。
          躺在工棚草铺上的高万义两手抱着脑袋,直挺挺的躺着,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工棚的屋顶。抱着“今年能当兵走人”的满怀希望的高万义也十分沮丧,他没想到舅舅到处托人找关系,想把他送到部队去,然而今年公社摊派下来的是女兵名额,他连边也谈不上。
          高万义失望的连连高呼:“老子倒霉!倒霉倒霉倒透霉!今年公社不征男兵,害我老高跑来驷马山睡在这草窝里,受罪不算,关键是明年还得修理地球,还得熬上一年。”
          然后他转身拖住阿福说:“这次征兵,最倒霉的还是林场队的曹爱珍,大队为她送行的饭也吃过了,什么铁姑娘战斗队,只知道拼命傻干,不知道这世界‘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螃蟹也要有一条横路’,什么政治问题?她路没铺好,放在我老高早走了。”
          大鼻子用手摸摸鼻子上的冻疮,是同情是不同情的说:“你来的最迟,天天想早点溜掉,你陪我们再玩两年不亏,王仁明和周文亮是我们五个人里面下放最早的,不过话得说回来,先长的眉毛没有后长的胡子长,等着看谁的命好吧!”
          “要像曹爱珍那样严厉的政治审查,周文亮是最没希望的,据说他父亲是叛徒、内奸,而且还是两个老婆,是现阶段批判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典型代表。”大鼻子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在高万义耳朵边上嘀咕。
          “这年头,田鸡要命蛇要饱,谁顾得上谁?看各人的造化了!”高万义和周文亮比较接近,他不想多说让人难受的话。
          高万义准备再慢慢的熬上一年,曹爱珍连活着的信心都没有了,一夜之间,曹爱珍两眼深陷,面无血色,两眼像浸在水里的葡萄般糊满泪水,生机勃勃的劳动劲头变成了低头不语的萎靡神情。两个当兵不成功的知青,受着不一样的“煎熬”。
          征兵工作结束了,驷马山引江灌溉开河的工程也接近尾声了。北风阵阵,寒流频频,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向上海知青曹爱珍学习!”“向上海知青曹爱珍致敬!”的横幅标语还在随风飘舞,民工们挥锹奋战的人海里还不时地传出一阵连着一阵、此起彼伏的震撼人心的原始嘘叫声。
          飞雪飘飘洒洒的覆盖在新开挖的河堤坡上,个别进展落后的工地地段上,零零散散没完工的河床里的民工也都进入了最后的扫尾阶段。
          飞雪飘,年关近。缠绵的乡情又萦绕在下放知青的心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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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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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11:54:02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30 15:15
    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因为政审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在入党、提干、招工等好事中,这部分人都只能望而却 ...

    谢谢飞侠关注!人性是多元化的,革命队伍里也有不计其数的叛徒,用阶级斗争的理论也说不透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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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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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8]以坛为家I

    78#
     楼主| 发表于 2015-12-31 12:0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皖东大地是一片丘陵,全是高高低低逶迤相连夜晚容易迷失方向的小山包。
          山包的凹处是梯田,那是夏天栽水稻的田,冬天全空闲着,露着一地稻茬。顺着山坡的旱地种的是小麦。隆冬的季节,麦苗出土时间不长,腻歪歪的趴在田野里。坡顶上是农舍,一般的农户都是单门独户的居住。大坡上最多也就三至五户的人家聚在一起,就算是大村庄了。绕着梯田和坡地的半高不低的小山坡上,散落着不少农户人家的坟地。
          冬闲无事,糟坊队没去驷马山留守在家的知青赵孝勇一个人溜来冲郢子串门。
          最近常去冲凹子找季玉琴串门的王仁明有了一点眉头舒展的变化,王仁明看赵孝勇来串门,便想入菲菲的对赵孝勇说:“我想去北边的坟地里逮个野兔子试试看,看我们能不能逮到?逮到了用野兔烧粉丝吃。”然后还补充说:“坟地里有好几个土洞,夏天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定是野兔子的洞。”
          王仁明想抓野兔,周文亮和赵孝勇只好陪着王仁明在北边的坟地里转悠了起来。
          赵孝勇找了一根小树枝棍子,这个洞用棍子捅捅,那个洞也用棍子捅捅,摇摇头说:“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不好抓,这‘狡兔三窟’,洞洞相连,不容易找到它。”
          没有狩猎经验的三个人在坟地里乱捅一气,连兔毛也没有找到一根,还把人家坟头上的“孝子帽”打翻碰碎了不少。
          坟头的“孝子帽”就是晚辈祭拜祖先时垒在坟包上的上下两个像碗底一样倒扣在一起的土块。
          赵孝勇害怕中带有幽默,冲着坟头又捣蒜又作揖,念叨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得罪了!得罪了!是王仁明这小子带我来的,他想抓兔子,有什么打扰之事请找他王仁明算账!千万别找我的麻烦!”
