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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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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5 15:49:3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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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搬家到城里时,卖掉的是九十年代初刚建的新房子。那房子是除了我们三个孩子之外,父母心血的又一件结晶。
建的时候,借鉴了当时城里才有的样式,还特意从外地运来上好的材料。房子建成后,红瓦白墙,房宽窗阔,一时成为村里建房的样板,但很少有那样堂正气派的。
父母又在房前屋后,墙里墙外种上各种花和树木,仅树就有二十多棵。树木一年年疯长,很快遮掩了房子。尤其在院里的两棵梧桐,华盖一般,护了院子,使我们在酷热的夏季免受热风之苦。刚开始,父母在院里整理出一个地方种蔬菜。树木长起来后,院里缺少光照,菜不长了,只好让院子空着。
不过一到夏天,我们就会有另样的乐趣。那些蝉蛹从地下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我们那小院里不经意就可收获二三百个。白天听逃跑了的虫在树梢上唱胜利的歌;傍晚,寻找地上的小洞,把徒长了两只大刀的笨虫从洞里提出来,真是无上的乐趣。
再稍晚一点,就拿手电筒往树干草叶上照,准会发现正在脱皮的虫玩着后空翻的绝技。壳里已大半是空的,依旧抓紧了树皮。那新鲜的生命尾部还没出来,淡黄的身体向后仰着。两侧的翅还是肉质,折叠着,呈现出细密的花纹。也许为了用力吧,那嫩翅正极力张开着,使整个虫子看上去如一朵娇嫩的花,在懒懒地开放。因此,我把这种抓虫方式叫做“摘花”。在旺季,一晚上摘十几朵这样的“花”是很容易的。
这样的趣事已过去好几年了。父母在卖房子时,舍不得毁掉那些树,就一块送给了买主。我想,那买主每年都会替我们享受这乐趣吧。


父母当年之所以建这新房子,是因为老屋已经开始塌掉了。为了庇护我们一家几代人的冷暖,她实在已站立了太长时间。
我印象中,那是一座黑色调的房子。据说是我爷爷的爷爷买了别人的。当时是我们街道上最好的住房,曾叫许多人羡慕,可没人说得出它建于什么时候。
老屋共分成五间,地基宽而厚,墙是夯土的,外面贴了一层青砖,足有二尺多厚,据说冬暖夏凉。像所有农村房子一样,老屋自西向东分成一、二、一、一间。两头是卧室,当中两间连在一起,既是厨房,又是客厅。厨房里安了两个泥质的灶台。无论用哪个烧火做饭,烟都要先满足了整个屋子,才能出去。
屋顶是没有天花板的,露着被烟熏黑的屋脊和又粗又黑的梁。那梁是一整块的圆木,搭在南北的墙上。偶尔的,我们可以把绳子搭上做个秋千,享受贫乏的乐趣。不过我常惊诧于那横梁之大,想象着那该是多么大的一棵树。后来老屋倒塌时,就是这圆木的一端先崩溃了,更让我吃了一惊。
由于长时间的烟熏火燎,老屋的顶上和壁上沾满了煤沫一样的灰,缠联了蛛网,从墙角和檩条上流苏般一串串垂下来。所以每到腊月二十四左右,我们都会在母亲的带领下进行大扫除。把屋里所有能搬的家具搬到院里,用抹布抹去灰尘。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抹布用温水浸湿,一会儿就凉了,硬了;淋到家具表面的水,也变成薄薄的透明的晶片。那时我知道,水结成冰,里面的灰尘是要被拒绝的。我们还要把所有的盘子和碗清洗一遍,准备一尘不染地迎接新年。
虽然心里怀了要过年的快乐,但那活却不是我们所愿意的。冻得生疼的脚趾,绯红的手指,油黑的污水,横七竖八的杂物。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又乱又脏又累的一天。
要说其中还有乐趣,就是母亲用毛巾包了头,戴了口罩,像电影里的游击队长。她把笤帚绑到一根长竹杆上,先扫屋顶和墙壁。我们从外面看着,灰尘像黑色的霰雪,纷纷扬扬。扫两遍后,就让哥哥进去放炮仗,为的是用那声音把灰尘震下来。炮仗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晒过几个冬天的太阳,正憋足了劲。哥哥比我大一岁多点,不做抹家具的活,专放炮仗。他像个英雄一样,在游击队长的指挥下,布阵点火,然后快跑到屋外。我们倾听着引芯“咝咝”燃烧,然后“咚咚”几响,屋顶上又一次落下灰尘的雪。
放炮仗是我们那地方传统的除尘法。事后孩子们凑在一块,往往还要交流放炮仗的数量和感觉。现在人们住上了玻璃窗的房子,这种办法早就不用了。
清扫后的老屋让人感觉精神了许多,是一种黑色的整洁。墙上屋顶上被母亲用笤帚划出深浅长短的白道道,像谁在这里练过速描的笔法。空气里是泥土和灰尘的腥气。陈陈的家具披了岁月的沧桑,发着暗乌的光亮,让人有点不习惯。
老屋的窗是精致的木棂,糊了白而薄的窗纸。有风吹过,不能进屋,只好在窗棂上丝丝作响。声音时强时弱,伴着窗纸微微的颤动,像谁的弦在抖。
糊了纸的窗是不能动的,我们总被这样告诫。记得有一次,我与哥哥在院里玩,把木杈的头套在腰上,拖着杆当尾巴,玩老虎翘尾巴的游戏,结果距离窗太近,把爷爷新糊的窗纸戳破了,就挨了一顿好骂。不过怎样骂的已经忘了,只记得游戏的快乐。
虽然不让动,但窗纸总是要破的。破掉的纸在窗棂上参差瑟缩,像一排排洁白的牙齿,我很喜欢看那形象。


