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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耿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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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又劈歪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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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51#
     楼主| 发表于 2020-8-16 09:33:11 | 只看该作者
    4.8 阿努比斯

    一辆野生动物园游览车,从远处慢慢驶来,灵长类区域,动物不怕人,有时还会主动接近,很受游客欢迎。几条固定线路,游览车线路,视区域,距离以及时间,价位不同,都从这里经过,有的还要进行停留。
    纯粹科研角度,秦妍并不希望这样,不仅干扰自己的观察,甚至还会影响动物的行为规律。也是没办法的事,野生动物园,经济效益,虽然不是首要追求,毕竟遵循市场规律,反过来说,培养公众,如果能借这种方式,培养公众生态,以及环保意识,倒也值了,毕竟,人才是万物的尺度。
    野马山野生动物园,不允许,或者不接受自驾游。事实证明,很有先见之明,近年来,野生动物园自驾,非常火爆的旅游项目,各地蜂拥而起,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管理混乱,出事是必然的。
    数百辆游览车,整齐划一,统一从日本,一家校车厂商定制。外型和校车,美式校车一样,大鼻子,坦克一般,原本就十分结实,车窗换成栏杆,实心车轮,速度慢了些,保证绝对安全……
    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除了少量行政机构,留在蓬莱本校外,实验室,观察站,基地等等,几年以前,作为与当地,共建协议的一部分,整体挪到了野马山。林区党政,国家公园管理局,十分重视,分担经费之外,相关领导,不时过来考察调研,共同开展活动。
    今年春节前夕,区长来研究所慰问,陪同的一位副秘书长,名片上印着兼史志办,林区地方志编修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正好,秦妍提出自己,一直没有找到答案,野马山,明明没有野马,也不可能有野马,甚至野马本身,就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概念,却为什么叫野马山的问题。
    显然,副秘书长这个兼职,并非徒有虚名。算是给出了迄今为止,最为靠谱,至少听起来,最为靠谱的解释,野马山,原本不是野马,而是夜摩,夜摩天的夜摩天,夜摩山,长期口耳相传,讹为野马……
    夜摩天,夜摩山,夜摩,梵语音译,和阎摩,或者阎罗,阎罗殿那个阎罗,是同一个词,原意时间。夜摩天,或者炎摩天,焰摩天,意译为善时,见秦妍感兴趣,回去以后,副秘书长专门让人,发了一份参考资料给她,佛教信仰当中,欲界六天当中的第三天。
    六欲天,分为地居天,以及空居天,古印度世界观,世界中心的须弥山,作为人间,与天界沟通的桥梁。仞利天,四天王天,处于天界下层,仍然属于须弥山的一部分,称作地居天,夜摩天开始,称作空居天,旧时,昆仑西北部山区,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却是出家人,清修的好去处,因其高,得名夜摩山。
    生于夜摩天的众生,享寿两千年,且夜摩天一昼夜,相当于人间两百年,副秘书长本人,可能是个佛教徒,秘密佛教徒,秦妍觉得。给自己的参考资料中,还有夜摩天历任,现在是第五任,牟修楼陀天王,夜摩天王的介绍。
    前面四任,大业天王,威德天王,善色天王,普乐天王,因大功德生夜摩天,成为天王,却都没能善始善终,终因不同恶业,堕落地狱道受苦。尤其第一位,大业天王,秦妍印象很深,前世为人之时,是位医生,医术高明却没有医德,只知道挣钱,看个感冒好几千,开的都是高回扣,医保不报销的自费药,堕黑绳地狱……

    不允许自驾,管理规范,游览车结实安全,都是事实,但这些并不代表,野马山野生动物园没出过事。研究所搬过来,之前的那一年,猛兽区,西伯利亚,也就是东北虎,连续咬伤四人,其中一个送医后,伤重不治身亡。
    所有野生动物园,自驾也好,不自驾也好,出事的,全部夸张了,十有八九,都是自找的。尤以这一次,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一次为甚,那时候,研究所虽然还没搬过来,设有观察站,秦妍亲身经历,绝对的自作孽,不可活。
    某运动品牌,具体哪个,就不说了,南方某知名运动品牌。拍摄一则广告,大致意思是说,眼中只有终点线,他们的广告词,眼中只有终点线,老虎也追不上,当然,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还得穿他们,他们品牌的跑鞋。
    想钱想疯了,签了一位,国家队短跑运动员,平过亚洲纪录,外号小摩托车,品牌代言人,找到野生动物园,说要拍老虎,追人的镜头,诚信为本,演播室,摄影棚那是蒙人,要来就来真的。动物园当然不同意,开什么玩笑,人能有老虎跑得快么,找死上别处找去,我们不讨这个晦气。
    广告公司振振有词,拿出一组数据,之所以刚才说,秦妍亲身经历,证明老虎,试图证明老虎,其实没有顶级专业短跑运动员,小摩托车快。老虎,最高时速多少,最高加速度多少,一百米需要多长时间,平亚洲纪录,最高时速多少,最高加速度多少,一百米需要多长时间。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大型猫科不是秦妍的研究领域,但这是常识,即使数据本身,真实可靠,那也是穿着跑鞋,平坦塑胶跑道上的成绩。烫头的,干不过纹身的,听说过吧,北极熊外,现存最大陆上食肉动物,丛林之王,别说平亚洲纪录,就是破世界纪录,别说小摩托车,就是真摩托车,到了它的地盘上,也一样不好使。
    听说最后,好像是时任昆仑省委书记,万禺发话了,不知跟这个品牌,有什么瓜葛,打电话让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边积极配合。公司这边,也退了一步,似乎也退了一步,没用野生,换成从马戏团,借来受过训练,号称非常听话,脑袋伸进嘴里都不吃,圈养老虎。
    结果和秦妍,事先估计以及警告的一样,圈养老虎,本身倒是不咬人,但没过多久,就把野生老虎给招来了。平亚洲纪录,小摩托车,果然名不虚传,跑得那叫一个快,尤其后面,有老虎追的时候,自己毫发无伤,两个广告公司的,包括那个送医不治,又额外搭上了一个看热闹,一个见义勇为的……
    灵长类,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下辖约十六个科。鼠狐猴科,狐猴科,鼬狐猴科,大狐猴科,指猴科,懒猴科,婴猴科,眼镜猴科,狨科,卷尾猴科,夜猴科,僧面猴科,蛛猴科,猴科,长臂猿科,猩猩科或者人科。
    其中的猴科,有无颊囊,分为猕猴亚科,和疣猴亚科。有颊囊的猕猴亚科,下辖约十二个属,短肢猴属,侏长尾猴属,赤猴属,绿猴属,长尾猴鼠,猕猴属,冠白脸猴属,伦圭卷尾猴属,狒狒属,狮尾狒属,白眉猴属以及山魈属……
    狒狒属,现存五种,阿拉伯狒狒,几内亚狒狒,东非或者橄榄狒狒,草原狒狒,豚尾狒狒。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群,属于东非狒狒,五种当中最常见,数量最大,濒危程度最低的一种,十年以前,从刚果共和国引进,总计约一百五十只。
    读书时开始,秦妍就对狒狒,十分感兴趣。成绩优异,毕业后原本有很多更好,大多数人看来,更好的出路,出国深造,纯理论研究,她却一头扎进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位于野马山的观察站,常年和狒狒们待在一起。
    论进化程度,狒狒在灵长类当中,只能算是个中等水平,古猿的一支,进化为类人猿,成为现今人类,以及猩猩的祖先。另一支,进化为狭鼻猴次目,当中的另外几科,成为包括狒狒在内,诸多猴类动物的祖先。
    换言之,以大格局观照,进化树当中,狒狒已经被归入旁支,不说失败吧,至少注定,之前不是,之后也不可能成为,最成功,最高级的物种。但与此同时,旁支当中,狒狒却成为既定条件下,进化水平最高,甚至很多方面,十分接近,至少与包括人类在内,最高等级的人科灵长类,最为相似的一种。
    论体型,成年狒狒,可以长到二十几公斤,明显超过猴类,现存灵长目中,仅次于人和猩猩。野生环境下,寿命约三十五岁,人工饲养的话,可以活到六十甚至更久,具体到野马山,算是半野生吧,引进十年,最年长的,已经差不多二十五岁,依旧非常健康强壮。
    更重要的是,连猩猩,最接近,基因意义上,最接近人类,猩猩都算上,狒狒可能是除人类之外,唯一一种地栖,生活,至少主要生活在地面,而不是树上的灵长类动物。这一点很关键,众所周知,树栖到地栖,古猿进化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步,就连猩猩,绝大部分猩猩,时至今日,依旧是树栖为主,只有人类做到的事,进化旁支上的狒狒,却同样做到了……
    长期待在一起,尽管多数情况下,都是秦妍留在车里,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狒狒们待在几百米,或者一两公里之外的地方。但彼此之间,已经非常熟悉,以至于游览车经过,早已习惯的狒狒群,虽不至于四散奔逃,发起进攻或者反击,至少很警惕,保持安全距离,秦妍的车过来,几乎一动不动,该干什么干什么。
    动物行为研究,其实,所有科学研究,都差不多,最基本的一条,不要人为干扰,无论处于何种原因或目的,善意恶意,有意无意,研究对象,也就是动物,动物的行为本身。对此,泛泛而言,秦妍当然同意,这是基本原则,具体说来,却有不同的看法:
    首先,逻辑上讲,观察或研究者,不可能避免,完全避免,彻底避免,绝对避免,对观察或研究对象的干扰。这不可能,逻辑上就讲不通,某种意义上,观察和研究,本身就是一种干扰,类似于谁动心,谁就输了之类。
    既然不可能,不可能绝对避免,秦妍看来,不如正视这种干扰。避免干扰,最大程度避免干扰,不一定非要躲开,躲得越远越好,既然躲不开,倒不如主动走上去,就像秦妍这样,让狒狒认识自己,熟悉甚至接受自己。
    人是万物的尺度,先前提到,本身没错,或者说,无所谓对错,因为人永远,也只能从人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自然而然,将除自己之外的一切,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与自己相似,或者不相似的,都认作为物,客观世界,物质世界的一部分。
    其实反过来,从动物的视角看,又何尝不是如此,回到人和狒狒,研究者与被研究者的关系,人将狒狒视作物,视作客观,干扰这个概念,本身就含有将自己视作非物,视作主观的假设。狒狒那边,同样也是这样,人类眼中,它们是物,它们眼中,人难道不是物么,既然是物,是客观,又何来干扰之说呢……
    树栖到地栖,之所以会成为关键,由猿到人,进化过程中的关键一步。因为众所周知,定义人与非人,或者除人之外,其它动物,哪怕人类祖先,核心标准之一,物种的社会化,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看来,尤其如此:
    人是社会化的动物,只有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人,才不会陷入自然主义,达尔文主义,机械,甚至庸俗唯物主义。将人当作,仅仅当作自然化的人,物质化的人,最终混同于自然,混同于物质世界。
    社会化的发展,需要条件,关键一点,个体之间的交流。树栖,个体之间相对隔绝,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显然比不上,远远比不上地栖,个体之间紧密联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生存状态。
    灵长类动物,几乎都是群居的,群居,或者社会化水平,最直接,最直观的一个指标,群落个体数量,单一群落,个体数量越大,显然,社会化水平也就越高。按照这个标准,同样,除人类之外,灵长类动物中,狒狒,可能是数量最大,水平最高的一种。
    野马山野生动物园,这一群为例,秦妍最有发言权。十年前,刚刚从遥远的非洲,沿着一带一路,带着第三世界人民的问候,来到野马山时,最初只有四十几只,因为原本,就来自不同地区,四十几只,还要分作大大小小,差不多十群。
    十年过去,数量增长到一百五十只,当年的十群,却已合并为一群,其间分分合合,但大的趋势,还是合。一群狒狒,一百五十只,甚至已经超过,明显超过,野外自然状态下的平均,正常水平。
    狒狒群的首领,是一只名叫“维护”,原本不叫这个,不知谁起的头,二十五岁雄性,狒狒世界中,已经算是中年,中年大叔狒狒,抠脚不油腻,戒烟不戒酒。十年前,狒狒们刚来到野马山时,正值壮年的维护,是其中一个小群落,首领的副手,二号人物,二号狒物,狒物不好听,还是人物。
    秦妍注意到它,是在大约两年以后,维护所在群落的首领,一只非常强壮,却有勇无谋的狒狒,年龄比它小,按照常规,维护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取而代之。对这位首领,维护非常忠诚,群落内其它狒狒,稍有越轨行为,不等首领发话,露头就打,久之民怨沸腾,维护乘势而起,取首领代之……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外连衡而都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地。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收藩篱,却匈奴七百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接下来的几年,维护所在群落,慢慢壮大,远交近攻,由易到难,逐渐吞并其它群落,直到两年以前,彻底统一野马山野生动物园灵长区,整个狒狒族群。事实上,这一结果,非常出乎长期跟踪观察,动物行为学研究所研究人员,包括秦妍在内,最初的意料。
    信奉丛林法则,厉行强权政治,真理只在大炮射程范围内。狒狒世界中,维护并不算强壮,即使盛年,体型以及很大程度上,由体型决定的战斗力,也只能算作中等,谁也没想到,笑到最后的,居然是它……
    东非狒狒,是中国的叫法,或者译法,国际上,通行的名称,叫它阿努比斯狒狒。以古埃及,环地中海早期神话,当中的死神,阿努比斯命名。
    埃及壁画中,经常能见到一个人身,狒狒面孔,或者胡狼,神灵的形象,那就是阿努比斯。具有防腐,以及制作木乃伊,沟通人间与冥界的能力,因此几乎所有金字塔,大型墓穴当中,都不会缺少他的身影。
    此外,阿努比斯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古埃及信仰中,人死以后,进入冥界之前,都会有一个心脏,承重的步骤。天秤上,一边是人的心脏,一边是作为真理女神,玛亚特化身的鸵鸟羽毛。
    称重仪式,当中的称重员,就是阿努比斯,天秤守护者,心脏重量,代表人一生当中,所作坏事,坏事错事的数量,越多心脏越重。鸵鸟羽毛,作为善与恶,量变质变的临界点,如果心脏比羽毛重,就会被长者鳄鱼头,狮子上身,以及河马下身的怪兽阿米特吃掉,无法重生……
    近两年,不完全统计,维护领导的狒狒群,经历过大大小小,先后十几次,说起义也行,说叛乱也行。“与布相望见,遥谓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上怒骂之,遂大战,”都被维护以各种形式,说平息也行,说镇压也行。
    时至今日,二十五岁,先前提到,狒狒世界中,中年抠脚大叔,这是保守的说法,野生状态下,这个年龄,绝对已经可以算作老年。七上八下,六十九,七十岁连任,二十五岁的年纪,依然牢牢掌握着,一百五十只,大型狒狒群领导权,不啻为奇迹。
    轮智商,狒狒在灵长类,现存灵长类中,只能算是中等,饮食结构,甚至是最差的,灵长类动物,之所以能在进化竞赛,当中先拔头筹,采食营养最丰富,多样性植物果实,起了很大作用。采集文明,渔猎文明,农牧文明,工业文明,信息文明,人类文明形态,同样,也是从采集开始的。
    生活在热带,亚热带丛林中的灵长类,最多可以辨认,数百种不同植物果实,哪种能吃,好吃,哪种不能吃,不好吃,什么季节,什么温度湿度,哪种能吃好吃,哪种不能吃不好吃。正因如此,研究者常常会说,真正的植物学家,并不是那些博士教授,而应该是它们。
    狒狒却不然,树栖到地栖,丛林到草原,或者草原与灌木,小型乔木过渡地带,野马山野生动物园,狒狒们就居住在,类似地貌环境中。人类可以从采集,过渡到渔猎,甚至农牧,狒狒显然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离开丛林,意味着果实,大型果实没了,只能吃草,以及灌木小乔木的叶片。
    现存灵长类动物,吃这个,只能吃这个的,差不多只有它们,相比起果实,植物叶片无论营养,还是热量,都非常有限,只能依靠数量弥补。因此狒狒,同时又是灵长类,甚至人类都算上,最勤劳的一种,每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差不多全部时间,都用来采食,反正叶子有的是,不愁找不到,或者吃完……
    今年年初,秦妍将几年以来,长期野外观察,辛苦收集第一手材料,写成的一篇论文,发给英国,名字就不说了,某知名国际动物学期刊。没想到,没过多久,就被退了回来,理由是编委,期刊编委们,阅读秦妍论文后,一致认为,准确说是怀疑,部分关键材料,是经她主观修改,甚至彻底伪造的,中国学者擅长这个。
    论文是关于狒狒群落社会组织,姑且称之为社会,结构以及运转的,材料正是通过观察,维护领导下,野马山野生动物园,狒狒群获得。也难怪人家怀疑,长期观察研究,秦妍发现或者认为,野马山狒狒群,尤其近年,维护统一并成功,至少迄今为止,成功捍卫统一整个族群后,出现或者进化出,某些不同于野生,已知野生群落,新的社会形态特征,换一个角度,论文的价值,也正在于此。
    收到退稿函,秦妍非常生气,你们可以怀疑我的学术水准,却不能怀疑我的学术人格,自费去了一趟英国,直接将大量,无可辩驳的第一手材料,堆在那些傲慢的学界权威面前。还是那句话,你们可以不刊登我的论文,说我材料造假,却是万万不能接受了,严肃要求对方道歉。
    一周之后,期刊以及英国欧洲,相关领域主要负责人,找到秦妍,表示采用论文,稿酬从优,推荐参评国际学术机构,年度优秀论文。此外全额报销,她来往中英,食宿及一切费用,更重要的。用秦妍指定的形式,公开向她道歉,秦妍最初的要求,仅仅是当面道歉,毕竟退稿函,本身没有公开,构不成诽谤。
    此外,发表论文的那期期刊,封面,用的就是维护,秦妍自己,拍摄的维护,率领狒狒群,迎接日出的照片。狒狒有个习惯,每天清早,都会面向东方,迎接太阳,或者说,按照人类的理解,似乎在迎接太阳升起,正因如此,古埃及人,刚才提到的阿努比斯,将狒狒,视作太阳神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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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 签到天数: 2 天

