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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长篇小说《猪图腾》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4 15:09
标题: 长篇小说《猪图腾》连载
先介绍一下作者
耿于天,男,北京人,1982年出生,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硕士,北京市顺义区作家协会理事,代表作(按时间顺序):长篇小说《所谓80后》(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年版)、《卤煮研究生院》(经济日报出版社2011年版)、《猪图腾》、《股浪语》(群众出版社2014年版)、《千分之二》、《耍猴》等,另有同名广播剧《卤煮研究生院》(哈尔滨人民广播电台2012年录制)、《股浪语》等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4 15:10
《猪图腾》是一部文化批判主题的小说,旨在揭示‘猪文化’对中国人心理的深刻影响,华夏民族可能是世界上与猪关系最为密切的民族,千百年来,在人们驯养猪的过程中,猪其实也在‘驯养’人,野猪变成家猪,变得越发像人,而不知不觉中,人也变得越来越像猪,《猪图腾》涉及政界、商界、军界的方方面面,其中既有煊赫一时的大人物,又有‘蝇营狗苟’的小人物,有被洗脑的‘爱国者’,也有擅长思考的批判者,他们的命运究竟该如何交织、错落,看过后答案自然会揭晓[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6-10-14 15:23
期待您的作品,欢迎入驻小说版,问好!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6
鹿城飞侠 发表于 2016-10-14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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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侠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6
一、和谐

平津市九洲养猪场门口的茶桌上,棋局已经接近尾盘,下棋的是两个瘸子,执红的是个永久性瘸子,执黑的是个临时性瘸子。
永久性瘸子大概是个高手,他斜倚在躺椅上,并不看棋盘,下的是‘盲棋’,只由双方报出招数,全凭记忆行棋布子。
残局呈现出‘封豕长蛇’的态势,出自著名的古谱集《烂柯神机》,红方只剩下一枚车,黑方则阵型完整,众志成城。
‘车五进二。’
‘马8进7。’
‘确定要走马8进7么?’永久性瘸子啜着茶。
‘确… 确定吧。’
‘帅四平五。’
‘炮6进3。’
‘车五退一,死了。’
输棋的临时性瘸子名叫端木衡,今年29岁,党龄13年。
端木衡出生在一个有着浓厚政治传统的家庭,父亲是政府官员,现任平津市齐化区副区长,母亲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搞核物理的,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不大讲究防护,利用职务之便,受到了些许辐射污染,从不到三十岁就开始脱发,至今都戴着假头套。端木衡也多多少少地遗传了点儿‘转基因’,自幼眉毛、头发便有些稀疏,胡子就更不要奢望了。
虽然毛发方面不大给力,但端木衡从小就是个积极要求进步的好孩子,小学一年级入队,二年级担任副中队长,三年级晋升为中队长,四年级大队委员,五年级副大队长,六年级成为大队长并兼任平津市少先队联合会副主席。初一入团、班团支部书记,初二破格提拔为校团总支副书记,初三起任市中学生团委执行委员。高一那年,正赶上市委组织部在高中生中试点培养低龄党员,他顺理成章地成为其中的天字第一号,先是作为预备党员,高二时转正……
现在,刚满29岁的端木衡已经是平津市‘构建和谐社会办公室’(简称‘和谐办’)综合处常务副处长,绝对是同龄人中的翘楚。
在中国的官场上,多数情况下,说的、写的都是套话:会议永远是隆重的,闭幕永远是胜利的;讲话永远是重要的,鼓掌永远是热烈的;班子永远是团结的,看望永远是亲切的;会谈永远是坦诚的,交涉永远是严正的;干涉永远是粗暴的,遗憾永远是深表的;形势永远是大好的,行动永远是果断的;贯彻永远是彻底的,措施永远是得力的;抢救永远是及时的,损失永远是惨重的;团结永远是紧密的,拥护永远是一致的;道路永远是曲折的,前途永远是光明的……
但有时也会出现‘神来之笔’:比如失业不叫失业,叫‘下岗’;贫困不叫贫困,叫‘欠发达’;穷人不叫穷人,叫‘待富’; 妓女不叫妓女,叫‘性工作者’;衰退不叫衰退,叫‘负增长’;告状不叫告状,叫‘上访’;示威不叫示威,叫‘群体性事件’……
‘和谐办’这个名字起得便极妙,当初设置这个机构时,为了找个贴切的称谓,着实费过一番心思。最开始想叫‘处理突发事件办公室(简称‘处突办’)’,也有人提出该叫‘维护社会稳定办公室(简称‘维稳办’)’,但这两个名字多少都有点儿狰狞,反复权衡之下,最后选择了‘和谐办’这个称谓。
‘和谐办’的工作很繁杂,总有忙不完的业务,这不,端木衡他们最近又接了个‘大活儿’。
平津市北部农业主产区连年干旱,粮食作物、经济作物均大幅减产,今年尤其严重,很多地方甚至几乎绝收,农户损失惨重。这事儿原本跟‘和谐办’没任何关系,但随着旱情的加剧,坊间的各种传说也开始流行了起来,主题思想很明确,矛头直指平津市执政当局,官吏无能,惹恼上苍,降灾示警。
这种观念在中国由来以久,《尚书·洪范》中曾提到‘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旸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意思是说君主的施政态度会影响气候之变迁,孔子作《春秋》,全面继承了这种观点:‘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到了西汉中叶,汉武帝任用以董仲舒为首的儒生,力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国策,‘天人感应’的思想也就随着儒学的推广而深入人心。
流言只是流言,任何国家、任何时代都会有,但怎么去面对它,就体现出人的智慧了。
1942年8月的一个雨天,陕甘宁边区延长县县长刘 云在征粮过程中被突如其来的雷电击中身亡,消息传来,有老百姓‘口出狂言’说‘雷公咋不劈死毛泽东?’保卫部门如临大敌,要彻查严办,被毛泽东制止了。经过调查,农民有不满情绪是因为交纳公粮的负担过重,陕北本就土地贫瘠,又时值抗战最艰苦的时期,青壮年都参军上前线了,‘君不见汉家山东二百州,前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高标准征收公粮显然是不合适的。为了减轻边区农民负担,党中央决心‘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
半个多世纪后,平津市‘和谐办’解决有关旱灾流言的方式也很独特,既不是兴修水利,这不归他们管,也不是发放救济,他们没那权力,更不是访贫问苦,他们人手不够。和谐办处理此事的方法是‘顾左右而言它’,平津市大大小小的舆论机器全面开动,无论是广播、电视,还是报刊、网络,全都一鼓脑地大肆报道西方发达国家近年来遭遇的各种自然灾害,从澳大利亚鼠害到西班牙蝗灾,还有英国的洪水和加拿大的冰雹,多少人受灾,多少人流离失所,房屋倒塌多少,农作物减产多少,直接经济损失多少,潜在经济损失多少,全都描述得清清楚楚。其实,这手也不是平津市和谐办的专利,有兴趣的话,您可以留心一下,在中国,每当有天灾人祸发生,媒体上一定会同时出现大量其它国家遭受相似灾害的报道,有当下正在发生的,也有已经过了好几辈子的,而且描述得一定极尽详细,遇难的那个人多大岁数,长什么样,姥姥家姓什么,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全有。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全世界都一样,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怪政府。
多数情况下,这些手段还是挺管用的,拿破仑说‘一支鹅毛笔,抵过三千毛瑟枪’,列宁说‘任何时候,宣传工作都要放在第一位,而理论研究,则只是为了解决我们在宣传时所必须回答的问题’,艾森豪威尔说‘在新闻上花的一块钱,其效力要超过在战场上花的十块钱’。然而,事事无绝对,‘狼来了’喊多了也就没人信了,老百姓也不天生是傻子,被糊弄了一回、两回,总有想明白那天,说到底,还是毛主席说得最好:‘战争教育了人民,人民赢得了战争。’
近日,原本应该清爽严肃的平津市市政府门前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上千名在连年旱灾中倾家荡产的农民聚集于此,他们开着拖拉机、扛着锹镐、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将政府办公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嚷着要见市长,不解决问题就在沙家浜长期扎下去。
遇到这种事情,‘和谐办’自然首当其冲,市领导掷下严旨,要求三天之内必须‘驱散人群、恢复秩序’。和谐办成立了‘应急指挥小组’,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和谐办主任龚泽任组长,负责‘统筹全局’,端木衡是副组长,负责在一线坐镇。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端木衡站在市政府门前,望着青纱帐一样的人山人海,依然束手无策。
‘文革’初期,有一次,陈毅元帅被红卫兵堵在人民大会堂里不得脱身,外面的人叫嚣着要闯进来把陈老总抓走批斗、游街,眼看警卫人员就要顶不住了。无奈间,周恩来总理亲自到门口去交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红卫兵小将们并不买账,依旧坚持要总理交出陈老总。反复劝说均告无效后,周总理急了,说:‘好,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要冲,就踩着我的身体冲进去好了…… ’红卫兵虽然混,但面对民望极高的总理,还是不敢造次,又折腾了一阵便悻悻退去,陈老总解了围。
端木衡上大学时,曾经在书中读到过这则典故,周总理的凛然正气和苦撑危局的豪迈曾让他崇拜不已,此时,面对市政府门前涌动的人群,他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周总理。
‘你们要冲,就踩着我的身体冲进去好了…… ’端木衡抄起一个手柄喇叭(就是导游用的那种),厉声道。
您还别说,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在那一瞬间真被他给唬住了,刚才还嘈杂鼎沸的市政府大门口,陡然间变得鸦雀无声,只能听见院内旗杆顶端飘扬的五星红旗被风吹动的猎猎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身材并不高大伟岸的端木衡身上。
那可能是端木衡一生中最令他自豪的几秒种,瘦弱的身躯伫立在逆风中,与黑压压的人群对峙,毫无畏惧之色,如砥柱中流,如擎天巨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不过,端木衡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并不是周总理,所面对的,也不是曾经的红卫兵。
人群确实是被端木衡镇住了,但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几秒种后,僵住的画面重新复活,短暂凝滞的怒火比以往更加熊熊逼人,大家一拥而上,真踩着他的身体冲进去了……
端木衡被从人流下面抢出来时已经休克了,所幸,送到医院后经诊断并无大碍,两处骨折,两处脱臼,若干处软组织损伤,虽然被踩了无数脚,但都没有命中要害,至于休克,主要是心情所致,又惊又气,急火攻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端木衡此次受伤并不冤。
根据地方志中的记载,平津原本是个风调雨顺的地方,近年来的干旱,主要是人为因素在作怪,这当中又有一个大环境因素和一个小环境因素。
大环境因素和‘放屁’有关。
2010年丹麦财政委员会曾经计划向农场主征收猪和牛的‘放屁税’,经调查,一头猪每年会通过放屁向大气中排放1.5吨二氧化碳和甲烷,既然汽车尾气要纳税,那猪和牛也没有免责的道理。
说起‘放屁’,其实谁也‘放’不过中国人,现在,中国的经济总量大约相当于美国或欧盟的一半,但每年的碳排放量却雄居世界第一(某些‘专家学者’认为,西方国家应该为中国的高碳排放负责,因为中国企业生产的产品最终销往西方国家,按照这个逻辑,中国人应该为鸦片战争负责,因为卖鸦片的虽然是老外,但最终消费这些商品的却都是中国人)。而众所周知,过度碳排放,是近二十年来全球气候加速变暖的最大罪魁祸首。
所有出生在七、八十年代的人大概都记得孩提时代的一首著名儿歌——《种太阳》,据说该曲的歌词出自一个十岁孩子的笔下:‘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要播种太阳,我种一个、一个就够了,会结出许多的、许多的太阳,一个送给、送给南极,一个送给、送给北冰洋,一个挂在、挂在冬天,一个挂在晚上、挂在晚上,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种太阳,到那个时候,世界每一个角落,都会变得、都会变得温暖又明亮…… ’
后来,中国人果然用自己种的‘太阳’使地球变得‘温暖又明亮’了。
平津市位于典型的季风性气候带上,每天3月到10月间,来自西太平洋的暖湿气流一路北上,到达平津时,刚好遇到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暖湿气流得以降温,水滴形成,为这里带来充沛且均匀的降雨。可现在,由于气候变暖,北方冷空气的势力不如以往,根本无法到达平津,即使能来,也已成强弩之末,无法对太平洋暖湿气流起到足够的降温作用,季风雨带整体北移,而留给平津的,则只剩下艳阳高照,降水减少,蒸发增加,干旱再正常不过了。
大环境因素与端木衡并没有直接联系,但那个小环境因素,他就逃不掉干系了。
端木衡的妻子名叫萧洛君,两人是老同学,‘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很早就认识。而萧家,则是平津市政商两界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端木衡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官途坦荡,或多或少也与‘泰山之力’有关。
萧家发迹源自萧洛君的爷爷萧格非,萧格非资格很老,早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便已经当兵成了‘红小鬼’,曾作为红四方面军的一员参加过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一路从排长、连长擢升至营长、团长,到解放大西南时,萧格非已经是堂堂旅座了。当时就是这样,排长战死副排长就成了排长、副连长战死排长就成了副连长、连长战死副连长就成了连长,依次类推,谁活到最后谁就是开国元勋(难怪会有人朝自己战友打黑枪呢)。1951年,萧旅长追随二野第四兵团司令陈赓大将进军云南,其间,一部分彝族、白族军民不愿归附中央,逃入滇西原始丛林中妄图负隅顽抗,萧格非奉命率部平叛,转战巍山、南涧、景东等地群山密林中半年有余,历经大小百余仗,毙敌两万多人,极大地震慑了叛乱势力。萧格非因此威名远扬,被彝族人称作‘阿什锁巴(彝语‘可怕的’、‘恐怖的’之意)’,一时间,当地小儿一哭、大人便说:‘别闹,再闹萧阿什锁巴就来了’,孩子一听萧格非的大名,立刻止啼,灵极了。因其在滇西威望极高,萧格非建国后始终留在云南军界,当中又经历过几次少数民族叛乱,就像《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用马超对付羌人一样,每回萧格非一露面,叛军立时魂飞魄散。到80年代初,已届花甲的萧格非调来平津颐养天年,离休前做过市军分区政委、市政协主席。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7
萧洛君的父亲名叫萧滨,现任平津市烟草专卖局副局长兼市烟草专卖公司总经理(局长是董事长),在中国,烟草专卖局和烟草专卖公司同‘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与‘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的关系类似,都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根据1991年颁布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烟草专卖法》,中国烟草行业实行统一领导、垂直管理、专卖专营的管理体制,国家烟草专卖局、中国烟草总公司对全国烟草行业的‘人、财、物、产、供、销、内、外、贸’进行集中统一管理,各省市烟草专卖行政主管部门主管本辖区内的烟草专卖工作,受国务院烟草专卖主管部门和当地人民政府的双重领导,以国务院烟草专卖主管部门的管理为主。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以萧家在平津的影响力,作为萧格非独子的萧滨完全可以在政坛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为什么屈就于一个绝对级别并不甚高的平津市烟草专卖局副局长呢?其实,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并不见得就是人生第一等得意事,若不信,看看电视里那些冗长的会议便可略知一二,无冬历夏,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不能乱动,不能说笑,不能打瞌睡,甚至擤个鼻涕都得找准时机,否则真上了头版头条可就现大了。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因此,古往今来,真正的贵族子弟是不屑于当这种伤神费力的官的,他们大都会选择些既不用操心受累、又有大把油水可捞的闲差、肥差。
举个例子,曹雪芹大家都知道吧,人家能写出《红楼梦》来可不是偶然的。红学家们考证曹家的历史大都会从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说起,曹寅的母亲孙氏是康熙皇帝的乳母,根据清朝皇家的规定,皇子、公主们出生后并不由亲生母亲抚养,因而与乳母的感情往往比和亲妈更亲,由此,儿时的曹寅也就近水楼台、入宫做了小康熙的侍读,长大些又成了皇帝的贴身侍卫,据说当年智擒权臣螯拜的布库少年中就有曹寅的身影。能和当朝皇帝有如此深厚的渊源,曹氏一族所受圣宠之优渥自然是不消说的,康熙为曹家选择的官职是‘江宁织造’,从曹寅的父亲曹玺开始,历经曹玺、曹寅、曹顒(曹寅子)、曹頫(曹寅侄),曹家人专任此职长达65年之久,所谓‘江宁织造’,大约就是代表皇家管理南京地区的丝绵纺织业并担负宫廷特供任务,其实这个职务的级别并不算太高,正五品而已,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局级干部,以曹家的地位,完全可以弄个一、二品的红顶子戴戴,为什么偏偏对这个‘江宁织造’情有独钟呢?这可就要算是康熙的苦心了,身为一代明君的他,当然深知官场的险恶与甘苦,故而不愿让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去受那份罪,‘江宁织造’活儿不多,油水却很足,属于那种躺着数钱的美差,这种好事,换了别人还没那个造化呢。此外,曹寅还曾与姻亲、‘苏州织造’李煦轮流兼任‘两淮巡盐御史’(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身上就有这个李煦的影子,《红楼梦》第十九回中,贾宝玉讲笑话逗林黛玉开心时曾说:‘盐课林老爷家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无论是‘江宁织造’还是‘两淮巡盐御史’,都和今天的‘烟草专卖局’有几分神似。
近年来,随着对吸烟危害认识程度的逐步加深,发达国家烟草业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社会压力,在若干次高额索赔案败诉后,许多昔日的烟草巨头均开始风光不再、日薄西山,以中国市场为例,那些上世纪80、90年代曾经充斥大街小巷的洋品牌香烟不知何时已然开始渐渐销声匿迹,可这却并没有给中国百姓带来多少福音,进口香烟撤退后留下来的阵地很快都被国产品牌照单全收。
其实,中国早在2005年便已经加入世界卫生组织的《烟草控制框架公约》,不过,‘独立自主’的中国人一向是不把国际上那一套普世准则放在眼里的,2006年《控烟公约》刚刚生效时,中国卷烟年产量为20218亿支,可到了2011年,这个数字已经增加至24474亿支。
中国烟草行业能如此坚挺,独特的政府专营专卖制度居功至伟,早在进行《控烟公约》谈判时,国家烟草专卖局的一位高官就曾理直气壮地指着卫生部代表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想控烟?这是在卖国!你们也是公务员,你们拿的工资当中至少有十分之一是我们赚的钱!’(当然,烟草行业也不是说‘专卖’就能‘专卖’的,1945年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也曾在台湾推行‘烟草专卖’,结果酿成了岛内人民反独裁、反专制的‘二·二八事件’,台独运动自此发端)
在这个问题上,猪似乎倒要比中国人高明许多:
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德军为应付英法联军一浪高过一浪的进攻,狗急跳墙,开始使用毒气弹:英法联军看到处于上风位置的德军阵地上升起一团白色烟雾并朝己方飘散过来,不久,英法官兵便开始打喷嚏、淌鼻涕、‘内牛满面’,甚至窒息倒地。经检验,德军使用的‘特殊武器’是有毒的氯气,英法科学家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对策。不久后,英法军队收复了被毒气侵袭的失地,在那里,除了联军士兵和当地居民不幸罹难外,各种飞禽走兽、鸡鸭牛马也都没能幸免,可奇怪的是,猪却没有中毒,依然快乐地生活着。这又是为什么呢?科学家们搞了一个模拟实验:将牛、羊、猪、狗等常见畜禽关在一起,开始冲它们施放毒气,当其它动物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猪便率先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它左冲右突、试图溜之大吉,当确认无路可逃后,猪冷静地思考了一番,接着拼命在地上刨土,挖出一个坑道后将鼻子插进刨松的泥土中闭目养神,等毒气散尽,其它动物已经上了天堂,猪却不慌不忙地拔出鼻子,打个哈欠,将鼻孔中的泥土喷出,开始它崭新的一天。在目睹了这一‘奇观’后,科学家们恍然大悟,泥土对绝大多数毒气都具有吸附作用,照方抓药,最早的防毒面具诞生了,后来,用以过滤空气的泥土早已换成了吸附力更强的活性炭,但防毒面具上的那个‘猪鼻子’却保留至今。
平津市北部农业主产区以丘陵地形为主,其纬度、海拔都很适合种植烟草,近年来,平津市烟草种植面积连续增加,已有数十万亩之巨,基本都是自阿根廷引进的大叶红花烟草,年产量可达百万担。平津北郊的山峦起伏间有一处远近闻名的古迹,叫‘清瓦台’,是明代皇家的别院行宫,平津市烟草专卖公司生产的卷烟就以此为品牌。‘清瓦台’香烟80年代以前是专供高干的特供烟,包装上没有花花绿绿的图案,只是一张素净的白纸,后来,随着产量的提高和管理制度的变革,‘清瓦台’也开始‘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烟草种植对土壤墒情的要求很高,为保证其用水,尽管降雨不足,但平津市大小河流和地下水源都优先满足烟草所需,僧多粥少,其余农户也就只好望水兴叹了。这还不算完,虽然气候变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平津的季风,但并非滴雨不降,若无人工干预,夏季6、7月间,每月150-200毫米的降水还是完全有保障的。平津的降雨有个特点,即使是夏天,也少有那种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暴风骤雨,大都是点点入地、润物细无声的和风细雨。这原本是件好事,可对于烟草种植来讲却并非如此,每年6、7月间,正是烟草集中生长的关键时期,平津种植的多为烤烟,需要足量的光照,如果连日阴雨,对未来的收成以及烟草品质都会产生很大影响。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近些年,每逢夏季,平津市烟草专卖公司都会组织人力,向积雨云层发射大量防雹弹,此类技术通常只有在国庆等重大节日庆典时采用,目的是人工消雨(这种日子阴天下雨显得不吉利)。经过防雹弹发射作业,原本已经很有限的降水变得更加稀少,地上的水都调去种烟草了,天上的雨又因为要保证烤烟光照而被赶走,挣钱的是已经肥得流油的烟草专卖公司,埋单的却是本就不富裕的农民……
所以说,端木衡被踩上几脚不算冤。
再来说说那个赢棋的永久性瘸子,此人叫季若云,和端木衡以及萧洛君曾经是平津市中心小学的同班同学,仅仅是曾经,后来因故未能有始有终。
季若云的父亲名叫季勤先,‘文革’后平津大学招收的第一批本科生,主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大三时因成绩优异、被破格保送到当时的民主德国进修,回国后对口分配到平津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工作。上世纪80年代,季勤先可是市委大院里最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之一,那时,正值干部队伍青黄不接,老同志们已经年迈,被历次运动耽误的中生代一时又顶不上来,到处都在闹‘人荒’,风华正茂、才气纵横的季勤先应运而起,三十几岁就已经坐到市体改委副主任的位置上,正巧离退休制度已经开始推行,可谓‘好雨知时节’,静等新一届党代会召开,老人家们退居二线,季勤先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市常委班子,前途无可限量。
只叹天不遂人愿,季若云7岁那年,平津市经历了一场影响颇为深远的政治风波,作为少壮派领袖、观点相对激进的季勤先没能在风云变幻中‘站稳立场’,被开除公职、一撸到底,季若云的母亲也受到牵连,陪丈夫一起进‘学习班’、接受隔离审查。从‘学习班’出来后,因失去公职,季勤先一家三口理所当然地被市委大院赶了出来,在当时的环境下,肯定没有单位愿意接收‘路线上’有问题的人,世态炎凉,昔日的政治明星一夜之间沦落成无人问津的丧家之犬。季勤先是搞理论出身的,离开政界后,无用武之地的他只得和妻子摆小摊卖大碗茶为生,全家人在老城区租住了一间半平房,勉强安顿下来。
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平房里没有暖气,季勤先买了个破铸铁炉子,靠烧蜂窝煤取暖。家里用过煤炉的人都知道,在安装排烟管道时,窗外的烟囱口应当朝下,最好再置办一个风斗,这是常识,可饱读诗书的季勤先夫妇都没有在平房过冬的经验,根本就不会烧炉子,烟囱口直接横向朝外,又刚好对着正北方向……
在季若云的脑海中,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朔风凛冽,吹得窗玻璃猎猎作响……
呼啸的北风从烟囱口倒灌进来,蜂窝煤经过不完全燃烧生成的一氧化碳无法正常导出……
第二天早上,当‘小叩柴扉久不开’的邻居撬开房门时,季勤先夫妇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季若云因为睡在外屋、离煤炉较远,再加上破旧的门窗并不完全密封,故而捡回一条小命,但左腿却从此失去了知觉。
在中国,连残疾人都会被分成三六九等,‘上等’残疾人比普通健全人的社会、经济、政治地位还要高,而‘下等’残疾人,则只能默默承受命运带给自己的不公。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7
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残疾人体育,众所周知,从2004年的希腊雅典残奥会到2012年的英国伦敦残奥会,中国残疾人体育代表团已经连续三度称雄。说实话,残疾人奥运会上的成绩与健全人奥运会不同,跟国家发展水平、体育普及程度没多大关系,主要看投入,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国家在健全人奥运会上屡创佳绩、但在残奥会上却罕有作为的原因。称雄世界体坛多年的前苏东社会主义国家,向来对残奥会‘没有兴趣’,前7届基本都不派队参加,到了1988年的汉城奥运会,哥儿几个总算是去了,但成绩却很一般,在那届健全人奥运会上,苏联、民主德国、匈牙利、保加利亚在奖牌榜上分别第1、3、6、7位,可在同年举行的残疾人奥运会上,它们的排位却只有第12、(民主德国未参加)、第32和第40。
在这方面,中国倒是和‘老大哥’们不同,对于残疾人的体育事业,咱们是从来不心疼钱的。2008年北京残奥会,中国体育代表团以89金、70银、52铜的昂首领跑金牌榜,总计211枚奖牌的‘骄人战绩’比排在次席的英国(42金、29银、31铜共102枚奖牌)多出一倍有余。根据相关规定,国家对残疾人运动员在奥运会上摘金夺银的奖励标准和健全人一样,都是金牌35万、银牌15万、铜牌10万,此外,主管教练也可获得等额奖金,再加上领队、随队医师、营养师、行政官员,奖金总额高达亿元,同时,运动员所在省市的政府及赞助单位也会‘有所表示’,规模甚至高于国家统一标准。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中国大多数基层残障人士却依然挣扎在贫困线上。现今,我国共有视力、听觉、肢体、智力、精神等各类残疾人8500多万,涉及家庭人口2亿6000万,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截止目前,中国大陆居然还没有全国统一的残疾人补助机制,对残疾人的帮扶,基本上都是各地‘量力而行’,结果往往是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一次性给个30、50块,想不起来就爱谁谁了。至于残疾人康复、培训、教育方面的投入,更是少之又少,根据财政部2003年印发的《关于中央财政补助地方残疾人事业计划纲要专项资金项目及标准》的相关规定:16万贫困白内障患者每人补贴80元,10万贫困低视力残疾者每人补贴40元,12万麻风病畸残者每人补贴30元,50万中西部贫困残疾人每人补贴10元,残疾人用品每件补贴3元5角,精神病防治每人补贴1角5分……
这也难怪,为残疾人花钱是个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买卖,这种‘赔本生意’当然没有人愿意做。此外,残疾人‘手无缚鸡之力’,和那些膀大腰圆的工人、农民不同,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与条件,就算什么也得不到,他们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古往今来,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残疾人起义的?