后来,大约八十年代初,周围的人都在建新房,父母就把老屋改造一下。把所有的窗换成玻璃窗,并把厚厚的墙从里面刨去一层,以扩大室内空间。
昏黑的木棂窗被玻璃窗代替了,墙壁也粉刷一新,我们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


老屋的门是两扇黑黑的木门,每一开关都发出吱呀声,像要说些什么似的。而且两扇门的声音是不同的,时间长了,我们仅凭声音就知道哪扇门在动。
老屋还有一个后门,很小,离地面一米多高,也安了两扇木门。记得上面贴了一副对联:“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母亲曾多次把那意思讲给我们听,好像有一股称雄天下的霸气。但我觉得那“敌”的音很好听,其余也就不在意了。那对联在门上呆了很长时间,后来成了黑红色。
老屋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封闭的胡同,是私家领地。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胡同。我上小学或上初中时,我们曾在那小胡同里喂着一只鸡。每天我都从后门爬过去,给它喂食,替它堵窝门。有一次睡觉睡迷了,从炕上下来就去爬后门。母亲还有当时在玩的人问:“做啥。”我说:“堵鸡窝。”可见当时对那项工作是很上心的。但那鸡后来怎么样了,到现在我也没记起来。


老屋的制式原来是五间,后来爷爷在东头接上了两间,就成了七间。那新接的两间里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几乎没进去过。但后来这两间被迫拆掉了。
因为东邻居家要盖新房,而且偏要盖在原处。根据所谓的规划,村里就要求我家把东头的三间房拆掉,给他家让地方。这是件不公平的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但没人替我们说话。
我们村里虽说都是同一个姓氏,五百年前也是一家,但人们似乎都是喜欢现实主义的,没人管五百年以前的事。他们只知道现在我家是单门独户,在村里没有五服以内的亲人(这在农村是一个很大的缺陷,这意味着没人会帮你。)。
而且由于我们是非农业户口,不用下地劳动就有饭吃,有衣穿。七十年代中后期的农村,物质的极端匮乏,使人们对吃饭穿衣极为敏感。我家的这种情况,对当时整天在生产队劳动,却仍吃不饱的乡邻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加之七十年代中期的人们的意识里,总以两腿是否沾泥为劳动标准,划分出严格的阶级阵线。我相信我们家是被划进了特殊阵线的,而且我确信有人是愿意惩罚我们的,这从孩子的世界里也可以看出一二。
我清楚地记得,我背着年幼的弟弟上街玩。忽然一天,所有的小伙伴都不理我了。我怯怯地跟在他们后面。一个我称之为姐姐的女孩恶恶地拦住我,说:“不要跟我们!你们家都不是好东西。我们整天在地里干活,你们干过吗?你们吃得是我们的血汗。你们是剥削阶级,吃人肉,喝人血。”那张义愤填膺的脸和那张咬牙切齿的嘴,至今还在我眼前晃动。我背着弟弟听她教训,觉得自己确实错了。所以后来我很愿意拿家里的馒头给她们吃,为得是让她们和我玩。那时的我怎么懂得父母的艰辛呢。
