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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第一打工老头 于 2017-1-5 12:44 编辑
这是很早前写的,前几天才知道陈老师的又一些背景,胡侃同学认为有历史纪实的意义,叫我在此发出,给对时代痕迹有兴趣的人看看,我遵命。
记得是1973年春,学校恢复秋季招生,我们这一届前无毕业班,后无新生班,校园里很是冷清。陈老师大约在这一段时间来到欧庙高中的。消息灵通的同学传言说,她的背景可不一般,原因不仅她是右派,而且,她的右派桂冠来源于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将官,官衔高到司令的档次,解放时逃往台湾。这使我联想起电影上的同类人物,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双手粘满人民的鲜血。这位老师,也因阶级本性,有只身游泳向香港潜逃的阅历。对于这样的人物,我感到有些惶惑,还有一点儿神秘。
可是这神秘和惶惑很快就消散了。见其人,三十多岁,中等偏矮偏胖身材,圆脸短发,口鼻皆平阔,一张典型的南方人的脸,口音自然是南方味,走路、说话都表现为沉重、小心的样子。她教有机化学课,授课耐心、认真、不疾不徐、有条理,容易听明白。课堂上下,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穷凶极恶。实际与设想相反,按照当时的思路,猜想她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下,只能老老实实,不敢乱说乱动吧。
慢慢又知道了这位老师是大学毕业,现已离异,带着一个五岁的儿子,学校每月只给不多的生活费。孩子名叫星星,在操场上常常遇见,眉目清秀,聪明可爱。常有好事者拦住逼喊“爸爸”、“爷爷”、“老祖宗”,小孩子知道自己斗不过大孩子,只得逆来顺受,叫喊什么就喊什么,但是清澈的眼神立刻转成默然与无奈,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后来,小孩无师自通,捡了烟头叼在嘴边,背着手,摆出玩世不恭的样子,推想是通过学坏,叫人们看上去自己并不弱小可欺,让爱沾小便宜的人望而却步,但是,这样的形象,与他的年龄自然是不相称的。
陈老师的境遇并不比小星星好。某日在操场开全体师生会,议程中没有安排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某老师,中年男性,匆匆上台,大叫:把反动右派陈士元揪上台来!陈老师立刻上台,站在右侧,低眉顺目,等待着批斗。某老师不是用论点、论据实行批判,而是径直冲到陈老师面前,揪住头发,啪啪地打耳光,陈老师猝不及防,忙用手阻挡,某老师怒不可遏,手足并用,咚咚地乱踢,陈老师欲辩欲护,均不可行,惟有泪流满面,哽咽不已。某老师打完人,又大叫:反动右派陈士元滚出会场!陈老师披头散发,步履踉跄,双手捂面,而去。师生们目睹这种场面,多数人都惊呆了,谁也不敢出一声、挪一步。至今,我仍不知道某老师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如此大打出手。
其后,批林批孔运动进入高潮,兴起批判“师道尊严”,又接踵发生了李庆霖事件、马振抚事件、黄帅事件,校园里失去了宁静,学生们做出既无理又无礼的种种事,可都不在话下。陈老师以及其他右派老师的日子更难过了。好在我们也很快毕业离校,与老师、学校分了手。后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我就无从知晓了。
转眼到了1979年春,我从宜昌回欧庙休假,忽街谈巷议一件大事:陈士元老师才平反了半个月,感激涕零,废寝忘食地投入到教学中,偶患小恙去就医,因注射不当,竟然长辞于人世了。无论男女老幼,莫不唏嘘叹息,作一番两番感慨。次日上午,果见学生们排了长队送葬,板车拉着陈老师的寿材走在最前,从街南头向北,走过欧庙的街道,沿途居民倾出,人们皆默然,妇女们擦着眼泪。
每当我忆及陈士元老师,她那被人揪打,痛哭失声,无助无援的惨恻神情,和小星星清澈的目光转成漠然和无奈的情景就会浮现在眼前,进而我也会思索到时代、人生、命运以及人性恶之类,心情就很沉重,久久不能释然。
2003年7月上旬
2017年1月1日晚,李君请大家喝酒,席间听薛局长说,他文革前在牛首高中上学时,陈老师给他带过生理卫生课,她是陈诚的庶出女儿,清华大学毕业。
顺便告知版主,我之前的注册号532827222密码忘了,怎么也找不到,干脆换个马甲,如能把之前的文稿搬家,请帮忙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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