很遗憾,季若云就是个‘下等’残疾人。小小年纪就已经与双拐为伍并失去父母庇护的他,一应生活全靠好心的街坊邻居接济,吃着‘百家饭’长大,虽然天资聪颖,但上到四年级时还是被平津市中心小学找了个理由扫地出门、进入一所末流学校。可季若云并没有自暴自弃,考初中、考高中时,他的成绩都名列前矛,然而,重点中学一旦听说他是个残疾人,却都纷纷收回了橄榄枝。
小时候,季若云曾读到过这样一则故事:一位出身没落贵族家庭的少年爱上了美丽而高贵的公主,他向公主表明心意,公主却说:‘只要你愿意连续一百天守在我的阳台下,我就接受你’,少年照做了,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第九十九天,公主渐渐被他打动了,到第一百天的晚上,她穿上盛装,准备下嫁给少年,但当公主推开窗,却发现少年没有来,仅仅是这一天没有来,他用九十九天证明了对公主的爱,用最后一天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不知是不是受到这则故事的感染,倔强的季若云在考大学时作出了和那位没落公子同样的选择。那年高考,季若云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取平津大学经济学院,校长很开明,没有因为他的残疾而予以歧视,相反,还特意为季若云安排了各种便利措施并亲自将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但季若云却婉言拒绝了,他告诉校长,自己之所以一直坚持苦读并参加高考是为了证明那些曾经小看他的人都错了,然而,多次的冷遇已经让季若云对整个教育制度失去了信心,与其乞求别人的施舍,不如自立自强。
自立自强,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却很难。身体残疾、又没有学历的季若云在社会上处处碰壁,甚至一度沦落到给街道小厂糊纸盒为生。其实,在西方国家,像季若云这样的人并不需要工作,仅凭社会保险和慈善机构的救助就足以维持相当不错的生活,因此很多没出息的健全人宁愿冒充残疾,即使工作,大都也不是为了钱,而是像马克思说的那样‘自我实现’。可在中国,情况就完全不同,这里残疾人也得自力更生,也得为社会创造财富,唯其如此,国家经济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增长。
还好,就在季若云最蹉跎无措的时候,一位老相识拉了他一把。
季若云的父亲季勤先在做市体改委副主任的时候,有两个秘书,一个叫张辉,一个叫娄可。很多人都听说过毛主席身边的‘五大秘书’:政治秘书陈伯达、机要秘书叶子龙、理论秘书胡乔木、文字秘书田家英、生活秘书江青,这五个人中,后来出了两位政治局委员、一位政治局候补委员、一位中央候补委员、一位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季勤先不可能像毛主席那样排场,但两个秘书也是各管一摊,张辉是总务秘书,负责吃喝拉撒,娄可是政务秘书,负责出谋划策。季勤先出事后,张辉并没有受到牵连,这就是当总务秘书的好处,至少在路线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此人官运不错,后来一直做到平津市市容市政管理委员会主任。但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是季勤先的高参,季勤先犯的错误,娄可不算教唆、至少也是同谋,两人一起丢了乌纱帽。
起初,娄可混得也挺惨,在码头当过苦力,在街头炸过油条。但他脑子比较活,很块就适应了社会上的生存法则,从小做起,步步为营,十余年之后,已经积累下了一笔本钱,听朋友说搞生猪饲养能发家致富,就在文宣区与平沽县交界处的城乡结合地带盘下一块地,建起了九洲养猪场。娄可是个念旧情的人,想当初,季勤先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季勤先夫妇都没了,但季若云还在,过去自己没有经济基础,想搭把手也有心无力,现在有了九洲养猪场,便想起了季若云。细一打听,得知他过得也不如意,于是主动登门请季若云来给自己帮忙。季若云虽有傲骨,但毕竟肉眼凡胎,总也要为稻粱谋,娄可又是父亲的老部下,自然是两厢得宜。
在二人的精心打理之下,九洲养猪场的效益始终不错。
季若云常说,这个娄可若不养猪实在是太冤了。
所谓‘娄’,就是母猪,或者说是正在交配中的两头猪,而且还是那头母的比较主动。章太炎在《小学答问》中考证:娄,女求男,牝(雌兽)求牡(雄兽)。春秋时,卫国夫人南子与宋朝通奸,野人歌之曰: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据《左传·定公十四年》,大意为:母猪已经满足了,快把公猪还给我们吧)。
此外,娄姓的始祖是西周初年的东楼公(‘娄’为‘楼’之初文),东楼公是大禹王的后裔。‘禹’的甲骨文字型由‘虫’和‘手’两个部件组成,展示了一位勇士与正猛兽搏斗的形象,其中的猛兽是什么呢,据考证是蜥蜴、或者扬子鳄,扬子鳄又名‘猪婆龙’,为什么呢,因为在传说中它是猪的后代。
在中国,养猪有着格外特殊的意义。
都说中国人是龙的传人,那龙究竟是什么呢?考古学家们在距今8000多年的内蒙古赤峰兴隆洼文化遗址中找到了答案,在那里,有中国最早的龙。先民用陶片、破旧石器和自然石块摆出龙弯弯曲曲的身体,往上一看,在龙的头部位置摆放着一个动物头骨,专家们欣喜异常,终于可以找出龙的动物原型了,某些富于想象力的人甚至认为可以据此发现某种已经灭绝的史前生物。可经过鉴定,大家都傻眼了——那个头骨是猪的。
事实上,中国的确是家猪最早的故乡之一,达尔文在《动物和植物在家养条件下的变异》一文中就曾经盛赞过中国猪对欧洲乃至世界养猪业的贡献。直到今天,中国依然是世界上最爱猪的民族,2011年度,中国内地生猪出栏66170万头、存栏46767万头,约占同期世界生猪出栏、存栏总量的一半左右。在中国人的肉类消费中,猪肉所占比例曾经高达90%,近年来虽有所下降,但仍维持在65%以上。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发布的权威数据,全球肉类产销量中,猪肉只占30%左右,这在很大程度还是拜中国所赐,查一查欧美非伊斯兰教国家居民的食谱,会发现猪肉的摄取基本不会超过其总肉食消费的20%。且该数据仍处于温和的下降通道中。
有如此蓬勃的需求,中国的生猪养殖一定方兴未艾,这几年,甚至有很多原本跟养猪一点儿也不沾边的企业或个人也都赶来凑热闹。2009年,网易CEO丁磊宣布将在浙江吉安建设养猪基地,基地由清华大学人居团队设计,贯彻全新养猪模式,‘丁家猪’将‘坐马桶、睡公寓、不吃药’。2010年,联想集团成立农业投资事业部,总裁柳传志表示,力争在品牌猪领域有所斩获。2011年,面对国内钢铁行业产能严重过剩、市场需求连连萎缩、‘两斤钢不及四两肉’的局面,武汉钢铁也决定进军养猪业,投资390亿元,并尝试打造‘猪钢一体’发展模式,只是不知道曾提出‘以钢为纲’的毛主席若听说了这则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2012年,山西焦煤集团与双汇合作,在太原市阳曲县建设生猪屠宰加工项目,项目建成投产后,计划年生猪屠宰量可达200万头。不光中国人,连国际金融巨头们都很看好中国的猪产业,2008年8月,高盛亚洲投资基金斥资3亿美元,在中国生猪养殖的重点地区湖南、福建一带接连全资收购了十几家专业养猪企业,与此同时,德意志银行也以6000万美元的价格购买上海宏博猪场30%的股份……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7
二、肉粮

萧洛君供职的企业名叫‘平烟建设’,原本是平津市烟草专卖公司的全资子公司,主营地产开发和建材生产。几年前,‘平烟建设’引入外资,控股股东变成一家总部位于德国的世界级地产巨头,其实‘平烟建设’并不缺钱,当初设立这家公司就是为了解决平津烟草专卖公司盈利过高、闲置资金过多的‘幸福烦恼’,之所以要换东家,主要是迫于市里面的压力,地方政府每年利用外资是有指标的,如果完不成任务,将成为领导班子施政的败笔。可那家德国籍地产巨头入主‘平烟建设’后日子过得并不舒心,由于不了解‘中国国情’、不懂得和‘相关部门’的‘关键人物’搞好‘公关’,几年间,‘平烟建设’几乎拿不到地,而且当时该公司采用的是国际化的管理模式,员工待遇很高,操作也很规范,导致运营成本直线上升,没怎么挣钱,光忙着花钱了,没办法,只得采取‘MBO’(managers buy-out将公司卖给管理层)的方式退出中国市场。
这种事例近年来并不罕见,不少‘国企’、‘民族品牌’就是这样由‘姓社’变成‘姓资’的。如果国有企业的高管直接把公司变进自己腰包,既要付出较高成本,又要承担相当的舆论压力,所以他们采取了‘以迂为直’的方式,先引进外资,然后想方设法让企业连年亏损,外商玩儿不下去了,‘民族资产阶级’便‘挺身而出’,从老外手里低价将公司买过来,一举两得,既省钱,又能顶个‘民族英雄’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此次‘MBO’,作为公关部主管的萧洛君分得了‘平烟建设’8%的股份,价格只相当于市值的五分之一左右。即便如此,购买8%的股权也需要上千万,虽然‘平烟建设’薪水不菲,但刚参加工作几年的萧洛君自己依然拿不出这么多钱。
不过没关系,虽然萧洛君没钱,但他爸爸,市烟草专卖公司总经理萧滨却富得很。
说起烟草行业的油水,那可不是吹,生意场上有则十分著名的笑话:‘银行说自己暴利,中石油笑了,中石油说自己暴利,中国烟草笑了。’
由于并非上市公司,故而中国烟草历来对其净利润讳莫如深。但在2011年底,因认购兴业银行定向增发的新股,中国烟草‘被迫’公布了其2010年度的财务报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中国烟草2010年度营业收入7704亿元、总利润1177亿,这相当于,中国3亿烟民每天要为中国烟草专卖局贡献21亿元‘买烟钱’。1177亿利润是个什么概念?中国人都知道,石化向来是中国最暴利的垄断行业,2010年度,被称作‘三桶油’的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分别实现利润1399亿、707亿和544亿,也就是说,中国烟草的赚钱能力超过‘三桶油’中的‘两桶’,只略逊于中石油,若将比较范围扩大到所有‘央企’,中国烟草也可以排到第四位,仅次于工商银行、中石油和建设银行。但请别忘了,这是在静态地考察利润的绝对数字,若考虑到‘四大行’和‘三桶油’的资本规模均远超过中国烟草,那么后者‘空手套白狼’、‘坐地收钱’的能力更是令人咋舌。
作为平津市烟草行业‘二当家’的萧滨,买下‘平烟建设’8%的股份自然不是难事。
然而,这次‘MBO’最大的赢家并不是萧滨或萧洛君,而是‘平烟建设’原中方总经理侯庆宗,他一举拿下公司一半以上股权,一跃跻身平津市顶级富豪之列。说起侯庆宗,这可是位传奇人物,此君出身贫寒,几代人都在平津郊县‘修理地球’,他本人也步祖辈后尘,高小毕业便辍学回家,跟着大人一起下田干活,‘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土里刨食的日子不好过,侯庆宗虽然心有不甘,但在命运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可就在他20岁那年,转瞬即逝的机会出现在侯庆宗面前。那时,现任平津市市委副书记的陶玉成还只是个小小的乡长,就在候庆宗所在的那个乡任职,这年,陶乡长年仅17岁的独生子不幸染病过世,基层干部家没有秘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乡,多数人不过是为早逝的孩子扼腕叹息,可侯庆宗却从中看到了天赐的‘良机’。
侯庆宗虽然没怎么念过书,却天资聪慧,自幼心高志广,对父辈祖辈老实本分的生活方式历来颇多牢骚,总觉得自己会像评书里那些出身社会底层的英雄豪杰那样,‘一遇风云便化龙’,早晚有一天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父母对侯庆宗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很是头疼,但也拿他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去。
侯庆宗听说乡长的公子英年早逝,联想到三个月前自己的妹妹也刚刚离世,冥冥之中感到这或许是个机会,几个晚上没睡觉,终于想出一条‘妙计’。第二天,天刚擦黑,侯庆宗便翻墙溜进乡政府家属院,等到月上柳梢,他轻手轻脚地敲开了陶玉成家的大门。
开门来的陶夫人并不认识侯庆宗,还没等她问明来意,侯庆宗已经闯进客厅,陶玉成儿子的灵堂就设在这里,侯庆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行向前,‘咚咚咚咚’四计响头,起身时已是泪雨滂沱,抱过陶玉成儿子的遗像,一口一个‘妹夫’地叫着,那惨兮兮的样子,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他感动。
陶玉成刚刚睡下,被客厅里的哭声惊动,披衣走来,陶夫人一脸茫然,不知侯庆宗究竟是何方神圣。
宾主落座,侯庆宗一边抽泣、一边说明来意:他告诉陶玉成夫妇,自己16岁的妹妹三个月前也刚刚染疾去世,就在昨天夜里,侯庆宗做了一个梦,梦是妹妹‘托’给他的。梦里,妹妹告诉侯庆宗,自己在黄泉路上遇到了陶玉成之子,两人一见倾心,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结为夫妇,托侯庆宗告诉陶家人,别为他们担心。
陶玉成夫妇听后面面相觑,说起来,当地旧时确实有‘冥婚’风俗,也叫‘配骨’,多出于父母对早逝儿女的疼惜之情,为尚未婚配的孩子‘找个伴儿’,也好在阴间不孤单。解放后,这种做法已经越来越少,几乎绝迹,因此陶家人并没有动这个心思,陶玉成又是国家干部,更不应该带头搞封建迷信。
可夫妇俩架不住侯庆宗的‘情真意切’,他几次三番跑到陶玉成家,每回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请求成全这段‘好姻缘’。陶玉成夫妇爱子心切,最终还是被侯庆宗的执著打动了,两家约定,一切从简,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行,秘密将陶玉成儿子和侯庆宗妹妹合葬在一起,大功告成,陶、侯两家成了‘亲家’。又过了两年,侯庆宗从邻村弄来个死婴,说是妹妹同陶玉成公子生的孩子,也埋到了陶家祖坟里,从此,侯庆宗便管陶玉成叫‘孩子他爷爷’,陶玉成叫侯庆宗‘孩子他舅舅’。
后来,随着陶玉成的步步高升,原本一文不名的侯庆宗也跟着鸡犬升天,先是在陶玉成身边当勤务员,过了几年找个机会安排进‘平烟建设’,七混八混混成中方总经理,又通过‘MBO’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者。
俗语所谓‘小人得志便猖狂’,通常情况下,这里面的‘小人’被解释为‘品行低下、人格卑鄙的人’。其实,‘小人’这个词最初的含义并非如此,而是指‘社会地位低的人’,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草根’。《尚书·无逸》中提到:‘先知稼穑之艰难,则知小人之依… 弗义为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 生则逸,弗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 ’这里提到的‘小人’显然与道德操守无关,专指社会地位低下。按照这个逻辑,‘小人得志便猖狂’这句话的本意也就并不是在说‘人格卑鄙之人一旦得势就会为祸一方’,而是‘原本处于社会底层人的若突然间发迹,一定会愈加凶悍狠毒’。
《易经·解卦》里说:‘负且乘,致寇至,贞吝’,汉儒董仲舒解释道:‘乘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庶人之行者,其祸患必至也’。我们不是要宣扬‘世卿世禄’、‘肉食者谋’,但出身社会底层的‘草根’身上容易沾染一些‘流民’习气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种人若一朝得志,往往会比生而富贵者更加凶残无忌。
曾有人做过研究,发现近年来倒台的大贪巨贪中确似以曾经的‘苦孩子’居多: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克杰(2000年9月被执行死刑)儿时连鞋都没穿过,光着脚从广西走到北京;原江西省省长胡长青(2000年3月被执行死刑)上小学时每天要挑着20斤萝卜到集市上去卖,为自己挣学费、书本费,直到当省长时脖子上还留有当年挑萝卜、挑柴留下的大包;原安徽省省长王怀忠(2004年2月被执行死刑)从小父母双亡,为某生计曾经沿街乞讨;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郑筱萸(2007年7月被执行死刑)童年时家境贫寒,每逢下雨天,他都要把珍贵的鞋子小心翼翼地藏进书包,打赤脚上下学……
侯庆宗也不例外,他出身社会底层,虽深知生计之不易,但反过来,也知道穷人们是多么的好糊弄、好欺负,执掌‘平烟建设’后,侯庆宗一改外资股东在时的做法,将员工、尤其是低级员工待遇一降再降,公司盈利越来越高,但赚来的钱都进了少数人的口袋。
为此,侯庆宗还有他的‘理论依据’,去年,侯庆宗参加了平津大学开办的‘精英企业家研修班’,结业时,他以‘肉粮比价与薪资收入’为题撰写了一篇论文,震惊业界。
‘肉粮比价’是一个养殖经济学领域的专用概念,指同一时间内肉品价格与生产该肉品所实际消耗的饲料种类的价格比。通常来讲,‘肉粮比价’会在6:1这个比例附近浮动,以猪为例,若它所吃的饲料是1元1斤,那它长出的肉就应该是6元1斤。
GDP(国内生产总值)是老百姓创造的价值,而居民薪资收入则是他们直接从中获取的部分,因此,居民薪资收入占GDP的比值就有点儿像生猪饲养行业中的‘肉粮比价’。在欧美发达国家,居民薪资收入总额可以占到GDP的55%左右,南美洲平均为38%,东南亚国家约28%,中东25%,非洲20%以下。
在论文中,侯庆宗提出,既然猪吃着1元1斤的饲料能长出6元1斤的肉来,那人的‘创造力’就不应该低于这个标准,在宏观上看,居民薪资收入不应超过GDP的六分之一,在微观上看,员工工资也不应该超过企业利润的六分之一。其实,侯庆宗以上的‘理论’也并非虚谈,改革开放以前,虽然当时中国的GDP总值不高,增速也有限,但居民薪资收入至少可以占GDP的20%到25%,可近30年间,随着中国经济的起飞,薪资收入占GDP比重却一路下行,从20%到15%再到10%,现在,这个数据只有可怜的8%,而其它部分,都被财政和资本收益拿去了。
萧洛君在‘平烟建设’中担任公关部主管,主要负责消解公司内部的各种‘不安定因素’,与丈夫端木衡的‘和谐办’有异曲同工之妙。萧洛君毕业于香港大学,主修企业管理,她来之前,‘平烟建设’公关部曾长期处于半瘫痪状态,经萧洛君数年调理,各项工作已经纷纷步入正轨,很有大企业的风范。然而,在同侯庆宗的接触中,萧洛君却渐渐发现,在中国做生意,很多时候靠的不是制度与规范,而是伎俩与手腕,近来发生了两件事更是让她深化了这一看法……
二十八宿中,北方第六宿是室宿,对应的动物就是猪,因此这一宿也被称作‘室火猪’。‘室火猪’对应现时通用的星座体系便是著名的‘天马座’(和‘飞马座’是一回事,都是指‘Pegasus’),也就是圣斗士漫画里面主角星矢的那个星座,不知车田正美在创造这个人物时是否受此启发,星矢的‘矢’与‘豕(大猪)’字同音且同源,意指猪在发怒时会像箭矢一样冲过来,代表野猪的‘彘’字中下部也有‘矢’的形象。每年秋天的夜晚,这个星宿会出现在南方的天空中,水瓶座和南鱼座正上方那组呈现长方形状的四颗星便是‘室火猪’,该星宿还挺吉利的,《值日吉凶歌》中说:‘室宿值日大吉利,婚姻祭祀主恩荣,葬埋苦还逢此日,三年必定进田庄’。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7
室宿象征着房屋,《周礼·考工记·梓人》中说:‘龟蛇四游,以象营室也’, 《诗经·鄘风》里也有‘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的句子,这就是室宿之所以和猪结缘的原因,中国人从生到死、从阳宅到阴宅都离不开猪,看看‘家’和‘冢’两个字的结构便一目了然。‘室火猪’每逢秋天出现,这也是古人集中营建房屋以备冬天御寒的时节,那时候盖房子比现在简单,普通茅草屋有个三五天就能建成,砖瓦房麻烦一些,但建设周期也不出一两个月。
今年,‘平烟建设’接了个大买卖,承建一座5A级写字楼,名曰‘赫亚萨伊中心’(‘赫亚萨伊’,阿拉伯语‘حياة ثانية’——‘复活、重生’的音译)。项目位于平津市内环主干道旁,交通极为便利,集办公、会所、公寓、商住、星级酒店、会展、休闲娱乐城、购物中心于一体。‘赫亚萨伊中心’由来自英国伦敦东区的‘Dixon &Joe工作室’设计,共44层,总高139米,建筑面积11万平方米,造价25亿元人民币,楼体外观呈花瓣结构,螺旋向上,直达天际,预计将动用8万立方混凝土、9000吨钢材、5万方平板玻璃,楼内共设22部立体观光电梯,全部从比利时进口,最快速度高达15米每秒,大约相当于1秒钟爬升4层楼,乘客置身其间,甚至会产生类似坐飞机时的耳膜鼓涨感……