    [LV.1]初来乍到

    50#
     楼主| 发表于 2020-8-15 09:38:03 | 只看该作者
    4.6 月票花

    一周时间,欧阳小卷所在,并担任副组长的,“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第二批,第十六工作组,赴昆仑省瑞安市延金县,按计划,或者要求,行程一周时间。主要工作已经,事实上,第三天就已经结束,在县直部门,又选了几个点,调研,勉强调研了两天。
    剩下的两天,县里提议,要不然,下去看看,研究之后,工作组临时党支部,研究之后,也只好如此。先前,“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相关工作,已经进行了个把月,工作组中的大部分人,也都不是第一次下来,先前没觉得,时间这么宽裕,或者拖沓,这回不知怎么搞的。
    说考察也行,说旅游,或者参观也行。今天是最后一天,延金县井坡镇,“红色标语一条街”,全称“延金县井坡镇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
    早在本世纪初,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指出,国家大力发展红色旅游产业。分为四个层次,十二个重点红色旅游景区,三十条红色旅游精品线路,一百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以及重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十几年过去,上述目标,早已提前、超额完成。具体到昆仑,十二个重点红色旅游景区,一个在昆仑,昆南苏维埃革命根据地,三十条红色旅游精品线路,三条在,或者包括昆仑。
    一百个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昆仑占四个,其中之一,瑞安市延金县井坡镇,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去年全年,接待来自全国各地,散客团体都算上,游客十余万人次。
    为此,延金县专门成立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两个红色,听着有些累赘,工作委员会、管理委员会。规格挺高,县委副书记,今天陪工作组一行人,下来这位,毛副书记,兼任工委书记,县委常委,井坡镇党委书记,邓书记,兼任管委会主任……
    红色标语一条街,一望而知,井坡镇上,保留有很多,不完全统计,今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发掘发现。各个时期,苏区、抗日边区、根据地、解放区,各式各样,大大小小,一百余条,各种内容的革命标语。
    井坡,其实应该是坡井,昆仑中西部,某些地区,有将修饰成分,有名词词组单用时,将修饰成分,放到被修饰成分,前面的习惯。坡井,也就是自流井,与水塔,原理类似,压力导致井水自流。
    瑞安市延金县,事实上,整个瑞安市,位于昆仑省北部,丘陵地形,海拔落差较大,自流井不少,非常适合农业活动,旧时昆仑省内,相对发达的地区,当然,降雨充沛,有没有自流井,也不是很有所谓。
    原本就是井坡人,县委毛副书记介绍,井坡镇,延金县十几个乡镇街道,除了城关镇,县政府所在地外,第一个称作镇,而不是乡的乡镇。乡与镇,按照今天的标准,看城市化,或者城镇化程度,都是农村,像样的集市,固定集市都没有,自然是不能叫镇的。
    吴中盛文史,群演今汪洋,方知大藩地,岂曰财赋强,各地都差不多,经济发达,科教文化也差不到,通常差不到哪儿去。自古以来,井坡都是昆仑省内,出读书人的地方,毛副书记十分自豪,延金县委,现任十二位常委,只有他是名校,正牌蓬莱大学本科出身,常有意无意,指桑骂槐挂在嘴边……
    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显然,工委也好,管委也好,是用了心,下了功夫的。景点,纪念馆之外,还有一个体验区,清晨冒着小雨,站在路口一个多小时,迎候工作组一行人的邓书记,镇党委书记、景区管委会主任,带着大家,手把手体验当年,红色标语的制作过程。
    出读书人,毛副书记所谓,自古以来,井坡都是昆仑省内,出读书人的地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都也不是什么,上档次,正经读书人。读书人不少,翻阅史料,真正能考取功名,尤其举人以上,走科举仕途的,十分有限,大部分都是,都当了师爷,井坡师爷,旧时昆仑官场,大小算个品牌。
    师爷,也就是幕僚,有编制待遇,通常,也得有点儿级别,正经官员私人聘请的幕僚。分为很多种,常见的,刀笔师爷,抄抄写写,刑名师爷,熟悉法律条文,以及司法制度,帮着审案断案,钱粮师爷,懂财政赋税,数学比较好等等。
    井坡师爷,大都是第一类,刀笔师爷,笔不用说,纸张发明,普及前的改字刀,普及后的裁纸刀,宋江杀惜,郓城小吏,刀笔小吏宋江,杀阎婆惜,用的就是笔袋当中,常备的裁纸刀。正是这些人,不拿国家俸禄,不占用三公支出,官员,甚至高官心腹,也不少挣,退休之后回到老家,卖地盖房置产业,这才将井坡,逐步变成延金县除城关镇外,第一个由乡,升格为镇的乡镇。
    龙生龙凤生凤,据说直到今天,井坡人的字,写得都很好。体验区里,包括多少,有些书法功底的欧阳小卷,工作人员指导下,土墙之上挥毫泼墨完,和景点那些,无名氏所作一比,自己看了都想笑……
    “英雄的井坡人民,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红色标语,历史上,留下无数,可歌可泣的动人传说。甚至有人,为使人民军队留下的标语,免遭敌人破坏,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毛副书记、邓书记之外,景区派出最好的讲解员,为工作组成员逐一,讲解小街上每一条标语,背后的故事……
    先前提到过,延金县井坡镇,位于昆仑西部,丘陵地带。正因如此,苏区时期,抗日边区时期也好,根据地时期,解放区时期也好,井坡都不属于,昆南革命根据地的巩固区,而是游击,或者拉锯区。
    今天,共军来了,国军跑了,日军、伪军、军阀,甚至土匪同理,井坡解放,满大街刷标语,红色标语。明天,国军来了,共军跑,撤退,战略撤退,主动战略撤退了,井坡沦陷,满大街铲标语,后天,共军又来了。
    当初建立,或者申报,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时,县里准备的材料上,原本有一段,井坡是,可能是全国,解放次数最多的乡镇,不完全统计,各个时期,先后被人民军队,解放过至少十五次之多。最终报上去前,被毛副书记,当时的宣传部长,拿了下来,解放过十五次,反过来,也就是沦陷过十五,十四次,我就没经历过开国,别着急,你会经历的。
    按照讲解员,讲解词中的说法,聪明的井坡人民,为了保护红色标语,免遭敌人破坏,人民军队跑,前脚撤退,每次前脚撤退,后脚就用泥灰,将标语覆盖。敌人来了,找不到标语,急得团团转,纪念馆里,有一出常年,循环上演的地方戏,滑稽戏,就是表现这一内容的:
    “正因如此,这些红色标语,革命年代,十分常见的革命标语,唯独在井坡,被保存了下来。即成为井坡,成为延金,”讲解员看看毛副书记:“成为瑞安,成为昆仑的一道,独特的红色风景线,更是井坡人民,勇敢与智慧的最好象征。”
    欧阳小卷,走在队伍最后,欧阳小卷倒觉得,八成是折腾烦了。小街两旁建筑,砖石墙看样子,很可能是后来加固的,刷着标语的夯土,或者土坯墙,十五,或者十四次,要是每次都铲,估计早就塌了。
    不是有段相声么,在家练书法,人家古人,都是往墙上写,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我也往墙上写,写完刷墙,写完刷墙。北京香山黄叶村,曹雪芹故居,就是这么发现的,原本一百平米的房子,现在只剩二十平了。
    显然,还是人家井坡人民聪明,干嘛非在屋里写,外面写不是一样,公摊面积,红色标语一条街,小街窄了些,不知是不是刷墙刷的。两家争宅基地,打起来,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各退三尺,形成六尺巷……
    欧阳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和她一起,走在最后的,县委办公室,毛副书记的司机小吴,这次下来,县里力行勤俭,只来了一辆中巴。
    小吴是开小车,专门开小车的,没有任务,也跟着下来了。可能是心虚吧,欧阳想,尸位素餐,一改以往,毛副书记鞍前马后,趾高气昂,说狗仗人势有点儿那个,始终陪着欧阳小卷,一起走在队伍最后。
    井坡时代起,小吴就一直,跟着毛副书记。始终提不上去,大概是话多,至少包含这个缘故,小声告诉欧阳,泥灰覆盖标语,确实是真的,但覆盖的,不只是红色标语。
    共军也好,国军也罢,日军也好,伪军也罢,土匪也好,军阀也罢,十五次也好,十四次也罢。每一次,井坡走了旧主人,来了新主人,泥灰覆盖旧标语之外,刷上,泥灰之上,刷上自己的新标语,当然,内容是相反的。
    当明天成为昨天,昨天成为记忆的片段,以此类推,新主人又走了,曾经的新主人,如今的旧主人,又走了。当相逢成为再见,再见成为遥远的思念,更新的主人,也更或者,曾经的旧主人,如今的新主人,又来了,还是老一套,覆盖旧标语,刷上新标语。
    据小吴说,十年以前,井坡红色标语一条街,红色旅游经典景区,规划建设时,他曾借调到工委,不是现在的景区工委,规划建设工作委员会,工作过。最多的一处,大大小小百余处标语,红色标语,最多的一处,重重叠叠,前后覆盖,竟有十几层之多……
    欧阳小卷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曾经迷过一段时间,收藏,算不上收藏,收集,收集月票花。所谓月票花,别的地方不清楚,昆仑叫它月票花,如今的年轻人,要么没用过,用过,印象可能也不深了。
    那时候的月票,纸质,一个纸板,五毛钱一个。每个月月底,拿着纸板到指定地点,一般是公交总站,专门有个小屋,平日里不开,换月票,一般是成人十块,学生两块,城区近郊汽电车,地铁另算。
    换月票,换,只是一个形象的说法,因为月票本身,最起码,刚才说的那个纸板,一般不换,除非磨损过于严重。交完钱,工作人员在纸板,特定位置,贴上一张,用胶水贴上一张,相关机构印制,某年某月某种类型,成人学生城区地铁,字样的纸条,这张纸条,就叫月票花。
    月票花收藏,或者收集,比起其它门类,不甚流行。之所以不甚流行,因为大多数地方,每月每种,只一个样式,设计平庸,无非伟大祖国各条战线,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之类,印刷也很粗糙。
    蓬莱却不然,月票花以城市为单位,欧阳小时候,就以最常见,成人城区汽电车月票为例,至少十种图案,虽然内容,绕来绕去,还是伟大祖国各条战线。随机,至少欧阳小卷,从来没有找到过规律,不同图案,随机分布在,不同月票兑换点。
    说换月票,换,只是个形象说法,也不准确,因为理论上,工作人员或持有人,月票持有人自己,每月月底,贴新月票花时,应该同时将旧月票花,先行撕掉。理论归理论,实际操作中,都挺忙的,除非积累太多,一般都是直接在旧月票花表面,贴上新月票花。
    但也正因如此,就像井坡镇,红色标语一条街,革命年代,司空见惯的红色标语,唯独在这里,被保留下来,成为风景,成为象征一样,正因如此,才有了月票花收藏。一般都是学生,中小学生,因为只有学生,才有这个闲工夫,也才能拉下脸来,守在月票兑换点,央求人家将作废的月票花,送给自己。
    单一一张月票花,即使撕下来,怎么说也是有价证券,印制纸张相对讲究,但也不怎么结实,即使撕下来,很难保证品相。因此当年,欧阳小卷得到,有收藏价值的月票花,通常都是厚厚一摞,十几二十几个月,叠在一起,也只有遇到,守在月票兑换点,遇到这种情况时,才会张嘴讨要。
    得到月票花后,还需要一个加工过程,之所以刚才要强调,纸板特定位置,胶水粘贴一张,因为那时候,至少欧阳掌握,能够掌握的技术,也就勉强对付胶水。不知道当初,规划建设工委,解决红色标语一条街,前后覆盖,竟有十几层之多,采用的是什么工艺。
    热水,温度很重要,开水不行,开水就泡烂了,凉水,或者温水也不行,泡不化,时间不能太长,太长同样会泡烂,没有温度计,全靠经验。厚厚一摞,叠在一起的月票花,浸泡在热水中,待胶水溶解,一张一张揭下来,找一个干净平整,比如冰箱表面,逐一贴好,有条件和技术的话,电熨斗更好……
    小吴喋喋不休,越说越来劲,之所以刚才,强调红色标语。因为事实上,红色标语一条街,大大小小,百余条标语,如果去掉红色,去掉红色这个限定成分,井坡镇现存,革命,这次不能说革命,战争年代标语,其实不止,远不止这个数。
    “买这么俩锡纸包回去了,刚巧赶上那天没泡澡,晚上身上刺痒,睡不着啊,想起这秘方来了,拿出锡纸包,打开一瞧,是个红纸包,红纸包打开一瞧,是个白纸包。打开白纸包一瞧,又一白纸包,越打越着急,越着急身上越刺痒,打开最后这个报纸包,里面是一小纸条,打开纸条一瞧,上面写着俩字,挠挠。”
    欧阳小卷,想到一个问题,有月票花收藏经验的欧阳小卷,想到一个问题。不是说,竟有十几层之多,前后覆盖,最多的一处,竟有十几层之多么,当初清理的时候,清理下来的那些,那些层,以及层上的标语,是怎么处理的?
    “没怎么处理,清理下来,也就碎了,”泥灰而已,你还真以为,能像月票花一样,一张一张揭下来,找一个干净平整,比如冰箱表面。
    “那不对啊,”欧阳用手里的笔记本,简单比划着:“你不是说,十几层么,好比说吧…… ”
    “小点声,”说是小吴,其实已经不小了,眨眨眼睛。他挑起的话题,现在倒反过来,让人家小点声。
    “好比说吧,最下面一层,是苏区时期的,第二层,是长征以后,白军留下来的,”笔记本中,几张夹着的名片,掉了下来,小吴帮她捡起来,擦干净:“谢谢,第三层,是边区时期的,第四层,是收缩期,伪军留下来的,第五层,是根据地时期的,第六层,是抗战胜利,国军留下来的。”
    “对。”
    “咱们现在看到的,”欧阳小卷随手,往路边指了指:“是最下面一层,上面五层,被清理掉了。白军、伪军、国军,不要就不要了,边区时期,根据地时期,难道也不要了么?”
    “没不要,”小吴笑得很灿烂:“咱们现在看到的,不是苏区时期的,而是第五层,第五层是什么的来着?”
    “根据地。”
    “对,根据地。咱们现在看到的,是根据地时期的。”
    欧阳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您想这个道理啊,”小吴接过笔记本:“一共六层,最上面一层,是伪军…… ”
    “国军。”
    “国军,反正是不要的,露出第五层,根据地时期的。一共六层,下面还有边区时期、苏区时期,是需要的,这是一层一层,彻底清理干净之后,才知道的。”
    欧阳点头:“是啊。”
    “但问题是,当咱们清理掉第六层,露出需要保留,第五层时,您怎么敢保证,下面的四层,”判断出下面,还有四层并不难:“当中还有苏区时期,或者边区时期,如果继续清理,发现都是不需要的,第五层,已经清理掉了,又该怎么办?”
    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说,”小吴将笔记本,合上还给欧阳小卷:“咱们现在看到的,不是最下面一层,是第五层,第一层需要的,需要保留,可以保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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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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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49#
     楼主| 发表于 2020-8-15 09:36:3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大侠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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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3-5-16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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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坛终老1

    48#
    发表于 2020-8-14 10:46:46 | 只看该作者
    耿于天 发表于 2020-8-10 09:42
    4.1 神风攻击

    新媒体处,省委宣传部内部,行业分管性质处室,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 ...

    欣赏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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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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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47#
     楼主| 发表于 2020-8-14 09:32:13 | 只看该作者
    4.5 龙脉

    研究室,欧阳小卷所在的,省文明办研究室,工作性质,省委宣传部大院中,工作性质,或者状态,算是比较轻松的。没什么日常工作,没什么太多,固定的日常工作,很大程度上,更像一个预备队,打仗时,指挥部手中的总预备队,我是革命一块砖,天南海北任党搬,哪儿需要人,随时顶上去。
    最典型的,各种工作组,每过一段时间,省委省政府,都在从省直机关中,抽调一批人,组成各种名目、各式各样的工作组,派往昆仑各地。类似,往好听了说,钦差大臣,省直机关嘛,相当于皇帝身边的人,有的时候,也让太监,也常让太监,下去传话,所以是往好听了说。
    几乎每次,分配给宣传部的名额中,研究室都是首选,调来文明办几年,类似的事情,欧阳已经赶上无数次。当然仅限于,那种可由可无、不疼不痒的工作组,真遇到大是大非,好钢用到刀刃上的时候,想去,还轮不到她。
    这一次,是“肃清李万遗毒”,“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工作组”,一共二十组,本轮,一共二十个工作组,欧阳小卷属于第十六,其中的第十六工作组,副组长。历时两个月,按计划,要下去四次,本周是第二次,昆仑省西部,瑞安市延金县。
    “李万遗毒”,“李万”,显然是人名,但并不是一个人,一个叫作“李万”的人,而是两个。“李”,指李金,“万”,指万禺,先后两任昆仑省委书记,七年前,李金出事,两年前,万禺落马,合称“李万”……
    据说有人,做过统计,中国历史上,正朝数十个,皇帝几百位,论籍贯,华北、东北、西北、华中、华东、华南,所有省份,基本都有分布。唯一的例外,一般人可能想象不到,居然是山东,大省山东。
    不仅正朝,公认的正朝没有,就连那些短命,控制地域有限,稍微像样点儿的地方性割据政权,大凡正式称帝的,也没有山东人,最接近的一位,反倒是宋江宋公明。究其原因,很多人认为,病根出在孔子身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两千年封建社会,儒学鼻祖孔老夫子,事实上扮演着教皇的角色。
    中世纪欧洲,东正教区,山高皇帝远,沙俄那边不算,整个天主教地区,所有世俗君主,都只能叫“王”,或者“公”,不能叫“皇”,因为真正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教皇,以及教廷直接控制之下,神圣罗马帝国,还是个轮流坐庄。中国也一样,出了个铁帽教皇,山东人孔子,这里的龙脉,也就彻底断了,几千年缓不过来。
    昆仑的情况,与山东很有几分类似,官场上的人都知道,昆仑这个地方,很奇怪,多少年来,昆仑人当不了大官。说好的五湖四海,到头来,改革开放以来,上百位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居然没有任何一位,是地道的昆仑人,在昆仑出生长大,顶了天,也就是个国务委员、人大副委员长。
    但与此同时,昆仑却是一个,可以成就,可以培养高级别领导干部的地方,还是刚才那个统计,改革开放以来,上百位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有人掰着手指头计算过,当中大约三分之一,与昆仑具有这样那样的联系,或在这里读书,或曾长期任职,远远超过全国平均水平:
    李金,山西忻州人,唯一一位女皇,武则天的老乡,红色家庭出身,大学毕业后,短暂在中央某机关任职,随即中组部青年干部局挂号,调往昆仑。从副县长开始,县长、县委书记、区委书记,市委常委、副书记、书记,计划单列市市长、市委书记,直至省委副书记、省省委书记,前后在昆仑,任职超过二十年。
    万禺,山东威海人,没出过皇帝,孔夫子的老乡,专家型,或者学者型官员,仕途起于科研院所,研究室主任、所党委书记、所长,某直辖市副县长、县长、区长、局长、区委书记、副市长、市委秘书长、组织部长。调来昆仑,从省委常委、专职副书记,到省长,再到省委书记,算不上太长,但在昆仑,也待了差不多十年时间……
    宣讲,调研,“进一步肃清李万遗毒工作组”,主要任务,一个宣讲,一个调研。宣讲,讲稿都是一早,出发前,在蓬莱时就写好,事实上,统一的。
    至于调研,很大程度上,也是开会,也只是开会。听当地干部,当地党委班子,主要负责人发言,念稿,象征性记一下,会上,象征性记一下,反正最后,都有文字版交到手上,总结提炼一下,形成一份报告,就算大功告成:
    “进一步深入彻底,肃清‘李万遗毒’,主要分为三个方面。组织遗毒,路线遗毒,以及思想遗毒,组织遗毒是基础,路线遗毒是关键,思想遗毒是根本。
    李金,万禺,长期盘踞我省,大搞山头主义,任人唯亲,顺我者昌。所到之处,形成了以其为中心,遍布我省各级各部门,盘根错节,庞大的政治团伙,严重破坏党的组织纪律,老虎倒了,还有苍蝇,今年烧不尽,明年吹又生…… ”
    副班长,通常用来形容,或者比喻,排名当中垫底的人。源自部队当中,一个班集合,或者行军,班长打头阵,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光盯着前面不行,最后还得有个负责压阵的,副班长收尾。
    官场正好相反,开会的时候,往往不是一把手,而是二把手,就拿今天来说吧,县委第一副书记、县长主持会议,头一个发言的,也是他,姓郭,郭县长。接下来,按照排名,专职副书记、纪委书记、常务副县长等等,最后,县委书记收尾,进行总结发言。
    区县一级干部,绝大部分,都是本省人,昆仑西部方言,有个特点,喜欢加虚字衬字,没有实际意义,尤其口语当中。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零七八碎儿比较多,我说、这个、是吧、咱们、你看、那谁,听着很亲切,也很俏皮。
    郭县长就是典型,工作组进驻,基本也混熟了,没完全照稿念,连说带讲,听起来却有些不大严肃。县委常委,工作组成员,一个夹一个,插花着坐,欧阳小卷在他左手,自然而然想起一个老段子:
    文革期间,一位曲艺名家,破四旧不让唱了,发配扫地。某天来了一伙人,扫帚放下,好事,上面布置任务,毛主席诗词,改编成各种曲艺形式,宣传队下基层,这是谱子,你先唱一遍,我们听听。
    擦擦手,接过谱子,建国初期扫盲班,认识字,词是熟词,调是老调,《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旧瓶装新酒。清清嗓子,张嘴就来,钟山,的那个风雨,他就起了苍黄,和郭县长,或者昆仑西部方言一样,这位曲艺名家的习惯,或者特点,也爱加零碎。
    百万,的那个雄师,他可怎么能够过大江。那什么,您受累,递我那扫帚,我还是扫地吧,再唱就不是扫地的事儿了……
    “为此,县委县政府,专门列出两份清单。一份负面清单,划下红线,让全县党员干部,清楚知道,什么事是不能,绝对不能做的,同时,列出正面清单,肃清‘李万遗毒’,不是因噎废食,坚决避免只要不出事,宁可不做事的错误倾向。
    清单只是指引,只是提纲。更重要的在于,要通过这个提纲,让大家意识到,真正从内心深处,意识到‘李万’的问题,不是某一个时期,某一项政策,而是长期,系统性地,存在的路线错误,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全面彻底的否定与歪曲。”
    囚徒悖论,大家都很熟悉,简单回顾一下。简单举例,两个同犯,一起被抓,关押在不同地方,分别审讯。
    两个选择,认罪,或者不认罪。总计三类,四种可能的结果:
    两人都不认罪,法庭会因证据不足,分别判处两人三年有期徒刑。两人都认罪,坦白从宽,但没有,不算有立功表现(具体到任何一人,因为另一人已经认罪,即使不认罪,罪名依旧成立),分别判处两人五年有期徒刑。一个认罪,另一个不认罪,认罪的那个,不仅坦白从宽,还有立功表现,判处一年有期徒刑,不认罪的那个,既不属于坦白从宽范畴,更没有立功表现,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欧阳也是前段时间,接到参加工作组任务,做了些功课。回顾李金、万禺两案时才发现,或者意识到,十二年前那一幕,分明就是个现实版,高级版的囚徒悖论。
    李金出事,虽然是七年前的事情,但结局,早在那之前五年,卡位战时,就已经注定,不甘心失败,导致最终一败涂地。至于万禺,两年前的万禺,只不过是李金倒台后,其背后势力,再次组织反扑,再次遭遇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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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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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46#
     楼主| 发表于 2020-8-13 09:37:53 | 只看该作者
    4.4 军号嘹亮