          赵孝勇嘴层上有一圈黑胡子,脸颊瘦长,他一本正经的冲着坟头打躬作揖,黑胡子抖动着说话的长脸引得周文亮和难得开怀的王仁明看了哈哈大笑,虽没有看到兔子,但少言寡语的王仁明笑了。
          周文亮问赵孝勇:“年底了,今年春节回不回上海?”
          “回去。去年没回家过年,一个人在这儿好难受,结果年初四又赶回上海,今年算了,老实点,早点回家过年。”
          周文亮知道,赵孝勇去年一个人在这儿过年,结果没坚持的下来,过了一半年,还是跑回上海去了。

          冬季大战驷马山凯旋回来的知青都要回家过年了。周文亮也把卖粉丝的账目交给了会计杜伯昌,知青们都准备要回家了。
          冬天的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天空中漂浮着雾雨,又像丝又像雾的那种密密的天气。向空中伸手没有一点雨的感觉,然而出去站不了五分钟,头发上的水气就能顺着发根开始滴水了。
          冲郢子生产队与牛岗生产队相距3华里,中间就是坡顶连着坡顶,呈葫芦型的一条大道,平时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路程。
          冲郢子的知青今天一起回上海。天还没亮,阿福、李金良、王仁明以及送行的高万义,他们一起挑着行李向着二十里外的县城步行出发了。周文亮一个人必须去通知牛岗生产队的知青,因为提前讲好了,高万义把周文亮的行李送到县城,周文亮去帮助牛岗队的女知青挑行李,然后大家到火车站会合。
          大地被其笼罩在一片似雨似雾的黑暗之中。
          临出门时,县城知青高万义养的一条小黑狗呜呜的呜了起来,还打颤抖。是小狗不愿去县城还是怎么回事?谁也搞不清楚。然而当地社员都有一种传说,说这个狗发出类似哭一样的呜呜声,就是狗在哭泣,只有狗在看到鬼差、阴魂的情况下才会发出哭泣声。
          如果周围有狗的哭泣声发出,这是一种不好的凶兆,会有人要去世或者有“阴兵”打仗在附近经过,会有人被“阴兵”逮去做壮丁的,所以这时候社员一般不出门。
          该死的小黑狗,怎么在周文亮要出门的时候流着鼻涕,淌着眼泪的“呜呜”了呢?高万义赶着骂着把小狗带着出发了。
          给这小狗一闹,出门单走的周文亮还真有点心虚而紧张了起来。
          心虚管心虚,自以为有点科学知识的周文亮不信邪,要赶路的时间也由不得他犹豫,周文亮还是匆匆的出了家门。
          逶迤相连呈葫芦型的大路,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程,被狗哭扰心的周文亮感觉有点不对劲了,邪门了,前面的路没有了,而且超过平时到牛岗的时间了,好像迷路了,怎么在葫芦道上转起圆圈来了。
          多亏平时周文亮看了一点书,书中有不少科学知识,慌乱之中的周文亮这时全用上了。
          周文亮抬头望天,找北斗星。细雨雾蒙,天上没星星。周文亮弓腰趴地上,找东方的地平线,天幕沉沉,四周一样模糊,分不出东西南北。周文亮使劲瞧,在模糊的黑幕里发现有两枝树梢,看到有小树梢了,周文亮一阵欣喜,没有大树的乡野,小树都种在自家的附近,有树就会有人家。
          周文亮顺着有树梢的方向走,来到了一片抽着几根稀疏灌木条子的枯草丛,枯草丛里是一片高矮错落的乱坟岗,仔细一瞧,这不是前些日子和赵孝勇三个人找野兔,打翻碰碎了人家一地“孝子帽”的地方吗?