这座宏伟建筑的委托方来自中东某阿拉伯国家,该国一直由一个拥有光荣‘反帝反殖民’历史的家族统治,已历三代。可近年来,随着民主思想的传播,国民‘当家作主’的意识逐渐觉醒,威权统治愈发难以为继,今年春,该国爆发了大规模的民主运动,老百姓揭竿而起、斩木为兵,统治秩序岌岌可危,当局为挽回颓势,不惜向本国国民刀斧相加,甚至动用了国际公法严厉禁止的生化武器。面对该国持续恶化的人权状况,国际社会试图有所作为,虽然达成了广泛共识,但几次动议都被安理会内握有否决权的某大国推翻,使得该国统治者得以苟延残喘。当然,历史车轮前进的脚步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挡的,威权统治集团最终难逃倒台的命运,可国际社会的不作为却为该国权贵阶层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政权垮台之前夕,他们将多年来聚敛的惊人财富通过种种渠道转移到国外,试图换个地方安享富足生活,于是便有了这座命名为‘复活’的‘赫亚萨伊中心’。
‘赫亚萨伊中心’项目动工已有三个多月,为赶在寒冬来临之前完成年内额定进度,自进入秋季以来,‘平烟建设’三军用命,昼夜兼程,自董事长侯庆宗以下各主要领导都搬到工地现场办公,以期就近督战。毕竟,那些被从‘祖国’赶出来的丧家之犬也挺‘可怜’的,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工程竣工,来中国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们大都已经学会用卷着舌头的中文哼唱刘欢那首《从头再来》:‘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我不能随波逐流,为了我挚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
孔子曾说:‘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经过一番‘大赶快上’后,终于出事了。
当晚11时左右,‘赫亚萨伊中心’第9层作业面正在浇注水泥混凝土,坍塌突然发生,17名工人被埋在废墟中。‘平津建设’项目指挥部倒是有应急预案,救援人员先用生命指征探测仪确认被埋工人具体位置,再动用液压件、砂轮锯等破拆工具展开搜索,折腾了半宿,17名工人都找到了,3个活的,14个死的。
事故的原因很简单,都是‘大跃进’惹的祸,为了赶工期,不光把能调动的工人、设备都压了上去,活儿不歇、机器不歇、人尽量也少歇,而且常常是几个作业面同时展开。当晚就是这样,第8层的承重还没有建好,第9层的混凝土就先浇上了,天堂里的牛顿爵士当然无法容忍这种无视工程力学定律的行为,不塌才怪呢。
事情已经出了,怨天尤人也没用,只能想办法料理后事了。
首先是撰写事故报告,这个倒还好办,可以把责任推到设计缺陷上,反正图纸是英国人搞的,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手就算再长,也伸不到伦敦去。
主要的麻烦是人员伤亡的善后,出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侯庆宗就把刚到办公室的萧洛君请过来了:‘不好意思,这下你们公关部又有的忙了。’
萧洛君不等侯庆宗招呼,自己找个半对着老板台的位置坐下:‘没事儿,分内的。’
‘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让他们做计划书了,这是提纲,’萧洛君递过去一份文件。
侯庆宗接过材料,并没有打开,直接放在桌上:‘我找你来,主要是核实一下伤亡人数… ’
‘伤亡人数?不是早就核实了么,14死,轻伤不算,重伤、确定或可能致残的5个。’
侯庆宗笑:‘这恐怕不行… ’
‘不行?不行是什么意思?’
‘死亡人数太多了,这个责任咱们担不起。’
‘那能怎么办?’
‘得少点儿。’
‘少点儿,少点儿是多少?’
‘最多9个,最好能控制在5个左右。’
根据2007年颁布实施的《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处理条理》之规定,我国生产安全事故共分为四个等级:首先是‘一般事故’,指‘造成3人以下死亡,或者10人以下重伤,或者1000万元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然后是‘较大事故’,指‘造成3人以上10人以下死亡,或者10人以上50人以下重伤,或者1000万元以上5000万元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之后是‘重大事故’, 指‘造成10人以上30人以下死亡,或者50人以上100人以下重伤,或者5000万元以上1亿元以下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最后是‘特别重大事故’, 指‘造成30人以上死亡,或者100人以上重伤,或者1亿元以上直接经济损失’的事故。
侯庆宗给萧洛君做着‘普法教育’:‘重大事故和特别重大事故必须上报国家生产安全监督管理总局,总局会派工作组下来调查,那样麻烦就大了,’在平津,侯庆宗‘手眼通天’,再大的事也不叫事,毕竟有‘孩子他爷爷’陶玉成罩着,可一旦闹到上头去他就力有不逮了:‘所以死亡人数绝对不能超过9个,当然,要能3个以下最好,但这个难度有点儿大,没办法,只能混个较大事故了。’
萧洛君点点头,不知是认可侯庆宗的心计还是他的做法:‘那… ’
‘可以尽量多弄几个失踪的。’
‘失踪?’
您可能早就注意到了,每逢中国有个天灾人祸、头疼脑热,‘失踪’这个名词总是少不了的,不光洪水、台风、海啸有失踪,地震、泥石流也大抵如此,甚至在火灾、爆炸中也会有不少人‘被外星人绑架’。其实这里面是有玄机的,大凡灾害、事故发生,都是对相关主管部门应对‘突发事件’能力的考验,主要指标就是伤亡人数,毕竟是‘以人为本’的时代嘛。您不要小看了这一个个数字,它关系着多少人的悲欢离合,前几年,有个地方闹水灾,上级硬性规定每个县死亡人数不能超过29个,否则相关领导撤职,撤职前还要把你为官履历中的种种鸡鸣狗盗查个底儿掉,这对于很多官员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可就有这么个县,该着倒霉,刚好发现了30具遇难者尸体,数来数去,怎么也少不了,主管救灾的副县长一时想不开、自寻了短见,可后来证明,其中有一具尸体是从邻县被洪水冲过来的,不应该记在这个县头上……
说到‘伤亡人数’,其中‘受伤’这事儿好办,怎么说‘伤’这个概念也是有弹性的,国外往往是蹭破个皮就算‘受伤’,中国人经常得残了才能作数。关键在于‘死亡人数’的把握,‘死亡’可是没办法讨价还价的,尸首在那儿摆着,你总不能‘指鹿为马’、管这叫‘受伤’吧。
但聪明的中国人有别的办法:
首先是‘伤害界定’,人吃五谷杂粮、难逃三灾八难,你凭什么说他一命呜呼就是因为这次灾害或事故呢,可能是出事的同时他刚好被自己的痰卡死,和外力无关,于是便有了做手脚的余地。新闻中,大家一定常常能听到某国因酷暑、严寒造成多少多少人死亡的消息,而中国却绝少这方面报道,这就是‘伤害界定’的威力,在发达国家,只要某人的死亡和天气有关,比方说炎热诱发了心脏病、严寒导致高血压发作,都算作因天气异常死亡,而在中国,除非你晒成楼兰女尸或冻成‘哈根达斯’,否则一概自认倒霉,不许怨天怨地;
其次就是奇妙的‘失踪’,中国每年有无数人‘人间蒸发’,有些是真找不到了,可有些却只是‘在理论上’不见了。按照相关规定,失踪不记入死亡统计,这就给了很多人钻空子的机会,能多算几个失踪,就尽量少算几个死亡,很多国家这两个项目是统一在一起的,而在中国却各自分开,不光刚出事时分着,过了时效期居然还能分别计算。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三节第二十三条之规定,公民下落不明满四年、或因意外事故下落不明满两年,法院便应该宣告其死亡,可你去查查中国的灾害损失统计,有的都过去几十年了,‘失踪’的还依然固执地‘失踪’着;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8
第三招叫做‘遗体身份尚未确认’,近年来,中国老百姓公民意识逐渐提升,遇到事情也敢问责政府了,一有重大灾害发生,除遇难、失踪人数外,往往还要求公布遇难、失踪人员名单。这下有关方面可就为难了,光公布人数好办,反正就是个数呗,多点儿少点儿你也死无对证,一要名单就坏菜了,万一有谁发现某个已知遇难的人不在名单当中,便会质疑所公布的数据有隐瞒。没关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高人想出了个‘必杀技’——‘遗体身份尚未确认’,这样一来就可以只公布部分、也就是‘遗体身份已确认’的名单,等过上一阵子,有个国产大片上映,或者体育健儿又拿了多少块金牌,大家也就把那些孤魂野鬼忘了。想来也奇怪得紧,煌煌旭日,朗朗乾坤,身份怎么居然就能确认不了呢,中国人可以根据几千年前的一个看起来跟石头差不多的头盖骨残片确定新疆、西藏、内蒙古‘自古就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个刚死了几天的人,却楞能不知道是谁。
这次,深谙此道的侯庆宗便决心祭出‘失踪’的法宝,把事故遇难人数‘压’到9个以内。
得令后的萧洛君不敢怠慢,抽调公关部中得力人马,分成几个小组,有针对性地做家属工作,只要同意站到‘失踪’的队伍中来,‘平烟建设’可以私下秘密兑付双倍抚恤金,反正阿拉伯人有的是钱。
萧洛君等人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没过多久,‘赫亚萨伊中心’项目事故遇难人数已经成功降到了‘11’,距离目标还差2个,可剩下的家属却大都‘冥顽不灵’,不仅拒绝将亲人从‘死亡’变成‘失踪’,反过头来指责‘平烟建设’没有保护好员工,甚至威胁把事情捅给新闻媒体。萧洛君没辙了,只得如实向侯庆宗汇报。
侯庆宗这几天也过得不轻松,就算能把事故等级‘降成’‘较大事故’,也够他受的,最近没少往各路衙门跑,‘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正有气没处撒,听萧洛君说‘个别’家属不愿‘配合’,难免‘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一拍桌子,骂了句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家乡脏话。
当然,侯庆宗绝不是冲萧洛君,在平津,敢冲她吹胡子瞪眼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侯庆宗冷笑着:‘这群刁民,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你看… ’
‘行了,剩下的事儿你甭管了,我来处理,这些日子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天下午,侯庆宗约见了几个最强硬的遇难工人家属,地点定在‘平烟建设’会议室,侯庆宗并没有像萧洛君等人那样主动到家属所在宾馆交涉,也没有亲自去接,只是派了个级别很低的人物出面。正式会晤前,他先让人带着工人家属参观了一下‘平烟建设’气派的总部,又详细介绍了公司背景,用侯庆宗自己的话说,这就像他小时候最爱看的《三国演义》,每逢两军对垒,对方的使者前来大营谈判,总要先设下‘刀斧阵’,中军大帐外排开数百名彪形大汉,脯子肉翻着,翅子肉横着,头系红巾,腰扎板带,衣襟半袒,手捧鬼头刀,个个胸肌虬劲,护心毛打着卷,来谈判的大都是文官,书生意气,哪见过这场面,‘刀斧阵’走过,气已经泄了一半。
工人家属在会议室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侯庆宗才露面,进门后也不寒暄,大喇喇地坐在正位上,好像不是他在求别人,倒像是别人有求于他。
谈判最初的阶段进行得并不顺利,遇难者家属们痛斥‘平烟建设’施工组织不力,其中几个村妇模样的人甚至一度坐到地上连哭带闹,扬言明天就把亲人的尸体搬到公司总部来讨说法。
公关部的几个人赶忙上去搀扶、劝解,却被侯庆宗拦住了:‘行啊,本事不小啊,学会挟尸要价了,’他不慌不忙地从皮包内摸出个小薄本:‘你们听说过医闹吧?’
家属们一怔,不解地看着侯庆宗。
‘如今,有些患者家属和社会上的闲散人员,采取各种卑鄙手段扩大医患纠纷、妨碍医院正常工作秩序、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妄图浑水摸鱼、借此牟利,’侯庆宗一声断喝:‘我看你们就跟这些医闹差不多!’
会议室内安静了下来。
‘今年5月1号,卫生部、公安部联合下发《关于维护医疗机构秩序的通告》,’他翻开手里的小薄本,冷冷地念着:‘该《通告》的第五条、第七条规定:患者在医疗机构死亡后,遗体必须立即移放太平间,并及时处理,在医疗机构内焚烧纸钱、设立灵堂、摆放花圈、违规停尸、寻衅滋事的,携带易燃易爆危险物品和管制器具进入医疗机构的,侮辱、威胁、恐吓、故意伤害医务人员的,由公安机关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予以处罚,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
几个原本坐在地上的村妇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知道什么叫法治么?不守法就治你们!’
工人家属的哭闹渐渐变为低声啜泣:‘那…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能塌了呢… ’
侯庆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就能塌了,我还想问你们呢!’
侯庆宗有个老朋友在晋北经营煤矿,一年左右时间,井下接连出了7、8次事故,全是‘冒顶’(采掘时,上部矿层发生塌落),起初以为是自己流年不利,后来警察找上门来才知道,原来都是某些无良矿工做的‘局’。这些人把这种局叫做‘打点子’,往往找那些规模有限的私人矿井下手,先以介绍打工为名骗社会经验不足的农村青年(被他们称作‘点子’或‘猪’)跟自己一起到矿上挖煤,到了井下,找个没有旁人的机会,把骗来的‘猪’打死,再做个‘虚顶’,制造一起人为的塌方事故(老矿工都有这个技术)、把被打死的‘猪’压在下面,矿主见出了人命,首先想到的就是破财消灾,这伙人便适时出面,冒充‘猪’的亲人,敲一笔竹杠。
侯庆宗此时把这件事搬出来,反咬一口,说‘赫亚萨伊中心’项目之所以出事,也是因为有工人在里面捣鬼,想讹自己。
家属们有些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侯庆宗上嘴皮轻轻一碰下嘴皮,自己转瞬之间从受害者变成了嫌疑犯。
侯庆宗见颓势已经扭转,便乘胜追击、越战越勇,扬言已经掌握了工人做‘局’的证据,这就要拉着家属们去‘见官’……
不到半个小时,侯庆宗就将萧洛君等人一个多星期没有做成的事情摆平了,工人家属同意‘私了’,‘赫亚萨伊中心’项目事故的伤亡数据也最终定格在了‘6死5伤,8人失踪’。
事后,侯庆宗向萧洛君传授‘经验’:‘跟这些土老冒儿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吓唬。记得小时侯,有一次在老家赶猪,也不知道那头猪怎么那么拧,怎么打都不进圈。后来我爸告诉我,对付猪,吓比打管用,猪个头大、皮糙肉厚,你就算抡圆了打它也不疼,要真惹毛了它,回过头来顶你个跟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但外表强壮的猪却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胆小,只要你粗着嗓子在它后面吼一声,它准保乖乖听话、让去哪儿去哪儿。’
就在‘赫亚萨伊中心’项目事故被搞定后不久,麻烦又来了……
在中学地理课本上,每个孩子都能读到所谓‘中国四大渔场’的说法,‘四大渔场’分别指‘渤海渔场’、‘舟山渔场’、‘南海沿岸渔场’和‘北部湾渔场’。现如今,这‘四大渔场’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以‘舟山渔场’为例子,原本每年拥有大黄鱼、小黄鱼、带鱼、墨鱼四次鱼汛,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这四个鱼汛都已逐一消失了。
造成渔业资源急剧枯竭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中国渔民无节制地野蛮捕捞,网眼越来越小,打上来的鱼却越来越少。1955年,福建渔民发明了一种名叫‘敲罟’的捕鱼方法,专门对付大黄鱼,大黄鱼属石首鱼科,头骨中有两枚耳石,几十条船上的渔民一起敲击特制的竹板,在水中产生共振,使大黄鱼脑震荡昏死,每次‘敲罟’捕鱼,方圆数平方公里内的黄鱼全部被震死、漂浮海面,场面极其惨烈,大鱼捞上来卖掉,小鱼全部充当肥料。中国渔民长期‘灭绝式’的捕捞,致使近海几乎无鱼可捕,于是只好向远洋发展,可远洋深水捕捞的成本高,所以便盯上了生态环境良好、鱼群丰富的别国近海,这就是为什么近年来频繁发生领海、岛屿争端的原因之一,自己的渔场枯竭了,就去抢别人的,抢不到还好,倘若抢到了,那里的鱼群也同样难逃‘断子绝孙’的命运。
既然近海已经没有鱼可打了,那么宽阔的水面闲着也是闲着,在这个雁过拔毛的时代中,什么都可以用来‘开发’,近海开发的途径主要有两个,一是填海造地,二是海水养殖。
中国的海水养殖历史十分悠久,先秦时代就有牡蛎人工养殖的记载,宋代又发明了珍珠养殖,时至今日,中国海水养殖无论从面积(160万公顷)还是总产量(2000万吨)上,都雄居世界第一、占全球总量三分之二以上。
平津市近海有大量浅滩、海涂、围塘,非常适合开展海水养殖产业,在这里,分布这大大小小200余万亩养殖基地,被称作‘海洋牧场’,各式人工鱼礁、气泡幕围栏、抗风浪网箱、微电流围网星罗棋布,罗非、黑鲷、鲈鱼、石斑、牙鲆、对虾、梭子蟹、贻贝、扇贝、鲍鱼、海带、海参、紫菜等多种水产品年产值近百亿元。中国人的确有趣,养什么都按照养猪的方法,别人的鱼虾在大海里自由自在地繁衍生息,咱们的鱼虾都在圈里人工饲养。
当然,在中国,海洋除可以开发成‘养猪场’外,还有更重要的用途,那就是用来排污。‘平烟建设’在平津市临海的海阳区和平沽县设有建材生产基地,每年数千吨的污水、废料都按照‘最低成本原则’排进了海里,起初还好,因海水具有一定的自我净化功能,故而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可随着排污量的连年递增,量变引发质变,近海人工养殖的海产品大量死亡。想来这些鱼虾也真可怜,被困在网箱里,跑都没处跑,只能等死。
蒙受巨大损失的养殖户当然不干,跑到‘平烟建设’讨说法,索赔金额高达数亿元。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8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作为发起战争并给被侵略国人民带来巨大伤害的德国勇敢地承担起了战争赔偿的责任,当然,这里指的是西德(联邦德国)和统一后的德国,苏联庇护下的东德可不管那一套。其实,战后新德国的政府已经跟当初发动战争的纳粹德国没有实质联系,1970年12月在波兰犹太人死难纪念碑前‘惊世一跪’的联邦德国总理勃兰特二战时期曾是坚定的反纳粹斗士,被驱除出国后一直致力于帮助被占领国抵抗德国入侵,按照中国‘愤青’的观点,勃兰特绝对是个地地道道的‘汉奸(或者应该叫德奸)’。尽管和纳粹政府没有关系,但战后的新德国依然承担了巨额战争赔偿,据不完全统计,截止欧元启动之前,德国政府已经向受侵略国总计支付1000亿马克赔款,向纳粹受害者个人支付1020亿马克,此外,德国企业界的总赔偿额更是高达7550亿马克,著名的奔驰、宝马、西门子、安联、戴姆勒、拜尔、巴斯夫等公司都在其中,曾经威名远扬的克虏伯甚至因不堪重负而关门大吉。德国人向世界承诺,如果有需要,这种赔偿还将继续进行下去。
战后,作为法西斯轴心国的日本也同样难逃赔偿责任,按照《波茨坦公告》和‘鲍莱计划’中的相关规定,日本赔款中的15%将支付给中国,事实上,日本起初也的确履行了部分赔偿义务,可到了1972年,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当年9月,日本政府宣布与台湾方面断交,同新中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两国建交《联合公报》第五条确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为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放弃对日本国的战争赔偿要求’。后来,日本启动了对华援助的‘ODA计划’,30年间,总共向中国大陆提供总值约34000亿日元(约合3000亿人民币)的各类援助,中国是日本的最大受援国,中国接受的外来援助中有差不多三分之二来自日本(3000亿是静态数字,日本对华援助以早期为主,如果折成今天的货币实际购买力,3000亿应该会被放大若干倍)。
近年来,一部分中国人提出了所谓‘民间赔偿’的概念,说1972年的‘建交公报’中放弃的只是‘官方赔偿’,坦率讲,这个提法实在有点儿牵强,这等于是在说中国政府没有资格代表人民。为应对中国人的‘民间赔偿’要求,日本企业每年都要拿出相当部分资金支持日本国内立场强硬的‘右翼分子’,由后者出面,粉饰曾经的侵略历史、抹杀日本法西斯对受害国人民犯下的种种罪行,这也是日本右翼势力之所以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日本企业的这部分花费当然是值得的,要是没有这笔钱给‘愤青’撑腰,倘若有一天战争赔偿的旧账真重新翻出来,那可就不是这三瓜俩枣能摆得平的了。
这件事情给了侯庆宗很大启发,既然小日本可以通过制造舆论来逃避赔偿责任,‘平烟建设’为什么不能照方抓药呢?