    军人军属,比如杨晓,关心,或者工作生活,与国防军事相关的,想必知道,人民解放军军营,原本是吹军号的。起床、吃饭、出操、升降旗、熄灯等等,都有不同的号音,作息以军号为尺度,号声嘹亮,军营独特的风景线。
    军号,起初都是由号兵,集结号那种,吹响的,号手至少,要配备到连一级,整天和首长,主要军事首长待在一起,不需要冲锋陷阵,风险不一,西方军事礼仪,禁止攻击号手,中国射人先射马。随着通讯技术的发展,军号的战术作用,不像原先那样明显,不可替代,军营中号声,也逐渐变成录音,再往后,慢慢取消。
    好像是去年,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想起什么了,中央军委,专门下达命令,要求军营当中,恢复吹号。倒也没什么,或者无所谓,军营文化的一部分,恢复就恢复,吹就吹吧。
    问题在于,人家军委的命令,效力仅限于军队内部,跟你地方上,有什么关系,可笑某些人,偏偏不这么想。年初的时候,昆仑省直机关工委,看样子,那位工委书记,可能是个军迷,向办公厅,递交了一份文件,建议省直机关,下属各宿舍院,国虽大,好战必亡,国虽安,忘战必危,也吹军号。
    不知谁同意的,反正杨晓没听说,事先没听说这件事,办公厅还就批了。每天两次,省直机关宿舍院,没有旗杆,不升降旗,暂时不升降旗,估计快了,不出操,更不会紧急集合,起床号,以及熄灯号。
    时间比军营,杨晓的母亲,以及爱人,都是军人,虽然没在军营生活过,多少知道一些,各晚差不多一小时。早上七点整,起床号,晚上十点整,熄灯号,没有,好像还没张罗着,培养号手的事儿,播放录音,上个月,也就是小陆,被吓着的那天,正式开始……
    九一八事变,七七事变,或者“九三”,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前面两个,倒比较好理解,后面一个,都胜利了,还拉什么拉?铭记历史,珍爱和平,全国各地,昆仑也不例外,尤其大中城市,县城乡村,给人家空袭,人家还没那个工夫呢,作为纪念活动的一部分,都会拉响防空警报,提醒大家,战争离我们,并不遥远。
    事先,就拿蓬莱来说,虽然每年,拉响防空警报的时间,象征性地,也不是全市,都能听见,部分地区而已,都差不多。市人防,人民防空办公室,仍会通过宣传部,宣传部和几大运营商,移动通讯运营商,有合作项目,以短信形式,外加广播电视,反复通知市民,演习,只是演习,避免造成恐慌,以及不必要的损失。
    相比而言,市直机关宿舍院,吹号,小修女,一脸兴奋地回到宿舍,老修女问怎么了,小修女骄傲地说,我摸到天堂的钥匙了,什么天堂的钥匙?别跟别人说啊,神甫刚才把我找去,说我表现好,脱了裤子,让我摸了摸,他下面那个,说是天堂的钥匙,大骗子,老修女气愤地说,他跟我说,那是天堂的号角,让我吹了几十年,吹号,军号的事情,却要草率得多。
    从提出,到决策,再到实施,前后不超过一周时间,所以杨晓这边,听都没听说,楼门口,各楼门口,贴了张告示。昨者州前捶大鼓,嗣皇继圣登夔皋,赦书一日传万里,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涤瑕荡垢清朝班,就算通知,就算都通知到了,决策的时候,没人知道,杨晓都不知道,别人就不用说了,实施的时候,还是没人知道……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小康路上,不让一人掉队,脱贫兜底,昆仑省直机关,都有自己对口,蹲点以及援助,省内尚未摘帽,贫困县、贫困乡、贫困村,视机关大小而定。具体到宣传部,处级以上干部,每人,原则上,每人都要下去,一个月为限,上个月,轮到小陆。
    回来的那天,正好就是宿舍院,省直机关各宿舍院,正式开始吹号,军号的那天,一无所知,赶巧小陆爱人,也一直在组里,剧组拍戏,起床号、熄灯号的事情,真真连个影儿都没听说。活该倒霉,按理说,只要在家,开始吹号,之前的几天,只要在家,别人可能不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因为其中一个,专门用来播放号声,号声录音的大喇叭,高分贝大喇叭,就装在小陆家,卧室窗户旁边。
    小别胜新婚,一个月没见了,吃完晚饭,草草吃完晚饭,正在床上,翻云覆雨,雨覆云翻,忙得不亦乐乎。正到关键的时刻,十点整,晚上十点整,距离床边,直线距离不足一米,熄灯号突然响了。
    别说他了,杨晓也是事后,听别人说起来,就连黄鹤,都给吓了一大跳,机关工委那边,还好留了一手,否则那样子,主任大概是悬了,没在,没敢在常委楼这边,安装高音喇叭。就这,还把黄鹤,传话的人,说是上厕所的时候,被吓到的,杨晓也没考证,存疑,更别说直线距离,不足一米的小陆,头一天,估计也是没经验,宁可错杀三千,声音调到最大,生怕大家听不见……
    小陆的事情,滕翔宇并不清楚,即使后来,也并不清楚,只知道调走,调到河海市委宣传部,当常务副部长去了,不是文联主席,文联主席太委屈了。究竟为什么,这种事,部里不可能不议论,滕翔宇不关心,跟自己没关系,无论因为什么。
    跟自己有关系的,小陆调走后,杨晓提名,由部务委员、新媒体处处长,也就是滕翔宇,接任或者兼任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职务。这也正是今天,组织部干部一处,两位同志来此的目的,和杨晓一道,代表组织,正式和滕翔宇谈话……
    惊喜,绝对的惊喜,滕翔宇完全没有想到,只知陆主任,得到消息时,只知陆主任病了,准备调走的事情,连他,准备调走的事情,都是头一次听说,更没想过自己,会接任办公室主任一职。
    新媒体处处长,办公室主任,名义上,都是正处级干部,或者岗位,平配的话,但就像先前,说过的那样,重要程度,却不可同日而语。正因如此,正处级干部,理论上,宣传部部管,自己就能定,用不着惊动省委组织部。却要由杨晓,和组织部专门,负责省直机关干部选派的一处,负责同志一道,找滕翔宇谈话,并于几天之后,正式宣布任命。
    看看身边,滕翔宇不知,不知以何种,不知该以何种表情,看着,偷眼看着,身边的杨晓。依旧面无表情,杨晓那边,依旧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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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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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楼主| 发表于 2020-8-12 09:33:01 | 只看该作者
    4.3 诗嫁给了远方

    一个小时,部务会议结束各项议程,顺利结束。像以往一样,滕翔宇基本,不是基本,会议全过程中,一言未发,该表决的时候,举个手,跟着举个手而已。
    收拾东西,刚要走,被杨晓叫住:“滕翔宇,你等一下。”
    站在那里,等杨晓和另外几位,借这个机会,或向她汇报什么事情,或有什么文件,需要她签字,都说完了:“部长,我。”
    “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杨晓左手拿着水杯,右手笔记本,走在前面。
    滕翔宇小步跟在身后,趁没人,走廊里没人的时候:“对不起,部长,我刚才,刚才忘了时间。”
    “什么时间?哦,那个,没事儿,你不是也在工作么,”杨晓面无表情。走得很快……
    没坐电梯,小会议室,召开部务会议的,小会议室在三层,杨晓,几位专职,在宣传部办公的副部长,外加秘书长。什么文化厅厅长、广电厅厅长、新闻办主任,由省委宣传部,正厅级副部长兼任的不算,办公室都在四层。
    副秘书长,专门,或者专职,保障杨晓工作的,宣传部副秘书长,已经等在门口,杨晓办公室门口。
    “来了?”杨晓看看他。
    “来了,等着您呢。”
    杨晓点点头:“你忙去吧,”推开门。
    走到滕翔宇身边,副秘书长有些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友好地笑笑。
    滕翔宇也笑笑,很茫然,甚至空洞地笑笑。跟着杨晓,走进办公室,两个人,一男一女,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见他们进来,一起站起来:“杨部长。”
    “坐坐,你们坐,”杨晓分别和二人握手:“等半天了吧,”将水杯和笔记本,放在办办公桌上。没有坐下,坐在办公桌后,自己的转椅上,而是将转椅拉过来,拉到沙发旁边,示意滕翔宇,自己找地方,找合适的地方坐下。
    “滕处长是吧?”
    “是是,我是滕翔宇,”也和二人,或者说,也握了握二人,伸过来的手。不知怎么称呼,好像有点儿眼熟,尤其那位女同志,不知怎么称呼。
    杨晓坐下,分别介绍:“这两位,是省委组织部的同志,”女的,看起来年龄,稍大一些,也是滕翔宇觉得眼熟,好像有点儿眼熟的那位。组织部干部一处,一位副处长,男的没介绍职务,只说也是一处的,某某同志,看样子普通干部。
    悬着的心,滕翔宇那颗,自从没头没脑,被杨晓叫到办公室,尤其是看到里面,坐着两位不认识,自己不认识的人时,一直悬着的心,听到“组织部”三个字,稍微放下了一些……
    昆仑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也就是杨晓的大秘,姓陆,小陆,年纪不大,一年多以前,从文化厅,现在叫文旅厅,诗嫁给了远方,文化旅游厅,厅长助理任上,调来宣传部。小陆是位作家,写小说,以及影视剧本,大才子,性格又好,人缘相当不错,爱人是昆仑电视台电视剧中心,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演员,和杨晓一样,住在省直机关宿舍院,当然不是常委楼。
    上个月的事儿,几天没见着人,一打听,小陆病了,没敢,确切说,没好意思告诉她。一直以来,相处得都挺不错,杨晓也很欣赏他,病了,什么病,住哪儿了,不忙的时候,过去看了看。
    精力充沛,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一副风风火火,阳光开朗模样的小陆,像是变了个人,毫不夸张地说,乍一看,杨晓几乎没认出来。躺在军区,蓬莱军区医院,原本在工委,省直机关工委医院,转来这边,病床上,眼圈发黑,双眼发直,面无表情,甚至乌黑的头发,都白了不少,活脱脱就是《红楼梦》里,那个正照风月镜的贾瑞贾天祥,吓了她一跳,怎么了这是?
    还不错,还认识杨晓,请她坐,顾左右而言它,没正面回答,原本想好些,再去向部长汇报的,正好您来了。河海市,昆仑省一个地级市,文联主席,马上就要退休了,他们的意思,想让我过去,谢谢您,一年以来的照顾,我这个样子,暂时也没法上班,等恢复了,就直接去河海那边,提前向您辞行了。
    为什么,杨晓皱眉,本想说,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还是其他什么人,告诉大姐,记得一年多以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陆既没叫杨晓部长,更没使用老板、老大,或者首长之类的称呼,张口就是大姐。敬个礼,杨大姐,我向您报到来了,叫得她心里暖暖的,比自己小二十岁,帅小伙叫自己大姐,亲切却不轻佻,搁谁都得暖暖的,大姐给你出气,给你主持公道,话到嘴边,没说。
    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市文联主席,虽然理论上,都是正处级,文联主席,熬一熬资历,加个人大政协副职,比如小陆,将要接替的那位,原河海市文联主席,上副局,也在情理之中。但稍懂政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一个主干道,一个社会团体,行市可比前者,宣传部办公室主任,差远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出调走?
    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究竟什么病,怎么突然之间,弄成这个样子,又为什么突然,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出离开宣传部,且出路并不好。小陆不说,绕来绕去,无论他,还是一旁,看样子,始终不离床边,原本亭亭玉立,相当惹眼的美人,眼睛也熬抠了,小陆爱人,红着脸,就是不说。
    告辞出来,找到主管医生,很明显,也吞吞吐吐,只说受了些惊吓,没有什么大碍,调理调理就好。不说就不说吧,杨晓觉得,还是别打听,别刨根问底的好,不定怎么回事呢,搞文艺,两口子都是搞文艺的,保不齐哪方面,出了什么差错,大姐给你出气,给你主持公道,还好刚才没说,要真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怎么出气,怎么主持公道?
    没想到,当天下午,准确说是傍晚,秘书将一位陌生人,军人,陆军文职肩章,带进杨晓,刚要下班的杨晓,办公室,您好杨部长,还记得我吧?杨晓愣了一下,认出是上午,几小时前,刚在军区医院见过的,小陆主管医生,记得记得,您怎么来了,赶紧让座。
    也没客气,或者绕弯子,上午在医院,不方便说话,陆主任那边,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按理说呢,医院有规定,尊重病人隐私,不该泄露病情的,但我觉得,还是让您知道的好。杨晓点点头,懵懵懂懂,同时,又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看起来,事情恐怕不小。
    似乎是看出,杨晓的心思,医生笑笑:您别紧张,陆主任没事,就是吓着了,再养几天,自然就会好的。
    那为什么……
    您大概,没注意我们那里,是什么科室吧?
    还真没注意,您是……
    我们那儿,是男科。陆主任最初,不是在机关医院么,那边没有男科,这才转到我们那里。
    病不忌医,反过来说,其实是一样的,医也不忌,也不必忌病,听医生,上午穿着白大褂,或者说军装,外面套着白大褂,跟一身戎装时,气质完全不同。听完医生的讲述,杨晓也忍不住笑了,闹了半天,小陆是在“那个”的时候,上个月,某天晚上,在省直机关宿舍院家中,和爱人“那个”的时候,被吓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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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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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1 09:37:59 | 只看该作者
    4.2 有耻且格

    就这样吧,滕翔宇直直腰,活动活动筋骨。先前当老师时还好,整天上讲台,脑力劳动为主,体力也得跟上,快攻结合弧圈,弧圈结合快攻。
    不是说么,三尺柜台虽小,几十年间,走过的距离能绕地球多少多少圈。讲台同理,如今不行了,长期伏案工作,颈椎,腰椎,坐骨神经,各种办公室病,全都找上门来。
    尤其颈椎,去年开始,滕翔宇发现自己右半边身体,主要是手臂,右手掌外缘,小指无名指,外加右臂,右前臂外侧,总处在麻木,至少半麻木状态。起初以为哪里压到了,或者抻着碰着了,长期如此,到医院一检查,颈椎的问题,神经压迫导致。
    发展到后来,咳嗽,尤其打喷嚏,手臂触电一般窜着麻。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医生让多活动,前后左右,广播体操头部运动,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拗得差不多了,伸伸懒腰,刚才提到过,宣传部新媒体处,有一个内部系统,显示当下,以及先前一段时间,昆仑省,或全国范围内,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搜索浏览热度,最高的新闻,或者关键词。
    随意翻看了一下。一则报道,引起滕翔宇的兴趣:
    大致意思是说,前几天,昆仑普降大到暴雨。去年冬天,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突袭北方数省,积雪最厚的地方,可达三四十厘米,交通瘫痪,工农业受灾严重。
    其余各省,新闻报道中使用的,都是暴雪,甚至雪灾的说法,唯独昆仑,左一个瑞雪,右一个琉璃世界。为此,黄鹤书记专门在常委会上,点名表扬宣传部,尤其滕翔宇,内部通报嘉奖一次……
    雨天路滑,一队,注意啊,不是一辆,一队运送生猪,直接点儿,活猪的卡车,在蓬莱外环路,发生大规模追尾。不算严重,事故本身不算严重,别说死亡危重,轻伤都没有,至少按照中国的标准,轻伤都没有,要命的是车上,几百头待宰生猪,趁乱大部逃跑。
    这下可热闹了,司机,警察,当然更多的,还是围观路人,满大街抓猪。不抓还好,见有人来抓,肥猪们一哄而散,跑得那叫一个快,力气又大,几个大小伙子,都弄不住一头,横冲直撞,倒撞伤了好几个。
    “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郤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遵命。”
    看着新闻配图,滕翔宇笑得花枝乱颤……
    区公安分局闻讯,出动大批警力,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收效甚微,甚至适得其反,逃跑的几百头猪,沿外环路展开,分布范围越来越大,且有向内城区,发展的趋势,照这么下去,五鼠闹东京,非得把蓬莱,折腾个天翻地覆不成。
    正在发愁的时候,分局政治部,一位年轻干事,出了个主意。听说蓬莱大学有个什么,动物学研究中心,前些天,电视上看到过,昆仑电视台科教频道,大到狮子老虎,小到阿猫阿狗,到他们手里,全都服服帖帖。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比马戏团,驯兽表演都厉害,马戏团那边,又打又骂,动不动皮鞭电棍,人家读书人,斯文得很,确认过眼神,摸摸脑袋拉拉手,再凶的猛兽,中邪一般听话。
    打电话给蓬莱大学,总机说我们没有动物学研究中心,你们要找的,是不是动物行为学,不是研究中心,研究所,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一级机构,与各学院平级。都到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就别纠缠动物学,还是动物行为学,研究所,还是研究中心了,爱几级几级,黑猫黄猫,猪跑了,赶紧火力支援。
    半个小时,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家到了,开着一辆货车,打开舱门,放出十几头猪。现场指挥,副区长皱着眉头,那几百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又弄来一帮?
    专家们笑笑,这一部分,报道当中,这一部分不排除,有记者编辑,七分史实三分虚构,演义发挥的成分,您就瞧好吧。十几头猪,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家带来的十几头猪,看样子,应该是训练有素,下车后并未乱跑,并未像先前那几百头一样乱跑,东闻闻西闻闻。
    大概心里有数了,看看专家,后者点点头,随即四下跑开。不是专家,四下跑开啊,汉语动词,没有人称变化,也就没有语意,或者逻辑一致,花开两朵容易混淆,猪心里有数,猪看看专家,专家点点头,猪四下跑开……
    敲门声响起。
    “进,”滕翔宇翘着二郎腿,乐不可支。
    “滕翔宇。”
    回头瞥了一眼,发现竟是宣传部长杨晓。滕翔宇这才想起开会的事,差点儿从转椅上一头栽下来。
    “开会了,”杨晓倒没显出任何不悦的神情。
    “马上,马上,”这事闹的,滕翔宇连连暗骂自己,这种会,让大家等他,这个最无足轻重的人。
    赶忙关掉电脑,转念一想似乎不妥,容易让人怀疑,自己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重新打开时,杨晓早已离开,把门给他留着……
    “近塞上之人有善数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中,十几头研究所,专家带来的猪,一次一次从不同方向跑回外环路。每一次,身后都带着或十几,或几十头,先前逃脱,怎么抓也抓不回来的猪,最终统计,只丢了不超过十头,百分之九十以上顺利归案。
    新闻最后,据本社本报本台本网了解,这十几头猪,是蓬莱大学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与昆仑省农牧集团,旗下肉制品公司,合作项目成果。专家介绍,动物,尤其与人类,密切接触的动物,进化速度,尤其思维进化速度,远超一般人想象。
    就以这家,肉制品公司为例,近年来,送往该公司,屠宰的生猪,变得越来越难缠,乱叫乱跑。屠宰过程不仅费时费力,痛苦中死去的生猪,分泌大量毒素,不利肉质及食品安全,更不用说动物权益,这一类高层次追求。
    有鉴于此,动物行为学研究所,专题立项。充分利用猪类,强烈的行为趋同性,培养若干“头猪”,有它们在,肉制品公司省时省力,待宰生猪,死得似乎也比先前安详。
    专家们表示,项目还在研究,以及进一步优化过程中。估计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头猪”们关键时刻,还有应急响应,处置公共突发事件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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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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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0 09:42:54 | 只看该作者
    4.1 神风攻击