不过贿赂是不管用的,他们很快发明了另一种惩罚我们的办法。六岁左右的我常背着一岁左右的弟弟上街,弟弟穿了当时所有小孩子穿的开裆的裤子,屁股是完全露在外面的。那些小孩子就很从容地把巴掌打在他的小屁股上。我想跑又跑不动,打又打不了,只好在原地一圈一圈地转,或者找个墙角,面向外站着,与他们对峙。听他们一边笑一边喊:“吃人肉,喝人血。”我记不清弟弟当时哭过没有,但那啪啪的响声,至今还响在我的心里。
我把挨打的事告诉了妈妈,妈妈破天荒地骂了一次街。我想,母亲的那一骂是管用的,他们打弟弟的行为少了。但伙伴们仍不和我玩,邻居们看我们的眼神仍是不友好的。就因为我们有饭吃有衣穿,却不参加地里的劳动。
而且当时爸爸的工作在外地,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妈妈带着我们三个六七岁到一岁的孩子度日。一头是工作,一头是家庭,加之当时的社会形势,母亲过得心力交瘁,很少顾上别的,在村里几乎没什么朋友。
所以,当村里乡里决定拆我家的房子给东邻居家让地方时,没人帮我们说话。我母亲因为不同意,还非常荒唐地被单位里点了名,当着乡里所有工作人员的面。人们常说人情冷暖,当时也许就是这种情况吧。村里的队长,书记不断找上门做工作。孤立无援的父母被迫同意。只是原计划的拆三间改成两间半。那留下的半间后来成了我们的卧室兼书房。先是哥哥,后来是我,都在里面住过。
拆房子的时候,邻居们来热情的帮忙了,干得热火朝天。从屋顶上褪下的草,还是黄亮亮的,让人心疼。要知道,在那时的农村,覆在屋顶的草也很珍贵。谁家要换覆房顶的草,总要准备几年才行。
我从没见过家里来过这么多邻居,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笑脸,像当上主角一样,很是兴奋了一阵。
邻居的新房很快在我家房子的废墟上建起来了,像不搭配的积木,插在老屋东头豁然的缺口上。我们在剩下的屋子里长大,上学。哥哥从那半间屋里走进大学,他的生活也就彻底脱离了我们那个村子。
哥哥是个顽皮的孩子,上学早,母亲顾不上他,他就时常不做作业,甚至逃学。母亲特别生气,打过他几次。晚上,有时罚他不许睡觉,在卧室外站着。但在上夜班前,母亲又总是偷偷告诉我,在她走后悄悄叫哥哥上炕睡觉。我照做了,但哥哥不听。借昏暗的灯光,我从门缝看他孤零零地站在黑暗里,一声不吭坚持着。母亲知道后只是心疼地叹气。哥哥在上学三四年后,才知道学习,最后顺利地升入大学,成为我家“光荣军属”的门牌。父母为此特骄傲。
对拆房子的事,父母每提起仍是耿耿,为一班人的无理欺凌,为一班人的隔岸观火,为一班人的火上浇油。但有什么办法呢?在某些情况下,力量就是正义。谁让你的生活方式与周围的人不同,谁让你的家族力量不大呢?不过他们聊以自慰的是,我们几个都还算有出息。当年那些和我们相仿的孩子,早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下地劳动了,只是用上了各种机械。我们的生活方式与他们仍是不同。