          周文亮小腿微微有点打抖了,头毛也竖起来了,脑门火燎火燎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下放时老祖父爷爷有过交代:“在农村如果遇上肮脏的东西时,有尿先撒尿,有火再点火,这样‘脏东西’会离开的”。
          赶紧撒尿。尿撒完了,周文亮反而更找不到方向了。
          赶紧“再点火”。周文亮抖抖霍霍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合火柴。手颤颤的划了一根,“刺啦”一声,灭了。再划一根,“刺啦”一声,又灭了。一合火柴硬是没点着一根。最后就剩两根火柴棒了。周文亮先镇静一下自己,定定神,是否火柴头受潮?周文亮赶紧把剩下的两根火柴头放进耳朵里烘一烘,再默默的祷告几声,再点,“刺啦”一声,还是灭了。
          倒霉的阴天,丝丝的雨雾,沉重的潮湿空气里连火柴也没点亮。
          这下周文亮紧张到极点了,浑身鸡皮疙瘩也上来了,猛一下想到什么人说过“只有你胆子大,火焰旺,鬼怪不敢沾你的边”。于是,周文亮干脆嗓音抖抖得大喊一声“滚”,发神经般的一脚甩过去,又一顶“孝子帽”滚地了,帽子底下露出一小块干干燥燥的土。
          哎?就现出这一小点巴掌大干燥的土,周文亮突然听到鸡叫了。传来了一声鸡鸣三声狗吠的时候,天“突然”的亮了,站起来一看,哈哈,去牛岗的路就在脚下。
          就这样充满雨雾的天,熟悉的老路,周文亮遇见“鬼打墙”了,实实在在的走了一个半小时,鸡鸣狗叫时找到牛岗队了。

          这一年在上海过完春节,周文亮的爷爷死了。
          一个安详的老人,胸口戴着毛泽东像章,每天端坐在自家的门前晒太阳。这是爷爷晚年留给周文亮最深刻的印象。
          奶奶去世的早,周文亮没什么印象。没有退休工资的爷爷,又早早的成了一个鳏夫,鳏寡孤独的生活,其晚年非常凄凉。革命的年代,没有纸牌,没有麻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也就是一台电子管的收音机,成天兹兹哑哑的声音播放的是革命样板戏和毛泽东语录。
          受到“文革”中儿子被羁押四个月的政治审查、自己还被游过街、孙子去农村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惊恐中的老人,晚年十分凄凉,整天坐在门口的靠椅上,守望着一份平安。
          家规慎严的爷爷不识字,却常会念叨“满朝紫缨冠,皆是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贤文字句。
          然而晚年没有收入的爷爷十分疼爱周文亮,在周文亮上小学的时候,爷爷每天下午坐在学校门口等小文亮放学,然后每次把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几个钱币全化在了孙子身上,常带着小文亮到外面小餐,买一盘加有几根肉丝的香喷喷黄亮亮的炒面,总把周文亮的小嘴吃的油光闪亮。那时经常吃一盘炒面是非常奢侈的。
          遇上连续的雨雪天,爷爷没处跑,会在家逗孩童乐,什么“天上下雪不下雨,下下雪来变成雨,与其雪变雨,老天不如下雨。”然后就是“先生吃饭又屙屎,吃下饭来变成屎,与其饭变屎,先生不如吃屎。”常逗的孩童乱笑。
          爷爷从不生病,周文亮孩童时若是生病会招爷爷恶骂。爷爷到死也没有进过医院,更没有吃过一片药。他相信食疗,什么“若要想长寿,早吃生姜晚吃蒜头”,什么“冬天常喝萝卜汤,不用郎中开处方”。爷爷信奉食疗,他致死也没进过医院。
          周文亮离开爷爷的那一年,爷爷85岁。从农村逃难出来的爷爷非常悲伤,总是围着孙子哀求说:“乖乖,能不去农村吗?不去行不行?”语言中的疼爱,不舍,无奈,至今余音未断。雇农一辈子的爷爷,没有人民公社的概念,他是舍不得自己的子孙再回到农村去“为地主老财的有钱人家”种田的。
          生离死别的临走时刻,爷爷悲痛欲绝,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挂满胡须,颤抖的双手拉着周文亮,泣不成声,自己站立不稳却坚持要为小文亮送行。大悲大哀的场景令周文亮热泪翻滚,一生难忘。