    新媒体处,省委宣传部内部,行业分管性质处室,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社科基金规划办、新媒体处当中,成立最晚,无论排名还是地位,都叨陪末座。尽管如此,其重要程度,或者实际权力,不说数一数二,也是上升最快的一个。
    具体到滕翔宇,宣传部部务委员,刚才提到的五处一办,或者五处一室中,只有理论处、新闻出版处,两位处长与之平起平坐。同时兼任省网络安全与信息化委员会,原先的领导小组,排名第一的副秘书长,秘书长由网信办主任担任,人家可是正局级……
    这是政治地位,工作性质方面,昆仑省六千万网民,一千五百万各类网络媒体,包括自媒体,原则上,都归滕翔宇管。虽然不能这么比,但理论处、宣传教育处、新闻出版处、文艺处、社科基金规划办,听着挺唬人,真算下来,能有几个人、几条枪?
    三年以前,制定“十三五”规划时,昆仑省明确提出,建设“三级三层”,一百万网评员队伍,三级指省、市、县三级管理,三层指专业、半专业、业余三个层次。如今,大功基本已经告成,百万大军,每年林林总总,数十亿经费,直接在他麾下听候号令……
    “完全由我国自主研制,嫦娥四号月球探测器,由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发射升空后一个月,经轨道修正、近月制动、环月降轨控制等多个精确环节,成功在月球背面南极,艾特肯盆地冯·卡门撞击坑附近,预选着陆区着陆。释放玉兔二号巡视器,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实现月球背面特定区域软着陆,以及巡视探测的航天器。
    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第一时间发来庆祝嫦娥四号探月任务圆满成功贺电,向参加此次任务,全体科技工作者、干部职工、解放军指战员,致意热烈祝贺和亲切慰问。指出这是在以X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航天战线自力更生、自主创新,取得的又一重大成就,是我国由航天大国向航天强国埋进的又一重大标志,是中华民族为人类科技发展进步作出的又一重大贡献…… ”
    有人花钱吃喝,有人花钱点歌,有人花钱美容,有人花钱按摩,今儿我雇个好活儿,有人花钱,雇我陪人唠嗑。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工作性质使然,更多时候,滕翔宇就像现在这样,盯着电脑屏幕,紧握鼠标,一坐就是大半天。
    不同于普通终端,就连搜索排序,至少某些引擎,都可以花钱买,省网信办、宣传部新媒体处,有一个单独的系统,直接与几大通讯服务商合作。可以显示当前,或者过去某段时间内,昆仑全省互联网、移动互联网,搜索、浏览数量最大,比例最高的热点新闻、话题以及关键词。
    并不是左撇子的滕翔宇,早已练成一手,左手灵活使用鼠标的本领,为的是腾出右手,同时在笔记本上,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缩略语,进行着记录。不同于其它部门,新媒体处例会,每天中午召开,由他亲自布置,接下来二十四小时的重点工作:
    “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实现月球背面特定区域软着陆,以及巡视探测的航天器,”改为“由此使我国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登陆月球背面,以及巡视探测的国家,”想了想,进一步改为“由此使我国成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个登陆月球背面,并持续巡航监控的国家。”至于贺电,滕翔宇还不敢,或者说,还轮不到,暂时还轮不到他修改……
    科学,分为自然科学,以及社会科学,或者人们常说的文科理科,在中国,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或者文科理科,分属不同机构,事实上,平行互不交叉,两个系统管理。
    自然科学归谁管,归科协,各级科学技术协会管理,科学技术协会归谁管,归各级组织部管,昆仑省为例,科协党组书记,由省委组织部,一位排名较高的副部长兼任。社会科学归谁管,归社科联,各级社会科学联合会管理,社科联归谁管,归各级宣传部管,昆仑省为例,社科联名誉主席,直接由省委宣传部,部长兼任。
    先前在附中,师大附中教书时,滕翔宇已经隐约,注意到这个问题,学校本身,走的是组织系统,任命校一级主要负责人,市区领导下来视察,可具体到自己,所在的思政教研室,开会学习,却都是宣传口主导。正式步入仕途,专门详细研究了一番,党政事企机构设置,以及隶属关系的规则沿革,发现还真有点儿门道:
    建国初期,甚至可以追溯到建党,最起码,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初期,直至改革开放,最大的特点,党政不分,以党为主。一个省里面,有多少省长副省长,就有多少书记副书记,有多少厅局,就有多少工委,党什么什么工作委员会,一一对应,书记管省长,工委管厅局。
    进入新时期,政治体制改革,重要主线之一,党政分开,原则上,能归政府管的,该归政府管的,党委一概放手,最大程度避免政出多门,机构臃肿效率低下。于是乎,不少人担心,这么搞下去,会不会步苏东社会主义国家后尘,将党的领导虚无化,事实证明没有,也不会,因为两个权力,没有也绝对不能交出去,一是人事,二是意识形态,对应组织部,以及宣传部……
    “中国国家航天局、中国科学院、国际天文学联合会,联合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向全世界发布,嫦娥四号着陆区域,新的月球地理实体命名。日前,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正式批准,我国利用嫦娥二号、四号探月高分辨率影像数据,申报的嫦娥四号着陆点,以及附近五个月球地理实体命名:着陆点命名为天河基地,周围呈三角形排列,三个环形坑分别命名为织女、河鼓、天津,着陆点所在冯·卡门坑内,中央山峰命名为泰山。
    月球地理实体命名,能从一个侧面,反映一个国家在月球探测,及其科学研究上取得的成绩,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和科学技术发展水平。这是我国第三次,总计十二个地理实体命名,是对嫦娥四号开创人类先河伟大壮举的纪念,也是探月工程取得的又一原创性成果…… ”
    笔记本上,滕翔宇记录,本子不太听话,暂时放开左手鼠标:
    首先,删除叙述中,一切所谓“国际天文学联合会”,以及“申报”、“批准”等概念和词汇,全部改为“决定”,或者类似提法。其次,使用醒目配图,天河基地中心位置,用五星红旗,带有飘动感的五星红旗,予以明确标识,整个撞击坑范围,使用有别于整体灰色背景,以类似世界地图上,中国的粉红色进行覆盖,边缘处,使用类似国境,断续线明确勾画……
    看看表,九点一刻,十点整小会议室有个会,别忘了。宣传部部务会议,讨论下一年度,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十五位部务委员,滕翔宇是其中之一,外加五位列席。
    昆仑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理论上,有个委员会,相关事项委员会通过。事实上,资助项目这一类大事,相对于委员会,或者社科基金的大事,先要部党组,或者部务会议拍板决定。
    十五位部务委员,其中九位,同时身居党组成员,滕翔宇不在其中,部务委员当中,资历排名也都倒数。因此这一类会议,只要不涉及自己分管的领域,基本不发言,大会不发言,小会不发言,前列腺发炎,讨论结束跟着举个手,就算完事。
    尽管如此,周一的时候,资助项目,拟资助项目名单出来,交委员们酝酿,滕翔宇还是很认真地做了功课。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我就不发表意见了,不发表意见,不代表没有意见。
    总计四百五十项,实际中标四百四十九项,分为重大项目、一般项目、青年项目三类。总申请数四千五百一十九,涉及省内外,一百二十所大专院校、科研机构,整体中标利率约百分之十。
    重大项目,总计五十项,每项资助十五万元,十加五,先给十万,一期结题后,评估甲等者,再行拨付五万。一般项目二百项,每项资助五万元。青年项目,原也是二百,有一个初评入选,不久前,主申请人出了点儿事,失去申请资格,为它一个,重新招投标不值得,宁缺毋滥,一百九十九,每项资助五万元。
    去年年底,刚刚成为部务委员的滕翔宇,头一回参加社科基金项目评议,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又找来自然科学基金,相关资料进行对比。别说省级,很多校级,部属院校都不是,省部共建,甚至一般的省重点,校级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动不动上百上千万。
    没办法,现行体制下,社会科学这边,就是这么个状态。正因如此,总体偏文科的院校,在与偏理科的院校,横向比较时,总是很吃亏,别的且不说,科研设备总值,在研项目总经费,一个系就秒你,根本不在同数量级上。
    推而广之,不光中国,也不仅当代。二战时期,几个小岛对抗半个地球的日本,兵源始终是个大问题,即使如此,明治维新之后,历来重视教育的天皇,始终坚持,大学生不能上战场。
    后来实在不行了,没办法,被迫退了一步。学理科,尤其是工科的,依旧,即使当兵,也不需要上前线,至于文科大学生,那就对不起了,该神风攻击神风攻击,该切腹自杀切腹自杀……
    “外交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提问,据报道,中方发射嫦娥四号探测器前,美国航空航天局曾经提出,希望中方提供探测器着陆经纬度数据,以便其展开相关科学研究,得到积极回应与合作。但与此同时,美方曾经多次,对中国探月工程设置障碍,拒绝为中方专家,赴美交流发放签证,干扰两国正常科技交流。
    发言人回答,相关报道,我方也注意到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探月工程总设计师吴伟仁,今日在接受中国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谈到美方要求进行相关合作的事项。中方原本有权,不告诉美方有关信息,但中国作为有国际影响力的大国,要有大国的姿态、大国的气度,吴院士的表态,既体现了中国航天人和科技工作者的胸怀,也体现了中国,作为大国的自信和风范…… ”
    滕翔宇记录,所有“希望”,以及“要求”,全部改为“请求”。删除“着陆经纬度数据”,着陆经纬度有什么了不起的,月球背面又不是美国的防空识别区,我们登陆,还得先通报给他们,接受他们的查证,改为“相关监测、科研数据”。
    此外,不是还有外国媒体,质疑中国登月的真实性么,你以为我们,跟那个阿波罗一样,好莱坞摄影棚里插国旗呢?我不说话,我只发图,发美国欧洲,自己的探测器,拍摄的嫦娥四号,以及玉兔二号,抵达月背,抵达从未有任何国家,抵达或探索的月背,近距离图片,让他们自己打脸。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细阅一遍,只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乃至君仁臣贤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讨偷情之可比。
    因毫不干涉时事,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惜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
    古人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后面一句知道的人相对少些,男子无德便无才。今人所谓女人的相貌,决定了男人,是否有兴趣了解她的才华,而她的才华,则决定了先前的相貌,是否毫无意义。
    的确,滕翔宇常常在想,自然科学,一个项目动不动成百上千万,社会科学,给你个三万五万就算不错了。用不着眼红,花大钱办大事,成百上千万,因为人家干的事,需要成百上千万,三万五万,因为咱干的事,只值三万五万。
    但反过来,就像数字本身,一百,一后面两个零,一万,一后面四个零,一亿,一后面八个零,都是一和零。数字大小,取决于一后面,究竟有几个零,与一无关,但一的存在,决定了那些零,那些所有的零,是否只是个零。
    成百上千万,因为人家干的事,需要成百上千万,三万五万,因为咱干的事,只值三万五万。无论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科学的高度,取决于那成百上千万,但那成百上千万,是否有意义,至少在中国,是否被认为有意义,却取决于咱这三万五万。
    回到刚才的话题,改革开放,党政分开,没有也不会,步苏东国家的后尘,因为两个权力,没有也绝不可能交出去。一是人事,二是意识形态,对应组织部,主管自然科学的组织部,以及宣传部,主管社会科学的宣传部。
    为什么组织部,负责主管自然科学,很简单,因为咱不懂,管不了,至少滕翔宇,扪心自问,给他这个权力,他也管不了,管不了那成百上千万。管不了没关系,管不了事,没关系,咱可以管人,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三大法宝,什么是党的建设,就是管人,管住了人,也就管住了事,管住了那成百上千万。
    至于社会科学,或者意识形态,三万五万,这没问题,毛主席又教导我们说,思想政治工作,一切其它工作的生命线,想当初,咱就是靠这个起家的。进一步说,只要管住了这三万五万,决定那成百上千万,是否有意义,是否被认为有意义的三万五万,也就管住了咱不懂,管不了的那成百上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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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赏学习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20-8-1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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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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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9 09:33:51 | 只看该作者
    3.9 一个大胆看眼上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众所周知,破落秀才,读书人出身,早年间一心科甲,接连落第,最后想通了,考什么考,不是不录取爷么,爷还不考了。考上了,又能怎么着,还不是当别人,当皇上的奴才,为什么不自己当皇上,自己办科举,让别人来考,来当自己的奴才。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人才,是个清廷有眼无珠,错失的人才,待在天京,相对悠闲的几年中,洪秀全写了五百多首,所谓的天父诗,编成集子出版,供全国读书人榜样。
    其中最经典,流传最广的,“十该打”,类似于《甄嬛传》中,动不动要跪读,女戒女训之类:服事不虔诚一该打,硬颈不听教二该打,起眼看丈夫三该打,问王不虔诚四该打,躁气不纯静五该打,讲话极大声六该打,有唤不应声七该打,面情不喜欢八该打,眼左望右九该打,讲话不悠然十该打。
    也有正面的,怎么做,可以避免挨打,第二百三十七首,天父诗,不知是不是受圣经,拜上帝教,上帝二儿子,诗篇的影响,大都没有题目,只有编号:看主单准看到肩,最好道理看胸前,一个大胆看眼上,怠慢尔王怠慢天……
    长时间,盯着领导眼睛看,肯定不行,正确的做法,最起码,杨晓自己的体会,看颧骨,看对方颧骨以下,胸口以上。目光指向这个区域,下级对上级,无论性别,男看男,女看女,男看女,女看他,都是最保险,最安全的。
    既让领导觉得,你没有走神,没有不尊重他,在很认真地听,又不会太锐利,太针锋相对,产生挑战,甚至挑衅的错觉,或者误会。之所以,规定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区域,颧骨以下,胸口以上,注意啊,只能看中轴线,严格一些,鼻尖到胸椎中点,这条连线,一旦偏离中轴,必将弄巧成拙。
    盯着一个点看,还不如看眼睛,更会让领导不自在,这可都是杨晓,几十年官场历练,无数惨痛教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上下移动着,走两步,没病走两步,过一段时间,过那么一两分钟,稍微移动一下,不需要看清什么,视力不好的话,千万别眯眼睛,虚着就行。
    当然了,看着看着,就像现在,现在的杨晓,往往会顺着这条中轴线,也不拘中轴线,目光慢慢下移。黄鹤在沙发上,杨晓在折椅上,稍微偏左,从黄鹤的角度,稍微偏左,目光下移,自然而然落到,黄鹤的腿部膝部,左腿左膝上。
    不知是一直,有这个毛病,或者习惯,自己没注意到,还是坐久了,或者近来,有哪里不大舒服。杨晓发现,黄鹤的左腿,依旧,和自己的目光,没病走两步一样,每过那么一段时间,都会动一下,幅度不大,很突然,膝跳反射知道吧,跟那个差不多,膝盖部位牵引,左侧小腿,猛然间动一下,没膝跳那么剧烈,幅度那么大……
    杨晓的父母,都是山东人,虽然她自己,去过山东,但从未在那里,长时间,相对长时间生活过。前些年,一张上海人,心目中的中国地图,走红网络,反映了上海,全国公认,说地域自豪感最强也行,说地域歧视最严重也行,心目中各个省区市,特点以及地位:
    江苏浙江,祭祖的地方,广东广西,吃猫吃狗,东北,各种暴力犯罪,四川,火锅故乡,北京,沙尘暴,香港,购物天堂,新疆西藏云南内蒙,旅游胜地,或者未知异次元空间等等。昆仑,以及自己小时候,学习生活过的地方之外,杨晓还留心,看了一眼精神,自己的精神故乡,山东,评语为“女人很高”。
    不看不要紧,一下戳中她,刚才说过,从没在山东,哪怕相对长时间生活过,无所谓感情,甚至乡愁。和当年,反右的时候,罗隆基那句现在,是无产阶级的小知识分子,领导资产阶级的大知识分子,你说谁是,你骂谁是小知识分子,戳中毛泽东心中,最痛,最不能碰触的痛点一样。
    杨晓父亲,身高将近一米八,差一点,四舍五入,不是从一米七五,四舍五入啊,从七九,七九点五,母亲,刚才说过,军人,虽然技术兵种,战斗部队,不是坐办公室,或者文艺兵,一米七,还要猛一点。妈挫挫一个,爹秃秃一窝,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杨晓都应该错不了,却不知为什么,只有不到一米六……
    小时候,为了能长个儿,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到了,听父母说,他们小时候,蹿个儿蹿得最猛,那段时间,和差不多所有,高个儿一样,都会常常,做一种同样的梦。站在或者坐在阳台、楼梯上,突然脚下一滑、腿一软,失去平衡,从半空中掉下去,激灵一下,梦中惊醒。
    没事儿,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家大人摸摸头,这是长个儿呢,煞有介事,睡觉的时候,人体最放松,最容易长个儿。见过麦子,灌浆的时候,拔节吧,走在麦田里,安静的时候,都能听见咔嚓咔嚓,拔节的声音,道理是一样的,晚上吃咸了,做梦找水喝,佛洛依德称之为替代,或者方便的梦。
    的确,杨晓小的时候,几乎没做过这种梦,替代,或者方便的梦,杨晓不懂,那时候不懂,懂中国人,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我们创造困难,也要上,甚至偷偷一个人,跑到房顶上,那时候,杨晓家住的机关大院,是附近最高的楼,坐到楼边,双脚下垂,有一次差点儿,真从楼上掉下去。
    长大以后,才知道,长不长个儿,或者说,和长个儿,究竟有没有关系,包括拔节,所谓的拔节,究竟有没有道理,不清楚,但从阳台,梦中,从阳台或者楼梯,腿一蹬、脚一踢,同时惊醒,医学上,称之为神经,确切说,外周神经,外周神经不良反应,不是什么好事……
    “瓜傻傻有没有背景,有什么背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背景,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上了《人民日报》,《人民日报》将他,树为阶层固化,证伪阶层固化的反例,或者说,阶层流动的典型。”
    看过《封神榜》,或者《封神演义》的,都知道,姜太公辅佐武王伐纣,推翻殷商统治,功德圆满之后,师傅元始天尊,交给他最后一个任务,封神。小说戏曲中的说法,姜子牙大公无私,封了一圈,唯独没封自己。不是不想封,因为早已注定,自己尽享人间富贵,却在天上,没有位置。
    对于这个问题,民间传说,还有另一种解释,说姜太公,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淡泊名利。给自己留了一个,最好的位子,玉皇大帝,却因为一个意外,误打误撞,白白便宜了别人:
    封神台上,封神封到最后,唯独没提玉皇大帝,有明白人,看出姜子牙的小心思,明知故问,玉皇大帝谁来做啊?姜太公白了他一样,自然有人来做,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宣布,玉皇大帝正是自己,转过头来,发现宝座上,已经有人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名不见经传,莫名其妙的人。
    姜子牙大怒,举起打神鞭,抬手就要打,坐在宝座上那位,说慢着,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谁封你当玉帝的,谁封的,你封的啊,怎么着,这么快就要反悔?我封的,我什么时候封的,你自己说的,自然有人来做,我就是“有人”啊,一打听,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名不见经传,莫名其妙的人,叫张友仁……
    黄鹤的腿,这样有规律地,每过一段时间,动一下,动一下,连带着沙发套,先前不是说过么,老式沙发,布面棕垫,带弹簧那种。上面蒙着一副,说黄不黄,说咖啡不咖啡,说不清什么颜色的沙发套,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当然,反过来说就是,像是永远也用不脏。
    连带着沙发套的下摆位置,也跟着有规律地,每过一段时间,动一下,动一下,杨晓的注意力,随之不时,被吸引过去。旗袍,当然,是被改造过的旗袍,为什么说,最能体现东方,中国女性美,审美,甚至世界观,奥妙就在这里,要的,就是个欲拒还迎,若隐若现。
    如果按照下摆,相对于腿的位置,旗袍的暴露程度,甚至还不如长裙,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反之,如果按照开衩,侧面开衩,顶点,相对于腿的位置,旗袍的暴露程度,甚至超过短裙,超短裙,几乎什么都能看见。那么旗袍,究竟算是暴露,还是保守呢,看怎么说,既可以说暴露,暴露到极点,也可以说保守,保守到极点,暴露,同时保守,保守,同时暴露……
    这样动一下,动一下,黄鹤的腿,以及沙发套下摆,这样动一下,动一下,杨晓隐隐约约,发现沙发下面,或者说,注意到沙发下面,黄鹤左脚的位置,有个什么东西,看不大清楚。越看不清楚,越想看,越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是个什么东西,期待着黄鹤的腿,能够,赶紧动一下,再动一下,幅度大些,再大些,差一点,还差一点,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只鞋,应该是一只鞋。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沙发下面,放着一只,应该,肯定是一双,一双鞋,当中的一只,并不奇怪,十分正常。问题在于,那是一只女人的鞋,一只高跟鞋,杨晓不懂,尽管她也是女人,看样子,应该很高档,很讲究。
    和沙发套一样,颜色看不真着,或者说,沙发套看得真着,说不真着,很难用任何,已知或者常用的概念,加以定义和描述,这只鞋,女人的高跟鞋呢,是看不真着,真的是看不真着。什么是颜色,颜色本质上,就是光谱吸收,或者反射能力,红黄蓝三原色,吸收了黄色和蓝色,看上去就是红色,吸收了红色和蓝色,看上去就是黄色,以此类推……
    但形状,杨晓基本看清了,经过刚才,相当长一个历史时期,动一下,动一下,人类文明,科学技术的积累,基本看清了。没有鞋帮,几条简单的鞋面,鞋底也很窄,鞋跟却很高,很明显,那种年轻女人,常穿,常光着脚穿,考验脚型,很时髦,很能吸引眼球,男人眼球的那种高跟鞋。
    杨晓皱皱眉,抬起眼皮,快速瞟了黄鹤一样,又快速,瞟了黄鹤一眼,谁的鞋,黄鹤爱人,比他还大一岁,已经退休了,原先在某国有企业,负责组织工作,不可能穿这种鞋。女儿,黄鹤两口子,就一个女儿,杨晓见过,年龄倒是合适,相对于这只,或者这双鞋,年龄倒是合适,可那个女孩儿,典型的知识女性,很干练,甚至有些假小子,或者中性气质,也不像是会穿高跟鞋,这种高跟鞋的。
    情人,接下来,顺着这个思路,自然而然,谁都会想到,情人的,黄鹤有情人么,杨晓不知道。传闻不少,大部分,杨晓可以打保票,没有的事,别说情人,见没见过,认不认识,都是个问题,即使逻辑上说得通,看起来也不像,这方面,根据自己的经验,黄鹤不像是很活跃,很有兴趣,闲不住那种类似……
    “还是那句话,他出不出事,我不管,”反正照瓜傻傻这么折腾,出事只是迟早问题。剩下的一半,黄鹤没说:“但不能,绝不能在昆仑,在咱们的地面上出事。”
    杨晓点点头,想起先前,忘了是在某部小说,还是新闻报道中,读到过,换言之,是故事,究竟是故事,只是故事,还是真事,故事里的事,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其实故事,本来就是故事。艺术源于生活,更高于生活,或者高于生活,更源于生活,大致意思是说,某地连日暴雨,洪水泛滥,人民群众生命财产,损失严重。
    上级高度重视,划下红线,给每个地区,受灾地区,都划下红线,好像是每个乡,因灾死亡人数,不能超过十个。否则的话,主要领导就要承担责任,政治责任,甚至法律责任。
    受灾最严重的一个乡,书记乡长,整天坐立不安,因为他们那里,那个乡,连日来因灾,死亡人数已经达到九个,再有一个,后果自己想,没白天没黑夜,守在大堤上。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一天傍晚,突然接到报告,某村附近河面上,发现一具,新发现一具尸体,九加一,十个,够数了,乡长脸色惨白,我出去走走,走在大堤上,越想越害怕,得了,别留着让人家,零碎折磨了,一头跳进水中。
    书记在帐篷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电话又响了,无所谓,无所谓了,十个十一个,都一样,虱子多了不痒,拿起电话,脸色由悲转喜,原来先前那个,某村附近河面上,新发现的尸体,不是本乡人,经确认,并不是本乡人,换言之,是相邻乡镇,因灾死亡之后,被水冲到这边来的,不算本乡指标,还是九个。
    赶紧,赶紧告诉乡长,让他别担心了,乡长呢,出去走走,怎么还不回来,刚要吩咐人,出去找,干事哭丧着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闯进帐篷,乡长掉水里,被水冲走了。书记瘫坐在椅子上,险些一口气没过来,你这一跳不要紧,我可说不清楚了,九个加一个,一个都不能少,到头来,还是堤内损失堤外补……
    没错,瓜傻傻,证伪阶层固化论,《人民日报》点了名,点过名的,不能出事,最起码,不能在昆仑,在咱们昆仑的地面上出事。黄鹤的逻辑,不说无懈可击吧,似乎是那么回事,但问题在于,即使点了名,被《人民日报》点了名,就真不能动,不能出事么?
    杨晓的爱人,曾经无意当中,对她说起,其实自己,如果追本溯源的话,应该是维族,维吾尔族人。这倒第一次听说,看着也不像啊,再说他,杨晓爱人,老家湖南,世居,而且是农村,湖南也有维族么?
    不知道吧,湖南有维族,清朝的时候,部分和清廷合作,从军,或者从政的维吾尔族,主要是上层,迁居内地,各地都有,大部分已经汉化。湖南这一支,虽然杨晓爱人,户口本上写的,也是汉族,好歹还知道这段历史,翦伯赞,历史学家,听说过吧,也是我们这一支,当然已经很远了,这一支上的。
    1965年底,姚文元发表署名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事后,回过头来看,算是为文化大革命,为后来的文化大革命,打响了第一枪。翦伯赞看后,为当中的箭靶子,老朋友吴晗鸣不平,不说无中生有吧,最起码,是不是太上纲上线,太苛刻了些,这样下去,还有没有创作自由,谁还敢写历史剧?
    姚文元听说,从此恨上翦伯赞,半年后,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姚指使人,发表题为《打倒史学界的东霸天、西霸天》,将斗争矛头,直接指向翦伯赞。很快,以高干子女为主力,北师大女附中红卫兵,老红卫兵,率领一班造反派,抄了翦伯赞的家,本人遭到批斗殴打……
    至1968年,有感于越来越多,大知识分子被斗、被打事件,毛泽东觉得这样下去,似乎不好收场,八届十二中全会,讲话当中明确指出,对于这些人,资产阶级大知识分子,其实史学界,公认的马克思主义新史学五大家,郭范翦吕侯,要给予出路,点了翦伯赞的名字,比如翦伯赞,不能一棍子打死,不能往绝路上逼。
    原以为,有了毛泽东的话,他算是过关了,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之后,翦伯赞服毒自杀,衣兜当中,放着两张纸条,一张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什么问题,所以走了这条绝路”,一张写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历史学家,处处都是有典故的,金圣叹被杀的时候,手起刀落,耳朵里滚出两个纸团,打开一看,“好疼”。
    报给毛泽东,毛大怒,这不是打我的脸么,不是告诉你们,已经反复,告诉你们了么,要给出路,要给出路,翦伯赞是典型。又是谁,让他交代问题,交代什么问题,什么问题,比全会决议,虽然没上决议,特定年代中,毛的讲话,法律效力较之决议,只高不低,去查,查出来严惩不贷。
    事后证明,是当时的一号专案,刘少奇专案组,四人帮指使之下,不知得到了什么线索,也不知翦伯赞,和刘有什么关系,除了湖南老乡外,跑去从翦伯赞那里,挖刘少奇的材料。毛泽东听后,也不说话了,刘少奇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其它的一切,都要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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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8 09:36:57 | 只看该作者
    3.8 天然造豁

