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向县长借300元回家过年

赵良田

 1963年年底，焦裕禄向县长程世平请假回家过年，希望能借给他三百块钱，然而看他的样子，程世平却说：“老焦，你这样子回老家，老娘看了不难受啊？”





    焦裕禄正往炉边凑的身子猛地顿住，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两只冻得开裂的手在棉袄前襟上使劲搓了搓，半晌才低声说：“程县长，俺……俺也知道寒碜。可自打去年秋上来兰考，俺就回过一趟家，老娘捎信说总咳嗽，夜里睡不安稳，俺想给她抓几副正经的汤药，再给娃交上学费——大妮明年开春就要上小学了，总不能让她跟俺小时候一样睁眼瞎。”





    程世平把手里的搪瓷缸往桌上一放，缸子底磕在木头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他盯着焦裕禄那双肿得像发面馒头的手——指关节处裂着血口子，糊着黑乎乎的药膏，还是前几天在沙丘上帮老乡抬树苗时蹭破的。“三百块可不是小数目，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程世平声音沉了沉，却伸手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毛票和几张十元纸币。





      “俺知道难。”焦裕禄的头垂得更低了，后脖颈露出的一截皮肤干得掉皮，“俺婆娘来信说，家里口粮还够，就是老娘的药断了半个月，娃的书包补丁摞补丁，老师都找她谈话了……”他说着突然停住，喉结动了动，像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程世平数钱的手顿了顿。他记得焦裕禄刚到兰考时，穿件蓝布中山装，腰杆挺得笔直，在县委大院里讲话时，声音亮得能穿透风沙。才一年多光景，颧骨凸得老高，眼窝陷进去，说话都带着气音。“你当县委书记，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程世平把数好的钱塞进焦裕禄手里，又起身从墙角的包袱里翻出件深蓝色的旧棉袄，“这是俺去年托人从郑州带的，比你身上这件厚，你穿上。”





     棉袄上还带着煤炉的热气，焦裕禄捏着钱的手突然抖起来，钱票子滑到地上两张，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却不听使唤。“程县长，这棉袄俺不能要，你家里也有老小……”





     “让你穿你就穿！”程世平把棉袄往他怀里一塞，硬邦邦地说，“你老娘要是见你穿件露棉絮的棉袄回去，保准拿着拐棍追着你打——倒不是怪你没本事，是怪你不知道疼自己！”他顿了顿，声音软下来，“钱不够再跟我说，别硬撑着。年后回来，先去县医院做个检查，别总说没事，你那脸色，比盐碱地里的草还黄。”





     焦裕禄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口袋，又把棉袄裹在胳膊上，眼眶子热得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说啥，最后只鞠了个躬，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程世平说：“年后开春，俺带老乡们把东沙窝的泡桐苗栽上，等树长起来，风沙就小了，到时候……”





     程世平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寒风里，桌上的搪瓷缸子还冒着热气，缸底沉着几片没泡开的茶叶。屋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在替谁诉说着说不尽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