          然而受过折磨的爷爷折寿了。爷爷带着“文化大革命”中家庭被冲击的不平静和自己经常走迷路找不到家的时候还被人押着游了四条街的批斗以及唯一的孙子去农村插队重新“为地主老财犁田耕地”的不解、遗憾、和悲情离开世界了。
          没有布置灵位的灵堂,一片肃穆。
          没有眼泪对亲人的缅怀,一片深沉。
          周文亮守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爷爷生前整天坐在上面的那把转椅,默默无声的陪伴着那把椅子,静静的坐在“爷爷”的身边,爷爷生前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浮现。
          八十岁的爷爷,坐在马路边上,老眼昏花的双眼,吹出了风的泪花,一条揉乱的手帕,擦着浑浊的泪水,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周文亮找了几条马路,也没有发现爷爷的踪影。马路上的路灯亮了,巡夜的民警发现了迷路的老人,仅仅千米之遥,爷爷已经找不到家门了,是民警把老人送回来了。
          “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年代,受批判斗争的“混蛋”儿子,其父必是“反动的老子”,爷爷挨批斗了,被自发组织的革命群众拉出去游街了···
          客厅里没有遗像,没烧纸钱,更没有素烛白帷,只有黑夜里的一片沉默,一片悲哀,一片革命与阶级斗争的沉重,这是革命的年代一切从简的模式。

          周文亮爷爷火化的日子,弟弟文德终于回来了。
          从小随母亲离家的文德早已没有爷爷的印象了。爷爷连一张正规的相片也没有留下,政治的悲剧永远阻挡着祖孙俩的见面。
          客厅里,父亲看着文德,有点激动,若不是上山下乡运动把文德和文亮巧合的下放在了一个公社,恐怕这辈子不一定能见到这儿子了,因而悲喜交集的双眼有点泛红。想张口问一声:你妈还好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饱经政治风霜的家庭是十年来兄弟俩第一次在爷爷的“灵位”前相聚,没有遗像,没有灵牌,只有沉寂和悲哀。
          房前,曾经被台风折断而倒伏,又以顽强的生命重新站立起来的泡桐树粗笨狞野,扭曲着伤痕累累的弯曲树干已开始枝上吐翠了。
          泡桐树干上常常会流出一些粘稠的液体。一段时间坊间曾流传说这液体能治疗皮肤病。引来不少市民带着刀,拿着碗,在泡桐树上刮取它的粘液。原本粗糙的泡桐树干,又增添了遍体伤疤,累累刀痕。泡桐坦然无私的奉献自己的乳液,茂盛的树冠还为刮液的市民遮挡过夏日的烈焰。为了防止病虫的侵入,到了冬天,周文亮的父亲都要在人们挖洞取液的伤口上给泡桐涂补上石灰。年年挖,年年补,雄浑壮实的主干上留下了疙疙瘩瘩的圆瘤。
          文德努力思寻着离家时的印象,他说:“我好像记得不是泡桐树,是一颗柳树。”
          文亮告诉他:“那棵柳树早已经死了。”
          文德的父亲补充说:“泡桐树是后来栽上的。”
          老宅的院子里,靠墙的边缘上原来生长着一棵碗口粗的大柳树。院子中间还有一个好大的金鱼池。池子周围装饰的全是煤焦石垒起来的假山。围着鱼池还点缀着数棵月季花,栀子花和菊花。院墙的四周种的是牵藤的开黄花的丝瓜。一年四季,枝枝蔓蔓,花红叶瘦,有一种恬静安闲的农家风味。
          院宅的周边住着和睦的邻居,有周家大院满院子都是周姓的本地居民,有两排房门对门全是苏北乡下出来的“苏北村”,有后来上海的新山东烟台的谢祖芳,有久居上海已是父子两代的老山东济宁的高昌奎,还有从湖南来上海的黄秀荣,和睦的邻里关系在“文革”中发生了裂变。
          安宁的环境毁在六年前的那一场批判会上。声势浩大的批判周文亮父亲的斗争大会是在家门口召开的。好奇的人群把门口羽毛球场般大小的场地围挤的水泄不通,争相观看批斗会的稀罕和“演员”的奇特造型,以及主持者剪辑宣传的让人听了流口水的黄色片段。
