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小说）

茅屋寒士

　　智斗（小说）
　　钱智伟

　　在无锡南门外有个南河浜，沿河有一排房子，旧社会是鼎昌丝厂（解放后改名缫丝一厂）的仓库，放蚕茧的。公私合营后这里成了住宅，其中住着的一户，户主和妻子就是缫丝一厂工作的。妻子旧社会七、八岁就在这厂里做童工打盆工了。
　　户主是剧团下来的，是名震江淮“四少一芳”之一的关门弟子。那年月，没有电视，晚上都是邻居串门什么的。这剧团下来的人们叫他“小老虎”，“小老虎”当然是单位业余工人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家里当然常有一些票友戏迷来，说说唱唱热热闹闹的，有时角儿齐，在戏迷的欢呼声中憋不住会唱唱几段老戏折子戏。
　　这不，“小老虎”他们今晚正在唱《庵堂认母》，左邻右坊的观众们也听的津津有味，“小老虎”眼尖，就见门外来了一个矮老太婆，忙说：“唱《智斗》。”琴师和鼓板神反应，忙转调，就听“小老虎”唱了起来：“这个女人哪……”
　　矮老太婆哈哈一笑，大声道：“‘小老虎’，你别来这一套，唱老戏，我要听《庵堂认母》。”
　　“杨主任这……”
　　矮老太婆原来是居委会主任。
　　“你唱，我们大家都喜欢听，反正我们听到都是样板戏。”杨主任望望四周，“你们说是吗？”
　　大家跟着附和。
　　“是的，是的。”

　　“小老虎”礼拜天喜欢坐在河边窗口喝茶，听听半导体里的样板戏。这天中午，河里来了一条罱河泥的船，船上人戴着草帽，光着膀子，脖子上围一条毛巾。那个时候的农民苦，没有化肥，要挖河泥沤肥。当然是绿色农业了，而且河水因为常常罱河泥很清澈的，不像现在河水都污染的，钓鱼人钓到鱼都放生了。不敢吃。
　　却说那条船到这儿，船上一个按现在说法的肌肉男年轻人，一身古铜色，沙哑着嗓门道：“师傅！问你讨口水喝喝。”
　　“小老虎”立马站起来，说：“好呀！快点上来歇歇吧。”
　　于是，船便靠过来，一溜三五个人也直接跳到小码头上。
　　“小老虎”热情，拿出一级炒青泡茶，又搬来几张小板凳，拿几把扇子给他们。他们连连道谢，蹲在河边洗了洗脸就坐了下来。
　　原来他们是从宜兴过来的呢，为首那个年轻人是生产队长，姓蒋，说太湖里都罱不到湖泥了，就到城里的河里来了。
　　蒋队长也健谈，是上山下乡回老家务农的高中生呢。
　　“我们和蒋介石是一个支系的，听我父辈说，蒋介石还同宋美龄去我们那里祭祖。蒋介石也是真龙天子，可惜是个乌龟星，不得民心。他和宋美龄也是坐船到我们宜兴都山的，他搀宋美龄走跳板时，船有点晃。他说莫慌莫慌，那个乌鸦嘴，听上去是麦荒麦荒，金口，那一年的小麦真的荒了。”
　　“有趣！有趣！”
　　蒋队长还会书法，学的毛体，说什么时候给工人老大哥送一幅来。
　　大约半个时辰，蒋队长他们依依不舍要走了，蒋队长突然发现什么，说：“‘小老虎’师傅，你还养金鱼呀？”
　　“小老虎”说：“是呀！你要，我送几条你们。”
　　“好的，下次来拿。你这鱼缸是水缸，不行，我们宜兴有浅浅的摊缸，专门养金鱼的，你们城里还买不到，我们那里卖不出，只要三、四角钱一只。”
　　“小老虎”当即道：“那你帮我买十只，我们这里养金鱼人多呢，我这就给你钱。”
　　蒋队长有点激动，流泪了：“师傅你这么相信我呀，不怕我不来？”
　　“小老虎”说：“我走南闯北唱戏见过的人多了，咱们小老百姓不会的，工人农民是兄弟，不会的。”
　　说完，强塞给蒋队长五元钱。
　　“等你来再算，多退少补。”
　　半个月，蒋队长果然装了十几只鱼缸过来，“小老虎”当即叫来附近养金鱼的过来买，还特意留了两只，给居委杨主任送去，他儿子也养金鱼的。
　　蒋队长真的带来一幅字，临摹毛主席的《长征》。“小老虎”送了他几条金鱼，有红膏头、乌龙、珍珠……

　　转眼过去有一年多了，“小老虎”正在单位上班，忽然门卫跑过来说，有个人找他，急事。
　　“小老虎”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到厂门口，原来是蒋队长。
　　蒋队长把“小老虎”拉到一边急切地说：“不好啦，‘小老虎’师傅不瞒你，我运来一船百合到你们这儿卖，被扣住了，连船也扣住了，我有大队证明的呀。”
　　“啊？”
　　“你有办法救救我们吗？”
　　“小老虎”怔了下。
　　“稍等！”
　　就见“小老虎”匆匆跑回车间里了。
　　眨眼功夫，“小老虎”跟着蒋队长跑到河边，船上有两个戴着红袖章的人。“小老虎”的手臂上也戴了个红袖章，他跳上船，手里晃着一个红本本，大声道：
　　“我是市革委会的，你们搞资本主义尾巴，这船我们没收了，开我们那里去。”
　　他对船上的戴红袖章两人说：“你们回去吧。”
　　船上的红袖章两人和他一对望……其中一个正是杨主任。杨主任话也没说，拉着另一个居委干部就上岸走了……
　　“小老虎”的红袖章是宣传队，他翻过来戴了，红本本是工作证。
　　回到厂里，车间主任说，不请假就出去，写检查，明天早上开斗私批修会。
　　晚上回家，杨主任找来，手指狠狠地戳了下他的额头，道：
　　“‘小老虎’，你这是唱的哪出戏？《智斗》呀！”

冬风无痕

小说精彩，人物刻画丰满！结局甚是出乎意料之外，赞！

茅屋寒士

冬风无痕 发表于 2019-7-29 20:29
小说精彩，人物刻画丰满！结局甚是出乎意料之外，赞！

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