在乡邻中,有一位住在我们胡同口的老奶奶,是我不能忘记的。她是小脚,不见得是“三寸金莲”。长瓜子脸上满是皱纹,皱纹里是尘土。她走路身体摇摆,很快,至少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这样的。她说话声音很大,下嘴唇像多长了一块似的。
她是个命运不顺的人。儿子因事故残了手,儿媳早亡,她带了三个孙子孙女成人。她是个好心肠的老人。哥哥上学,妈妈上班后,家里就剩下我与年幼的弟弟。我五岁多点,弟弟不到一岁。没人管没人问的。(爷爷的作用只是在小数点后第四个零后面。)只有她的家里是我可以投奔的地方。别的老太太也会对着我们叹息:“唉,大孩子看小孩子,像没娘的孩子一样。”只有她不但叹息,还会给我水喝,替我抱一小会儿弟弟,有时还给我一小块玉米饼子吃。我感觉和她是真亲呀,到现在也是这个感觉。她已去世多年了,但愿她在天堂里能过上好日子。


母亲常常要去上夜班,晚上对付弟弟就完全成了我自己的事。我们的卧室在老屋的西头,睡在一个土炕上。上班之前,母亲把我们安排被窝里,在灯窝里点上如豆的煤油灯,告诉我们不要碰了,小心火。弟弟这时往往也是高兴的,伸了莲藕一样的胳膊,和妈妈再见。然后在我怀里睡去。我也睡去,哥哥在一旁也睡去。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妈妈,但不行,弟弟睡一会就醒了,哭起来。我跟着爬起来哄他。他看看灯窝里的灯,只是哭。没办法,我推醒在一旁的哥哥,不知为什么,哥哥也哭起来,我也就哭起来。记得常有这样的夜晚,我们三人在跳荡的灯光下昏暗地哭起来,没人安慰。爷爷在东头的房间里睡着了。
倒是第二天,邻居大娘说听见我们哭了,不知为什么,听了半天。疲劳无助的妈妈总是感激于邻人的倾听,虽然仅是听听而已。
这样的夜晚是如何结束的,我记不清了,最高兴的是睡得迷迷糊糊,妈妈回家了,再睡去,做梦好香。
那一盏灯的光明和满屋子的黑影还跳荡在我的记忆里。


老屋里按上电灯是我们几乎长大的事了。村里各家各户都按上了,电工才到我家问要不要按。我想这举动可能带了恩惠的意思了。本来嘛,我们不种地,户口不在村里,他们完全可以不管,却又来问,分明要表现对“异类”的宽容。
老屋还按上了有线广播。一个小喇叭挂在窗户上面,每到中午就响起来。呀呀学语时的弟弟躺在炕上,听到声音就喊起来:“哑巴响了,哑巴响了。”四脚朝天,手舞足蹈。那形象历历在目。
现在想起五岁的我帮妈妈带弟弟,感觉像英雄一样。但在当时却是无办法的办法,是伤心的办法。爷爷不操我们的心,哥哥只好早上学,我只有看孩子。因为贪玩,弟弟睡了我就跑到街上,往往让弟弟醒后在炕上哭半天。如果被回家喂奶的妈妈碰上,我就会在铺天盖地的恐惧中接受惩罚。
有时爷爷加言:“狠打这丫头,孩子哭了半天了,她还不回来。”母亲听到这话,潸然泪下。从此不再为这件事打我。后来她说:“大孩子小孩子都是孩子,一样的呀。”我想这永是母亲心头的痛了,而我却已忘记了在老屋中挨打的情景。