说来也巧,就在半个月之前,距离平津市海岸线约150公里的一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发生泄漏事故,该油井隶属于某法国石油公司,险情虽然被及时排除,但还是有300桶左右原油倾泄到了海中。
当初,侯庆宗刚刚看到这则报道时并没怎么往心里去,可现在,同养殖户针对‘平烟建设’下属建材生产基地向海中排污导致水产品大量死亡而提起的索赔要求联系起来一想,侯庆宗不禁计上心来。
很快,‘平烟建设’公关部便在侯庆宗的授意下开动宣传机器,把半个月前发生的漏油事件无限夸大,说那家法国公司故意隐瞒实情,真实的漏油总量不是300桶,而是30000桶,那些人工养殖海产品的死亡完全应由该公司负责。此事迅速在平津市引发轩然大波,报刊、广播、电视、网络,到处都是声讨的浪潮,‘平烟建设’乘胜追击,将这次漏油同2010年夏天英国BP石油公司‘深海地平线’钻井平台在墨西哥湾发生的漏油事件划上等号,‘墨西哥湾漏油事件’发生后,英国BP石油公司支付了高达200亿美元的费用成立专门基金用以善后,于是,很多不明真相的‘爱国者’也要求那家法国石油公司照此办理。为把声势造足,‘平烟建设’还以每人每天500元的高价雇了几百名游手好闲的‘愤青’,整日介跑到该石油公司驻平津办事处以及法国驻平津领事馆门口静坐示威,扬言不赔钱就把牢底坐穿。
实事求是地说,只要稍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这出闹剧的荒唐之处:首先,30000桶的漏油量根本就不可能,那个钻井平台日产原油只有不到1000桶,那是漏油,不是倒油,只不过是钻口出现裂缝、一部分原油倾入海中,倘若真凑齐30000桶,没个三年五载是绝无可能的;其次,这次漏油和2010年墨西哥湾的漏油事件毫无任何可比性,中国近海没有自喷井,不要说只是泄漏,就算整个钻井平台爆炸沉没,也不可能酿成墨西哥湾那种规模的漏油事件;再者,泄漏的原油是可以清理的,油比水轻的道理三岁孩子都懂,‘海湾战争’时,独裁者萨达姆就曾经妄想通过点燃海面的‘油膜’来‘火烧赤壁’、阻挡多国部队来自海上的进攻,墨西哥湾的那次漏油,面积超过1万平方公里、总量近百万桶的浮油,美国政府和BP石油公司花了几个月也就清理完毕了,并没有造成某些中国人所期待的‘毁灭性生态灾难’。
那家法国石油公司知道跟中国人没道理可讲,只得自认倒霉,拿出2亿欧元了事,一半用于理赔,一半用于后续环保建设。侯庆宗又一次得手了,‘平烟建设’前后只花了几百万‘公关费用’,便将干系逃脱得干干净净,躲过了数亿元的索赔。
和大多数哺乳动物一样,野猪或散养的猪都具有明显的‘社群’行为模式,每个猪群中都有自己的首领,与人类社会不同,猪群首领既不是选举产生、也不是‘大会闹哄哄,小会定乾坤’、更不能世袭,而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谁‘拳头硬’谁是老大。每当现任首领年老力衰,强壮的年轻公猪们便跃跃欲试,争相‘抢班夺权’,猪群中的其它成员也会变得躁动起来,都为‘换届’后自己的命运担忧。
一旦‘改朝换代’完成,猪群的新首领便要履行一系列‘程序’,其中之一就是重新划分领地。这个仪式很有趣,新首领会找到老首领在领地边缘的排泄物,分别在它们上面便溺一通,如此一来,每一堆老首领的排泄物上就都覆盖了新首领的便溺,旧味道被新味道取代。接着,本群落的其余成员和相临群落的首领会逐一过来嗅闻一番,确认无误后,用低声的哼叫祝贺新一届‘班子’的产生。
中国人打败对手的方式不是将自己变得比别人强,而是将别人变得比自己差,用一个错误来掩盖另一个错误,就像野猪群的新首领将自己的粪便覆盖在老首领的粪便上一样。再三领教侯庆宗的手段后,喝过洋墨水的萧洛君不得不承认,在中国人面前,西方人实在是太嫩了,正如毛主席所说,中国的事情必须要靠熟悉‘中国情况’的‘中国同志’用‘中国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来解决……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8
三、除夕

桌上的台历变得越来越薄,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
平津市‘和谐办’召开年终总结会,在处理突发事件过程中英勇负伤的端木衡当选为先进工作者,嘉奖令上说,投票选举先进工作者时,端木衡是全票通过。后来,季若云告诉他,全票不如少一票,不仅因为少一票显得谦虚,更是因为少一票比较仿古,新中国历史上有三次极其重要的投票都是以少一票的结果通过的: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召开,会议选举毛泽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投票时,575票赞成,1票反对(反对者是燕京大学教授张东荪);1959年4月,全国人大二届一次会议召开,会议选举刘少奇为中国人民共和国第二任国家主席,投票时,1225票赞成,1票反对(据说投反对票的是刘少奇自己,他选了董必武);1968年11月,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召开,会议决定将‘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撤销其党内外一些职务’,投票时,132票赞成,1票反对(反对者是全国总工会副主席陈少敏)。
年终总结会上,为端木衡授奖的是一身戎装的许万年——平津市军分区政治部副主任兼市和谐办副主任。
现代西方文明国家基本都力行‘文官治军’的理念,人家的国防部长、副部长都是穿西装而非穿军装的,推行‘文官治军’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避免‘武夫当国’,拿枪的永远要服从于拿笔的,因为前者在特殊情况下具有后者无法比拟的优越性,所以必须加以制衡。其实,中国也曾经是个‘文官治军’的国家,宋代时,最高的军事指挥机构是‘枢密院’,枢密院的长官称作‘枢密使’,南北宋三百年间,枢密使一职始终由文官担任,武将顶了天也就是个枢密副使,且非常例,做到这个位置的只有两个人:北宋的狄青和南宋的岳飞。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建立之初也是支‘文官治军’的军队,毛泽东打败蒋介石,就是一次文人对武夫的胜利,有人说老毛终其一生都没亲自开过一枪,而蒋某人却是日本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地地道道的军人,蒋介石取代孙中山,标志着国军指挥权从文人手中转移到了武夫手里,后来的独裁与失败自然是题中本有之义了。
近几年总听说要反对‘军队国家化’,重申和强调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党领导军队是‘历史和人民的选择’、自然是合理的,可如今某些人却要籍此来实现军队的独立化。政府常常根本就指挥不动军队,反倒是军人往往能在政府中任要职,各级党政机关中都不乏曾穿过或正穿着军装的人物,人大、政协一开会,下面都是绿油油的一大片,平津自然也无法免俗。
对于端木衡来说,许万年副主任除了是自己的直接领导之一外,还有另一层关系,萧洛君的父亲萧滨是许万年夫人萧曼溪的大哥,如此‘等量代换’过来,端木衡私下里应当叫他声‘姑父’。但这个‘姑父’是打了折的,准确地说只能算半个或者四分之三个‘姑父’,因为萧滨和箫曼溪并非‘纯种’亲兄妹,而是同父异母的‘杂交品种’。
萧滨的母亲——也就是萧洛君的奶奶——叫石玲,出生在上海,是抗战时期奔赴延安追求真理的知识青年,上过‘抗大’,典型的‘三八式干部’。接受完‘工农再教育’,石玲主动要求到革命斗争第一线工作,于是便被分配到华北某边区做妇救会主任,也就在此时,她认识了萧洛君的爷爷萧格非。
大概很多人都听说过,建国以前,在中共军队中有个著名的‘268团’规定,是关于干部结婚标准的,‘26’指年龄不低于26岁,‘8’指军龄不低于8年,‘团’指职务不低于县团级。当时,石玲显然不符合这个标准,这倒不是什么太大障碍,因为‘268团’的规定主要是针对男性的,可问题是,萧格非当年也不够条件,还只是营级干部的他从理论上讲并不具备结婚资格。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抗战时期,各边区之间互相隔绝,‘具体问题’可以‘具体分析’,而且萧格非从参加革命起就是有名的快枪手,很早就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者,1942年以后,日本人面对步步进逼的太平洋美军,只有招架之功,没闲心来对付后方的游击队,因此在那个阶段,边区的日子还相对比较好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路途中,都曾有女红军怀孕(根据某些老革命子女出生的时间可以推算出来),那可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革命前途危在旦夕之时啊,如此恶劣的‘条件’下都没闲着,就更不用说比较安全的时期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解决一下个人问题自然是应当应分的。
结婚并生下萧洛君的父亲萧滨不久,国共内战便‘开练’了,萧格非被调到第二野战军,石玲起初留在解放区,后经本人再三申请、也随部队南下,不过并非萧格非所在部队。听说中国羽毛球队在参加混合团体比赛时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队中已经结婚或正在恋爱的男女队员通常不会参加同一场比赛,主要是怕分心影响发挥,当初组织上没让萧格非夫妇并肩战斗,或许也有这方面考虑。解放战争期间,石玲从‘文小姐’变成‘武将军’,‘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转战大半个中国,多次参与一线作战,还曾血染疆场,‘衡宝战役’鏖战桂系王牌第七军时留下的一枚弹片跟了她几十年,直到去世火化时才最终取出。
建国后,石玲一直在机关里从事政工工作,‘文革’中受冲击,蹲了几年牛棚,据说是当初在‘抗大’的旧账被翻了出来,那时侯,著名的‘机会主义头子’王明常在‘抗大’讲学,王明学贯中西、幽默诙谐,且斯斯文文、颇具书生意气,很受女学员们的欢迎,石玲也曾是他的忠实听众,逢王明的课必到,没想到过了30年居然为这个受尽折磨。拨乱反正后,石玲的‘历史问题’得以平反,曾经沧海的她已无心仕途,尊重本人意愿、来到小学培养下一代,担任平津市中心小学、也就是孙女萧洛君所在学校的校长。
说起这件事萧洛君就一肚子气,那时,她们班——当然也是端木衡和季若云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典型的‘极左流毒’,有一年清明节前夕,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让学生们做花圈,说是要祭奠革命先烈。做就做吧,做完居然还摆在教室里,一摆就是半个多月,您想想,教室四周密密麻麻地戳了一溜儿花圈,外人冷不丁进来能吓一跳。结果可好,花圈没摆上多久,石校长死了,这倒真如了那位班主任的愿了,说起来,石玲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革命先烈’,当时都已经快八十高龄了,那年月刚刚实行离退休制度,老人家没几天就该回家颐养天年,结果在校长室里待着待着就过去了,一辈子枪林弹雨、惊涛骇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临了临了,让萧洛君她们班的班主任拿花圈给治了。
说完石玲,再回过头来说说萧格非,当年与妻子分开后,萧格非随二野四兵团一路高歌猛进、纵横大西南,建国后留驻滇西。萧格非所驻防的地区,原本是某彝族土司的世袭封地,随着‘土改’、‘农奴解放’斗争的逐步开展,延续千年的土司制度瓦解,封建领主一夜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下。
这位曾经显赫的土司有个貌美绝伦的女儿,在当地无人不知,被称为‘莫乌西雅(大约相当于汉语中的‘仙女’之类)’,彝族不像礼教森严的中原民族,那里的姑娘,无论身份高低,都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青年男女交往自由,因而‘莫乌西雅’艳名远播。西南地区的水质很独特,也正因为此,相当部分中国名酒——如茅台、五粮液、剑南春、郎酒等——都原产自那里,当地姑娘最迷人的部分便是她们的皮肤,如同人们常常形容的‘就像刚刚剥了皮的煮鸡蛋,在房檐底下用新鲜露水滴了一夜,又放到粉盒里滚了一滚’,自幼养尊处优的‘莫乌西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萧格非作为当地‘军管会’领导第一次到土司家中训话时便被她的娇羞动人彻底折服了。
彝族的婚俗很有趣,家中的女孩子年满16岁,父母亲就会为她单独盖一间高脚草楼,让女儿在其中独自过夜,草楼的名字也很美,叫‘姑娘房’,凡年满20岁的小伙子,都可以到草楼下吹响篾、对调子、诉说相思之苦,若得姑娘允许,就可以上楼相会,双方父母通常不会干涉孩子们自己的选择。‘莫乌西雅’虽是土司的女儿,但也拥有自己的‘姑娘楼’,在楼下唱情歌的后生肯定不少,可还没有任何一位俘虏到她的芳心。
萧格非来训话后不久的一天夜里,已经沉沉睡去的土司夫妇被一阵呼叫声吵醒,经历沧桑巨变的他们已成惊弓之鸟,顿时抖作一团。细细听来,声音是从‘姑娘楼’方向传来的,土司夫妇正不知所措,只听得‘喀嚓’、‘呼喇’两声巨响,跑出来一看,‘姑娘楼’已经塌了,萧格非和‘莫乌西雅’衣不蔽体地倒在‘废墟’中,姑娘如一头被猎人追得无处藏身的小鹿,瑟缩在皎洁的月光下……
如果问你,新中国成立后颁布实施的第一部基本法是什么法,估计很少有人能回答出来。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中央人民政府于1950年4月13日公布、同年5月1日正式生效的《婚姻法》,该法第五章第十九条明文规定:革命军人三年未与原配偶通信的,可以单方面提出离婚,政府方面原则上予以支持(那个年头没有手机、网络,远隔万里的情人间大都只凭一句‘不见不散’的誓言相守)。这对很多人来说就好办多了,不就是三年不通信么,那还不容易,通信这事儿得有来有往才行,你给我写信,我只要不回,那就不能算是有通信联系,没有通信联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追求幸福’。
那年秋天,萧格非通过‘组织’、向萧格非的奶奶石玲提出‘解除婚姻关系’,之所以没有亲自出面,是担心女方大都难免一场哭闹不从,没想到,石玲竟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萧格非问她‘有什么要求’,回答是‘没有’,萧格非问她‘将来怎么打算’,回答是‘不劳您操心’……
障碍没有了,萧格非很快便和‘莫乌西雅’登记完婚,虽然女方当时只有17岁,不到正式结婚年龄,但这不是问题,《婚姻法》中明文确认:‘民族自治地方有权结合当地婚姻家庭的具体情况,制定变通规定’,只是不知萧格非和‘莫乌西雅’算不算这里面说的‘有权’、‘具体’、‘变通’。登记后,两人并没有公开举行婚礼,因为当时‘莫乌西雅’已经怀有好几个月的身孕,彝族人虽然对青年男女交往持开放心态,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原则。不久后,一个白白嫩嫩的女婴降生,起名‘萧曼溪’,后来成为许万年的妻子、萧洛君的‘四分之三’姑姑,‘曼溪’是彝语‘曼西乌’的谐音,意为‘奇迹’。
如今,广义的‘萧家人’中军职最高的就要数许万年了,他肩上扛的军衔是大校,双铁轨,四颗星。
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当今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保留‘大校’军衔的军队,1988年恢复军衔制时,原本打算取消这个级别,将其中资历较深的那部分向上归入将官,可粗粗计算后发现,这样做的结果是导致将军人数出现恐怖的爆炸式增长,最终只得作罢。可有人却据此说中国的大校相当于美军的准将,这完全是胡扯,或者说是某些人在自己给自己加官晋爵,大校的标准英语译文是‘senior colonel’,直译过来就是‘高级上校’,和‘brigadier’(准将)根本不相干,英文里的‘准将’一词源自‘brigade’(旅),也就是说,准将的标准职务应该是旅长,可在中国,旅长常常只是个上校而已。乍看上去,中国人似乎在军衔的授予上很吝啬,但你若真这么想,那可就太南辕北辙了,事实上,咱人民解放军是世界上将官最多的军队,由于没有官方数据,中国究竟有多少现役将军(包括文职)始终是个谜,有人说大约3000,有人说4000,还有说5000甚至更多的。放眼全球,美军是除中国人民解放军外将军最多的军队,大约只有1000名左右,按照经验,这个数字也是和平时期大国军队中将官人数的一个合理极限,1955年,新中国第一次授衔时,经历28载血雨腥风的人民军队也仅仅积累了1152名将军,当时的解放军总员额是现在的将近三倍,可将军人数却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根据中央军委发布的数据,截止2010年前后,经过多次裁军,人民解放军现役军人数量大约在230万左右,也就是说,现如今的人民军队里,每几百人中就有一位将军,这恐怕能算得上是世界级奇观了。至于‘大校’,那就更是多如牛毛了,具体有多少依然是个谜,但根据经验,平均只有不到百分之五的大校能最终晋升为将官,以这个比例为基础,再结合那庞大的将军数量,您大概就该知道中国有多少‘大校’了吧。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校们手中一定没什么权力,就拿许万年来说吧,人家是市军分区党委委员、政治部副主任,这可都是实职,至少在平津范围内,人家跺跺脚,大地还是能给点儿面子、抖上几下的。今年,萧家的除夕夜聚会就是许万年给安排的,地点定在军分区大院迎宾楼宴会厅,很是排场。
中国与西方在对待节日的态度上有着明显差异;西方人过节讲究要干点儿什么,情人节向爱侣吐露心扉、复活节滚 蛋、愚人节相互善意地哄骗、母亲节感恩母亲、父亲节致敬父亲、万圣节装神弄鬼、圣诞节纪念天主;而中国人却正相反,中国过节讲究要吃点儿什么,正月十五吃元宵、立春吃春饼、端午吃粽子、立秋贴秋膘、七夕吃巧果、中秋吃月饼、重阳吃花糕、腊八喝七宝粥、到过阴历年时就更是如此了,二十三糖瓜粘(南方是二十四)、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牛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团团转、初四烙饼卷鸡蛋……
除夕的年夜饭,萧家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唯一缺席的是端木衡的父亲端木重,他没来的原因很别致,既不是工作太忙,也并非身体不适,端木重有个很特殊的习惯,他不喜欢和很多人一起吃饭,在家时,每餐他都是自己单独吃,倘若人多了,端木重一口也吃不下去,强咽下去也难免反胃。官场上,常常会有些推辞不掉的应酬,每逢此时,他也只是在旁边陪大家坐着,偶尔呷几口茶,任凭别人怎么劝,他就是一筷子也不动,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再勉强。
与西方一人一份的‘分餐制’不同,中国是实行‘共餐’的,一桌人坐在一起,把酒行令,品头论足,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既体现‘合和精神’,又以此生发出长幼尊卑、主宾陪副的一整套饮食礼仪。这一点有些像猪,养过猪的人都知道,猪与大多数家禽、家畜不同,它们的采食具有明显的竞争性,群饲的猪比单饲的猪吃得快、吃得多、增重效果也就相应要好得多。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8
端木重独自进餐的习惯是儿时养成的,那时候,端木重还叫杨重。当年,杨重的父母很疼爱他,尤其是父亲杨松林,疼爱得有些莫名其妙,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可在他家,父亲杨松林对杨重却显得很客气,说话细声细语地,犯了天大的错也绝不打骂,最多是婉言劝解几句。小时候,杨重的每顿饭都是单吃单做,吃得比父母和弟弟妹妹们要好得多,此外还总有新衣服穿,父母在买零食、玩具方面都很大方,基本是有求必应,零用钱也从不少给。为此,杨重一直觉得很费解,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的地位如此之高,长大后才明白,原来杨松林只是自己的养父,他的亲生父亲是个革命军人,战争年代牺牲了,是烈士。当时国家对烈属很照顾,每个月按人头发放三十四元的补助,原先是杨重和妈妈一人一份,可后来母亲再婚、嫁给了杨松林(那时杨重还没记事),既然和别人结了婚,按规定就不能算是烈属了,可儿子永远是儿子,因此每月那三十四块钱照发。按道理讲,既然是一家人,钱混着花也没什么,母亲也是这个想法,可继父杨松林是个很厚道的人,说那是孩子的钱,咱们不能占烈士后代的便宜(这个人倒真有点儿意思的,既然这么尊重烈士,怎么还跟人家老婆睡在一张床上),谁的钱就给谁花……
多年以后,季若云听端木衡讲起这段革命家史,曾不禁哑然失笑,那个杨松林确实是挺厚道,只不过演技稍微差了点儿,但凡多几分心眼的人,早就看出这里面的蹊跷了。朝鲜现任领导人金正恩小时候,在瑞士一家国际学校念书,名义上是朝鲜大使馆一位司机和厨娘的孩子,可瑞士方面一直觉得金正恩身世不凡,从很早就开始注意他,原因很简单,金正恩那位当司机的‘父亲’每次到学校来接他的时候,总是必恭必敬,见到金正恩就不停地鞠躬,明显不是父亲对儿子应有的态度。杨松林做的虽然不像朝鲜司机那么过分,但他的好心,却至今为端木重留下了无法和旁人一起吃饭的后遗症。
不过,虽然端木重没来,但这并没有影响萧家人吃团圆饭的胃口,一来是对他的这点儿怪癖已经习以为常,二来是这顿年夜饭的确非同凡响。
摆在圆桌正中的是一道‘清蒸鲥鱼’,张爱玲曾说平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可见其美味。目测上去,这条鲥鱼少说也有近两斤的分量,色泽洁白,体宽肉厚。
鲥鱼,俗称‘迟鱼’、‘三黎’,与河豚、刀鱼齐名,并称‘长江三绝’,尤其以安徽当涂至采石一带的横江鲥鱼最为肉佳味美,是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的一级保护物种。长江中下游原本盛产鲥鱼,70年代,鲥鱼年捕捞量曾经高达100余万公斤,可进入80年代后,鲥鱼产量开始急遽下降,80年代末,年捕捞量已不足1万公斤,到了90年代,更是一鱼难求,1996年,渔业部门在鲥鱼重要栖息地峡江对鲥鱼展开专项试捕,忙活了一个多月,什么也没捞到。
时至今日,只有在鄱阳湖湖口的个别地带还有极其稀少的鲥鱼出现,就拿桌上这条来说吧,真可谓来之不易,这是去年6月初,当地武警会同渔政管理局,在休渔即将结束的时候(鄱阳湖的禁渔期从每年3月20日12时至6月20日12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捕到的。当时一共捞上来大小十几尾,都通过‘特殊渠道’孝敬了各路达官显贵,许万年的一位老领导得到了两条,闻讯后,许万年亲自赶到北京,泡在人家家里磨了三天,才勉强分到了一条。‘护送’回平津后,这条鱼得到了名副其实的‘一级保护’,鲥鱼自古就有‘惜鳞’之誉,极为娇嫩,只要一出水,见点儿风、见点儿光,很容易死亡,因此人们传说鲥鱼是种很典雅清高的鱼,只要有人敢碰一碰它的鳞,鲥鱼立刻就直挺不动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许万年特地从平津科技大学和平津市动物园请来相关专家,专门负责饲养这条珍贵的鲥鱼,一定要保证它平平安安地活到过年。
刚刚宰杀的新鲜鲥鱼果然名不虚传,就像苏轼在诗中写道的那样:‘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鲜味透骨,嫩弹如初,汁稠肉滑。不仅如此,鲥鱼的营养价值也极高,它富含不饱和脂肪酸,可以降低胆固醇,且脂肪含量几乎位居鱼类之首,这正是其味鲜肉细的奥妙所在。
相比较而言,摆在清蒸鲥鱼旁边的那道软炸里脊,名头就要差很多。然而,菜虽是寻常不过的菜,可吃起来却很特别,形容某人漂亮时常说有‘一想之美’,闭上眼睛想象,你心目中的美人应该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一想之美’拿来形容眼下的这盘软炸里脊也十分贴切,它妙就妙在几乎包含了这道菜所应该拥有的一切特质,金黄色的表皮软中带脆,肉质极其鲜嫩,入口即化。
平凡的菜能做出不平凡的味道,其中当然是有原因的,奥妙就在肉上。这道软炸里脊用的肉可不一般:选取刚刚断奶的小猪,将其四肢捆牢,用力以坚韧的竹竿击打小猪后背,猪受痛疼跳,全身血液集中于背部,一切精华也汇聚至此,于是杀猪,只取里脊……
一家人中,对软炸里脊最感兴趣的就要算是许万年了,其实,他本不该吃这道菜。
许万年祖籍陕西,是个回民,家中世世代代都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爷爷和伯父还曾担任神职人员、是当地倍受尊敬的‘大阿訇’。可到了许万年这一代,除去证件上‘民族’一栏依然填报‘回族’,生活习惯中已经没有了半点儿默罕默德子孙的味道。
当年,由于地缘因素,参加革命的共产党元老中以湖南、四川两省人居多,因而毛泽东曾戏称:‘吃辣椒的人革命性强,不辣不革命,凡是革命者大都喜欢吃辣椒,季米特洛夫是保加利亚人,吃辣椒,斯大林是格鲁吉亚人,也吃辣椒,我们湖南人喜欢吃辣椒,出了多少革命家啊!’