    论长相,至少在官员,或者领导干部范围内,现任昆仑省委书记黄鹤,算不上好看,也绝对算不上难看。杨晓不会看相,更不怎么相信相学,可一看就知道,黄鹤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出门道,外形确有奇特之处。
    黄鹤的头型,注意啊,是头型,不是脸型,呈枣核,或者鸡蛋型,具体说就是,额头部分的围度,一望而知,明显小于眼部,或者口唇部分。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反例,马云,头型宽阔,宽而短不说,上下一般粗,圆柱体,黄鹤不然,他是椭球,或者上下两个圆台体,叠加在一起。
    之所以说圆台,因为头顶的部位,并不像普通人那样,隆起,或者逐渐收窄成一个尖顶,而是一个平台,一个直径不大,很平的平台。换言之,一般人的头型,中部圆柱,顶部收窄,黄鹤正相反,中部向上,逐渐收窄,顶部一马平川。
    鸡蛋,或者鸭蛋鹅蛋,顶部或者底部,有一个空仓,学名叫气室,或者自然造豁,剥鸡蛋,都是先在这个部位,大头磕一下,连同里面那层膜揭开,再顺势向下剥。鸭蛋更明显,中国人吃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位揭开,保持蛋皮不破,一手托着,一手用筷子,从这个平台位置,向内挖着吃。
    两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黄鹤本人的时候,杨晓险些笑出来,怎么说呢,不是常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来到人间的天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有人脚先着地,有人脸先着地。鸡蛋或者鸭蛋,放在桌上,圆咕隆咚放不稳,大头或者气室的部分,桌上轻砸一下,顺势立住,黄鹤的头,上面一个平台,中部弧度明显,尖下巴,就像这个,砸在桌上的蛋……
    之所以对蛋,这么敏感,杨晓小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小心灵,曾经因为这个,受过伤害。美术,或者手工课,要画彩蛋,告诉大家回家,准备一个蛋壳,尽可能完整,记得明天带来。
    回去告诉大人,老师说让准备蛋壳,明天画彩蛋用。杨晓自己,长大以后,是地方干部,爱人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小时候,父母正相反,父亲是地方干部,普通基层干部,母亲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杨晓是父亲带大的。
    蛋壳是吧,没问题,第二天早上,父亲煮了一大锅鸡蛋,杨晓还没起,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按照先前提到,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分磕开,破口尽量小,用筷子将里面的蛋清蛋黄,小心翼翼挖出来。一大盘子碎的,自己吃,找了一个最满意,破口最小,又没有挖坏的,杨晓带去幼儿园。
    兴高采烈,满心以为自己带来的鸡蛋壳,最好的杨晓,刚到班上,就傻眼了,其他小朋友的蛋壳,只一个针孔大小的眼。再看自己这个,虽然已经是那一锅当中,最满意的一个,依旧指甲大小,底下一个豁口,傻乎乎张着嘴。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鸡蛋,都是生着的时候,扎一个孔,让蛋清蛋黄流出来,蛋壳完整,蛋液还不糟践。一天三顿,带着女儿吃食堂,充其量早上来不及,熬个粥热个包子之类,杨晓父亲哪懂这个?
    为此被小朋友,狠狠嘲笑了一顿,小朋友倒也罢了,老师,那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哪像现在,学前教育,比普通师范类,分数高多了,认定她没用心,甚至故意捣乱。反复解释无效,将杨晓那个,父亲花了一个小时,挑选出来的蛋壳,扔到地上踩碎:你笨蛋,难道你们全家,都笨蛋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杨晓看着他,以比平时大些,稍微大些的力量,眨了眨眼睛。
    “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上面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知是发现杨晓,总盯着自己头顶看,亦或下意识,黄鹤摸了摸那个平台:“你还记得上个月,《人民日报》上,关于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或者驳斥,阶层固化论的文章么?”
    事情缘起,一个什么活动,组织北京两所学校,学生参观故宫博物院,一所市区知名小学,一所远郊普通中学。讲到南宋,或者两宋之交,不知始建于明初,北京故宫和两宋,有什么关系,历史时,那所市区知名小学,一个小学生举手提问,提及南宋初年,金国在中原地区,扶植起的一个短暂政权,史称“伪楚”。
    讲解员大为惊讶,联想起刚才,那个远郊普通中学,为了赶回去吃,不吃也不退钱的午餐,不得不缩短参观时间。对比眼前这些知识眼界,远超不要说同龄,甚至成年人,自信大方,多大场面也不怯场,来自那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学生几乎全部来自社会精英,各界名流,总之非富即贵家庭小学生,感叹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特征,已经越来越明显。
    富人的孩子,依旧是富人,穷人的孩子,依旧是穷人。不能不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故宫的讲解员,不知怎么选拔,反正昆仑博物馆,都是名校相关专业,研究生志愿者,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不知,发表这番言论之后,下场如何。
    有关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话题,迅速发酵,引起各界强烈反响,以至于不久之后,虽然看的人不多,但谁都明白,媒体或者舆论,毫无争议的风向标,《人民日报》适时,甚至可以说是不得不,发表评论员文章,算是为此事,作出结论的同时,画上句号……
    以《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为题,很明显,题目本身,就是结论,文章指出,中国不是,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固化的国家。尽管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有所下降,但总体而言,相较大部分国家,以及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期,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还是非常强的。
    家庭条件,对一个人的成长,长大后成功与否,当然有影响,甚至不小的影响,但不是,决不是决定性的,上一辈富,下一辈未必富,上一辈穷,下一辈也未必穷。草根阶层,措辞,显然是深思熟虑的,没有使用底层,更不能提阶级的事儿,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普通出身,只要肯吃苦,有头脑,虽不能说一定致富发财,最起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没问题的。
    提了几个人,都是当代中国,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马云上大学时,四处打零工,为自己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就这,众所周知,外型原因,人家还不乐意要他,受尽冷脸和白眼。王卫,顺丰快递那个,最初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送外卖的,刘强东曾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卖电脑配件谋生,英雄不问出处,这才是当代中国社会,真实的生动写照。
    紧接着,提到了瓜傻傻,将他定性为最能证明,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的例子,出身于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地图上都找不到,常能听到的一句话,其实谁家,又能在地图上找到呢,北京倒是能在地图上找到,问题是北京城,都是你一个人的么,北上广深也好,老少边穷也罢,谁不是住在某省某市,某县某区,某镇某街道,某村某社区,地图上不妨找找看。
    没上过几天学,村里的小学,只到四年级,再想往上读,读完小学,更不用说初中高中,就得每天上下学,走几十里的山路,别说家里农活没人干,鞋都费不起。十岁外出打工,什么都做过,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没得吃,喝自来水,住候车室,北非流过血,犹他海滩负过伤,就差要饭了。
    从群众演员,背景观众做起,一步一步,成为大江南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知名主持人。按照某些人的逻辑,阶层固化,论家庭条件、受教育程度、社会资源,台湾那个陈水扁,不是整天挂在嘴上么,三等贫户出身,恐怕没有人,比瓜傻傻更差,但他却成功了,想想萨达姆,看看卡扎菲……
    昆仑省委宣传部,新闻处下面,有一个科,对外叫三科,新闻处三科,对内叫涉昆新闻科。所谓涉昆新闻,就是涉及到,中央也好,其它省市也好,甚至国外境外,媒体报道中,涉及到昆仑的新闻。
    涉昆新闻科,重要工作之一,编辑内参,省委宣传部旗下,大大小小,或定期或不定期,几十份内参,这是其中一份。有一个班子,每天不干别的,专门负责阅读或者观看,中央级媒体新闻报道,将其中,涉及到昆仑的内容,编辑整理出来,分为两个版本,比较重要的部分,一天一期,其余一周一期,遇到紧急情况,随时通报不受限制。
    能够读到这份内参,指前者,一天一期那种的,级别很高,省委常委,省政府党组成员,省人大常委会、省政协党组书记、副书记。一般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都不行,无所谓够不够格,都是公开报道,不是秘密,没有必要而已。
    每天中午,吃饭前送到杨晓这里,一周一期,相对次要的新闻,也是中午,每周五中午,杨晓过目,确认无误后,分送所有相关领导。别人看不看,看得仔细不仔细,仔细到什么程度,杨晓不知道,也管不着,反正她自己,每一期,都看得非常仔细。
    午饭前,送交自己过目时,看一遍,同为省委常委,正式版本,午饭后送过来时,再看一遍。瓜傻傻,或者说,《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提及瓜傻傻,应该是上个月中旬,不用问,肯定是周五中午,算不上什么重要新闻,更不用说紧急。
    之所以有印象,读到这篇文章,刚看标题时,杨晓皱皱眉,就像刚才说的,阶层固化,政治问题,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不知道昆仑,又惹上什么麻烦了?读了一遍,好像没发现了昆仑,有什么关系,回过头来,又更仔细地,读了一遍,哦,知道了,瓜傻傻,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哑然失笑,这也算和昆仑有关,这也算“涉昆新闻”?
    如今看来,杨晓倒觉得庆幸,庆幸三科上个月,将瓜傻傻的事情,事实上,整篇文章,摘抄进内参:“你的意思,他上面有人?”
    “我可没这么说,”黄鹤赶忙摇头:“什么上面有人,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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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长相,至少在官员,或者领导干部范围内,现任昆仑省委书记黄鹤,算不上好看,也绝对算不上难看。杨晓不会看相,更不怎么相信相学,可一看就知道,黄鹤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出门道,外形确有奇特之处。
    黄鹤的头型,注意啊,是头型,不是脸型,呈枣核,或者鸡蛋型,具体说就是,额头部分的围度,一望而知,明显小于眼部,或者口唇部分。这样说比较抽象,举个反例,马云,头型宽阔,宽而短不说,上下一般粗,圆柱体,黄鹤不然,他是椭球,或者上下两个圆台体,叠加在一起。
    之所以说圆台,因为头顶的部位,并不像普通人那样,隆起,或者逐渐收窄成一个尖顶,而是一个平台,一个直径不大,很平的平台。换言之,一般人的头型,中部圆柱,顶部收窄,黄鹤正相反,中部向上,逐渐收窄,顶部一马平川。
    鸡蛋,或者鸭蛋鹅蛋,顶部或者底部,有一个空仓,学名叫气室,或者自然造豁,剥鸡蛋,都是先在这个部位,大头磕一下,连同里面那层膜揭开,再顺势向下剥。鸭蛋更明显,中国人吃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位揭开,保持蛋皮不破,一手托着,一手用筷子,从这个平台位置,向内挖着吃。
    两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黄鹤本人的时候,杨晓险些笑出来,怎么说呢,不是常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来到人间的天使,只不过落地的时候,有人脚先着地,有人脸先着地。鸡蛋或者鸭蛋,放在桌上,圆咕隆咚放不稳,大头或者气室的部分,桌上轻砸一下,顺势立住,黄鹤的头,上面一个平台,中部弧度明显,尖下巴,就像这个,砸在桌上的蛋……
    之所以对蛋,这么敏感,杨晓小的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幼小心灵,曾经因为这个,受过伤害。美术,或者手工课,要画彩蛋,告诉大家回家,准备一个蛋壳,尽可能完整,记得明天带来。
    回去告诉大人,老师说让准备蛋壳,明天画彩蛋用。杨晓自己,长大以后,是地方干部,爱人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小时候,父母正相反,父亲是地方干部,普通基层干部,母亲是军官,天南海北调动,杨晓是父亲带大的。
    蛋壳是吧,没问题,第二天早上,父亲煮了一大锅鸡蛋,杨晓还没起,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按照先前提到,咸鸭蛋经典吃法,气室部分磕开,破口尽量小,用筷子将里面的蛋清蛋黄,小心翼翼挖出来。一大盘子碎的,自己吃,找了一个最满意,破口最小,又没有挖坏的,杨晓带去幼儿园。
    兴高采烈,满心以为自己带来的鸡蛋壳,最好的杨晓,刚到班上,就傻眼了,其他小朋友的蛋壳,只一个针孔大小的眼。再看自己这个,虽然已经是那一锅当中,最满意的一个,依旧指甲大小,底下一个豁口,傻乎乎张着嘴。
    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鸡蛋,都是生着的时候,扎一个孔,让蛋清蛋黄流出来,蛋壳完整,蛋液还不糟践。一天三顿,带着女儿吃食堂,充其量早上来不及,熬个粥热个包子之类,杨晓父亲哪懂这个?
    为此被小朋友,狠狠嘲笑了一顿,小朋友倒也罢了,老师,那时候的幼儿园老师,哪像现在,学前教育,比普通师范类,分数高多了,认定她没用心,甚至故意捣乱。反复解释无效,将杨晓那个,父亲花了一个小时,挑选出来的蛋壳,扔到地上踩碎:你笨蛋,难道你们全家,都笨蛋不成……
    “你是不是想说,是我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杨晓看着他,以比平时大些,稍微大些的力量,眨了眨眼睛。
    “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上面的意思。”
    “什么意思?”
    不知是发现杨晓,总盯着自己头顶看,亦或下意识,黄鹤摸了摸那个平台:“你还记得上个月,《人民日报》上,关于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或者驳斥,阶层固化论的文章么?”
    事情缘起,一个什么活动,组织北京两所学校,学生参观故宫博物院,一所市区知名小学,一所远郊普通中学。讲到南宋,或者两宋之交,不知始建于明初,北京故宫和两宋,有什么关系,历史时,那所市区知名小学,一个小学生举手提问,提及南宋初年,金国在中原地区,扶植起的一个短暂政权,史称“伪楚”。
    讲解员大为惊讶,联想起刚才,那个远郊普通中学,为了赶回去吃,不吃也不退钱的午餐,不得不缩短参观时间。对比眼前这些知识眼界,远超不要说同龄,甚至成年人,自信大方,多大场面也不怯场,来自那所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学生几乎全部来自社会精英,各界名流,总之非富即贵家庭小学生,感叹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特征,已经越来越明显。
    富人的孩子,依旧是富人,穷人的孩子,依旧是穷人。不能不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故宫的讲解员,不知怎么选拔,反正昆仑博物馆,都是名校相关专业,研究生志愿者,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不知,发表这番言论之后,下场如何。
    有关当代中国,社会阶层固化的话题,迅速发酵,引起各界强烈反响,以至于不久之后,虽然看的人不多,但谁都明白,媒体或者舆论,毫无争议的风向标,《人民日报》适时,甚至可以说是不得不,发表评论员文章,算是为此事,作出结论的同时,画上句号……
    以《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为题,很明显,题目本身,就是结论,文章指出,中国不是,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阶层固化的国家。尽管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有所下降,但总体而言,相较大部分国家,以及中国历史上,大部分时期,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还是非常强的。
    家庭条件,对一个人的成长,长大后成功与否,当然有影响,甚至不小的影响,但不是,决不是决定性的,上一辈富,下一辈未必富,上一辈穷,下一辈也未必穷。草根阶层,措辞,显然是深思熟虑的,没有使用底层,更不能提阶级的事儿,改变命运的机会很多,普通出身,只要肯吃苦,有头脑,虽不能说一定致富发财,最起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没问题的。
    提了几个人,都是当代中国,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马云上大学时,四处打零工,为自己赚取微薄的生活费,就这,众所周知,外型原因,人家还不乐意要他,受尽冷脸和白眼。王卫,顺丰快递那个,最初自己,也不过就是个送外卖的,刘强东曾在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卖电脑配件谋生,英雄不问出处,这才是当代中国社会,真实的生动写照。
    紧接着,提到了瓜傻傻,将他定性为最能证明,中国社会阶层流动性的例子,出身于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地图上都找不到,常能听到的一句话,其实谁家,又能在地图上找到呢,北京倒是能在地图上找到,问题是北京城,都是你一个人的么,北上广深也好,老少边穷也罢,谁不是住在某省某市,某县某区,某镇某街道,某村某社区,地图上不妨找找看。
    没上过几天学,村里的小学,只到四年级,再想往上读,读完小学,更不用说初中高中,就得每天上下学,走几十里的山路,别说家里农活没人干,鞋都费不起。十岁外出打工,什么都做过,最惨的时候,连续三天没得吃,喝自来水,住候车室,北非流过血,犹他海滩负过伤,就差要饭了。
    从群众演员,背景观众做起,一步一步,成为大江南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知名主持人。按照某些人的逻辑,阶层固化,论家庭条件、受教育程度、社会资源,台湾那个陈水扁,不是整天挂在嘴上么,三等贫户出身,恐怕没有人,比瓜傻傻更差,但他却成功了,想想萨达姆,看看卡扎菲……
    昆仑省委宣传部,新闻处下面,有一个科,对外叫三科,新闻处三科,对内叫涉昆新闻科。所谓涉昆新闻,就是涉及到,中央也好,其它省市也好,甚至国外境外,媒体报道中,涉及到昆仑的新闻。
    涉昆新闻科,重要工作之一,编辑内参,省委宣传部旗下,大大小小,或定期或不定期,几十份内参,这是其中一份。有一个班子,每天不干别的,专门负责阅读或者观看,中央级媒体新闻报道,将其中,涉及到昆仑的内容,编辑整理出来,分为两个版本,比较重要的部分,一天一期,其余一周一期,遇到紧急情况,随时通报不受限制。
    能够读到这份内参,指前者,一天一期那种的,级别很高,省委常委,省政府党组成员,省人大常委会、省政协党组书记、副书记。一般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都不行,无所谓够不够格,都是公开报道,不是秘密,没有必要而已。
    每天中午,吃饭前送到杨晓这里,一周一期,相对次要的新闻,也是中午,每周五中午,杨晓过目,确认无误后,分送所有相关领导。别人看不看,看得仔细不仔细,仔细到什么程度,杨晓不知道,也管不着,反正她自己,每一期,都看得非常仔细。
    午饭前,送交自己过目时,看一遍,同为省委常委,正式版本,午饭后送过来时,再看一遍。瓜傻傻,或者说,《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阶层固化论调不能成立》,提及瓜傻傻,应该是上个月中旬,不用问,肯定是周五中午,算不上什么重要新闻,更不用说紧急。
    之所以有印象,读到这篇文章,刚看标题时,杨晓皱皱眉,就像刚才说的,阶层固化,政治问题,很严重的政治问题,不知道昆仑,又惹上什么麻烦了?读了一遍,好像没发现了昆仑,有什么关系,回过头来,又更仔细地,读了一遍,哦,知道了,瓜傻傻,昆仑省西部大山深处,哑然失笑,这也算和昆仑有关,这也算“涉昆新闻”?
    如今看来,杨晓倒觉得庆幸,庆幸三科上个月,将瓜傻傻的事情,事实上,整篇文章,摘抄进内参:“你的意思,他上面有人?”
    “我可没这么说,”黄鹤赶忙摇头:“什么上面有人,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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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7 18:42:05 | 只看该作者
    3.7 北国风光