老屋的院子很大,平整,是我们儿时的乐园。在西南角的厕所后面,有一棵茶叶树,每到春天,开出香气逼人的白花,引得蜜蜂黄蜂嗡嗡乱飞,上厕所都提心吊胆。秋天树上结下紫黑色的豆,圆圆的,不多。
这棵茶树被我排上一次重要的用场。因为村里伙伴的欺负,有一阵我颇不敢上街,很寂寞。没想到一天,那些孩子竟到我家来了。我又惊又喜又害怕。喜得是有人记得,恶意也罢,善意也罢,都证明了自己的存在;所怕的是来者不善。而且当时家中只有我和弟弟。
正不知怎么对待他们,其中一个领头的男孩突然指了那棵茶树,气势汹汹地问:“那是什么?”
“我家的茶叶树,”我连忙回答,并心里有了主意。“别看它长得大,它可是棵小茶叶呢。”
“什么用?”
“能烧水喝,还能变呢。”我极力吸引他的注意力。
“怎么变,变什么?”他好奇了。
“你以后让他们不要打我了,我才说,”我趁机提条件。
别的孩子嘘嘘作声,说:“什么破东西。”
“那好。”那男孩却答应了。
我连忙去摘了几片叶子,折一小段细枝,放到他手里。在别的孩子神秘渴望的眼神里,我悄悄说:“回去放到你的水缸里,盖好。不要看,不要动,两天后它就变成一大缸了。能治肚子痛的。”
“真的吗?”那男孩认真地接了说:“如果骗人,就再找你算帐。”然后带人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两天后他们在街上碰到我,说我骗人,我竟直了腰说:“你们一定是偷看了,看了就不灵了。”他们果然就没了底气。
不过,再上街我仍是不敢从他们门前走的。而且我自以为撒了谎,也觉胆怯。这异想天开的撒谎方式,大概是从故事中来的灵感吧。
那棵茶树在建新房时被铲了,想起那一树绿叶,让人可惜。


进入八十年代后,村里人富起来,纷纷拆旧房,建新房。我们仍在老屋中固守着,老屋后来成了最简陋的住所之一。终于有一天,我们发现老屋的一处房顶塌了。老屋真正的老了。虽然父亲对她进行过几次大的修补,她终于还是坚持不下去了。她像一位筋疲力尽的老人,再也容不了我们的冷暖、甜涩,无声地倒下去了。父母不得不建新房。
新房建在老屋的后面,宽敞舒适。我们有时会走到老屋曾站过的地方,找哪个位置是我们的卧室。母亲指了一处角落,说那就是我们的西房间。我们大吃一惊。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就曾容纳了我们过去的生活吗?小时在里面哭,大了在里面临桌读书;童年的寂寞和幻想都曾在里面膨胀;在我的心目中,那是多么温暖而安全的去处呀。现在却仅靠母亲的指点才能认出了。
黑色调的老屋默默地消失了。父母精心地建起新房,打算在里面度他们平静的退休生活。然而终因我们几个都在外,他们还是搬出来了。让他们搬出的原因,我想还有一个,就是缺少朋友吧。他们前半生在外奔波劳累,已脱离了那个环境,闲下来后回去,除了那熟悉的街道,知道一些人名和面孔,就没什么熟悉的了。况且,已经实现“机械化”的乡邻,对我们的看法仍没“现代”起来。对父母退休后仍有养老金,感到不平,时常半遮半掩地说:“国家是怎么回事,闲人了还给那么多钱养着?”这些话让出了一辈子力的父母感到委屈,知音难求,只好搬走。
父亲是个传统思想严重的人。刚计划要搬走时,我们说把房子卖了,他说:“不卖,这是根呀,要给儿子留着。”但哥哥和弟弟是不会回去了。况后来乡邻们纷纷来做以房子为目的的访问,言谈中都觉得自己该得,父亲终于明白,无论给谁都不会有好结果。这房子倾注了他们太多的心血,扔给谁都不舍。于是终于卖掉,把得的钱当作搬出去的安家费。