与吃辣椒的传统类似,如今,中国某些地区的官场上流行着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潜规则’:大凡回、维吾尔、哈萨克、乌孜别克等信奉伊斯兰教民族的干部,只有敢吃猪肉、爱吃猪肉,才能受到信任,才有可能‘进步’、担负更重要的职务。道理很简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吃猪肉,标志着你已经融入‘中华大家庭’,倘若不吃,则意味着你心里还惦记着你的‘真主安拉’,既然如此,便‘何要功名,且去浅酌低唱’吧。
这就是中国文化巨大的同化力量,几千年来,它就是这样‘用夏变夷’,把周边一个个曾经拥有过灿烂文明的民族融为自己‘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就拿许万年来说,受家庭熏陶,儿时的他也曾是个不错的小穆斯林,许万年所在的县城回汉杂居,小学时,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个远近闻名集市,长度大约300米左右,其间有不少屠宰、贩卖猪肉的摊点。那时的许万年一闻猪肉味儿就想吐,无论生熟,为避免吸入‘有毒气体’,他只能深吸一口丹田气、之后捂住嘴就跑,刚开始需要途中换三、四次气,后来修炼成只需一口气就能穿过摩肩接踵的长长集市。300米的长度,就算是职业田径运动员,也不可能一次气不换,但天生恶心猪肉的许万年却楞是把有氧运动变成了无氧,几年下来,肺活量竟比同龄人多出一半有余。凭着这手绝活,参军后的他‘负重跑’、‘折返跑’、‘武装泅渡’都不在话下,可随着入团、入党、提干的接踵而至,许万年渐渐开始吃猪肉并爱上了这口儿…… 因不喜猪肉而练就了当兵的本钱,到头来却‘数典忘祖’、‘离经叛道’,说起来真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来是两道家禽,水土两栖,一鸡一鹅。
鸡是‘风干鸡’,甘香韧爽,不油不腻,回味悠长。
这道风干鸡的做法与别种不同,先不杀鸡,以极快手法拔毛、破肚、取出内脏,将调料放入鸡腹中,然后将创口缝上,此时的鸡必须是活的,将填了料的鸡倒挂在干燥通风处,鸡像风铃一样,一边摇摆,一边咕咕叫着……
鹅是‘醉鹅掌’,柔韧嫩脆,清鲜不腻,很入味。可奇怪的是,盘子里干干净净,鹅掌表面也看不出佐料的痕迹,那这丰美的味道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据说,此例醉鹅掌的菜谱得自宫廷密传:备料时,将鹅关在一个小铁笼内,铁笼下堆炭火,旁放事先兑好的调料,鹅受热焦渴,自饮调料,到死时,鹅掌可以厚达数寸,膏腴尽在其中……
吃完了大鱼大肉,也该来点儿清淡的了,首先是一味蒜香裕茂松茸。
松茸是种至今仍无法人工栽培的珍稀菌类,而裕茂松茸更是松茸中的极品,产自云南楚雄,海拔2000米左右、坡度30至35度的高山中,云南松、华山松和栎树、杜鹃的混交林下,茂裕松茸就隐藏在厚厚的腐殖质里,人很难找到,而这时,就该秘密武器出场了——
众所周知,猪是一种嗅觉十分灵敏的动物。在我国福建省的宁德市,有个栖林寺,寺中有座‘猪母墓’( 福建方言中,‘猪母’就是‘母猪’),距今已历900余年。栖林寺始建于唐开元年间,到11世纪末、12世纪初时,寺院已经破旧不堪,虔诚的僧人们很想重新修葺一番,但当时的福建可是天涯海角,不像今天的‘海峡西岸经济区’那样富庶,民力十分有限,所以始终未能如愿。有一次,住持在山下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母猪,可能是被狼抓走后侥幸逃生的,出家人慈悲为怀,住持将奄奄一息的小猪带回寺内医治、饲养,这一养就是好几年,僧人们每天都会从自己有限的口粮中剩下一些饭菜,一敲钟,母猪就过来吃。可有一天,到了饭点儿,僧人敲了半天钟,就是不见母猪的影子,大伙儿很着急,漫山遍野地找,后来终于找到了,这头母猪在后山深处,正使劲拱土,还发出哼哼声,像是在招呼大家过来帮忙,僧人们挖开母猪拱土的地方,里面是三个罐子,装满银钱。发现银子后不久,母猪就过世了,有了钱,栖林寺得以翻修,为感谢找到银子的母猪,僧人厚葬了它,年年清明扫墓,至今已有900多年了。这绝对是真事,不信您可以亲自到宁德去瞻仰凭吊。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9
既然连钱罐在哪里都能闻出来,找松茸自然更不必说,采集裕茂松茸时,山民们会带猪入林,不需指引,猪自己就会把松茸从土里拱出来,在猪吃之前,眼疾手快的山民将松茸抢过来,送上人们的餐桌……
摆在蒜香裕茂松茸旁边的是海米炒养心菜,清口开胃,软而不烂。
养心菜又叫救心菜,中医将其称作景天三七或土三七,对心脏病、高血压、高血脂、动脉硬化有奇效,亦可解除酒醉头痛。养心菜生长在华东丘陵林缘、灌丛、河岸等阴湿地带,是种非常古老的生物、最早的被子植物之一,在恐龙生活的时代就已经出现,而现在,养心菜在野外已经濒于绝迹,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
不过,无论是从猪嘴里抢来的裕茂松茸,还是活化石养心菜,其传奇程度都远远比不上下面这道名曰‘战地黄花’的野菜。
在中国,几乎所有人都对工农红军长征途中‘过草地’的故事耳熟能详,这里说的‘草地’,专指川西北的若尔盖沼泽,是四川盆地和青藏高原之间的过渡地带,纵长500余里,横宽300余里,黑河(墨曲河)与白河(葛曲河)贯穿其间。当年,萧格非还只是四方面军红三十军中的一个小红军战士,也‘有幸’参与了这次史无前例的‘过草地’征程,据他后来回忆,行军至第5天时,萧格非所在连队已经完全断粮,一粒青稞米也找不到,好在,墨曲河西岸的草甸上生长着一种独特的野菜,叫黄花草,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可勉强充饥,萧格非和战友们就是靠这小小的黄花草走出茫茫草地的。若尔盖沼泽虽然遍地野草,但大家并不知道哪种野菜能吃、哪种不能吃,为此,部队成立了专门的‘野菜识别委员会’,实在无法辨认的,就只能靠‘勇尝百草’了,萧格非所在班的班长、副班长都是在‘尝百草’的过程中不幸中毒牺牲的。
革命胜利后,萧格非一直对当年的黄花草念念不忘,始终想再尝尝这曾经救过自己命的野菜的滋味。为了满足老人家的愿望,上世纪90年代,就在萧格非去世前不久,女婿许万年费尽心力,从四川搞来了这种野菜。其实,这种默默无闻的小草原本并没有固定的称谓,‘黄花草’也只是红军战士根据其外观特征随口起的名字而已。黄花草虽然搞到了,但怎么烹制却成了很大的问题,当年命悬一线时,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全都甘之若醴,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黄花草本不宜食用,又苦又腥,还有种呛人的酸涩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当然,这些都难不住聪明的中国厨师,经过军分区后勤部大厨们的潜心研制,这道‘战地黄花’终于诞生了,后来,它成为萧家人每逢重大聚会必吃的‘忆苦菜’。
‘战地黄花’用料如下:黄花草500克、鱼翅400克,鱼唇150克,鱼肚6个,金钱鲍6个,刺参250克,干贝150克,猪蹄筋250克,猪蹄尖250克,猪肥膘肉300克,猪肚1个,火腿踺肉200克,羊肘500克,净肥鸡1只,鸡肫500克,净肥鸭1只,鸽蛋12个,白萝卜200克,花冬菇200克,葱白段300克,姜片100克,上好酱油150克,鸡精50克、冰糖50克,桂皮50克,八角50克,绍兴黄酒1500克,上汤500克,鸡汤1000克,猪油500克、绍兴黄酒酒坛1个、荷叶2片。
烹制过程也颇费周折,大体可分为以下十一个步骤:
一、黄花草用清水焯10分钟,取出分成10份;
二、鱼翅去沙、剔整,排在竹篦上,入沸水锅中,加1份黄花草、葱段、姜片、绍酒煮10分钟去腥,鱼翅、黄花草捞出放进汤碗,排上猪肥膘肉,加入绍酒,上笼屉旺火蒸2小时,拣去肥膘肉;
三、鱼唇切小条,入沸水锅中,加1份黄花草、葱段、姜片、绍酒煮10分钟去腥;
四、金钱鲍入笼屉蒸烂,刻花刀,加1份黄花草、绍酒、上汤,旺火蒸30分钟;
五、鸽蛋蒸熟去壳,酱油上色,净鸡、鸭去头、颈、脚、内脏,猪蹄去蹄壳,羊肚刮净,各切12块,鸡肫切开,去膜,与以上四料入沸水中汆去血水,猪肚洗净,汆2次,切12块,入上汤中,加3份黄花草、绍酒煮沸;
六、火腿踺肉与1份黄花草上屉蒸30分钟,踺肉切连皮片;
七、刺参、花冬菇切片,冬笋焯熟、切片,白萝卜切直径5厘米圆球型;
八、炒锅油热,下鸽蛋,以猪油炸2分钟,加萝卜球、冬笋炒2分钟,去油,倒入上汤,加1份黄花草、酱油,煨烂;
九、炒锅下熟猪油烧至8成热,将鱼肚炸熟,捞起放入请水中浸透,切成长条;
十、炒锅下熟猪油烧至7成热,葱段、姜片炮出香味,放入鸡、鸭、羊肘、猪蹄尖、鸡肫、猪肚翻炒,加4份黄花草、鸡精、酱油、冰糖、绍酒、鸡汤、八角、桂皮抄匀,文火煮20分钟,捞掉葱姜,汤汁待用;
十一、绍酒坛洗净,加7成满清水,放在木炭炉上,微火烧至水热,倒去水,先将所有10份黄花草、鸡、鸭、羊肘、猪蹄尖、鸡肫、猪肚块放入,然后把鱼翅、干贝、鲍鱼、火腿用纱布包成长方形置于鸡、鸭等料上方,再在纱布包上排白萝卜球、花冬菇、冬笋,最后倒入汤汁,用荷叶盖在坛口封严,小火煨2小时,启盖放入刺参、鱼唇、鱼肚、蹄筋,封好坛口再煨1小时。
待全部工序完成,将所有‘配料’悉数扔掉不用,只留黄花草,装盘上桌……
正餐用毕,最后是一道香醇浓郁的南瓜汤,比较起来,它的做法倒不算很复杂:南瓜去皮去瓤,切成薄片,佐以洋葱碎丁,用黄油炒好,加入肉汤,煮至熟烂,重新起锅,倒进牛奶煮开,将黄油与面粉搅拌均匀,徐徐放入,加肉豆蔻、精盐、胡椒,加进原汤汁,放上荷兰芹末和鲜乳酪打成的泡沫,使其漂浮于汤上。
实际上,这道南瓜汤的特别之处并不在其烹饪技法,而是原料。上世纪30年代,在江西苏区军民中,曾流传过一首很有名的红色歌谣,名叫《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其中的第一段唱道:‘红米饭那个南瓜汤呦咳罗咳,挖野菜那个也当粮呦咳罗咳,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呦咳罗咳,咳,餐餐味道香,味道香咳罗咳… ’据考证,这里提到的南瓜是种在井冈山茨坪桐木岭南坡下的一畦约三十亩的小菜园中的,从前年开始,平津市军分区每年都要派专人去这个小菜园采购一批南瓜,以便在各类宴会中作为革命传统教育之用。
在家中举行过较大规模聚会的人都有这种经验,无论来的客人有多少,坐下用餐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格外拥挤,怕就怕吃完饭后上厕所,十几口子人,堵在厕所门前排队,外面的人急得跺脚转圈,里面的人也自在不到哪儿去,背负着亲朋好友的热切期盼,总想快点儿完事,可越急越解不出来,越解不出来越急……
当然,这种窘境在军分区大院迎宾楼宴会厅是不存在的,这里有整整两排、大约二十间厕所,可供饭后的萧家人从从容容地解决‘人有三急’。宴会厅里的厕所设计非常合理,虽然有二十间之多,但每间都是独立的,面积不大,可蹲便、坐便、溺池、洗手池等各种设施样样俱全。平日里,来此宴会厅用餐的都是些够级别的人物,倘若挤在同一间厕所里方便,未免有失斯文,再则,万一赶上领导和普通群众混在一起‘坦诚相见’,也不利于树立威信,反复权衡后,就将厕所设计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插销一插,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
如今,很多上档次的饭店也是采取这种格局,将厕所‘化整为零’,每间包房都配有一间厕所。但这样安排多少有点儿弄巧成拙,面向社会经营的饭店毕竟和军分区宴会厅不同,包房再大,充其量也就是三、四十平米,厕所就在旁边,离开餐桌进厕所,出了厕所就是餐桌,食客们一边听着厕所里毕毕剥剥的声音、一边还在大嚼特嚼,真佩服他们的胆识。
饮食与排泄如此近在咫尺,不啻为中国人的一大发明。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9
汉字‘圂’共有两个基本义项,一是造字本义‘猪圈(字形很明确,一头‘豕’关在‘囗’,一目了然)’,《玉篇》:‘圂,豕所居也’,其二是引申义,指‘厕所’,《尔雅·释宫》:‘圂,厕也’。直到今天,某些农村地区的厕所依然建在猪圈上面,拉出来猪就吃了,非常环保(难怪犹太教经典《塔木德》中将猪称作‘行走的厕所’),只是不知道这样喂出来的猪谁敢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把亲人骨灰撒到海里的人不是也照样吃海鲜么。其实,就算你不主动去‘喂’猪,它自己也会找去的,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史记·酷吏列传·郅都传》中的如下记载:
‘(郅都)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这段文字让人看了想不笑都难,当时,汉景帝游幸上林苑,其间嫔妃贾夫人内急,到厕所里去方便,没想到,一头野猪闻着味儿找来了、也进了厕所(进去干什么可想而知),景帝慌了,贾夫人是他最喜爱的嫔妃之一(《史记》中将贾夫人、栗夫人、程夫人、唐儿、王儿姁并称为‘五宗’,可见其地位),唯恐有什么闪失,便向身边的郅都使眼色,示意他进去赶走野猪,可郅都却装没看见,景帝急了,抄起兵刃想冲进去亲自救贾夫人,郅都赶紧上前劝谏:‘少了一个美姬,下面还会有更多美姬进献上来(这多少有点儿轻视妇女之嫌),天下像贾夫人这样的美人并不在少数,可皇帝只有一个,您就算自己不爱惜自己,难道不想想这样做对得起列祖列宗和疼爱您的窦太后么?’景帝觉得有道理,于是没有冲进厕所‘英雄救美’,所幸野猪也没把贾夫人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就摇摇摆摆地出来了(猪也懂得怜香惜玉),窦太后得知此事,赏了郅都百斤黄金(其实是黄铜),景帝也开始看重郅都。顺手说一下,这次‘野猪入厕事件’险些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走势,幸亏它当时没有伤害贾夫人,否则就没有后来的中山靖王刘胜了(贾夫人为景帝生下两子,一是赵敬肃王刘彭祖,二是中山靖王刘胜),刘胜倒没什么了不起,但三百多年后,他的十三世曾孙刘备却成为了‘匡扶汉室’的最后希望。
酒足饭饱,方便已毕,萧家人来到宴会厅旁的休息室,边吃水果、边和全国观众一起看‘春晚’。
他们所吃的水果共分三种:一是肥城蜜桃,大小如婴孩头颅,因已熟透,故而不能像普通蜜桃一样咬着吃或切开吃,只能用麦管刺破表皮吸食,现在市面上已经很少见到如此品相的肥城桃了;二是太空草莓,比普通草莓大一倍左右,表面十分光滑、晶莹剔透,带着一种独特的香味,这是第一代太空水果(种子曾随航天器遨游外层空间),市场上买到的通常已经是第若干代了;三是西瓜,切成小块,上面已经插满了牙签,西瓜本不稀奇,有了温室栽培技术,冬季吃西瓜也算不上太难,但反季节水果大都不如时令鲜果那样风味醇厚,可这种西瓜却格外甘甜可口,个中秘密说破了其实也很简单,被送上来的只是西瓜心,其它部分倒也没浪费,都留给基层连队改善伙食了。
和刚才的宴会厅一样,这间休息室也曾经接待过不少军政界高官,如果您见过电视里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时的会议大厅,就应该对它的陈设并不陌生,若干架单人沙发沿房间边缘排开成扇形,每两架沙发间置一茶几,周围花团锦簇,地上铺着一整块细绒毛毯,墙上挂着巨幅国画,屋顶正中则是挂玲珑剔透的多层吊灯。这种格局用以接待宾客很合适,宾主双方分左右落座,越是重要人物,位置越接近中心,通常来讲,只有最中间的两位‘一号人物’会直接交谈,其他人都只是陪坐,没有开口的机会。但用作一家人聚会,这间休息室就显得有点儿古怪,大家排坐成扇形,每人只能和身边那两位聊天,而坐在扇形左右两翼的人彼此间相隔甚远,再加上电视里‘春晚’的声音,想说话也听不见。
大概是工作中时常见面的缘故,一家人中,许万年和端木衡的关系相对比较亲密,因此,他特意选择坐在端木衡和萧洛君中间,时而和端木衡攀谈几句,时而问问萧洛君工作上的情况。可萧洛君却似乎不怎么买账,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偶而摆弄几下手机,对谈话并不上心,刚开始时,许万年问一句,她答一句,进而从‘特殊疑问’变成‘一般疑问’,只是回答‘是’或‘不是’,再后来,就连点头摇头都没有了。
虽然出身行伍世家,但萧洛君一向对军人没什么好感,从小被迫接受的‘军民鱼水’思想灌输对她非但没有起任何正面作用,倒引发了不少逆反,没完没了的‘拥军’、铺天盖地的‘英雄事迹’、老生常谈的‘光荣传统’…… 想起来就让人头疼,这种感受在经历初中、高中、大学三次军训后几乎升华成了厌恶。多数情况下,无论受训学生是男是女,来带队施训的基本都是男教官,其中一部分人素质很有限,对青春茂盛的女孩子动手动脚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把正步时东摸摸、西摸摸,射击训练中半压在身上为你‘纠正动作’,障碍跑时气力小的女生爬不上木墙、教官‘助一臂之力’,甚至大半夜溜进女宿舍‘查房’……
其实,给学生军训,尤其是给女学生军训,早就成了‘优秀士兵’的一项额外‘福利’,通常来讲,只有那些会表现、首长喜欢的‘骨干分子’才能获得这个机会,不用早起晚睡、不必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不看长官脸色、还能过把‘提干’的瘾,对于大头兵们来讲,这几乎是神仙过的日子。更重要的是,面前那一个个俯首帖耳的小姑娘正值妙龄,漆黑的双眸,如一泓静水般清澈,面若桃李,齿比编贝,肤光胜雪,两颊晕红,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云烟,灿若春华,皎似秋月,周身透出青春的气息…… 这般美景,在纪律森严的绿色军营中,原本只能在梦中偶尔出现,如今却近在唾手,而且能任凭自己摆布,也难怪有人会生歹心,俗话说:‘当兵整三年,老母猪也赛貂禅’,但分不是被‘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武装到牙齿的,都难免要心猿意马。
面队男教官‘无微不至’的关怀,大多数女生会选择躲闪,不过,也不排除有‘正中下怀’的。就拿萧洛君大学时那次军训来说吧,几个堪称‘双拥模范’的女生居然主动‘投怀献抱’,听话的孩子是能得到奖励的,除了不会被整、训练中受到特殊优待外,随意外出、打闹嬉笑等‘小毛病’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连吃饭时都会被邀请到教官专用的‘主桌’旁就坐,看上去多少有点儿像陪酒的。当然,萧洛君并不会像她们那样没出息,她属于另一个极端,开始训练的第二天,就因为教官在指导军姿时‘帮助’她提了一下已经很翘的臀部便一记耳光甩将过去。这件事一度闹得很大,那个莽撞的倒霉教官显然是不知道萧洛君家背景如此深厚,自己被记大过、提前退伍不说,害得团、营、连三级领导一起到萧家比赛鞠躬才勉强了事……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9
见萧洛君不大爱搭理自己,许万年只好转回头来专心与端木衡攀扯,没想到,聊着聊着,端木衡竟然无意之中帮了好朋友季若云一个大忙。