    “甭管参与没参与吧,”黄鹤决定结束,关于参与没参与,知道不知道的抽象讨论。当然,也就意味着没有,或者暂时不对,宣传部参与没参与,杨晓知道不知道,做出结论:“这样恐怕不行。”
    “你的意思是?”
    “瓜傻傻这个人,不能抹黑。最起码,不能在咱们这里,从咱们这里抹黑,”这一次,是咱们,是这里,咱们这里,的确,听起来缓和了很多。
    杨晓低下头,低下头的同时,抬起眼皮,迅速瞥了一眼黄鹤。
    刚好和黄鹤的目光,撞到一起。黄鹤笑起来:“你别这么看着我。”
    杨晓也笑了,假装摆弄,假装用脚摆弄着地上,说假装,并不十分确切,因为摆弄,摆弄本身,确实是真实的,摆弄着地上,实木地板边缘,一处明显的凸起。
    “我跟瓜傻傻,可没什么关系。”
    还是刚才的动作,刚才是低下头,现在是低着头,低着头的同时,抬起眼皮,迅速瞥了一眼黄鹤。只是这一次,同样,和黄鹤的目光,撞到一起,只是这一次,杨晓并没有躲闪。
    “真的,你刚才,不是说真的么,”黄鹤笑着:“我这也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真的。你那个真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这个真的,确实是真的,确实真的是真的…… ”
    与高尔基不同,瓜傻傻出身贫苦,却是真的,昆仑省九岭地区,最北边,也是最穷的一个县。大山深处,一个名叫十里冲的小山村。没错,就是前段时间,省委副书记刘泳,刚刚去过,坐镇地委指挥,拆除“毛圣庙”那个村。
    穷到什么程度,穷到建国初期,搞土改划成分,全村竟找不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主。赶上乡工作队负责人,是个极左分子,找不出,怎么可能找不出,找不出地主,岂不是说明党中央,毛主席的判断错了,找不出,恰恰说明阶级敌人隐藏得深。
    找来找去,算是找出了一个,瓜傻傻一个远房堂叔,拉出去给镇压了,五口人,三亩地,一头大牲口都没有。不知有没有人考证过,说不定全国最穷的剥削阶级,就是他了,之所以扣上地主帽子,加反革命衔,也不算彻底冤枉,很大程度上,自己作的。
    顺便说一句,所谓的远房堂叔,其实不是,并不是真正,一般意义上的堂叔,按照中国,大部分地区的叫法,应该是堂叔祖,或者堂叔公,再高上一辈才对。昆仑方言,直到今天,某些偏远地区依旧如此,将年龄大于自己,同族同姓远亲,统称为堂叔……
    宣传部长不好干,官场上无人不知,杨晓深有体会,两年多以前,刚刚升任昆仑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没几天,突然接到上级电话,稀里糊涂挨了一顿训。追本溯源,因为一部纪录片,《袁家沟传奇》,几年前拍的,杨晓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时值党代会召开,宣传工作以稳为主,昆仑卫视弄了一些旧节目,保险题材重播,没成想踩到雷上,中央一位高层首长,刚好看到并大为光火。
    袁家沟,陕西省清涧县,紧邻黄河的一个小山村,村子不大,几百户人家,名曰袁家沟,大部分姓白。千里之外的昆仑电视台,之所以会大老远,跑到陕西山沟里,拍这么一部纪录片,早已不得而知,但这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山村,倒确实有些传奇色彩。
    片子开头,先是一个当地,流传了不知几个世纪的传说,早年间,一位风水先生路过袁家沟,连连拍手叫好,声称这里,会出九位皇帝。当朝皇帝听说,大惊失色,他出九个皇帝,我往哪儿搁啊?下令在附近,修建了一座玉皇大帝庙,镇压袁家沟的帝王之气。
    王睿楼船下荆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皇帝是出不了了。风水先生修改了最初的预言,袁家村,或者说白家子孙,会出三斗三升,差不多四十斤,四十斤油菜籽,那么多的官。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袁家沟就出了一位一品大员,明成化年间,湖广巡抚白行顺,从此之后,历代人才辈出。远了不说,就说本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至今,原山东省委第一书记白如冰,原江西省委第一书记白栋才,原福建省委书记白治民,原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先后四位省委书记,竟然出自同一个村子。
    昆仑电视台,拍摄这部《袁家沟传奇》时,最后这一位,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刚刚退居二线。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成为刑法修订后,第一个适用终身监禁条款,牢底坐穿的高级领导干部。
    政坛上,流传很广的一个段子,白恩培还在台上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两件事,第一件,毛主席当年,住过我们家的窑洞。第二件,毛主席名作,毛诗冠冕,《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就是在我们家,院子里写的……
    想当年,瓜傻傻他们村,十里冲,也曾有队伍来过,只不过结果,带给村里人,主要指瓜傻傻那个堂叔,却是相反的。那是解放战争,初期的事情,游击队,人也不多,百十来人,转移过程中经过这里。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细想根本不合逻辑,见到扛枪的来,纷纷关门闭户,避之唯恐不及。还就是瓜傻傻那个堂叔,远近闻名的光棍,这里的光棍,不是指过了适婚年龄没结婚,类似于流氓,流氓可能过了,混混一类意思。
    主动将游击队,迎到自己家中,一间快塌了的土坯房,转移嘛,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天上坦克地下飞机,你又该如何,面对这无人的赛场?不可能长待,问了问路,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
    不到半天时间,国军追兵到了,大约一个团兵力,问是不是有一队共匪,刚从你们这儿过?村子虽小,而且穷,也有基层领导,民国时期,自然村一级,通常叫保长,日据改叫会长,治安会会长,光复后恢复为保长,村民依旧习惯叫会长,一五一十说了。
    找到堂叔时,正坐在院子里,门都没有,无所谓院子,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天杀的共匪啊,把老子抢了个干净,我跟你们拼了,你倒是拼去啊?到底是出来混,见过点儿世面的,说得挺像那么回事,自己外出打工,好容易挣下的家业,让共产共妻,难为他还知道共产共妻,共匪给抢了去啊……
    原本只是为了自保,以为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又从省里,这次厉害,直接从省里,来了几个人。会长,以及乡公所,乡董带着,开着车,进门二话不说,先举起照相机,镁光灯狼烟火炮,会长拉起堂叔,笑骂你狗日的交桃花运了,这几位是省里,《蓬莱日报》记者。
    民国时期的《蓬莱日报》,中央社,中央通讯社蓬莱分社主办,昆仑省内最大,也是唯一一份,全省发行地方性报纸。正因如此,相当长一段时间,中国共产党蓬莱市委机关报,使用的始终是“新民日报”,新三民主义,论联合政府,名称,直至上世纪80年代。
    几位《蓬莱日报》,旧《蓬莱日报》记者,说明来意,其中有一位,和几天前,来过的那位团长,认识,听说十里冲一位村民,外出做工,辛辛苦苦挣下一份家业,也就是你,被共匪给洗劫了。多么鲜活的题材,我们准备据此,组织一篇文章,既是对共匪泯灭人伦,滔天罪行的揭露,也是让全省同胞,避免上当的警钟。
    哦,这个啊,堂叔看看会长,会长一脸坏笑,小样儿,让你胡说八道,自己撒的谎,看你怎么圆。谁怕谁,堂叔光棍不假,却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光棍中的战斗机,一点儿不怯场,吐沫横飞,什么叫同声传译,一边编,一边说,说没误了编,编没误了说。
    要说那几位记者,也是挺逗的,明知道信口胡编,居然津津有味,从头听到尾,虽然笔记,很快就停了,直到乡董反复提醒,再不走可就出不去了,这才站起身来,一周内见报。原以为不给钱,怎么也得管顿饭,都没有,艺术家空着腹,说了大半晌,怎么意思,非得低血糖撂在这儿,讹上你们才算完是不是?
    又过了几年,新中国成立,土改划成分。十里冲翻了个遍,一个地主也找不到的时候,这件事,堂叔诬陷人民解放军游击队抢劫,上了《蓬莱日报》,被重新翻了出来。
    这还了得,先前提到过的,乡工作队负责人,找不出,恰恰说明阶级敌人隐藏得深,找不出,难不成党中央,毛主席的判断错了那位,大喜过望。地主,绝对的地主,他不地主谁地主,镇压,立刻镇压,公审,全乡公审,就地当场镇压。
    工作队里,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反革命没错,地主不合适吧?参加革命后,勉强算是扫了盲的负责人,说了一句非常有水平,也非常有哲理的话,地不地主,不看土地看思想,不看他有什么,看他干过什么。
    如今回过头看,不光有水平,有哲理,还非常有前瞻性,暗合了几十年之后,资本家入党,政治上先进与否,不能只看个人财富的多寡,而要看他的财富,是怎么得来,又是怎样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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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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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7 18:41:21 | 只看该作者
    3.6 敬词

    门没锁,或者没关,虚掩着。杨晓轻轻将门推到半开,同时敲了敲,仍旧站在门外,双脚仍旧站在门外:“黄书记。”
    “来来,进…… ”黄鹤正坐在厅里,沙发上看着报纸,七号楼的家具,也是统一配备的,用今天的话说,拎包入住。当然,如果换一个角度,也可以,也可以说是拎包走人:“坐,没耽误你的事儿吧?”
    “没事儿,接到你的电话时,刚进门,是不是打了好几个了?”
    “没有,”黄鹤放在报纸:“就打了一个。”
    “那还挺巧的,”杨晓四下看看:“你这儿,我好像还是头一次来,”七号楼的规矩,没事不串门,有事单位说,楼道门口见着,点个头,充其量寒暄几句,没有往家里让的习惯。没什么可看的,每户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事实上,一样,还有刚才说的家具。
    “喝水自己拿。”
    “不用,”杨晓摇摇头:“你刚才说,是瓜傻傻的事儿…… ”
    说起来,还是快十年以前,李金当昆仑省委书记的时候,定下的规矩。全省上下,都一样,省委带头,以身作则,同事之间,无论级别高低、年龄大小、资历深浅,彼此之间只称同志,官称也可以。
    比如说吧,省委书记黄鹤,上到常委,其他省委常委,下到一个普通科员,甚至试用期,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除非不认识,否则不要叫什么首长、什么领导,叫黄鹤同志、黄鹤书记,或者黄书记,如果是三个字的名字,比如滕翔宇,也可以用后两个字,翔宇同志,翔宇处长。
    为此,还专门下发了文件,实话实说,当时很多人,包括杨晓自己,不说不理解不赞成吧,多少觉得李金,有些小题大做。下个月领导,要陪首长下去视察,让兄弟们转告伙计们,告诉他妈的准备好,别又让狗日的搞砸了。
    官称之外,李金甚至还对日常交际中,使用的人称代词,作出了规定。具体说就是,班子成员,比如省委常委,各级各部门,现任班子成员之间,不再使用“您”这个代词,统一称“你”。
    第二人称敬词,杨晓没研究过,现代汉语的“您”,不知古汉语有没有,是不是和性别代词,“她”一样,也是舶来品,反正印欧语系主要语言中,第二人称,基本都有敬词,与非敬词的对立。
    印欧语系诸语言,敬词非敬词的使用,大都不是静止,一以贯之,而是随着时代,社会文化环境的变迁,有一个明显的发展,以及历史演进过程的。英语,很多人以为没有敬词,正相反,不是没有敬词,是没有非敬词,“you”就是敬词,古英语中的“thou”,是非敬词形式,现在已经不用了。
    这一过程,敬词取代非敬词,历史上,英语已经经历过的过程,现当代西班牙语,正在经历。拉丁美洲地区,敬词形式“usted”,“您”,近一两个世纪中,使用范围明显扩大,逐渐取代非敬词形式“tu”,“你”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十月革命胜利以后,列宁认为俄语当中,第二人称非敬词形式“tei(拉丁化拼写)”,“你”,带有藐视,甚至侮辱色彩,是帝俄时代阶级压迫,社会高度不平等,在语言上的体现,以及象征,专门制订法规,废除“tei”,改为敬词形式“bei”,“您”。
    如此看来,敬词取代非敬词,似乎大势所趋,事实并非如此,反例,非敬词取代敬词的情况,同样存在,而且正在发生。古法语,波旁时代经典法语中,使用频率很高的敬词形式“vous”,“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尤其大城市,年轻人当中,渐渐式微,大有要被非敬词形式“te”,“你”,全面取代的架势……
    和官称一样,废除人称代词“您”,班子成员之间,统一使用“你”,刚刚作出这个规定时,嘴上不说,大部分人心里,不说抵触吧,多少有些别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经推行,发现还真有道理,避免了很多麻烦和尴尬。
    级别低的,对级别高的,年龄小的,对年龄大的,资历浅的,对资历深的,使用敬词,似乎理所当然。可问题在于,就以这三个维度,级别、年龄、资历为例,很多时候,高低大小深浅,并不是统一的,级别高的干部,年龄不一定大,资历深的干部,级别不一定高,究竟该以哪个维度为主,并没有一个明确标准。
    这是静态,动态看,好比说吧,一位年轻的区委书记,后起之秀,当选市委常委,兼秘书长,排名最后一位,这时没问题,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称呼排在前面的老大哥们“您”,反之,老大哥们称呼他“你”。
    没过几年,行情变了,后起之秀再获晋升,转任副书记,常委当中,仅次于书记市长,其余大部分人,依旧原地踏步。类似情形,官场中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又该如何,是不是先前排在前面,年龄大于他,资历深于他的,也要反过来,以“您”相称,或者各叫各的,哥你找什么呢,爸爸帮你找。
    “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玩,她就自轻自贱了,她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她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她自惹轻贱,你是这个主意不是…… ”
    “听说,”黄鹤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好像最近,外面关于瓜傻傻,负面的东西不少,”并没有说明外面,指的是哪里,负面的东西,指的又是哪些。
    “是,”杨晓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好像,是这样的,语气上分作两段,语意上不好说,“好像”这个副词,只是承接上文,亦或作为“是”的限定成分。
    “你们宣传部,这件事上面,你们宣传部那边,参与了么?”
    你们,而不是咱们,那边,而不是这边,你们宣传部那边,和咱们宣传部这边,听起来完全是两回事。杨晓略略提高了一些警惕:“没有。”
    黄鹤看看她。
    “真的没有,”很认真地点点头。没有,和点点头,似乎有些矛盾,因此杨晓是先说完“没有”,再点点头:“至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黄鹤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只说一幅字,算不算书法不好说。钢笔,看样子是钢笔,不知是不是黄鹤自己写的,杨晓眼神不好,看了半天,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就连横体竖体,半天才分辨出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马克西姆·高尔基,据他自己说,家境非常贫寒。出生在伏尔加河畔,一个底层木匠家庭,四岁时父亲去世,和周恩来一样,只能跟随母亲,一起寄人篱下在同样十分贫苦,外祖父家中,受尽冷脸和歧视。
    十一岁时,高尔基离家出走,四处流浪,铺子里当作学徒,码头上当作搬运,学校里当过看门人,食品厂里当作小工。总而言之,一个苦难的底层劳动人民,应该吃过,可以吃过的苦,他都吃过,马克西姆·高尔基是笔名,原名阿列克塞·别什科夫,俄语中,马克西姆意为“最大的”,高尔基意为“痛苦”,马克西姆·高尔基,就是“最大的痛苦”。
    这一切,以上关于出身,以及早年经历的一切,都是高尔基自己说的,相关资料,物证人证,旁证佐证几乎没有。据苏联以外,苏联解体后,文学史家以及传记作家考证,高尔基的出身,其实一点都不贫寒,什么木匠,什么四岁丧父,根本无从谈起,不但不贫寒,而且很富贵,一个地地道道的资产阶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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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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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4 09:42:10 | 只看该作者
    3.5 井号键