          剃着一半白一般黑、半阴半阳的奇异头型,敲着2毫米厚的破铁板簸箕,钢铁厂随处可找来的废旧材料制造的大铁皮牌子,用10号铁丝穿着,沉重的挂在周文亮父亲的头颈上,牌子上用黑笔书写着“叛徒,内奸,工贼周天成”的字眼,然后在字面上用红笔涂了四个大红叉。这个“罪名”源于他父亲在一九四六年国民党统治时期,那年他父亲才27岁,浑然不懂政治。为了不让地下党员暴露,由地下党在幕后操纵,好大喜功的周文亮父亲茫然的站在前台,挂上了49爿铁工厂罢工委员会主任的头衔,“领导”全体工人同国民政府进行了反饥饿、反内战的游行斗争。这段与他擦肩而过的会掉脑袋的斗争历史在“文革”时期理所当然的重新受到了审查和无情的批斗。
          批斗会是在“打倒”声喊响了一千遍,专政的脚“踩”了一万只,永世不得翻身的狂欢中结束的。
          被狂热的革命激发出来的阶级斗争,邻里之间陷入了一种斗争带来的危机。
          被沉重的铁皮、铁板簸箕“穿戴”折腾了一天,疲惫不堪、狼狈怪相、遍体受伤的周天成,倦曲地倒在屋内的楼板上。“城楼失火殃及鱼池”,院墙挤倒了,花草踩死了,假山坍塌了,鱼也没有了,碗口粗的大柳树都没能承受住众人爬上去的重压而折断了。散会后的场地一片狼籍。
          周文亮和文德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周天成真因为有两个家庭的背景,其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为这“腐化脱变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受到了严厉的批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踢出了干部队伍,变成了一个臭不可闻的阶级异己分子。为避免过多的政治牵连,十年前文德就随母亲而改姓后离开这个家了。
          周文亮、文德捧着酒杯给父亲敬酒,父亲看着两个儿子在农村“团聚”,心里的酸楚无以言语。十年来,随母亲出走的文德比在家的周文亮少受了十年“政治牵连”的羞辱,然而上山下乡运动中的插队落户,又把他们俩的命运重新捆绑在了一起。
          周文亮对文德说:“你离家早,从小没有受到父爱是不幸的,而我一直在父亲身边也同样是不幸的。‘文革’初期父亲挨批斗的时候,我真好刚刚进入初中,我们也跟着受尽了世人的冷眼,在里弄里、在学校里,在众人歧视的眼光下,被冷落,被抛弃,被排挤出学生会,我心里流的血比泪多,我们家的 客厅里都被恶人象征遗臭万年的泼满了恶臭的大粪,耻辱、卑下、委屈和怨恨都扭曲了我的心灵。”
          “‘文化大革命’是互相揭发批判的革命,令人费解。父亲被批判,邻里都来看热闹,我们很自卑。然而随着革命的深入,当黄秀荣被追查为逃亡地主婆挨批斗时,当解放前做过伪警察的高昌奎成了现行坏分子在里弄扫厕所时,我似乎觉得我们家并不是孤立的‘坏人’而自我安慰的时候,我渐渐有了被愚弄的感觉,就在懵懂之中,上山下乡的潮流又席卷我去了农村插队落户了。”
          “你知道吗?我们讲的是血统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有父亲的‘反动’,我们两个肯定是‘混蛋’,所以你脱离这个家是对的。爷爷就不一样了,他有‘混蛋’儿子,必是‘反动’老子,前几年,爷爷八十岁的时候还被革命群众拖出去游街,游了四条街,回来的时候,爷爷长到胸口的胡须全部被拔光了。那时候,我也想脱离这个家庭,出去革命,所以,我是自己报名上山下乡的。”
          计文德听完以后沉默了。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父亲被批斗和爷爷被游街的场面,但是他看到过其他的“阶级敌人”被批斗被游街的场景,他深有体会然而却无奈的感叹:“算了,家就是这样的家,国就是这样的国,谁也绕不过去。我母亲把我隔离开来也绕不开祖宗的根。已经过去的动荡已经过去了,能平安的活着就不错了。我们现在在农村还不知道后面的前途如何?从旧社会过来的上一辈人能洗的清那个时代的烙印吗?我们是一场革命连着一场革命的国家,我们自己做人小心、说话小心,吸取父辈的教训。”
          “原来你是隔离父亲的,没人知道你有一个受批斗的父亲,祖上有灵,偏偏把你拉了回来,把我们两个放在了一个公社,公社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丑事,是否会影响今后的前途?看到驷马山曹爱珍征兵的政治审查了吗?这是最令人担心的事!”敏感的周文亮始终担心的政治牵连在曹爱珍身上出现了。