去年夏天,生猪市场行情看好,九洲养猪场的几批育肥猪都卖出了不错的价钱,娄可很受鼓舞,想再接再厉,扩大养殖规模,引进300头仔猪(也就是猪崽),到元旦、春节期间正好可以出栏。对此,季若云却持不同观点,从理论上来讲,每年年底年初的确是猪肉需求的旺季,但经过他的调查走访,发现平津市已经有相当部分生猪养殖企业都打算借‘两节’行情赚上一笔,全在引进仔猪,而市场需求却是固定的,生猪集中上市,必然导致肉价下跌,再者,受预期影响,夏季的仔猪价格正位于高点,此时大批量引进实在不划算。
然而,正在兴头上的娄可固执地认为季若云过于谨慎,并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到底还是以高价买来了300头仔猪补栏。结果,不幸被季若云言中,到‘两节’期间,平津市大批生猪一齐上市,导致肉价不振,始终维持在每斤6.5元左右,九洲养猪场新补的那300头猪根本就卖不出去。养猪不同于工业生产,市场不好时可以先不卖,产品在仓库里堆着反正也跑不了,猪是活的,每天要吃、要喝,在5到7个月的育肥期内,存栏猪长势甚旺,有的良种猪最快时1天能上2斤肉,可一旦超过了210日龄,猪的生长就明显放缓了,每天不少吃,可就是不上肉,要是料给少了,那等于是在帮它减肥。
为了以最小的损失处理掉那300头肥猪,季若云没少着急上火,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难题竟被端木衡和许万年无意中解决了,解决的方式也很出奇。
近年来,西方国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研究‘非致命武器’,也就是那些可以使敌方装备或人员失去战斗效力但不会造成实质伤亡的武器,比如‘超级润滑剂’、‘材料脆化剂’、‘特种粘胶’、‘粘性泡沫’、‘化学失能剂’、‘动能打击失能剂’等等。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索马里执行任务时使用的‘太妃糖枪’就是其中比较成熟的产品,该武器可以喷射某新型烟雾状粘稠制剂,这种粘稠剂接触人体后,与外界空气充分反应,迅速凝固,形成一张极其粘稠的‘网’,将对方武装人员牢牢粘住,使之无法活动,待战斗结束后再用特殊设备清除这种粘稠剂。
而中国人对于战争的理解则与西方人不同,咱们打仗的目的是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有生力量’,说白了就是‘人’,这个词最早出现于1946年9月16日中共中央军委致各前线部队的一道名为《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指示:‘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地方为主要目标’。这种战略后来也成为了毛泽东军事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直到今天还在发挥着它的巨大威力,2009年新疆‘七·五事件’平息后,自治区书记王乐X同志在区地厅级以上干部会议上指出:‘七·五事件’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但是也提供了一个消灭敌人多年积累的有生力量的机会,我们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不惜时间、不惜代价、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要继续坚持‘主动进攻、露头就打、先发制敌’的方针。
年前,平津市军分区新列装了一批T-125型自行迫榴炮。该炮采用全封闭炮塔,可360度全方位旋转,高低俯仰范围从-10度至+80度,主要武器为一门125毫米线膛迫击榴弹炮和一挺13.8毫米高速机枪,车载弹药40发,装药重2200克,射程8500米,可直接瞄准,也可间接瞄准,炮弹初速度420米每秒,最大破甲厚度可达630毫米。
为检验T-125型自行迫榴炮的作战性能,市军分区准备进行一系列测试和演习,除检验该炮机动型、速度、精度、破甲能力外,还要重点考察其对‘有生力量’的杀伤性能。演习场不是战场,肯定不能用活人当靶子,因而,这个‘有生力量’只能是动物。选择哪种动物,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老鼠、兔子体形太小,猫、狗好动、待不住,鸟会飞,马跑得太快,牛皮厚、羊有羊毛、防护性能好…… 比较而言,猪最合适。此外,研究表明,猪皮还是最各种常见动物的皮肤中最接近人皮的,所以在遭遇表皮烫伤又没有合适人类皮肤可供移植时的首选就是猪皮。既然有这么多‘优秀品质’,猪自然成为‘有生力量’最好的替代品。事实上,从原子弹、氢弹实验,到各种轻、重型武器杀伤力测试,猪始终是‘活靶子’的首选。
春节过后不久,九洲养猪场的300头肥猪便被送上了靶场,一阵火网交织过后,阵地上只剩下硝烟和喷香的烤肉味道,三日绕梁,直冲云霄。这倒让人想起鲁迅先生那篇《祝福》结尾处的描述,在祥林嫂因‘不洁’而被逐出大门的当晚,一年一度的祝福盛典如期举行,‘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地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9
四、阉割

很多人都听说过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劳模张秉贵,这位北京王府井百货大楼糖果柜台售货员的绝活儿是所谓的‘一把抓’,无论顾客要哪种糖果,张秉贵一把就能抓准,上秤一称,分毫不差。当时,有很多人专程跑到王府井百货大楼,就是为了一睹张秉贵的风采,因看客太多,糖果柜台曾被几度挤碎。
‘一把抓’,乍听上去的确很神,可只要稍加分析便会发现,这门‘绝活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首先,糖果不同于花生、瓜子,糖果是由机器生产的,故而其规格都是统一的,以‘酸三色’为例,假设一颗‘酸三色’是10克重,那每一颗就都是10克,若顾客要半斤,那你就给人家25颗,一斤则是50颗,依次类推,因此,与其说张秉贵是在掂重量,倒不如说是在数数。数数可比掂重量容易多了,手就那么大,一次抓不了太多,一把10颗、两把20颗…… 练几天就应该能上手。其次,糖果不是粮食,一次不可能买太多,也就是半斤、一斤的,就算是高干,也很少有人会弄一麻袋回家煮着吃。此外,当时的物质供给不像今天那么丰富,糖果的种类很有限,无非就是‘酸三色’、‘大白兔’、‘奶油球’、‘红虾酥’等十来种,虽然每种的规格不尽相同,但因种类不多,因此记忆的压力并不大。
相比较而言,倒是祖宗传下来的‘劁猪术’才真能显出英雄本色,‘劁猪’,说白了就是‘阉猪’,曾有人总结说,中国古代有两种外科手术技法始终走在世界前列,一个是凌迟,另一个就是阉割。根据文史学家闻一多先生的考证,商代中期遗留下来的甲骨文献中便已经出现对‘劁猪术’的记载,接受完阉割手术的猪,性情温顺,便于管理、役使,《易经·大畜》中说:‘六五,豶豕之牙吉’,意指劁过的猪,牙齿虽然还像野猪一样锋利,但已经对人构不成伤害。此外,被阉的猪没了别的‘念想’,每天就是吃和睡,对于育肥、增加养殖经济效益很有利处,就像《礼记·曲礼》中所说的那样:‘家日刚俄,豚日循肥’,整日介不干别的,专心为主人养膘。
时至今日,神奇的中国劁猪术依然让很多外国人看后啧啧称奇,不需要缝合,也不需要使用抗生素,却绝不会有任何感染之虞。
近日,季若云所在的九洲养猪场里有一批小猪到了该上手术台的年龄,于是,司职劁猪的俞师傅早早便开始‘进入战备状态’。俞师傅名叫俞有寿,近60岁的光景,平日里不爱讲话,也不喜欢和同事们来往,只一个人闷声干活,他中等身材,看上去并不强壮,但却很有把子力气,百十来公斤的分量压在肩头,走上三、四里路都能‘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放在过去,劁猪可是实实在在的高薪行业,在农村里有所谓‘一倒犁头二打铁、三者劁猪四捉鳖’的说法,而且,套用成今天的话,劁猪匠还是个‘自由职业者’,不需要‘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忙上几天,就能够个把月的挑费。
这还不算完,旧时,劁猪匠不光收入不菲,社会地位还很高:
陈云瞻的《簪云楼杂记》中记载,明太祖朱元璋定都金陵后,逢某年除夕,忽而心血来潮,要求家家户户门上一定要贴春联,以祈求国泰民安;第二天,他微服出巡,到民间欣赏各式春联,以为娱乐,忽然发现有一户人家门上空空如也,朱元璋很气愤,这不是拿自己的旨意当耳旁风么,便遣随从去询问原由,方知这家主人是劁猪的,没上过学,不识字,年前又忙,没来得及请人代写;朱元璋令取来纸笔,欣然挥毫:‘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自此之后,劁猪匠们便有了‘奉旨劁猪’的‘雅号’。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万里无云,晴川历历,是个劁猪的好日子。
俞有寿显得和平日里颇为不同,脸上罩满红光,嘴角微微翘起,见人也有了笑模样。
为了减少腹压、易于手术,准备接受阉割的小猪从早上醒来便停水停食,到了下午,基本已经排空体内污物,正饿得叽叽直叫。
俞有寿走到猪栏前,左右打量了几眼,探手抓起一头叫得最欢的小公猪,拎到事先准备好的青石板上。他轻巧地把小猪按倒在地,两腿各司其职,左腿半跪在青石板上、压住猪身,右腿用力撑住地面、保持平衡。固定好小猪后,俞有寿从身旁的麻布兜中抽出劁猪刀,先用嘴叼着,双手抓住小公猪身下的一对卵子,用左手捏稳,腾出右手,从嘴上摘下刀……
俞师傅这把刀可很不一般,有别于其他劁猪匠从五金店买来的钢刀、铜刀、铝刀,他的劁猪刀是自己做的,以梅花鹿的股骨——也就是大腿骨——为主要材质,先将关节头去掉,骨身分作3瓣,只取正面那瓣,煮沸消毒,上端磨成4厘米长、1.5厘米宽的三角形,尖顶和两边是锋利的刃面,用来划开猪坚韧的皮肤,刀身前宽后窄,背面突起,正中间一道凹槽,末端磨出个小钩,用以钩出猪肚子里面的那点儿‘花花肠子’。
俞有寿利索地将刀头对准被捏住的猪卵子,轻巧地两下,随着一声惨叫,两个像荔枝肉一样的小肉蛋蛋潸然而落,整个‘手术’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俞师傅的手法业内称作‘透花法’,给小猪造成的痛苦最轻,往往是手术后两、三个小时便可以正常进食、活动。
劁下来的猪卵子,有时被劁猪匠当作战利品据为己有,积少成多,凑成一盘下酒菜,也有时被主人家要了去,给家里的男人‘吃哪儿补哪儿’,但更多的时候,是被老练的劁猪匠‘挥一挥衣袖’、潇洒地扔到房顶上。听俞师傅说,这么干是有讲究的,相传是从阉人那里得到的灵感,封建帝制时代,每逢有穷苦人家的孩子被送到专门‘医疗机构’阉割,摘下来的‘两弹一星’是不能随意扔掉的,要装进一个锦匣,放到高高的架子上,美其名曰‘高升’,祈求入宫后能得富贵。
说起阉人,其实俞有寿家祖辈上就是干这个的,明清两代的内廷供奉,人称‘小刀俞’,六品顶戴。俞家在阉割术方面可是有绝活的,而且技艺不外露,‘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传媳不传婿(当然,这只是原则,实际上恐怕没有哪个儿媳妇愿意干这行)’,现在不能阉人了,便‘与时俱进’、改行劁猪。
老俞家开始扬名立万是在明朝正德年间,那时,镇压当地苗人起义的湖南布政使俘获了一批苗族幼童,总共4000多人,打算悉数阉割、进奉朝廷。可是当地的阉割师技术不过关,经手的2000个幼童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疼死、病死,没办法,布政使大人只得遍访‘高人’,最终找到了俞家,俞家老祖宗出手不凡,他主刀的那2000人中,只有不到10个出现了轻微‘不适’,无一死亡。于是,老俞家名动一时,甚至惊动了当朝天子,赏顶戴,赐府第,从此,‘小刀俞’名满天下。
和被劁的小猪一样,男孩儿在实施‘去势’手术前,也先要禁食禁水几天,排空便溺,有报道称中国太空员上天前先要灌肠,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知是不是从这里面得到的启发。阉割手术过程中,‘主刀医师’需要至少三到四名助手,被阉割者采取半卧姿躺倒,助手用白布将其下腹及双腿绑紧,以热胡椒汤对手术部位进行消毒,用来阉人的刀比劁猪刀略大,一般为金铜合金材质,只有‘小刀俞’使用祖传的鹿骨刀。正式‘行刑’之前,担任介绍人的太监还要将《自愿阉割书》朗诵一遍,向受阉者做最后确认,无误后阉割师就要下手了,具体过程和劁猪差不多,只是术后多了个消炎程序,将一枚猪胆剖开,成蝴蝶状贴于创面,可保伤口不会发炎感染。
史学界通常认为:阉人起源于阉猪;但也有人持相反观点:上古先民是先‘发明’的阉人术,其后才逐渐推广到动物身上。无论哪种说法正确,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被阉割的人和被劁的猪一样,都能给主人带来超乎以往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被阉者体力不逊于男人,而性角色却类似于女人,适合服务宫廷,此外,阉人在‘去势’后,‘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也会发生相应变化,柔弱而温顺,便于使唤,易于管教,让干什么干什么,吃苦耐劳且乐在其中。
为了减轻被阉割者的痛苦,‘聪明’的中国人还发明了一种‘柔性阉割法’:在男孩出生不久,便由一位有经验的阉割师来为他定期揉搓睾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男孩承受力的加强,阉割师逐渐加大力度,直至完全捏碎孩子的睾丸。
‘柔性阉割’发展到极致就是‘思想阉割’,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思想阉割’不作用于人的肉体,只消通过‘洗脑’,便能在不知不觉间,让你快快乐乐地、自觉自愿地,成为社会‘需要’的人,就像被劁了的猪,只知埋头干活,然后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双手奉上。
九洲养猪场的阉割师俞有寿有个侄子叫俞健,便是典型的‘思想阉割’产物。
形容一个人身材不好时常说‘五短身材’,其中‘五短’指的是四肢和脖子,与之相反,俞健是标准的‘五长身材’,他身高1.90米有余,四肢修长、笔直,相貌也十分‘堂堂’,目若朗星,凛凛一道剑眉,鼻似悬胆,远山般地挺立,面如傅粉,唇红齿白,风姿威仪,不可方物。
俞健得天独厚的身材并未荒废,他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体育特长生,7岁进入业余少体校,主修游泳。别人是‘十年寒窗苦’,俞健却一点儿罪都没受过,用不着悬梁刺股,重点初中、高中、大学的校门一路为他敞开。
不过,需要说明一下的是,俞健的‘读书生涯’比同龄人要多出几年,别人大学本科毕业通常是22岁左右,而俞健走出校门时却已经26岁。原因主要有二:其一,为了能占到‘关公战秦琼’的便宜,他小上学时改过两次出生日期,分别改小了1岁和2岁,这在‘体育界’早就是不公开的惯例,改过年龄后,俞健就可以参加更小年龄组的比赛,也就更容易出成绩,当然,‘越活越年轻’的他也只能一再跟着低年级的小同学们重复同样的课程,那时候在孩子当中流行一首儿歌:‘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级的小茶碗,一捅一个眼儿,三年级的吃饱饭,四年级的上子弹,五年级的一开枪,六年级的全滚蛋’,小学时代的俞健就像中国电影中‘三突出’、‘高大全’的英雄人物一样,任凭‘枪林弹雨’、‘火网纵横’,就是不‘滚蛋’;此外,本应4年完成的大学本科课程,俞健也比别人多上了1年,他所在的平津科技大学是位列国家‘211工程’、‘985工程’中的名牌高校,为保证毕业生质量,学校规定,所有体育特招生均需比普通学生多‘深造’1年,当然,这些都是说辞,真实的动机无非是想让他们为校队多效力一年、‘发挥余热’。
1936年柏林奥运会,纳粹德国为证明其‘雅利安’人种的优越,不惜巨资修建了以花岗岩、大理石为基础材料的主体育场、可容纳2万观众的、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游泳馆、空前豪华的奥运村等等,德国田径名将卢茨·朗甚至因为与黑人短跑明星、四枚金牌得主杰西·欧文斯合影而在二战爆发后被希特勒惩罚性地派往前线送死。德国确实如愿以33金、26银、30铜的成绩雄居奖牌榜榜首,但柏林奥运会依然难逃成为奥运史上最黑暗一幕的命运。实践证明,多拿几块金牌真的说明不了什么,有时反倒会贻人笑柄:1988年汉城奥运会,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来势汹汹,在传统体育强国苏联与民主德国的率领下,一举席卷超过总数一半以上的金牌和奖牌,可结果呢,这是它们参加的最后一届奥运会,短短三年过后,这些国家的名字便永远地从人类历史上消失了……
‘官办体育’这座金字塔永远是用累累‘白骨’堆成的,‘白骨’越多,金字塔越高。在中国,大批孩子从小就要进行枯燥乏味的竞技体育训练,但最终能成为专业运动员、甚至可以扬名立万的毕竟只能是极少数,绝大部分都在残酷的层层选拔中被淘汰掉了,他们将一生中最适合学习的时光都奉献了出来,最终却被无情地一脚踢开,除了练成‘半瓶子醋’的某个体育项目,这些人没有任何生存技能,走上社会后,往往连谋生都十分困难。
与他们比起来,俞健算是相对幸运的,他的游泳成绩虽然比普通人要好得多,至今在泳池里仍常常引人侧目,但距离成为专业运动员的标准显然还差了一些,26岁从平津科技大学毕业后,他的‘运动生涯’也自然而然地就此打住了。幸好,俞健在体校时有个关系不错的队友,名叫龚诗杨,他的父亲便是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和谐办’主任龚泽,龚诗杨托父亲为俞健找了个‘志愿网络协管员’的差事,工资一般,起初是每月2000,后来为‘跑赢CPI’涨到了3000,遇有‘特殊任务’则报酬另计,日子过得不算太宽裕,但还可以支应。
近十年以来,互联网产业发展极快,时至今日,中国已无可争议地成为全球网民数量最庞大的国家。论规模和影响力,网络绝不在传统媒体之下,且这种新兴媒介形式有很明显的‘平等’特质,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信息的发布者,不同思想、观点都可以通过这个平台与他人分享。正因网络具有这种特质,故而监管起来也比传统媒体要困难得多,于是,‘志愿网络协管员’这种职位便应运而生了。2005年,平津市委专门下发了一份文件,要求‘强化舆论管理’、‘净化网络环境’、‘选聘一批高手、好手、强手来经营这块阵地’,很快,隶属于宣传部的‘网络监督管理科’(简称‘网监科’)宣告成立,同网络一样,‘网监科’也有几分‘虚拟’色 ,其中有正式编制的专职工作人员很少,大部分都是像俞健这样的‘志愿网络协管员’。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49
