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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故乡情深】《我痛恨!》 [打印本页]

作者: 王振江38307    时间: 2014-9-9 15:41
标题: 【故乡情深】《我痛恨!》
本帖最后由 王振江38307 于 2014-9-9 16:01 编辑

                       我  痛 恨
                              1982年2月15日
  星期天晚上,小火车站广场上照例演露天电影。
  晚饭后,我们全家正要去看电影,门敲响了。
我开开门,进来三个还没有我第二个衣服扣子高的人——两个满头乱发的女人,一个干瘦的小男孩儿。
他们衣着褴褛,满脸煤灰,全身瑟瑟发抖。那老妇人瞎了一只眼,溢出的眼屎挂在眼角,另一只眼呆滞无神地盯着我。那个姑娘和小男孩儿畏怯地躲在老妇人的身后,用他们那又大又圆轱轱辘辘的眼睛惧怕又亲热地看我。
“老姨!”我惊叫一声,忙回过头对里屋喊:“我老姨来啦!”同时我把他们领到了客厅。老姨的到来并未引起家人的乐趣。
我妈板着脸问:“啥时来的?没吃饭吧?”
“早上坐煤车来的。”老姨回答。
我爸正在逗外孙玩笑,这时放下外孙,冷冷地问了两句,脸一下子阴沉了。
为了活跃气氛,我忙端水让他们洗脸,同时问:“老姨,现在农村分了地日子好过了吧?”
那女孩洗去脸上的煤灰,露出黑红椭圆的脸盘。用一双水汪汪忽闪闪的眼睛在屋里转着看,她一定对这到处是门的房屋和亮如白昼的电灯产生了兴趣。她,看上去只有十来岁,身穿平布大花棉袄,粗布黑掖腰裤子、黑布鞋、没穿袜子。一对短辫,头发黄茸茸的。
“这个妹妹上几年级了?”我找话问。
“初中毕业了。”浓重的“老东乡”口音。
初中毕业?我大吃一惊!这么说他最起码16岁了。可是,她那么矮小枯瘦!
小姑娘不敢正眼看我,目光中充满了陌生、畏怯、自卑。
“你几岁了?”我把话题转到了小男孩儿身上。
“9岁了。”他藏在姐姐背后,只露出那个干瘦干瘪的小脑袋,一对眼睛大得足占去脑袋的四分之一!
9岁?我又是一惊!他哪像个9岁的孩子!我的心像灌进了铅合金一样沉重!这纯粹是营养严重不足造成的畸形发展的结果!
“啪!”一声响,小外甥把半瓶牛奶扔到地上,嚎啕大哭。我姐忙拿出一大盒各式奶糖,还有苹果、橘子,又哄又劝。小外甥抓起糖来“啪啪啪”往地下摔。我姐我爸嘻嘻哈哈边笑边检。
小姑娘,小男孩儿(我的亲表妹、亲表弟)站在墙根好奇地看着,憨憨地笑着。
我抓了两把糖送到他们面前,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躲开我抓糖的手。小男孩儿咧着嘴呲着歪歪斜斜的牙,双眼死盯着我手中的糖,不敢伸手接。我硬把糖塞进他们手里。。
“哎呀!粘牙,不好吃!”小男孩儿用手指插进嘴里抠着,表情十分痛苦。我的心突然被猫抓了一下一样难受!他长这么大没吃过这样的糖!
夜深了。我无论用怎样的姿势也睡不着。老姨那佝偻的身躯,呆滞、像熬干了的油灯似的目光;那姑娘和小男孩儿,褴褛的衣着;生疏忽闪、惧怯的大眼睛;憨厚、淳朴、机灵的神态和干瘪、瘦小的身材,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涌现。我的心也仿佛被扯到案板上,被几把菜刀剁着。
啊!人!在这咫尺之间竟有天壤之别!
我想起了1975年他们一家人来许昌时的情景。姨夫用架子车拉着全家老少,从300多里外的商丘睢县讨着饭来到我家。
堂堂铁路局领导的家里竟来了一帮讨饭的亲戚!人们奔走相告,人们川流不息地从我家门口走过,向屋里偷窥;人们仨一群俩一伙地窃窃私语;人们向我们投来迷惑、惊奇、鄙夷、寻趣的白眼。
这眼光简直像射向人的心灵的一支狼牙箭!
我也迷惑,一个国度里生活的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的同胞?!
我家来的这群乞丐,都穿一身白粗布衣服,真像一群出殡的孝子贤孙!他们在人民公社里没饭吃才逃荒而出的。他们是用自己勤劳的手,封了自己家的门而背井离乡的。这一幕不正是我曾在“阶级斗争展览馆”看到的一样吗?!
夜深了。老姨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日子刚过好些,房子又塌了。粮食全卖掉也盖不起房子……”
“唉!我们也无能无力呀!”我妈又给老姨算起我家的经济账,她说的都是实话。
第二天早起,我头昏沉沉,一夜噩梦。家里买了肉,小男孩儿拼命地吃,噎得翻白眼,恨不得把盘子全吞下去。小姑娘却半天不动一筷子头。
“英,我领你去看电影,还到公园里玩。”我对姑娘说。
“不,我不去。”她脸涨红了,并且一个劲往下拽着棉袄。
“她穿这一身不能上街,你去吧。”老姨说。
这我才看到小姑娘的棉袄又小、又脏、有的地方还露着棉花。
我的头突然像充满了气一样,觉得又轻又涨,天旋地转。我不知怎样来到了大街上,看着花枝招展的城市姑娘,不知为啥我恨起他们来了!小轿车里坐着的大肚子们在眼前飞过,我也恨他们!反正我恨眼前的一切!
晚饭时,我妈把饭端到另一个屋里,我莫名其妙地问:“为啥不让他们和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口气很重,带着怒。
“英不敢和咱坐一起,坐一起她吃不饱。”
我无言可说。给他们端菜、拿馍、盛稀饭。
“给他们拿几个馍?”妈问。
“4个”我答。
“3个就行了。“
“吃不完再拿回来!难道咱一顿饭都管不起吗?!”我体内像燃烧着汽油“再没钱也要让他们吃饱!不行我把被子卖掉!“
“被子是我的!”我妈说。
“他们是咱自己的穷亲戚,为啥都给他们白眼看?!来个当官的外人低三下四地溜!又是酒又是肉的,难道我老姨他们不是人吗?!势利眼!妈的×!”
“别说了!”弟弟制止道。
馍在嘴里打转,像个大铁球,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我心里烦极了,真希望来个天翻地覆!
他们娘儿仨走了,背了个大包袱,那里面是我们家里的旧衣服。我把他们送上小火车,给列车员交代好,不用买票坐到太康下车,再坐汽车回商丘睢县。
看着他们的背影,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来。在我们的国家里,像这样的娘儿仨还多得很!祖国啊,你这个母亲,为什么不把您的乳汁公平地赐给您的儿女?为什么要养那么多白吃饭的阔佬阔少?!
  命运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我不敢想。纵然落实党的农村政策以来,农民的日子好过了,可是四人帮造下的灾难又何时能一下子改观?想到、看到、听到那些行欢作乐、麻木不仁、油嘴滑舌、崇洋媚外、鄙视同胞的各阶层人物我痛恨!我羞辱!因为他们同吃祖国母亲的乳汁成长;他们身上流动的是这个民族的精血;可是他们丢我们民族的人!