          “事已至此,我们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去超越和回避呢?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被打倒的人也不是我们一家,上面刘少奇、邓小平都被打倒了,下面更是打倒了一大片,他们的子女和我们一样,都在农村,跟着混呗。”
          趁着父亲去厨房的时候,周文亮告诉文德:“你不知道,父亲被批斗挨打耳光的时候,脸都青肿变形了,我在边上,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血缘之痛,文德沉默了。
          一种悲叹,一种无奈,一种对后世的渺茫,父子三人也只能自我大度的说:“喝酒吧,多喝点酒不去想不愉快的事。”
          送完爷爷,两弟兄又一起回乡了,他俩必须继续革命,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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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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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 11: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31 20:36
    爷爷的离世让文亮十分悲痛,回家遭遇鬼打墙,以及坟地抓兔子都很精 !继续关注!

    谢谢飞侠关注,这些都是知青在农村的生活活动的反映,这两天登录很困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天一天都登陆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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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3-26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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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2 11:3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春天,蓝天白云,明媚的阳光铺洒大地。
          一年一度,万木复苏,田野里各种小草,争先恐后地从黄土地里钻了出来,抖擞着嫩绿的叶子。为肥田而栽的红花草铺设出一片一片的火红。山坡上,房前屋后的杏花开了,桃花开了,点缀着白、点缀着红,自然生命呈现着一片生机盎然。
          按照县里上山下乡工作安排的统一要求,今年每个生产队的知青点都必须做到有住房、有厕所、有菜园子、有猪舍的“四有”标准,并且菜园子里必须要有自己种的蔬菜,猪舍里也必须要有自己喂养的猪。这是对每个公社有没有做好“五七”工作的检查标准。
          这一次林场队的曹队长没有犹豫,雷厉风行,他亲自率先行动,立即就给姑娘们在居住的新房附近圈了一块好地,还为姑娘们提供了青菜、辣椒、茄子、大蒜等瓜果蔬菜的种子,并且安排社员栽种,同时还亲自带领社员在姑娘们的菜园子里挖了一个半月型的水坑积水,以便于浇菜。
          在菜园子和姑娘们的住房中间,曹队长还安排社员盖了一个猪圈。
          然后曹队长亲自上街,为姑娘们挑选了一头小猪崽。
          曹队长雷厉风行的行动受到了公社的表彰,林场的菜园子还被公社树为标本,在全公社的小喇叭做了宣传,号召各个生产队去林场参观学习。
          然而冲郢子却没有动静,此时的秦队长为粉坊真处于生产队领导班子的调整时期。