‘网监科’下设六个室:一室负责‘行政’,对全局实施管理与协调;二室负责‘导向’,也就是在网络上发布‘正面导向’的文章、评论,俞健就供职于这个室,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高手、好手、强手’,干这行很合适,自从中国有互联网那天起,俞健就整日在网上泡着,反正游泳训练之余也没别的事,他对学习又毫无兴趣,近些年,不少网络‘骂战’中都有俞健矫健的身影,原先仅是出于爱好,现在爱好成了职业,士气当然更胜往昔;三室负责‘纠错’,与二室正相反,他们不发贴,只删贴,将那些不利于‘正面导向’的文章、评论清理,有时还要追查这些内容的原始出处,为有关单位采取‘进一步行动’提供依据;四室负责‘扫黄’,这个好理解,使命是封杀那些含有不健康资讯的网站、网页,当然,在很多时候,‘扫黄’也只是个幌子,每次‘网络扫黄’运动一来,象征性地封几个色情网站,真正的目的是借这个机会把那些‘思想路线’有问题的站点、论坛也一起拿下;五室负责‘技术’,某些‘有问题’的网站服务器位于境外,无法删除,就算屏蔽掉,有经验的网友也可以‘翻墙’(突破防火墙屏蔽)浏览,对付这类网站的主要方法是往‘翻墙’软件上捆绑病毒,网友中几次毒后,也就不敢再轻易使用这些软件了,不过,坦率讲,五室的技术队伍确实有待加强,这两年,他们没帮忙、净添乱了,捆绑的病毒要么没用,要么‘中招’的全是‘志愿网络协管员’自己,多次‘误伤友军’后,上级领导甚至一度想撤掉这个只会添乱的部门;此外,‘网监科’中还有个神秘的‘六室’,有人说它存在,也有人说那只是讹传,据消息灵通人士讲,这个‘六室’主要负责官场内部的人事斗争,在平津,若想了解一个干部是否有前途其实很简单,只需上网搜索一下他的名字,若满眼都是有关他的不利传闻、评论,不必问,这个干部的仕途一定长久不了,相反,若任何负面消息都没有,甚至名字本身都是‘敏感词’、直接被屏蔽掉,不用问,他八成是重点保护对象,并非前者比后者招老百姓恨,而是‘六室’在起作用。
俞健这路人有个专门的称谓,叫作‘愤青’。这个词产生自上世纪70年代的英国,指那些对社会不满、希望改变不合理秩序的年轻人,可到了中国,连‘愤青’都变了味儿,经过多年‘洗脑’教育、被‘思想阉割’的他们,都成为现有秩序的‘卫道士’、‘孝子贤孙’,怀揣狭隘的极端民族主义,以‘爱国’自我标榜,在他们眼中,中国的一切都是‘文明’、‘进步’的,而西方人,不过是些‘骗子’、‘恶魔’、‘阴谋家’。
其实,‘愤青’也有真伪之分:有人是真‘爱国’,被‘阉割’而不自知,比如俞健;也有人是拿‘爱国’当饭吃、当买卖做,比如俞健的一位志同道合的忘年交,他叫贺义全,是名专职的‘保钓人士’。
1972年7月27日,周恩来总理会见前来为中日恢复邦交打前站的日本公明党委员长竹入义胜(竹入此行被史学家们称为‘日本版基辛格’),会谈中,竹入主动提及钓鱼岛(日本称尖阁列岛)问题,没想到周总理笑着说:‘我并不了解尖阁列岛,也没有关注尖阁列岛问题,与双方恢复邦交比起来,它不算什么。’
1978年,邓小平访问日本,当被问及对钓鱼岛问题怎么看时,小平同志豁达地说: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大智慧,我们这些人显然能力不够,还是等更富于智慧的人来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吧。
周恩来说‘没有关注’、‘不算什么’,邓小平说‘智慧不够’,可现在,偏偏有人觉得自己比周总理更爱国、比小平同志还有智慧。
贺义全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事‘保钓’事业已有将近20年历史,可谓此道中的‘资深’人士,贺义全原本有份工作,在某科研机构当食堂管理员,利用业余时间搞‘保钓’,后来发现干这行有油水可捞,便辞职‘下海’、成为‘职业革命家’。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攒了个没敢在民政部门注册的‘XX保钓协会’,以此为平台搞募捐,募来的二十几万‘善款’基本都进了几位‘职业革命家’的腰包,钱虽然不算太多,但也够维持‘中产’生活,而且面子上好看,这可比给老板打工光荣多了。
可老百姓也不傻,很多人屡次慷慨解囊之后发现‘XX保钓协会’雷声大雨点小,几年来光见要钱没见办事,便心生疑窦,几番察访后发现这帮人确实只会‘赚吆喝’,贺义全面临着空前的‘信任危机’,甚至一度险些以‘诈骗罪’被得知上当的‘施主’们扭送公安机关。没办法,贺义全等人只好硬着头皮开始‘实际行动’,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费尽周折,只搞到一艘快要回炉的老旧货船,命名为‘保钓1号’,这船原本是跑内河运输的,根本就没出过海,那个船老大估计是被贺义全的‘思想政治工作’给弄迷糊了,居然真带着他们拔锚起航、直奔钓鱼岛而去……
后果可想而知,因不习海情,又赶上风高浪急,‘保钓1号’在距日本冲绳县久米岛50多海里的地方翻船,这也难怪,钓鱼岛距中国大陆海岸线最近的地方也有350公里左右,可离冲绳八重山列岛只有约60公里,‘保钓1号’的航线从一开始就错了。所幸的是,翻船时恰逢一艘日本渔船经过,老船长年轻时来过中国,对中国人很友好,救上贺义全等人后返回冲绳县首府那霸市,领着他们在冲绳玩儿了几天,招待以最正宗的日式料理,还给因翻船而身无分文的他们买了回国的机票,几人千恩万谢后启程返乡。
可刚一回到平津,贺义全立刻翻脸,说自己驾驶的小船其实已经非常接近钓鱼岛,被日本海上保安厅的两艘巡逻艇左右夹击,几人高呼口号、奋力抵抗,无奈敌人太凶残,‘保钓1号’还是悲壮地被撞沉了。贺义全原本想沉海殉国,慨然而歌:‘各国复兴,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复兴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从义全始… ’之所以没死成,主要是因为怀揣着五星红旗,不忍同沉海底,贺义全大声招呼同伴:‘别管我,快,快登岛,一定,一定要把国旗插上… ’巡逻艇上的日本海警一边通过扩音器要求他们投降,一边抛来救生圈,贺义全等人昂首不理,无奈,日本人只得将他们打昏后拖上船,后又非法扣留数日,没吃没喝,几人机警越狱,辗转回到祖国。
从那时起,贺义全在平津‘保钓界’声名鹊起,到处演讲、作报告,还写了本书,叫《那些年,我们一起保卫过的钓鱼岛》,贺义全从小就怵写作文,书是由‘XX保钓协会’中另一位原本以写网络小说为生的穷酸书生代笔的,故事很感人,扉页上特地请书法家写了两行刚劲挺拔的大字:‘墨点不多泪点多,笔下皆是旧山河!’
最近几年,经常在媒体上看到在中国撒野的老外被路人围攻的消息,似乎大快人心,洋人可以在中国大地上横行不法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可不知您想过没有,为什么外国人干点儿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会立刻被‘爱国群众’严辞制止,但‘国产’流氓为祸一方却没人敢管呢?这里面的玄机其实很简单,无论那些‘爱国群众’承认不承认,可至少在潜意识当中,他们明白,外国人大都是懂道理、明是非的,一时嚣张做了错事难免理亏,理亏就会气短,气短就好收拾。但很多中国人却是不讲道理、不明是非的,人家欺男霸女时十分理直气壮,若有人敢去坏他们的好事,肯定难逃被修理的命运。综合起来,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没理的怕有理的,有理的怕不讲理的’。
像贺义全这种人,他们的胆子其实比谁都小,所谓‘一寸江山一寸血’云云,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他们心里很清楚,到钓鱼岛‘抢滩登陆’并没有什么实际风险,历史的经验也可以证明,除非你自己不习海情或水性,否则肯定安然无恙、全须全尾。那么多媒体全程关注,再加上国际社会的舆论压力,别说登陆钓鱼岛,就算登陆东京湾,日本人也不会把你怎样。退一万步讲,就算人家以‘非法入境’罪名起诉你,最多也就是留阁下在那儿住上几天,当代日本的拘留所可不是幕府时期阴森恐怖的监狱、更不是新疆劳改农场,那儿的设施和伙食相当不错,几年前,冲绳基地的一个美国空军下士因为调戏当地少女被逮了起来,美国驻日使馆得着信儿后如临大敌,担心被捕士兵会遭受‘不人道对待’,可探视时,却发现那位大爷已经养得白白胖胖,说自己很好,这里面比兵营强多了。
不过,在‘爱国者’这个群体中,无论是俞健,还是贺义全,都只能算是‘泯然众人’,无非是借此糊口,充其量超不过小康,而俞健与贺义全共同的偶像罗青,才真正是靠‘爱国’飞黄腾达的‘传奇英雄’。
罗青不是平津本地人,他的老家在C市,C市位于祖国边陲,与F国接壤。罗青在当地可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这厮从小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天生一副好体格,再加上整日介锤炼筋骨,故而打遍全城无敌手,十九岁那年,罗青把C市‘道儿上’的‘龙头老大’给‘废’了,从此称霸一方。90年代之后,中国同周边国家之间的陆路口岸边境贸易日趋活络,C市地处通衢,自古就有商贾之风,不少人因为从事边贸发家致富。贸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对于大多数此道中人来说,无非就是利用不同国家之间商品货物的价差,低买高卖,风里来雨里去,挣个辛苦钱。可在罗青等‘江湖好汉’看来,自然是不屑于与商贩走卒为伍的,他们感兴趣的是‘无本生意’,简单说就是收保护费,在口岸要道上设个卡,过往客商的货物都‘逢十抽一’,也就是交给罗青一伙儿人百分之十的买路钱。中国加入WTO之后,关税水平大幅下降,罗青也‘与时俱进’,效法‘文景之治’的‘休养生息’政策,从‘十抽一’改成‘二十抽一’,税负减半。对于罗青的‘无本生意’,当地商人倒并不十分抵触,一来实在惹不起他,二来做生意讲究将本求利,不怕成本增加,就怕‘不确定性’太高,搞边贸是有风险的,能花钱消灾自然求之不得,交给罗青百分之五的抽头,换个平安自在,在他的‘调理’下,C市外贸市场倒也秩序井然、各安本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0
几年前,C市官场出了点儿事情,惹麻烦的是市政法委书记赖某,此人‘盘踞’C市多年,黑白两道通吃,罗青收来的钱得先交给他一半,搞公检法的人一旦‘黑’起来,总难免比旁人凶悍许多。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赖某的行径最终还是败露了,省纪委和监察厅组成联合调查组,准备到C市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赖某听说之后登时慌了,在C市他可以说一不二,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次是省纪委直接出手。值此‘存亡关头’,赖某的军师给他献了一记良策……
C市地处中国与F国接壤之处,由于‘历史原因’,两国对于部分领土归属有些须争议,边境线外侧的炎皇山(这是中国人给起的名字,国际上并不这么叫)一带,虽始终被F国控制并管辖,但中国政府亦对此有主权要求。虽然对炎皇山归属有不同意见,但两国始终本着友好协商、互利互惠的原则处理妥善该问题,边境地区的气氛一直挺和谐,‘生育蕃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干戈’。可近年来,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一些所谓的‘鹰派人士’渐渐跳了出来,鼓吹极端民族主义,煽动扩张,其中,‘炎皇山问题’也成了他们重点关注的话题之一,很多不明真相的‘愤青’也受到‘感染’,整天吵嚷着要‘教训一下’国小民弱的F国。
赖某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一天夜里,罗青等人在其授意下越过国境线(或者叫‘实际控制线’)、进入炎皇山地区,两国边境虽然尚未立碑志识,但分野却清晰得很,中国一侧经多年‘开发’,早就只剩下零星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再有就是光秃秃的山包,可‘贫困’的F国那边却依然古树参天、郁郁葱葱。罗青等人越境后,非但不刻意隐藏,反而大摇大摆地直奔F国边防军的前沿哨所,因两国关系一直不错,故而这些哨所在多数情况下仅仅是个摆设,罗青他们半夜越境时,F国哨兵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哨所外冲天火起,哨兵们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罗青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网络上便有消息传出,说C市的几位‘农夫’在‘中国固有领土’炎皇山正常砍柴时被F国边防军士兵无故殴打,农夫们往回逃的过程中,‘穷凶极恶’的F国士兵悍然开枪,并投掷多枚黄磷手榴弹,当场打伤1人、烧伤3人,有图有真相,其中还配发了中国边民拍摄的现场照片,火光漫野、浓烟滚滚。
这条消息一经刊出,国内舆论哗然,‘打倒F国’、‘F国滚回去’等口号充斥一时,很多地方都爆发了反F国抗议示威,甚至出现了来中国打工的F国人遭到围殴的情况。
见时机成熟,赖某按计划‘挺身而出’,将自己塑造为‘炎皇山事件’的‘鹰派’代理人,不仅多次在媒体上喊话,要求对F国‘采取行动’,而且利用职务之便,调动手下人马,在边境地区继续制造事端,使紧张气氛一再升级。一时之间,赖某成为很多中国‘愤青’的偶像,人送外号‘强硬哥’,在谷歌、百度、搜狗等搜索引擎上,他的名气甚至超过了不少当红明星,小小的C市和名不见经传的炎皇山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高层的注意,外交无小事,何况中国同F国的关系一直不错,怎么一夜之间弄成这样?好在两国政界的掌舵人都保持了清醒和理智,也很有外交智慧,没过多久,‘炎皇山事件’便得以平息,安静的C市重新恢复了宁静。
整件事情只有一个受益者,那就是赖某,原本因贪腐、涉黑而岌岌可危的他,从即将被拿下的赃官摇身一变、成了不少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赖某的事原本只是个纯粹的违法违纪问题,可和‘炎皇山事件’卷到一起之后,却变成‘政治问题’、‘路线问题’,这时如果纪委再动他,就会被歪曲成‘迫害鹰派人士’。这手虽然卑鄙,很非常有效,本来肯定锒铛入狱、甚至小命难保的赖某,只是被从C市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拿掉、换了个闲差等着退休。
赖某的军师给他支的这招其实并非‘原创’,据他自己说是和台湾地区前领导人陈水扁学的。2008年陈水扁任满后,豁免权自动消失,因巨额贪腐被绳之以法,在检调机关逮捕他时,陈水扁曾高举戴着手铐的双手、不断呼喊‘台湾独立万岁’。这出表演的确有点儿拙劣,他被抓完全是因为经济问题,跟独不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陈水扁这么干,无非是想把自己的案件政治化,与统独问题挂钩,造成被国民党‘政治追杀’的假象,骗取同情和支持。
事后,赖某没有忘了鞍前马后为自己保驾的罗青,给了他一大笔钱,比罗青前些年收保护费挣的总和还多,毕竟是救了自己一命,怎么犒劳都不为过。罗青也知道‘逢十抽一’的‘无本买卖’不可能永远做下去,这些年在C市没少得罪人,赖某虽然逃脱法律制裁,但毕竟被从实职上拿掉了,没了这座靠山,过去的一切也很难再继续下去。‘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不爱冰冷的床沿,时光不能倒退,人生不能后悔,爱你在明天… ’ 金盆洗手的罗青离开了C市,来到平津,好在多年的‘打拼’已经积累下不少财产,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多次产生想安定下来的念头,于是开始做起了正经生意,虽没有过去的‘峥嵘岁月’那么刺激,但有产阶级的日子过得还是十分滋润的。
每逢周末,罗青便会召集俞健、贺义全等人来‘畅谈革命理想’,酒逢知己千杯少,每次大家都会喝得酩酊大醉。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说:被伪爱国主义充斥头脑的人就像沉迷于劣酒,早晚出事。罗青腰缠万贯,当然不会用劣酒来招待小兄弟们,但喝醉的俞健还是遇到麻烦了。
那天,从罗青处回家,俞健开着自己那辆二手小面、载着贺义全等人,一路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午夜的公路上,结果,被查酒驾的交警抓了个正着。
根据《刑法》最新修订后的有关条款,醉酒驾驶(体内酒精含量超过每百毫升80毫克)是可以以‘危险驾驶罪’起诉的。因此,从俞健的二手小面被拦下的那一瞬间,车上的贺义全和另外几个‘爱国者’就吓得魂飞魄散,甚至企图趁乱逃跑,结果没窜出几步就让警察给拎了回来。
然而,令贺义全等人没有料到的是,开车的俞健却很镇定,他面无惧色,只一个电话,就将事情摆平,倒不是‘志愿网络协管员’有多大势力,而是俞健有个出人头地的女朋友,她叫吕菲菲……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0
五、娘娘

据说,吕菲菲自打出生那一刻起便展示出了其不同凡响。
当年,吕菲菲的妈妈临盆时正值过农历年,别人家都轻松自在,吕家却忙得不亦乐乎。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吕妈妈在产床上折腾了半宿也没生下来,直到窗外的鞭炮声渐息才稍稍平静,吕爸爸想趁这个机会回家取些东西,可刚到家,居委会值班的老大爷便风风火火地跑来报信:‘医院来电话,生了,是个姑娘’。吕爸爸又惊又喜,慌慌张张地往外跑,脚下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横着拍在冻得生硬的石砖地上,额头正中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大包。当时吕爸爸并没太在意,可后来经‘高人’点拨才恍然大悟,吕菲菲是农历大年初一降生的,俗语中有‘初一娘娘十五官’的说法,女孩子生在正月初一是大富大贵的命,至于吕爸爸在自家门口摔的那个大跟头,则是在给刚刚出世的未来娘娘磕头道喜。‘三纲五常’中,‘君为臣纲’可是排在‘父为子纲’前面的,若是这个姑娘将来真能成了‘娘娘’,作为父亲的自己当然要矮人家一头,作揖叩首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判断在吕菲菲过‘百日’那天得到了进一步确认,‘百日宴’时,有朋友带来了一位据称一生出入名山游的‘半仙之体’,‘半仙’望着襁褓中的菲菲,不住捻须微笑,问过生辰八字,掐指演算一番,要来纸笔,写下谶诗一首:‘申子辰见酉,寅午戌见卯,亥卯未见子,巳酉丑见午’,吕家人不解,‘半仙’笑道:‘此女必得贵婿,亦可旺夫!’
看来‘娘娘命’是可以坐实的了,既然是娘娘命,自然要着意培养,可吕菲菲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没什么见识,并不清楚‘娘娘’应该接受何种特殊教育。倒是吕菲菲的姥姥算个有阅历的‘明白人’,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点醒梦中人,作为未来的‘娘娘’,功课好不好没什么大要紧,关键是得有文艺细胞,西施、赵飞燕、貂禅、杨玉环… 哪个不是能歌善舞?