    接到黄鹤书记电话的时候,杨晓才刚进家门,表就在门口,九点半。宣传部食堂,今天晚上做的几样菜,很不合自己口味,尽管她并不挑食,路上打电话,让小阿姨下了点儿面条。
    叫杨晓过去一趟,不知什么事,也不知着不着急。黄鹤的措辞,是有时间的话,赶紧过来一趟,听着倒也顺口,细想却很矛盾,既然赶紧,何必有没有时间,何必管有没有时间,既然问有没有时间,又何必告诉人家赶紧……
    多少年来的规矩,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杨晓不知道,也没考证过,或许从这两个院,建成那天起,就是这样吧。昆仑省委,所有现任常委,仅限现任,调走或者退休,马上走人,统一住在北院七号楼,三室一厅,每一套格局大小,都差不多。
    省委大院,南北两个门,南门是正门,北面还有一个小门,隔一条小马路,路北,省委机关宿舍院,与省委大院相对,宿舍院称北院,省委大院称南院。七号楼,北院最靠东的一个楼,看样子有年头了,始建于何时,同样,杨晓没有考证过,去年门坏了,修门的时候,磕掉一大块墙皮,挺厚,捡起开数了数,断面至少可以分为六层,换言之,十年左右一次的重新粉刷,最起码经历过五次。
    类似于门坏这种事,相当频繁,无论主体结构,还是上下水,线路管路,均十分老旧,整个北院的情况,几乎都是这样,今天停水,明天停电,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具体到七号楼,实话实说,除了房子大一些,层高很高冬暖夏凉外,真的没什么优点,外人肯定想象不到,高高在上的省委常委们,竟然住在这样的环境中。
    最让杨晓,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七号楼的电话线路,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没经历过,早年间那种人工接线的电话,总机分机。先打到总机,好一点的拨号,请拨分机号码,以井号键结束之类,差一点的出现一个女声,麻烦您给转一下几几几。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存在于昆仑省委,北院七号楼中,南院,也就是省委大院那边的情况,杨晓倒是知道。先前宣传部,也在院里办公,直到现在,依然为她这个部长,同时也是省委常委,保留一间办公室,很少用而已。
    电话分外线内线,先前是两部电话,黑色的内线,白色的外线,后来换成一部,同一部电话,拿起来,按零加井号键转外线,等那么一两秒钟,重新接通后正常拨号,手机座机市内省内国内外都可以。按星号键内线,依旧有接线员,二十四小时值班,给我接一下多少多少,四位,原先都在靠近电话的墙上,贴着内线号码簿,万禺当书记的时候,说是避免泄密,不让贴了……
    这不是关键,任何制度,不说存在即是合理吧,至少有合理,或者必要的一面,真正的关键,真正让杨晓感到,哭笑不得的关键,南院的电话,最起码现在,还能零加井号键,直拨外线,或者总机接内线。七号楼这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哪里合理,有什么必要,不能直拨外线,也不能接内线。
    座机只有一个功能,星号键呼叫总机,然后让总机,给接一个外线,所以正常情况下,大家都不用这部电话,能打手机尽量打手机。不能直拨外线,也不能接内线,先叫总机,让总机接外线,接通后正常拨号,听着好像没什么,但如果,是一部七号楼电话,拨打另一部七号楼电话,就会非常滑稽。
    比如刚才,黄鹤和杨晓两家,都在二层,七号楼总共四层,每层六户,空着一半,三层和四层,没电梯。事实上,只隔一道墙,毫不夸张地说,黄鹤在那边大点声,老楼隔音不好,隔着墙喊杨晓,说不定都能听见,当然那样的话,恐怕全楼就都听见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打座机。
    怎么打呢,不能直拨外线,也不是接内线,按照刚才说的,先零加井号键,让总机给接一个外线,接通后拨打七号楼,也就是所有现任常委,包括黄鹤,打电话的黄鹤家,共用的一个号码。回到总机,回到刚刚,零加井号键,接外线那个总机,给我接一个多少多少,杨晓家的分机号码……
    其实也没什么,系统论,有一个著名的“货运公司航线问题”。大致意思是说,就以中国为例,或者为背景,某航空货运公司,准备在全国,比如总计一百个城市,开展业务。
    如何设计航线,在这一百个城市,每两个城市之间,都规划一条航线么,不,系统论告诉我们,不应该这样做。正确的做法,是选择一个相对,位于地理中心,仍以中国为背景,华中地区,比如武汉,的城市作为中转站。
    设立这个城市,与另外九十九个城市之间的航线,其余城市,彼此之间不再单独设立航线。任意两个,中转站之外的城市,需要运送货物时,都要先将货物,从出发地运送到中转站,再由中转站,运送到目的地。
    乍听起来,似乎很不合理,局部看,的确很不合理,比如说吧,北京天津,相距仅仅一百公里,市中心,相距仅仅一百公里。由于之间没有航线,没有直达航线,从北京出发,先要将货物运送到,千里之外的武汉,再从武汉转过头来,运送到同样千里之外的天津,但若从整体看,这却是最佳,甚至唯一可行的选择。
    如果按照常规,或者惯性思维,一百个城市,每两个城市之间,都设立一条航线,又会出现什么局面?一百个城市,每两个城市之间,设立一条航线,总计一百乘以九十九除以二,四千九百五十条航线,具体到每个城市,九十九个机构,九十九套人马,无论公司规模多大,设立并维持这样一个系统,都是不可能的。
    反观中转站模式,整个公司,只需要九十九条航线,每个城市,只需要一条航线,一个机构,一套人马。局部看,确实不合理,非常不合理,整体看,却是唯一可行的选择,更进一步说,或许这才是合理这个概念,本来以及应有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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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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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3 10:07:25 | 只看该作者
    3.4 做翁瑞午难

    与叶皓正式交往后,不少认识柳一菲,却不十分了解底细的人,都以为她傍上了大款。叶皓却逢人便说,正相反,不是她傍我,是我傍她才对,我是王庚,她是陆小曼。
    陆小曼,很多人都把她当作交际花,大谬,陆不是交际花,是名媛,社交名媛。名媛交际花,听着差不多,天壤之别,交际花类似于今天的女明星,只要漂亮会来事,有知名度有人捧就行,名媛不然,天生丽质高贵典雅外,必须出身名门。
    陆小曼父亲陆定,老同盟会成员,主管南京政府财税,前后长达二十年,母亲来自著名的常州吴氏,祖上四世三公。王庚这边,地道的穷小子,和叶皓确实有些相似,清华期间考上庚款留学,普林斯顿大学毕业,转入西点军校,艾森豪威尔同学。国民政府最精锐的税警总团中将总团长,与陆小曼结合,不是陆高攀王,而是王高攀陆。
    换作别人,多半沾沾自得,“我就是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柳一菲却并不高兴,“你这该死的,胡说了,好好儿的,把这些淫词艳曲弄了来,说这些混账话,欺负我”,听后多次摇头,告诉叶皓不要口无遮拦,小心说嘴打嘴。
    陆小曼王庚,甭管谁傍谁,谁高攀谁。情变的事情先不说了,结局都不好,一个孤独一生,一个英年早逝,客死异乡……
    叶皓是今天下午,听柳一菲电话里说,脸上发烫,红疹又犯了。立刻告辞出来,推说香港那边有要紧,必须他亲自处理的事,通知商务机,改变行程直飞蓬莱。
    “跟你说多少遍了,没事的。我这毛病,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不用管它,过两天就好。”
    大学时代起,每过一段时间,柳一菲脸上,就会起一种红疹。去医院,中医西医都看过,西医说是神经性的,中医说是气血不畅,各自开了药,吃完也没见有大起色。
    “宋美龄脸上,也爱起红疹,”据说是抗战时期,寓居陪都重庆,气候潮湿水土不服造成的:“只不过,她抽烟,你不抽。”
    蒋介石自己不吸烟,也很反对别人,尤其身边人吸,偶然发现宋美龄,常常背着他抽烟,很生气,确切说是失望。细一打听,原来是为了病,过敏红疹,吃什么药都没用,唯独吸烟可以缓解。
    美人就是美人,就连这点小毛病,都和别人不同。
    柳一菲的红疹,色泽艳丽鲜活,且只在发际,或者嘴角,不显眼处起那么一枚两枚。“寿阳空理愁鸾,问谁调玉髓,暗补香瘢”,丝毫不损容颜之外,反倒多了一份俏皮……
    多年来的习惯,“赵公”忌辰前后,一批曾经的身边工作人员,都会去北京,旧居或择处小聚,顺便拜望亲属,看有什么能帮忙的。起初,有关方面还比较关注,甚至派人事前提醒、事中监督、事后汇报,见并没什么政治目的,也就乐得随他们去了。
    今年比较特别,恰逢那件事,三十周年纪念。不可能,也不敢,更没必要大张旗鼓,只是心照不宣……
    “做徐志摩易,做翁瑞午难,”叶皓望着夜空,透过天窗,打开的天窗,望着夜空,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柳一菲看看他,没说话。
    认识以后,两个人很快发现,尽管彼此之间差异很大,却有很多共同点。比如大学期间,都曾是徐志摩诗迷,否则也就不会,有所谓多愁多病身,倾国倾城貌之说了……
    翁瑞午,光绪帝师翁同龢同族兼徒孙,精通医术,京剧造诣亦甚高,经人介绍,为长期饱受哮喘折磨的陆小曼治病故,与徐、陆结识。照顾陆小曼起居外,艺术方面,二人也是知音,整日形影不离,坊间传说极多,骂翁瑞午,替徐志摩抱屈。
    却不知,徐志摩飞机失事后,为他去收尸的,是翁瑞午。对于惯于花钱大手大脚,物质要求极高的陆小曼,有求必应,变卖家产在所不惜的,是翁瑞午。同陆小曼一起,整理徐志摩遗作,四处奔走忙碌的,还是翁瑞午。
    直至临终之际,陆小曼托人,告诉徐家人。自己和翁瑞午,几十年之间,即使后来,光明正大住在一起,始终是干净的……
    “做胡X易,做赵X难。”
    说来也怪,照理,繁灯夺霁华,戏鼓侵明发,流光溢彩绚烂都市,笼罩下的夜空,应该一片模糊才对,此时却星汉灿烂,历历可数……
    回国以后,叶皓先在体改委,那时候叫体改办,国务院体制改革办公室,进而调往中央办公厅,十年间,前后在胡公、赵公,两位身边工作。
    “做胡X易,做赵X难”,这句话,叶皓不同场合,说过很多遍。既是对二公,也是对他自己,那个风云际会时代的总结。
    很多人至今认为,叶帅,是胡的后台,文革初年救过他,撂下那句无意当中,预言了胡最终结局的谶语,旧社会少待了几年,你斗不过他们的。86年叶帅去世,87年胡下台,连他自己都说,若是老帅还在,说一句话,或许不至于无法挽回。
    “不能算错,但不准确,”叶皓点燃一支烟:“某种意义上,胡公没有后台,他自己,就是自己的后台。”
    解放战争期间,三十岁出头的胡,身居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司令、政委一肩挑,政工工作的实际负责人。“八大”进入中央委员会,文革爆发前,已经官居大省省委书记。
    进入新时期,中生代干部当中,鹤立鸡群,没人能同胡竞争。只能用他,没有别的选择,也就是叶皓所说,不需要后台,自己就是自己的后台,用不着瞻前顾后,端着冲锋枪,往前冲就是了。
    “赵公却不是这样,”从初期的国务院体改办,到后来的中办,两个阶段,叶皓与赵公共事,或者说,直接在赵公手下,工作的时间,比胡更长。
    横向比较一下,一目了然。胡当野战军政治部主任时,赵只是个军分区政委,胡当省委书记时,赵只是个省委书记处书记,明显差着一大截。
    文革结束,同等年龄、资历的干部当中,赵当然也不错,但放眼全国,同他差不多的,还有不少。换言之,若想抓住机遇,必须有后台,上面必须有人。
    “正因如此,与胡公不同,虽然同为改革派,观点主张没什么区别,赵公必须向元老派靠拢,接受庇护,作出妥协,除此别无选择。而这,也就注定了他的悲剧,不仅结局,赵公的整个政治生涯,都是个悲剧。”
    胡是骁勇的,也是潇洒的,来也潇洒,去也潇洒。那么赵呢,赵是拧巴的,叶皓总结,拧巴,是他的底色,始终伴随着他,来也拧巴,去也拧巴。
    “87年那一次,两派总摊牌,别人都不管,老头子逼着赵公表态。他想说不,想保住胡公,但他不敢,说了违心的话,”一般人看来,胡下去,赵才是最大受益者:“老头子要动手,赵公第一时间打电话,让胡公去认个错,希望能有转圜的余地,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也是一样,毕竟是一把手,虽然只是名义上的,若真舍得一身剐,以当时的形势,天下事未可知。放手一搏,赵不敢,这违背他的性格;彻底妥协,好歹先保住自己,赵不想,这违背他的良心。
    “他走了第三条,最不理智的一条路,接受失败,算是对自己的性格,有了交代;与此同时,作出相反的表态,悬崖撒手,结束政治生命,算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了交代…… ”
    一直以来,叶皓很少同柳一菲,说起这些。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赵的倒台,标志着高层政治彻底转向,叶皓虽然算不上核心,并没受到清洗,却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信任有加。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贵上来后,中办内部,慢慢被边缘化,领导找他谈话,两个选择,要么到地方工作,要么先去读一段时间书。
    叶皓选择了后者,正好,有个不错的机会。
    一般人只知道,如今的领导干部,喜欢读书,或者说,喜欢学历,高学历,光拿个本科,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其实,他们同样喜欢教书,当然,没时间,条件也不允许,找所熟悉的高校,挂个名,通常是当导师,带研究生。
    90年代初,林清,算是比较早吃螃蟹的,搞技术出身,高级工程师,级别虽不算太高,当时虽不算太高,却属于最炙手可热的派系。经人介绍,先前也听说过他,叶皓投到林清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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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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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2 09:47:47 | 只看该作者
    3.3 白日梦

    蓬莱市西宁区单井路东口,东口路南,一座金碧辉煌,尤其夜晚,流光溢彩的都市中,很有些,即使流光溢彩的都市,和许多,国内许多大城市一样,蓬莱也有相关规定,商业建筑,夜晚是不能关灯的,依然金碧辉煌的院落。国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主营金融地产,国风集团总部,以及旗下,君悦酒店所在地……
    国风君悦酒店背后,有一座可供上百人,准确说,上百辆车,同时观影的露天电影院,露天汽车电影院。世纪初刚开业时,很是火过一阵子,酒店管理团队,专程赴欧美取经,至少昆仑省范围内,第一处类似设施。
    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新鲜劲一过,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汽车影院的观众,一天比一天少。要知道,那段时间,可是中国私家车市场的起飞阶段,产销量、保有量,年均百分之二十以上增长率。
    正是因为看到了,并且看中了这一点,进军大娱乐产业的国风集团,才决定从君悦酒店开始,敢为天下先,不料事与愿违,大胆想,允许试,不怕错,幸好只是试点,以点带面、全面铺开紧急叫停。
    说来也怪,与将汽车,尤其私家车,纯粹当作代步工具的西方人不同,中国人眼中,汽车的涵义,所能代表的内容,要复杂得多。又帅又有车,那是象棋啊,又有房又有钱,那是银行啊,又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那是奥特曼啊,又帅又有车又有房又有钱又有责任心又有正义感,那是在银行里下象棋的奥特曼啊,有房有车,成功人士标配,老外至今无法理解。
    但与此同时,格外看重汽车的中国人,对于很多在西方国家,作为汽车文化衍生品的生活,或者消费方式,却并不热衷,事实上,毫不感冒。汽车影院外,汽车餐厅,一般是快餐店亦然。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麦当劳在蓬莱试过。前后车道,开车沿餐厅绕一圈,前门点餐后门取餐,不提供堂食,同样以失败告终,欧美很成熟的模式,这里完全行不通……
    坐在驾驶位置上,国风集团董事长叶皓,手机响个不停,刚撂下一个电话,短信又跟着进来了:“我再回一个,”过去半个小时,差不多一直这样,满是歉意地,看看旁边的柳一菲。
    “没事,”柳一菲微笑,摇摇头,将副驾驶座椅靠背调低,半躺在上面,侧过身子望着叶皓……
    又坚持了几年,光赔不赚,最终只能放弃,汽车影院停止运营。停止运营,却并未荒芜,挺好的地段,废置可惜,一时没有想出更好的用场,暂时改作停车场。
    国风君悦,本市平均价格最高的酒店,接待商务旅行为主,入住客人大都不自行开车。理论上,停车场对外开放,知道的人却不多,于是乎,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寸土寸金的蓬莱市中心,却有这样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开阔地,常被空空荡荡,晾在那里。
    汽车影院还未停止运营的时候,柳一菲便是这里的常客,一有空,就过来看场电影。倒不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倒不是去普通影院,怕被别人认出来,她喜欢看电影,或者说,看电影那种白日梦的感觉,却不喜欢电影院当中,封闭压抑的氛围,露天汽车影院正好两不耽误。
    再后来,影院关门大吉,柳一菲定期来这里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工作累了,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夜晚开车过来,独自一人,就像现在这样。半躺半坐在车里,降下车窗,打开天窗,慢慢享受,或者体会摩天大楼环绕中,耀眼霓虹笼罩下,繁华都市难得的安宁。
    说独自一人,并不十分准确,柳一菲早就发现,露天电影院,或者停车场另一侧,常常停着另一辆车。原以为年轻情侣,你懂的,后来发现不是,好像和自己一样,车主一个人,静静待在车里,透过打开的车窗,不时飘过来一阵阵,似有似无的轻音乐。
    直到几年以后,或者几年以前,从那时算起,几年以后,从现在算起,几年以前,经一位中央大员,也是近年来,从昆仑走出的,最高级别领导干部,林清介绍认识,彼此逐渐了解,柳一菲才惊奇地发现,停车场另一侧车里,那个人正是叶皓。当然,从叶皓这边说,也是一样的,才惊奇地发现,停车场另一侧车里,那个人正是柳一菲……
    “好了,”叶皓狠狠心,彻底关掉电话:“不接了,谁打也不接了。”
    柳一菲还是那样,侧身望着他,还是那句话:“没事…… ”
    与柳一菲不同,与知识分子,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柳一菲不同,叶皓的老家,位于吉林长白山,延边州深处。恢复高考第一年,只有十六岁叶皓,与大批身怀利器,可以当他叔叔阿姨甚至大伯大婶的老三届同场,全州第一名考进清华大学,攻读机械制造。没等毕业,入选公派名额,前往英国留学,改修宏观经济专业。
    新中国与英国,关系比较特殊,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用香港,跟英国人做了个交易,没有挑明,大家心知肚明的交易。香港问题搁置,按照咱们这边的说法,维持现状长期利用,换取英国放弃国民党,二战印缅战场有过血盟交情的国民党,转而承认新中国。
    可惜没过多久,朝鲜战争爆发,中英兵戎相见,建交遥遥无期,换言之,很长一段时期内,英国承认中共政权,互设外事机构,却始终没有正式建交。也正因如此,改革开放初期,中美关系尚未完全落听的阶段,大陆官方第一次大规模向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派遣公费留学生,首选并非美国,而是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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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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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 09:49:00 | 只看该作者
    3.2 这孙子干什么的