          诚实的政治队长秦振雨真的上雷福兴的当而让位了,由原来的民兵队长胡大海干“第一把手”了,想捞钱的粉坊也被停掉了。胡大海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就是给插队知青盖厕所,盖猪圈,还划了一块菜园子。
          生产队的副业队长雷福兴现在说话更有威信了。公社给每个知青点十五元钱让生产队给知青们买猪崽。老雷也没有“大事小事”找老秦商量而直接做主了。他主动要为知识青年去跑一趟县城,亲自去挑选猪崽。这重大任务自然也非老雷莫属。连会计杜伯昌也没有当初给老秦保证的“老秦你放心,即使不挂牌不当队长,你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叫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撵鸡”的承诺了。
          见多识广的雷福兴去年为卖粉丝,走乡串村的吆喝,为生产队出过大气力,也想办法捣鼓过几个小钱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知道老雷是否真得去跑了一趟县城?还是去了堂庙他的儿子亲家翁那里有吃有喝的待了一天?反正那天晚上他为知识青年捎回来一只比老猫大不了多少的还留有几根小胡茬子的一只小猪崽。
          城里下放的知青们从来没养过猪,所以一个个看着玲珑可爱的小猪欢天喜地,任由它在房里乱跑乱穿,连高万义养的一条小黑狗也跟着主人后面冲着小猪摇尾巴的欢迎。没养过猪,大伙高兴的还挺有意思。
          小猪崽还挺“老练”,常常为地上的一口山芋敢冲着小黑狗发飙。小黑狗望着主人的脸色也躲让着给小猪崽讨好。
          五个知青一会这个给它一个山芋吃,一会那个给他一口饭的喂养了起来。并且做了安排,小猪崽由五个知青每人每天轮流负责喂养。
          第一个轮班喂养的当然是高万义。
          高万义县城家里面自家喂养着猪,有经验,上海知青没养过,所以让高万义挂头牌,大伙抬举他喊“老高师傅”,一起跟在他后面学着养猪。
          “老高师傅,你家养过猪,你先示范示范,从你开始喂,我们跟着学。”
          高师傅高万义无须谦虚,他把大伙吃剩的饭收在一起倒进铁锅里,然后拿了两个山芋,用刀切碎,倒进铁锅里,舀点水放进去,盖上锅盖,往灶膛里塞把稻草,点上火,烧一个滚开后说:“行了,闷在锅里别动,冷了以后就用盆装上能喂猪了。”
          以后的日子,大家轮流着每天烧锅喂猪。
          享受着优厚待遇的小猪崽,每天山芋煮稀饭,一天一脸盆的享受起“荣华富贵”了。  
          谁知一连喂养了两个月,小猪崽还是和初来时一样大,知青们当初养猪的热情大有下降,看着只吃不长反而长了好多胡茬的“小老猪”产生了疑问。
          疑问是高万义首先产生的,是小猪崽喂养不到十天,高万义就产生了疑惑。
          高万义说:“这猪好像不对头,小猪生长是最快的,哪有天天山芋煮稀饭喂它而一点没长的道理,好像有问题。”
          谁懂呢?没养过猪的知青一个也搞不明白。
          带着疑问去住村北头的雷福兴队长的家,请教雷队长。
          听到知青的叫门声,大白天躲着睡觉的雷福兴慌忙的说:“别进来,我没穿衣服。”没有内衣的社员平时都是溜光睡觉。没进门的知青隔着门喊:“雷队长!你不是说养猪崽‘只要吃得好,一天半斤膘’吗?我们养的那个小猪崽每天山芋拌稀饭,和人吃的一样好,怎么光长胡子不长膘呢?”
          雷队长脸上挂着贪睡的表情,几根细发竖在小脑袋顶上,披着棉袄光着上半身,提留着裤子走了出来。
          老雷跨出门就把身后的门带上了,一手接过学生递来的香烟,露着大黄牙一本正经的忽悠他们说:“奥,是这个啊,这可是好事呀!光吃不上膘的小猪说明是猪宝,猪宝你们知道吗?牛黄、猪砂、狗宝,这三样都是宝贝,猪宝可值钱了,比养猪划来,几百头猪里也找不到一头猪宝呢!”
          农村里所说的猪宝,据说是指猪体内能长出像牛黄一样的一种叫“猪砂”的物体,谁也没见过,但传说是“极其罕见的价值连城的一种宝物。”
          从没养过猪的知识青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站在雷队长家的大门口,半信半疑的听着雷队长的解释,一个人也说不出这猪为什么光吃饭不长肉?是自己喂养的不好?还是这猪确实是一个“猪宝”?仰或还是有什么毛病?