【链接】
1、我母亲的老家是北戴河,幼年随我姥爷闯关东,我母亲排行老二,东北人把排行最小的称呼前边加上一个“老”字,我老姨小时候随我母亲脸上抹上锅灰,把头发剃光“跑老日”“跑老毛子”,我妈是姊妹中间有主心骨,能主事的人。
2、我老姨被我父亲安排到洛阳玻璃厂砂岩矿工作,并和也在该矿山工作的我姨夫结了婚,两口都是国营全民所有制工人,有一次和我妈去矿山我老姨家串门,我还吃了老玉米粒子放点盐煮熟,很好吃,因为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我当年五岁,别的事没记住,这盐煮玉米的味道记了一辈子。我老姨工伤瞎了一只眼。1963年时“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农村经济活跃,受不了“三级工四级工,不如农村一沟葱”的诱惑,很大一批工人开小差回老家种田去了。我老姨和老姨夫也是这时候放弃了工作,偷跑回我老姨夫的老家河南商丘睢县,为此我父母生他们的气。两个人的命运就这样大转折了!
3、2000年我父亲去世,我送我妈到我老姨家住几天。这时候我老姨家的日子已经过得很不错了。房子盖了、买了小拖拉机。每年靠种花生获取经济来源。粮食吃不完,能见天吃上好面馍了!由此我深深地感到文革期间的一个口号:
“绝不能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
坚持改革开放,坚持中国梦,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完】

现在我常感叹:
——时间都去哪儿了?不觉之间就老了!
——无限感慨、无限留恋、无限回想、无限憧憬!
——现在人老了,坚定一个信念:要为1942逝去的先人们立块儿碑,碑不在大小,但是这块儿碑我们河南人我们许昌人的心中要有。



现在我常喃喃自语:
——王老汉哪王老汉!58年得开悟,36年磨一剑!
现在我常扪心自问:
    ——1942的儿孙们都去哪儿了?
敬请看本论坛我的原创:
——【我的梦-让更多的河南人看《1942》】
——【我的梦-为1942三百万亡灵建园、立碑、过节】


作者: 侯诗杰    时间: 2014-9-9 22:47
从生活对比里看人情世故,看时代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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