    “作为农业民族,中国传统哲学,世界观部分,归结起来,就是所谓的‘天’,‘天道’。按照现代话语体系,自然规律,或者人格化,神的意志…… ”
    文明办研究室,调研员欧阳小卷,近年来,还有一重身份,特约评论员,昆仑电视台特约评论员。今天录制的,电视台最新策划,系列专题节目《自信中国》,其中第三部分,《中国制度》,总共五集,当中的第一集,《中国特色制度的文化历史背景》。
    “孔孟,尤其孟子,将看似虚无缥缈的天道,具体化为人心。”
    天,天在哪里,看不见,摸不着,你可以这样说,我也可以这样说,你说你能代表天,我说我能代表天,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怎么办,需要有一种客观,相对客观的标准,那就是人心,天人交感,百姓的心,最能代表天。
    “谁能代表百姓,代表多数人,谁能获得百姓,获得多数人的信任、爱戴,谁就能代表天,谁就符合天道。”
    学术界常见的观点,西方古代伦理学,是神本主义,无论宗教还是非宗教,中国古代伦理学,以儒家为代表的中国古代伦理学,是人本主义。虽然主张天命,但本质上,是人本主义,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来的……
    接下来,是一段小片,简单介绍儒家天命思想,资料和解说词,都由欧阳小卷提供,节目组负责制作。柳一菲,欧阳大学同学,昆仑电视台当家花旦,配音,演播室看不到,合成播出带时剪辑到一起。
    “政治制度层面,也是一样,什么才是理想的、完美的政治制度,符合天道的制度,才是理想的、完美的制度。”
    三代夏商周以前,按照今天的标准,原始社会,最高权力,传说实行禅让制度。孟子弟子万章,以此向老师发问:尧以天下与舜,有诸?
    “孟子说不是,尧虽然贵为天子,却没有权力,把天下交给任何人。‘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舜的天下,又是谁给的呢?‘曰,天与之’,是天给的…… ”
    十几年前,还在蓬莱大学教书的欧阳小卷,第一次来电视台录节目,灯一开,机器一转,顿时天旋地转,险些没当场晕过去。向来伶牙俐齿的她,镜头前,话筒前,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止是欧阳,央视名嘴崔永元,事后多次回忆,《实话实说》第一期,从没当过主持人的他,头天晚上一宿没睡,想着怎么控制局面,调动现场情绪。正式录像,通道一出来,先跟每一位观众击掌握手,登台刚准备说开场白,那时还没人认识他,只听身后一个男的,典型北京人,低声问旁边那位,“这孙子干什么的”,脑袋嗡地一下,背好的词全忘了……
    时光境迁,常来常往的欧阳小卷,早已习惯了演播室的环境和氛围,但面对头顶强光,四五个机位切换,还是有些不自在。
    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剥得精光,扔在解剖台上,任人翻过来调过去的标本,一根汗毛,一处毛孔,一丝一毫,全都毫发毕现,一点无法隐瞒,一点无法造假。
    “‘天与之者,谆谆然命之乎?’孟子说不是,‘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以矣。’”
    具体说,还是要看人心。
    “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河之南。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
    舜想把天下,让给尧的儿子,百姓不同意,人心不同意。人心,就是天意……
    柳一菲选择成为主持人,并且成为一位成功的主持人,坦白讲,有些出乎欧阳小卷的意料。不是相貌,柳一菲的模样,欧阳一贯是服气,不仅承认,而且服气,心悦诚服的,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上大学时,宿舍里换衣服,澡堂子洗澡,连自己都不免多看几眼。
    一般人眼中,主持人,不仅主持人,所有吃开口饭的,最最起码,口才要好,能说、会说之外,还要爱说,业内人士所谓,有诉说的愿望。柳一菲却不然,语言表达能力没得挑,出口成章,要条理有条理,要辞藻有辞藻,文章写得也漂亮,但一直以来,她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不是不会说,天生不爱说。
    镜头前也是这样,不似如今很多主持人,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刷存在感,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也说,懂的情况下说,不懂的情况下,没有条件,我们创造条件,装懂也要说。更多时候,柳一菲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不时点点头,不时眨眨眼。
    没想到,观众还就吃这一套。倒真有点儿“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的意思,欧阳小卷想……
    “‘人有言,’万章接着问,‘至于舜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有诸?’”
    显然,这是个尖锐的问题,你不是说,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能将天下交给任何人,只有天才可以,天选择了舜。那么到了禹,接班人变成了启,禹的儿子启,而不是益,像舜辅佐尧、禹辅佐舜一样,辅佐禹多年,并由他推荐给天的益,又该做何解释?
    “‘孟子曰,否,不然也。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尧禅让于舜,舜禅让于禹,是天意,禹传启家天下,同样是天意…… ”
    早前,刚刚受聘昆仑电视台特约评论员时,每逢电视上讲话,欧阳始终很谨慎,不仅是紧张,公共媒体,随着电波传将出去,不知多少万双眼睛看着,多少万只耳朵听着,加倍小心。
    私下里敢谈的,会议上未必敢讲,会议上敢讲的,文章中未必敢写,文章中敢写的,电视上未必敢说。很多时候,甚至理直气壮,所谓久经考验,颠扑不破,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一旦面对镜头话筒,欧阳还是心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过程,似乎被颠倒了过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许是习惯成自然,许是大众传媒,真的具有某种魔力?
    如今的欧阳小卷,电视上敢说的,文章中未必敢写,文章中敢写的,会议上未必敢讲,会议上敢讲的,私下里未必敢谈。很多时候,明显存在问题,甚至偏差,甚至错误,甚至荒谬的话,只要面对镜头话筒,她都能理直气壮……
    昔者舜荐禹于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丧毕,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之民从之,若尧崩之后,不从尧之子而从舜也。禹荐益于天,七年,禹崩,三年之丧毕,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
    “所以,孟子引用孔子的话,总结说,‘唐虞禅让,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禅让制,是天意,也是人心,家天下,同样是天意,同样是人心…… ”
    欧阳记得,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件事,大意是说张某人,出身书香门第,民国初年留学美国。因为读过胡适博士毕业,所写之英文先秦逻辑学论文,选择攻读逻辑学,认为中国人思维过于随意,需要用逻辑来“理一理”,人称“逻辑救国论者”。
    学成回国,那时候不同现在,留学生非常稀罕,听说他出洋归来,名流乡绅大排筵席,为之接风洗尘。席间,某老学究坐在张某身边,问足下在西洋,学的是哪一科啊?
    还不错,知道人家那里分科,张某赶忙回答,晚辈学的是逻辑。逻辑,外来语,老学究显然是没听说过,又不愿意露怯,秀才认字认半边,望文生义。罗辑?对对对,罗辑很重要,继周八代争战罢,无人收拾理则那,古代文献浩如烟海,很多都散失了,着实可惜,足下若能将其“收罗纂辑”一番,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张某一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碍着老前辈的面子,又不好劈头盖脸,只轻描淡写说,晚辈没讲清楚,逻辑的逻,带个走之旁。老学究赶忙赔笑,老朽糊涂了,糊涂了,对对对,逻辑,逻辑嘛。
    捋捋胡子,点点头,逻辑很重要,如今这世道,乱啊,需要实学,足下学成西洋诸国“巡逻侦缉”之法,想来一定大有作为,不知是否已到巡捕房供职?老夫在那边,倒是还有几个朋友。
    从此以后,张某再不说自己,学的是逻辑学……
    的确,中国传统文化,欧阳小卷常常觉得,确实严重缺乏逻辑性。就拿孟子来说,历来以善辩著称,著作传记,满篇都是如何如何,将其它学派,辩得体无完肤,张口结舌。
    若以现代科学标准,却几乎没有一处,经得起,能经得起最基本的推敲。就拿“唐虞禅让,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来说,表面看起来,似乎头头是道,明显存在逻辑漏洞。
    孟子的立论起点,天意人心,天意人心归谁,谁的统治具有合法性。天下诸侯朝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止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所以相比起尧之子,舜的统治,具有合法性。
    以此类推,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所以相比起益,启的统治,具有合法性。是这样没错,至少,按照孟子的逻辑,是这样没错,但这仅仅说明,启的统治,启本人的统治,具有合法性,万章问的,并不是启本人,而是“禹传启,家天下”,权力更迭制度的转变,根本转变,从传贤到传子,不是启本人,而是这种新的制度,是否具有合法性。
    孟子自己,似乎也隐约意识到了,论述中的上述破绽。补充说“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荐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继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废,必若桀纣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依旧似是而非。
    退一步讲,朝觐讼狱者不之益而之启,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理由是“吾君之子也”,选择的不仅是启本人,而是一种新的制度,同样存在逻辑漏洞。即使是作为天意代表的人心,有没有权力为千秋万代,毕其功于一役地选择制度规则,以至于再优秀的“匹夫”,没有“天子荐之”,照样“不有天下”,再糟糕的“继世”,只要不到“若桀纣者”的程度,照样不会“天之所废”,本身就十分可疑……
    昨晚在家,为今天的节目,最终定稿时,欧阳一早发现了这个问题。想了几种,不同的解决方案,换汤不换药,都不满意,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直到正式录制之前,一边忙着换衣服化妆,心里还有些打鼓。导播倒数,镜头上指示机位的红灯一亮,和以往一样,一切顾虑彷徨,全都被战无不胜的正义之师、真理之师,赶到众所周知自古以来神圣不可分割爪哇国:
    “所以说,中国需要X同志,人民信赖X同志,历史选择了X同志,X同志党中央X、全党X的地位,具有无可辩驳的历史依据、文化依据、法理依据、制度依据。有X同志这样的英明领袖,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党之大幸、国之大幸、民族之大幸、人民之大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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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楼主| 发表于 2020-7-31 09:45:0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耿于天 于 2020-7-31 09:49 编辑

    3.1 新欢 张爱玲不是说过么,忘记一个人,在她看来,永远只需要两样东西,一是新欢,二是时间。这一次,德国宝驰集团,所谓的辱华事件,也不例外,之所以这么快,就会被人,被公众忘记,宣传部新媒体处的操作,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可能更重要的原因,舆论很快有了新的,更为他们所津津乐道的关注热点。
    主角,一个是瓜傻傻,没错,就是瓜傻傻自己。另一个,一位已经,早已过气的女明星……
    过气女星这个说法,可能不大准确,用在这位女主角,事件女主角身上,可能不大准确,无论过气,还是女星。火,确实是火过,十几年前,出道不久,刚满二十岁时,在一部红遍大江南北,叫好又叫座,市场成功,艺术成就也不低,直到现在,仍被不时重播的电视剧中,饰演一位出镜率很高的重要角色。
    有些人,是戏不红,人很红,就不举例了,名气很大,天天上头条,但若真让粉丝之外的人,说出演过什么,绝大部分说不出来。过气女星的情况,正好相反,戏很红,人却不红,电视剧热播,一时之间,走在大街上,这张脸没人不认识,但若问叫什么,说得上来的没几个,就知道这不是那个,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电视剧,里面的谁谁谁么。
    这也罢了,好歹戏红了,有骨头不愁长肉,名气可以日后慢慢积累。问题在于,从那以后,从当年那部让她,甭管戏还是人,一炮走红的热播电视剧以后,十几年来,大银幕小荧屏,大大小小,几十部没少演,却没一部像样,拿得出手的……
    娱乐圈,女明星,相当部分高开低走,二十岁出头,甚至十几岁出名,红透半边天的大有人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被淡忘,一天不如一天。男明星相反,出名很晚,一路跑龙套,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保不齐低开高走,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说不准哪天就火了,一火还就一发不可收拾。
    受众偏好,肯定是一方面,女星,是演给男人,更大程度上,是演给男人看的,这里的演,做广义理解,不一定指作品中,狭义的表演,亦或人家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部大戏。反之,男星,更大程度上,是演给女人看的,口味不同,喜欢大叔的女人,肯定比喜欢阿姨的男人多。
    与此同时,心态,恐怕也在当中,起了很大作用,远了不说,这位过气女星的经历,就很说明问题。十几年前,随着电视剧走红,从此片约不断,刚刚出道,年纪又小,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正因如此次,我们在这里,只称呼其为过气女星,不使用真名,或者时下常见的,某姓女星的说法。
    片酬待遇之外,挑剧本、挑角色近乎苛刻,女二号免谈,小制作面谈,谁不想演女一号,谁不想演大制作,问题是大制作,女一号凭什么找你?她想演的,人家不找她,人家找她的,她不想演,好不容易找着个冤大头,拍出来别说效果,往往还没上映就黄了,一来二去,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沦为友情客串专业户……
    换作别人,可能也就认了,过气女星不甘心,一心想着红。去年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圈内,以善于炒作,手段简单粗暴,甚至下三滥,却非常实用著称的经纪人,一拍即合。
    想红,其实很简单,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不红,不要紧,找一个红的,无论什么办法,黑猫黄猫,想办法靠上去,你也就跟着红了。牛顿不是说过么,为什么我能比别人看得更远,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头,这个巨人,就是瓜傻傻。
    说风流也可以,说好色也没错,娱乐圈内,瓜傻傻是出了名的,身边的女人,长期的、半长期的、临时的,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至今没有结婚,属于那种不愿意为了一个歪脖树,放弃整座森林的典型。靠上他,真有心并不难,过气女星很快得手。
    一切都在那位经纪人,预料以及掌控当中,两人正在车里,忙得不亦乐乎,一大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其实早就埋伏在附近,娱乐记者蜂拥而至,对着车内,两具白花花的肉体,一顿乱拍,甚至还有直播,不要走开,广告之后更加精彩……
    瓜傻傻与某过气女星,偷情被抓现行,迅速取代宝驰辱华事件,霸屏各大互联网媒体头条。蜂目而豺声,忍人也,瓜傻傻这小子,眼窝深邃,声音清甜,没想到却是个狠角色。
    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知道中了人家的圈套,不急不恼,没像过气女星那样,装作慌张,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一个嘴巴上去:婊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愣是在众目睽睽、镁光灯、数十个镜头之下,不顾女星喊叫,揪着头发把事情,狠狠把事情做完,不紧不慢穿好衣服,开门将其踢出车外,鸣笛,大摇大摆开车绝尘而去……
    难怪瓜傻傻自信,事件曝光之后,起初,舆论几乎一边倒,倒向他这一边,粉丝,尤其女粉丝们,痛心归痛心,大敌当前,民族矛盾已经取代阶级矛盾,阶级矛盾真不值钱,在中国人心目中,真不值钱,活该被剥削,成为主要矛盾。迅速组织起来,为瓜傻傻辩护,偷情怎么了,再说男未婚、女未嫁,也不叫偷情,个人生活范畴,隐私懂不懂?
    当然,无论站在什么立场,过气女星,肯定成为口诛笔伐的焦点,无所谓,还是刚才说的,一切都在那位经纪人,预料以及掌控当中。我们要的,是出名,只是出名,不在乎出什么名,关键在于出名,出大名,越大越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芳只能百世,遗臭却可万年,甭管好事坏事,恶名美名,恶名就恶名,先出名再说,出名之后慢慢洗。恶名变美名,至少在中国,当今中国,比没名变有名可要容易,容易多了。
    孔子不说说么,圣人必世,然后仁,即使让圣人来治国,也不是一开始,就行仁政,先大刀阔斧,先雷厉风行,先乱世重典,三十年,一世之后,再说仁政的事。毛主席教导我们,不要怕乱,要大乱,乱透,核战争,核战争就核战争,死几十亿人,死几十亿人就死几十亿人,一次世界大战,有了个苏联,两次世界大战,有了五大洲,几十个社会主义国家,再打几次,就离共产主义不远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讨论的继续。还回到最初,张爱玲的那句话,的确,时间是个好东西,时间是什么,是世间万物的次序,以及次序的尺度,世界是多维的,不仅需要空间这个纵轴,更需要时间这个横轴。
    真理问题大讨论,瓜傻傻的行为,算不算偷情,偷情,无论算不算偷情,是不是有理,以及深入。事情开始发生变化,具体说,开始慢慢向着,不利于瓜傻傻,越来越不利于瓜傻傻的方向变化。
    他人即是地狱,用不着什么外星文明,什么宇宙学,因为人类社会本身,尤其中国,当今中国,其实就是一个黑暗森林,现实版的黑暗森林。甚至比那个关于宇宙,关于外星文明的黑暗森林,更加恐怖,更加复杂,一个隐于野,小隐于野,一个隐于市,大隐于市。
    暴露目标,成为关注焦点,很多时候,是件好事,信息时代,眼球经济,没有新闻的领导,不叫领导,没有绯闻的名人,算不得名人,比如瓜傻傻。但与此同时,暴露目标,成为关注焦点,有的时候,或者另外一些时候,却可能是灾难性的,还比如瓜傻傻……
    新中国成立之初,建国以来第一次离婚潮,档案部门有据可查,相当部分,进城干部,抛弃乡下糟糠之妻,另娶小布尔乔亚。不是不想管,实在管不了,法不责众,这么干的实在太多了,只能制定标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闹出乱子就行。
    细分下来,进城以后离婚的革命干部,或者革命军人,大都有点级别,彻底的大头兵,通常不会离婚,因为先前根本就没结婚。与此同时,级别太高的,高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副国级以上,抛妻弃子,离婚另娶的,也很少。
    究其原因,首先一点,很明显,政治影响,其次,这些高级别领导干部的配偶,革命队伍中的原配偶,通常也是老革命。此外,甚至更重要的,级别高到一定程度,离不离婚,名义上离不离婚,也就不那么重要了,纯粹声色享受,别说小布尔乔亚,就是大布尔乔亚,那还不要多少有多少。
    瓜傻傻的情况,与之颇有几分类似,至今未婚,男未婚女未嫁,算不算偷情,即使算偷情,该不该受到谴责,都是个问题,没错,是这么个道理。但问题在于,随着偷情事件,姑且称之为偷情事件曝光,私生活被置于镁光灯下的瓜傻傻,曾经发生,正在发生的情事,姑且称之为情事,被一件件扒了出来。
    先前提到,瓜傻傻风流,或者好色,圈内尽人皆知,注意,是圈内,久居鲍肆不闻其臭的娱乐圈,见怪不怪,豁牙子吃肥肉,谁也懒得说谁,至于公众视野中,形象还是很健康的。这下可好,不扒不要紧,一扒吓一跳,和瓜傻傻有关系,有过关系、有着关系的女人,形形色色,数量十分可观之外,情节曲折离奇,甚至耸人听闻,光私生子,疑似私生子就遍布几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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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0-7-19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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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32#
     楼主| 发表于 2020-7-30 09:47:33 | 只看该作者
    2.6 黄泥冈上做得好事

    与杨晓同时,准确说是前后脚,一起被叫到北京的,“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省委宣传部,昆仑电视台,《痴人说梦》节目组,一路顺藤摸瓜下去。还有春来集团,“黄泥冈上做得好事”,董事长赵国,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倒是没挨说,代表有关部门通知他,或者说,通知春来集团两项决定,首先,购买存量股份,变更春来宝驰公司股权结构,七十五二十五,务必于一个月内,协议签署交割完成,届时中央领导,将亲自出席相关仪式。其次,原则同意春来集团,华南地区设厂的请求,五年内投产,年产百万辆中档乘用车级别……
    国产几大汽车厂商,甭管合资,还是自主品牌,虽然理论上,所谓实际控制,最终控制人,都是全民,或者国有,实际操作中,都有自己的地盘。春来为例,借用特朗普的话说,雇美国人、买美国货,毕竟地处昆仑,本乡本土,受照顾是自然而然的,长期以来,周边几省综合市场占有率,其它品牌很难与之竞争。
    反过来也一样,早在多年以前,南下战略,便已写入春来的发展规划。华东华南,两大购买力最强,与此同时,春来旗下各品牌份额,又都少得可怜的市场,觊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办法,那边没有产能,整车输出,别说重重关卡,明里暗里的障碍,光分销渠道一项,等到了那里,层层加码,价格已经毫无优势可言。设厂谈判,打打停停,始终谈不下来,条件过于苛刻,寇可往,我亦可往,地方保护主义,许你搞这一套,就许人家照方抓药。
    全国一盘棋,手心手背都是肉,中央也得一碗水端平,这下好了,华南地区设厂计划获批,五年投产,百万辆中档乘用车。用不着什么精算、什么模型,再说账,春来早就算过无数遍,只此一项,宝驰增加持股比例的损失,便可加倍拿回来,更不用说长期效益……
    “多少钱?
    三十。
    没零的,一百。
    行,我找你,七十。
    唉,等会儿等会儿,我这儿有零的。三十是吧,把那一百给我吧,给,三十。
    三十正好…… ”
    表面看,整件事情下来,好像谁也没有损失。甚至可以说,所有人,所有事件的参与者,都是获利者,都或多或少,或早或晚,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最初想要得到东西。
    春来这边,多少年梦寐以求,扩张版图,成功南下华南市场,宝驰这边,挨了顿骂不假,没白挨,如愿增加持股比例。瓜傻傻,《痴人说梦》节目组,或者电视台,口碑收视率名利双收,外加爱国网友,出气解恨,自我实现之外,金票大大的……
    “钱算得不对啊、
    能对么?
    你看啊,刚才你们先给了我一百块钱,又给了我三十块钱,一共给了我一百三十块钱,对不对?
    那个……
    那么之前,我给了你们七十块钱,就等于我收了六十块钱,对不对?
    六十……
    这个盒饭,一共三十块钱,所以,我还得退给你们三十块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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