          没养过猪的知青们,心里犯着一团团的疑问,然而谁也没养过猪,谁也没见过什么牛黄、猪砂、狗宝,说不出什么“科学根据”的道理,都十分的无奈,只好听由雷队长的忽悠,继续半信半疑的喂养着老雷说的这头“猪宝”。

          城东的知青也按照县里的统一要求有了菜园子和猪圈。
          笼山队的田敏伟和黄大国、许守忠三人和瞎了一只眼的老党员队长讨价还价死磨烂缠的硬从老队长家的猪圈里抱来了小猪崽。老队长家的母猪今年生养了七头小猪崽,黄大国拣了一头最胖的小猪崽,把老队长“叽叽咕咕”的心疼了半天。
          笼山队的队长个头瘦小,原本姓徐,但社员们很少有人喊他“徐队长”。顺口的名字叫“老队长”。又是个党员,所以也叫“老党员”。老队长的一只眼是耕地犁田甩鞭子吆喝老牛时,鞭梢子带回来时用力过猛,抽瞎了自己的一只眼,因而又有人喊他“独眼龙”也有人叫他“一只眼”。再由于个头矮小,一脸的皱纹,右边的一颗虎牙又眦在唇外,满脸带笑,却笑得很“苦”,所以见谁都是一副“苦瓜相”,因而还有喊“虎牙”喊“苦瓜”的什么人都有,各人捡着对自己的好坏印象叫他的“名字”。
          不管你怎么叫他,为人随和的老队长统统笑脸答应,来者一概不拒,只不过始终喜欢斜着眼的那张“黄连泡苦瓜”的满脸苦歪歪的笑让人感觉滑稽而又好笑,所以学生们都喜欢“西皮二黄”的和他逗着玩。
          田敏伟和黄大国刚插队到生产队的那天,老队长自认为“你们下来住不了几天,恐怕很快就会走人的”。所以把去年在塘边搭的一个简易的看鸭棚子先草草的打扫收拾了一下给四个知青临时住下了。
          后来田敏伟发现四间新盖的仓库房子空闲着,于是故意一脸认真的对老队长说:“老队长,你有新公房不给我们知识青年住,说明你心里有‘私’字。知道我们下放前是干什么的吗?下放前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他老人家在天安门广场上亲自接见过我们的红卫兵。我们是专门下乡来斗私批修割资产阶级尾巴的,你有新公房不给我们住,这问题多严重,小心我们斗你,给你挂个大牌子,揪你到公社去,说你破坏上山下乡。”
          说完之后也不管老队长同意不同意,四个人就挑了两间公房自己搬进去住上了。
          老队长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妥当,而且话也没说清楚,让学生误解了,所以事后一个劲的解释说:“我是说现在年底了,想让你们几个先在鸭棚子里对付两天,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安排人把那几间新房子里的墙面泥粉一遍后收拾干净了再给你们换地方住。我都受党教育多年了,我哪儿会干破坏上山下乡的事呢?”
          有过这一次不真不假的“试探”,口拙词笨的老党员队长常受到这四个能说会道的知青的“牵制”和“要挟”。老队长天天捧着“黄连泡苦瓜”的脸陪着苦笑。
          从老队长家猪圈里抱来养了三天的小猪崽,田敏伟和黄大国又去找老队长说话了:“老党员!你这猪崽太小,你让我们知青吃亏了。”
          老队长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人还没走出来,一听就着急了,连说话都打结巴了:“谁谁谁?谁说的?这话多难听呀,别人还以为我又做没屁眼的事了呢。”
          “你圈里的小猪到现在还在拱老母猪的奶头,给我们的这一个你给它断过奶啦?”
          老队长一听更着急,更结巴了,一个劲的说:“你送、送、送回来,我不卖,你们四个人自己到县城买去。”
          田敏伟一看老队长急到时候了,就糊弄队长说:“算了吧,我用稀饭给它当奶喂了,也不拿回来了,拿回来说到公社去你也难看,你是党员,比普通社员有觉悟,你处处都是带头人。这样吧,我再送你一盒火柴,你再添我一只鸭子,你家反正养了一大群鸭子呢。你看我们这样扯平了好不好?”
          黄大国也在一边哄着帮腔:“你老队长是生产队里最有觉悟的老党员了,你为人民服务从不计较吃亏,你可不能让插队下放的知青说你什么不好,这影响多大呀?”
          站在门口的老队长一脸苦相,转身从圈养的鸭棚里逮了一只鸭子给敏伟,然后赌气的说:“小猪仔只要不出圈单养,都在拱它妈妈的奶头,真搞不过你们学生。逮了我一窝猪崽里面最大的一只猪崽不算,还添给你一只鸭子,算我倒霉,抽瞎眼了。”
          老队长真倒霉,去年春天耕地时实在是心疼耕牛,已经在空中扬起的三米多长的鞭子没舍得抽在牛身上而给鞭梢子带回来的时候赔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这一天田敏伟和黄大国、许守忠躲在家里高兴的吃红烧鸭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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