现在我们已离开那村子四五年了。但我们仍然愿意听到家乡的消息。我们常回忆着过去的岁月,想着老屋里的点点滴滴:母亲用担仗挑了水,一桶一桶倒进巨大的缸里,供两天用;过年了,一家人在昏黄的灯光里煮饺子。母亲说:“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饺子漏馅了,不能说‘破’,要说‘挣’。”因此我们就说“挣”,一直到现在。
我时常希望在大街上碰到村里的熟人,我们会热情地互相问讯,为早年的事羞赧感叹。我希望他的眼睛是亮的,能看到很远很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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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沙发
发表于 2015-1-25 21:33:22 | 只看该作者
文字平实而见深情,细节描写呈现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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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昨天 00:13
  • 签到天数: 3504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1

    板凳
    发表于 2015-1-26 00:45:22 | 只看该作者
    很有风霜雨雪忆童年的意味,文字也很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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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11-26 08:39
  • 签到天数: 6 天

    [LV.2]偶尔看看I

    地板
    发表于 2015-1-27 08:53:16 | 只看该作者
    灵动,栩栩如生。一篇老屋的回忆,充满了酸甜苦辣{:soso_e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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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6-22 00:05
  • 签到天数: 21 天

    [LV.4]偶尔看看III

    5#
    发表于 2015-1-28 11:58:57 | 只看该作者
    卖掉的新房,塌了的老屋,入作者的笔,都带了浓浓的情,那是一种过去情感的寄托处,是思念的汇集。那里有我们生活的印记,不管是苦是甜,我们都在怀念。也写过一篇和老屋有关的 溯,不及作者的细,也不及作者的恢宏,但是对老屋的情感是一样的。好文!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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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 签到天数: 2395 天

    [LV.Master]伴坛终老1

    6#
    发表于 2015-1-29 20:47:02 | 只看该作者
    老屋的画面历历在目,撩人心弦,有幸福的回忆,也有痛苦的感伤。欣赏作者文笔,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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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7#
     楼主| 发表于 2015-5-13 21:19:36 | 只看该作者
    侯诗杰 发表于 2015-1-25 21:33
    文字平实而见深情,细节描写呈现功力。

    谢谢鼓励,忘了回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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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8#
     楼主| 发表于 2015-5-13 21:20:07 | 只看该作者
    李听圃 发表于 2015-1-26 00:45
    很有风霜雨雪忆童年的意味,文字也很流畅。

    多谢鼓励。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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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9#
     楼主| 发表于 2015-5-13 21:20:55 | 只看该作者
    踏雪闻香 发表于 2015-1-27 08:53
    灵动,栩栩如生。一篇老屋的回忆,充满了酸甜苦辣

    往事都是滋味复杂吧。谢谢来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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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10#
     楼主| 发表于 2015-5-13 21:21:30 | 只看该作者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5-1-29 20:47
    老屋的画面历历在目,撩人心弦,有幸福的回忆,也有痛苦的感伤。欣赏作者文笔,赞一个!

    谢谢美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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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15-7-23 07:54
  • 签到天数: 157 天

    [LV.7]常住居民III

    11#
    发表于 2015-5-14 07:00:29 | 只看该作者
    对老屋的情节深深感人!文笔流畅!{:soso_e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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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用户从未签到

    12#
     楼主| 发表于 2015-5-14 17:23:49 | 只看该作者
    浪淘沙 发表于 2015-5-14 07:00
    对老屋的情节深深感人!文笔流畅!

    谢谢版主美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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