于是乎,从吕菲菲懂事起,全家便勒紧裤腰带,将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悉数花在琴棋书画上。吕菲菲也不负众望,各种证书、奖状摆满了整整一柜子……
吕菲菲与俞健是在平津二中读书时的同班同学,当时,他们俩一个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校花’、一个是无数女生的‘春闺梦里人’(常有人说身材高的男孩子容易自信,俞健就是很好的例子),彼此走近再正常不过,这二位要是成不了一对儿,月老即便不算‘渎职’,至少也是个‘玩忽职守’。
可起初,吕菲菲的父母并不同意女儿同俞健在一起,一来是年纪尚小,容易耽搁学业,二来是多少有点儿嫌俞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到底,还是当年那个‘娘娘’的‘预言’在作祟,俞健虽说挺招女孩子们喜欢,可怎么看怎么也和‘汉皇重色思倾国’沾不上边儿。
合该两人有缘,就在吕菲菲同俞健‘好上’之后不久,吕家内部出问题了。那时,吕菲菲的父母都在平津市第一机床厂工作,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建立,厂子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最终,也不得不走上‘减员增效’这条路。厂里决定,全厂的3000余名职工至少须有一半‘提前内退’,说白了就是下岗,至于谁下谁不下,厂里制订了一整套标准,比如工龄、学历、技能、政治面貌等等。吕菲菲父母对照标准一衡量,自己怎么算也逃不出被清理的那一半,好在厂子并没有把事情做绝,除了统一标准外,某些‘有特殊困难’的职工还能承蒙‘法外开恩’,比如说,当时规定,离异的职工可以不下岗,吕菲菲父母见别无他法,一咬牙一跺脚,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只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事实上,当时像他们这样为保住饭碗而选择‘突击离婚’不在少数,后来有人调侃说,多亏厂里规定的是离异的职工可以不下岗,如果规定丧偶的可以不下岗,那结果,不堪设想。
‘突击离婚’后,为把戏演像,吕菲菲的父母开始分居,母亲带着吕菲菲住单位分的那套小房,父亲回集体宿舍将就。由于当时厂里像他们这种情况的夫妻不少,那个年月又时值中年感情危机阶段,结果这一番‘假离婚’反倒客观上起到了‘重新洗牌’的作用,不少人最终弄成了‘真分手’。吕菲菲的父亲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回集体宿舍住后,没过多久,就和一位同样和老公办了离婚手续的女工友搞到了一起,气得吕菲菲母亲跑到厂里大闹一通,且从此落下了一激动就哮喘的痼疾。更逗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位和吕菲菲父亲‘对上眼儿’的女工友的前老公居然蹭到菲菲家,希望和她母亲也能像另一半那样‘俩好凑一好’,被吕菲菲的‘明白人’姥姥一顿笤帚撵出门外。
俗话说‘喊破嗓子,不如做出样子’,自己‘后院起火’的父母再也没有底气反对吕菲菲同俞健的恋情,两人如鱼得水,从此成为同伴眼中令人嫉妒的‘只羡鸳鸯不羡仙’。
到高中毕业时,俞健再一次凭借体育特长轻轻松松地被他人梦寐以求的平津科技大学破格录取,可吕菲菲的晋身之路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莺歌燕舞上的吕菲菲学习成绩始终一般,虽然有文艺特长加分,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上得都还是很惊险。到考大学时,吕菲菲如法炮制,报考某艺术类高校,因大家都是特长生,也就没有加分一说,通过专业加试后,还是得闯高考独木桥。近年来,很多家长都把报考艺术类专业当作跻身名牌学校的捷径,因此,‘艺考’大军变得愈发庞大,很多考生都仅仅把艺术特长当成敲门砖,一旦高考结束便弃之如敝履。这原本倒也没什么,既然有这个制度,‘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可问题是,这帮对艺术并不感兴趣的‘伪艺考生’起到了哄抬物价的作用,艺术类专业录取分数线逐年看涨,这对于从小便以‘修身养性’为毕生追求的吕菲菲来说显然有些不公平。她高考那年,艺术类高校的录取分数线并不比普通本科低多少,好在吕菲菲到底也在重点中学混了六年,成绩虽然始终垫底,但只要正常发挥,踩上艺术类分数线还是八九不离十的。
在中国,高考或许是最为公平的一项制度,所以,它倍受全社会的关注和期待。此外,高考也是颇具戏剧性的一场盛宴,多少考生的前途与命运都系于一旦,每年都会有无数悲喜故事成为大街小巷的谈资。比方说,常常有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考生走进考场时,各类‘装备’带了满满一书包:钢笔、签字笔、圆珠笔、铅笔、转笔刀、涂改液、橡皮、直尺、三角尺、圆规、刻刀、量角器、垫板、幸运符、毛巾、面纸、扇子、手表、耳塞、饮料、巧克力、清凉油、喉爽、鱼油、西洋参含片、速效救心丸…… 事无巨细,可能用得上的都带了,用不上的也带着以防万一,可独独就是忘了带准考证,结果只能抱着一书包的装备坐在考场门口哭。
为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吕菲菲所在的中学防微杜渐:考生们都把准考证统一交给班主任老师,高考那天由老师带到考场再发给大家。通常来讲,这种方法既科学又实用,将可能的危险最大限度地扼杀在摇篮里。
当时的高考还是在每年7月初举行,7月7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吕菲菲她们班的班主任便带着厚厚一沓准考证从家出发奔赴考点了。这位老师姓齐,是个细心的女老师,既像姐姐、又像妈妈,深得同学们的喜爱,齐老师参加工作不久,这是她第一次带毕业班,自然倾注了全部的热情。
齐老师将全班同学的准考证整整齐齐地塞进一个透明信封里,信封置于斜挎在身前的皮包内,这哪是准考证啊,这分明就是几十个孩子的未来、几十个家庭的幸福啊!齐老师深知责任之重大,一路走来,每过几分钟便要打开皮包查看一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她眉间微锁,双唇紧闭,神色严峻,手心不知不觉间已慢慢渗出汗来……
为了尽快抵达目的地,齐老师选择抄近道,在路径一条僻静的小胡同时,迎面晃晃悠悠地走来一位精神委顿的壮汉,此人左眼外侧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痕迹,人称‘疤瘌眼’。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一种扑克牌游戏渐渐在中国大地上流行开来——拱猪,‘拱猪’为中国人首创,国际上称作‘华牌’,2008年,国家体育总局认定华牌为专业体育竞赛项目之一,同时编撰颁行《中国华牌竞赛规则》。在‘拱猪’牌戏中,黑桃Q称为‘猪’,黑桃K和A则称为‘猪圈’或‘猪头’,不同种类的牌各有各的分值,玩家以得分多寡定胜负。
齐老师遇到的这位疤瘌眼就是刚在朋友家拱了一宿猪出来,他们可是来带 的,疤瘌眼昨夜手气不好,不光把才领的工资输了个精光,还签了好几张借条,此刻正失魂落魄、五迷三道。
齐老师抬头瞟了一眼疤瘌眼,随即抱紧皮包、加快脚步。
欲盖弥彰,她异常的神色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疤瘌眼盯住齐老师的皮包,恶向胆边生:‘站住!’
齐老师一声惊呼,试图逃走,可没跑出多远就被高足捷步的疤瘌眼擒住。
‘拿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
疤瘌眼一把揪住齐老师的皮包。
‘求你了,别…’
经过一番争夺,皮包拉链被扯开,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
齐老师扑向透明信封:‘别的都给你,除了这个… ’齐老师大概是被吓糊涂了,她也不想想,人家平白无辜抢你准考证干什么?
‘我就要那个… ’疤瘌眼扔掉刚刚捡起的钱包。
‘不行…’
又是一番撕扯,最终,疤瘌眼如愿把信封抢到手。
‘还给我… ’齐老师几近声嘶力竭。
疤瘌眼从信封里抽出准考证,一脸困惑:‘这是什么?’醒过味儿来的他感到自己被愚弄了,恼羞成怒,将一叠准考证撕得粉碎、抛向空中……
早上8点左右,当同学们陆续抵达考场门口时,看见齐老师正捧着一堆碎纸片呆坐在那里,精神已经濒于崩溃。
校方得知这一‘突发情况’后,与主考部门紧急协商,人家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前都是个别考生忘带准考证,在大门口又哭又闹又下跪,还从没发生过全班的准考证一起被‘歹徒’抢走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自专,只得报请上级单位示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沟通,在考试开始前五分钟,平津市教委终于准许吕菲菲她们班的考生先行进场考试,事后再‘验明正身’。
虽是有惊无险,但这意想不到的变故还是极大地影响了吕菲菲本就十分忐忑的心境,一个月后成绩公布,她仅差四分没能考进理想中的艺术类高校,只勉强凑合了个三年制的专科。
浑浑噩噩的大学生活很快结束,即将毕业的吕菲菲眼看就要成为待业大军中的一员,可就在这时,云间的上帝眨了眨眼,吕菲菲的好运来了。
那年夏天,平津市军分区招收女兵的通知贴到了吕菲菲宿舍楼前的布告栏中,这次招兵的单位都是军分区的直属机构,名额不多,但待遇很好。吕菲菲此前发出去的简历都已经石沉大海,原本也没打算穿军装,起初看到招兵通知亦并未格外留意,只是周末回家时在饭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提了一句。
‘呦,这可是个好机会,’吕菲菲那位‘明白人’姥姥眼前一亮。
‘什么好机会啊,我不想当兵。’
‘别傻了,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姥姥不厌其烦地晓之以理:‘当了兵,就算是国家的人了,以后不愁吃、不愁穿、永远不用担心丢了饭碗… ’
吕菲菲的妈妈深表赞同,她告诉女儿:在中国,入了党就相当于有了件防弹背心,出了事儿先党纪处分,党纪搂不住了才走法律程序;当了官就又加上一层,先政纪、再党纪,最后才是法律;要是能穿上军装就更了不得了,至少是三件防弹背心,很多时候连法律都奈何不了你。不信?可以随意翻看一下任何一宗法律文本,附则部分大都有这样一条:‘中国人民解放军执行本法的具体办法,由中央军事委员会酌情制定。’明白了吧,人家是独立王国。
吕菲菲觉得这似乎有点儿像小时侯玩儿的‘砍包’游戏,一帮孩子被分成两队,一队在中间躲,一队在两头砍,被击中者出局,倘若能接住对方投过来的沙包,则可以多‘一条命’,从小研习文艺的吕菲菲身手敏捷,经常是‘命’多得连自己都数不过来……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0
此次平津市军分区招收应届女大学毕业生入伍的选拔过程共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关是政审,看看你家祖宗八辈儿有没有干过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情,吕菲菲根红苗正,父母都是工人,共和国的领导阶级,虽然父亲另寻新欢,但这纯属个人兴趣爱好范畴、与政治立场无关,1976年1月周恩来总理逝世后,联合国总部破例为他降半旗志哀,秘书长瓦尔德海姆在总结周恩来与其他政治人物的区别时讲了‘三个独一无二’,其中之一就是‘充满魅力却一生只爱一个女人’,换句话说,绝大多数政治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既然连政治家都做不到,自然就不可能作为入伍的政审标准了;
第二关是体检,除常见项目外,由于此次招收的是未来将要担负礼仪任务的女兵,体检中还特别附加了‘外型气质’打分环节,说是‘外型气质’,其实主要是看‘外型’,毕竟‘气质’这个东西很难量化,而且马克思主义哲学一贯主张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外型气质’打分环节具体标准如下:
1.身高:1.65米为0分基准,每高1厘米加1分,矮1厘米扣1分;
2.体重:标准体重=(身高-100厘米)*0.9,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3.头身比例:1:6.5为0分基准,每高于基准0.1加1分,低于基准0.1扣1分;
4.上下身比例:下身较上身长5厘米为0分基准,下身长每增加1厘米加1分,上身长每增加1厘米减1分,此项目中,下身长指从腰椎第二关节至脚踝长度,上身长指从颈椎第二关节至腰椎第二关节长度;
5.大小腿比例:大腿较小腿长2厘米为0分基准,小腿长度每增加1厘米加1分,大腿长度每增加1厘米减1分;
6.胸围:标准胸围=身高*0.53,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7.腰围:标准腰围=身高*0.37,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8.臀围:标准臀围=身高*0.54,基准分10分,每偏离1%扣1分;
    ……(总共22项,篇幅所限,不一一列举,总得分35以上、任何单项得分不为负者合格)
闯过了前两关,就该进入面试环节了,先问你一些傻子都会回答的问题,然后就是才艺展示,这下吕菲菲可找到发挥特长的舞台了,别人面试最多15分钟,她在考场里足足待了1个多小时,考官们看得眼花缭乱,当场就通知她蟾宫折桂的喜讯。
按照规定,吕菲菲的三年大学生活可以算作军龄,期间学费、生活费总计5万5千元全额报销,并一次性发给‘安家费’8万元,由于条件‘特别突出’,直接授予中尉军衔(别人都是少尉),两年后晋升为上尉,五年后晋升为少校,现如今,刚满30岁的她已经是堂堂正营职干部了。
吕菲菲刚入伍时,被分配到军分区后勤部负责会务工作,具体说就是每逢平津市军分区召开重要会议时担负相关的服务任务,虽然‘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但总体来讲还是忙的时候少、闲的时候多,回忆起那段日子,菲菲的感觉是:‘挺轻松,但多少有点儿无聊’。
正所谓‘是金子总会发光’,三年后的一次偶然机会,吕菲菲认识了她命中的‘贵人’——许万年。
当时,正值平津市军分区第十次党代会召开,在中国,军队就如同‘国中之国’一样,大凡是地方上有的,军队里自然也不会缺少,而党代会,就是各级军事机关每五年一次的‘最高盛典’。平津市军分区第十次党代会闭幕式、也就是最后一次全体会议那天,吕菲菲同几个姐妹一起负责大会主席台的礼仪服务工作,内容主要包含两部分:一是开会以前布置桌面,茶杯、毛巾、铅笔、文件等用品的摆放要求绝对整齐,横、纵、斜各方向都用线反复量过,就像中国军队,走队列天下无敌,放眼全球,恐怕只有朝鲜人民军那销魂的‘跳跃式正步’能与之匹敌;二是开会时给主席台上的领导们端茶倒水,按照预案,每半小时,礼仪小姐们就要集体出动一次,更新茶包、加水、换毛巾,动作要求整齐划一,各排礼仪小姐必须始终位于同一条直线上,不能东一个、西一个,否则难免有损我军令行禁止的光辉形象。
2010年央视春晚,由殷桃、阎妮等明星领衔出演的小品《我心飞翔》感动了无数观众,小品以16名人民空军女歼击机飞行员为原型,据称,这些姑娘参军后苦练数年,就是为了确保国庆阅兵时能‘秒米不差’地驾机通过天安门广场。真希望这只是宣传当中的‘合理夸张’,倘若是事实的话,倒难免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合着你们这几年没干别的,光连怎么能飞得齐了,纳税人花钱养军队难道是为了当西洋景看的么?打仗时‘秒米不差’管用么?
虽然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但实际操作时还是出了纰漏,平津市军分区第十次党代会闭幕式结束前15分钟,最后一次给主席台与会领导续水时,第四排那个头一次经历大场面的小姑娘慌乱间不慎将茶杯打翻,水洒得满桌子都是,茶杯也撞在桌角上磕碎了。小姑娘的脸霎时间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一边不住小声致歉,一边忙不迭地更换茶具、擦拭桌面。
说起来,这些茶具可是挺宝贵的,当初是向湖南醴陵一家专门烧制‘国瓷’的企业定做的,且生产过程一波三折:先烧了一批,但军分区领导嫌纹饰太花哨,显得不严肃,重做;又烧了一批,款式不够传统,有些忘本,重做;第三批是因为颜色不对,和其它机关不配套,有搞特殊化之嫌;第四批是因为杯把太小,怕领导觉得是在讽刺自己身量不够魁梧;第五批倒是符合了标准,可似乎又太高档了,不符合我军艰苦奋斗的传统作风,只得再重新来过;每套茶具都要多多少少有点儿瑕疵,这样有沧桑感,瑕疵不能太明显,也不能太不明显,为拿捏好这个度,又不知折腾了多少遍……
这种作风在中国军界是有历史的,近代著名的‘爱国将军’、‘倒戈将军’、‘基督将军’冯玉祥,便素来以‘简朴’著称,虽位高权重,但从不铺张,一日三餐,不管是自己吃还是招待客人,就算担任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时会见外宾,都一律使用粗瓷大碗。1929年冯玉祥在山西时,看上了当地一家瓷器厂烧制的土瓷,购买了一批,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以示简朴,1933年在泰山时,原来的瓷器不够用了,他便派人专程去山西又买了一些,土瓷的价格确实很低,但加上一干人等往返的路费和其它开销,远比在山东当地采购贵得多。抗战爆发后,冯玉祥在陪都重庆任职,原先的瓷器坏的坏、丢的丢,蒋介石和他是把兄弟,冯玉祥便托老蒋帮自己搞一批,蒋介石很够意思,把自己用的英国瓷器给了冯玉祥,可冯玉祥很生气,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山西土瓷,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冯我一向崇尚简朴。蒋介石无可奈何,只好派人去山西弄土瓷,当时山西被日军控制,派去的小分队历尽千辛万苦,途中还有人牺牲,终于把‘简朴’的土瓷送回了重庆。
想当初,唐僧的三徒弟沙悟净(沙和尚、沙僧)原本是玉皇大帝身边的卷帘大将,就是因为一次天宫里‘开会’时失手将琉璃盏打碎,才被贬下界。比较而言,那个和吕菲菲一起的小姑娘就要幸运许多,在军费充裕的今天,没人会因为一套茶具来为难她。可问题在于,她这一出事不要紧,其它几排的礼仪小姐也不得不停下来等着,刚才说过,同国庆阅兵一样,一齐出动的几位礼仪小姐在从左到右掠过主席台时务必始终保持步调一致,只要有任何一个停下来,其他人都必须等她完事后再一同行进。第四排的小姑娘忙着道歉、换茶具、擦桌子,第一排的吕菲菲只好眼巴巴地在那里干站着,其时,她刚好就位于许万年所在位置的正前方。
许万年当时心情不错,这次党代会,使他在政治部所有副主任中的排名净升了两位,又首次入围军分区党委名单,在同年龄段干部中稳居上游。此刻,许万年正拿着红蓝铅笔优哉游哉地随着军分区司令员催眠似的朗读声在报告文稿上划着道道,近年来,他的级别越来越高,开会的机会越来越多,‘红道道’也划得越来越有水平,不光笔直如线,深浅、宽窄也严丝合缝,他看着文稿上整齐的‘道道’,满意地微笑着。
猛然间,许万年感觉有些不对劲,每三十分钟袭来一次的香气这回似乎停留得比过往长了许多,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与笑盈盈的吕菲菲四目相对。
礼仪小姐们是会场中唯一不身着军服的群体,一袭暖红色职业套装在沉闷的橄榄绿中显得格外提神醒脑,韩国名厂定制,采用最新型的Tencel面料,挺拔中不失温柔,勾勒出吕菲菲傲人的S型曲线。雪纺衫的百褶翻领上系着一方扎成玫瑰花型的条纹丝巾,左胸那枚银色胸针上,一只高飞的凤凰顾盼生姿,高腰设计的紧身筒裙让菲菲笔直修长的双腿更加夺人眼球,Tactel丝袜透出绸缎一般的光泽,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装点得迷离而灵动。乌黑浓密的长法紧紧扎在脑后,与严肃的会场气氛很是搭调,象牙色粉底配以淡淡的橙红色胭脂,既明快又干练,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那富于透明感的唇 ,极尽魅惑之能事。深色青黛勾出略显锐利的眉梢,眼线清晰有力,泛着珠光感的眼影烁烁可人,浓密修长的睫毛‘明眸善睐’,掩映着深邃且不乏质感的眼神,无论远看还是近观,都是一样的天衣无缝。
直到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许万年才回过神来,演讲结束的司令员正向全体与会代表挥手致意。他已经记不起这段‘短路’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低头看看桌上的文稿,最后四个自然段的‘红道道’没有划,从‘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纪律严明、保障有力……’到‘……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大约三百字。这个长度,恰好就是许万年和吕菲菲第一次目光相对的长度。
会后,菲菲的倩影沉淀在许万年的记忆中久久挥之不去,几个月后,他‘无意中’向后勤部行政处栾处长提起,自己的办公室中青一色的大老爷们儿,如今部队里女性比例越来越高,自己还身兼地方上的职务,有时工作起来很不方便…… 栾处长心领神会,送去一叠配以各式照片的简历让许万年挑选,许万年‘随便’点了其中三个,说‘先用用看’,试用期过后,只有吕菲菲‘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有机会在首长身边工作,向来是年轻人‘进步’的‘终南捷径’,吕菲菲虽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但‘背靠大树’的日子也自然是‘好乘凉’的。她摆脱了过去那种‘伺候人’的工作状态,整天陪着许万年出来进去,俨然成为了半个‘领导’,旁人见了她也难免点头哈腰、立正敬礼,本就腰杆笔直的菲菲一日比一日神清气爽起来。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0
后来,在那位‘明白人’姥姥的指点之下,吕菲菲找了个茬儿,提出认许万年当‘干爹’,后者当然欣然笑纳,从年龄这个硬指标上来,许万年的确能当吕菲菲的父亲,他膝下一女,只比菲菲小四岁,如今正在美国读书。
说起‘干爹’这个称谓,倒还真是有几分意思,‘干爹’原本应叫‘义父’,不知什么时候被改了名,而且现今还有个不成文的惯例:男孩儿认的可叫‘干爹’也可叫‘义父’,但女孩儿认的一定得叫‘干爹’。究其原因,或许是‘干爹’这个叫法听起来更‘柔软’、更有质感、也让人更有想象空间吧。
众所周知,在中国大陆,国家干部的官称是‘人民公仆’,可有些群众却说,当官的倒不如干脆拿自己当爷爷、拿老百姓当孙子,因为世上只有背叛主子的仆人、绝没有对孙子不好的爷爷。相比较而言,还是封建社会好,那时侯的官员都叫‘父母官’,甚至直接叫‘父母’或‘老父母’,这种说法源自《礼记·大学》:诗云,‘乐只君子,为民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换算成今天的话,就是‘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如此用心,倒真真只有为人父母者才能做到。
无论怎么说,许万年这个‘干爹’的确是对吕菲菲这个‘干女儿’很够意思,凡事菲菲提出的要求,能照办的一定照办,凡是对菲菲有利的事情,能成全的一定成全……
在人类世界中,有三种人:权贵、为权贵服务的人、普通老百姓;与之相对应,在猪的世界中,也有三种猪:种公猪、留种母猪、育肥阉割猪。
对公猪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种公猪和育肥阉割猪之间的鸿沟无法靠‘个人努力’来弥合,但对于母猪来说,情况就要好些,前不久,季若云所在的九洲养猪场中有一批刚过‘青春期’的母猪就遇到了‘人生’中的‘大事’,有机会成为‘留种母猪’、改变自己的‘社会阶层’。
后备母猪的选留工作大约在2月龄左右开始,此后,4月龄、6月龄和初次配种时还要对前期选留下的母猪进行再度筛选,可见,最终能获取生育权的母猪绝对都是曾经过五关斩六将的佼佼者。
选留后备母猪的标准很多,和吕菲菲当年参加的选拔有些类似,也分成三关:
首先是血统,那些家庭出身不好的、也就是父母亲不是优秀种公猪、留种母猪的,就算本人条件再好也没什么戏,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
接下来就该体检了,后备母猪至少应属于同批次猪中生长速度最快的30%,那些大器晚成的家伙只能接受被淘汰的命运,肤色必须清澈健康,背部宽厚有力,后肢强健,体型匀称,之后进入具体指标排查阶段,项目包括乳头(同侧乳头不得少于7个,不能有瞎乳、近距乳、翻转乳)、外阴(阴部应发育良好,受损及上翘者出局)、肢蹄(裂蹄、关节肿大的走人)等等;
最后一关同样是面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爱活动的淘汰,太爱活动的也晋不了级,性情暴躁的没戏,观点太保守的同样不行。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猪儿当自强。经过层层选拔,一旦有资格成为后备母猪,你这辈子就算是拿下了,自打进了‘体制内’,虽然比不上‘含着银勺子出生’的种猪,但待遇与普通育肥肉猪相比,那还是高下立判的。
首当其冲的是住房,后备母猪告别‘筒子楼’、住进‘单元房’,每头猪有自己单独的猪舍,单位面积至少比存栏育肥猪大一半,地面用高标号的混凝土砌成,不能太光滑,也不能太粗糙,这是重点工程,绝无‘豆腐渣’现象。
在这一点上,西方比中国走得还要远,欧盟委员会2010第311号文件规定,从2013年1月起,欧盟27国的猪农不得再将母猪圈养在私人养殖场内,必须实行集群化的露天散养。
其次是饮食,将来要做妈妈的后备母猪必须合理保持体形,既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所谓‘空怀母猪八成膘,容易怀胎产仔高’,她们每天吃的料都是专用的,当中富含所需钙、磷、辅酶、亚油酸、维生素A、维生素E、胡萝卜素、胆碱等营养物质。
再次是福利,后备母猪每天都有2到3小时舍外自由活动时间,这样有利于她们正常发情排卵,当她们到达半岁龄以上时,还要每2天1次、每次20到30分钟面对面地和成年公猪接触,最好每次都能更换不同品种和毛色的公猪,就像如今的相亲网站一样,多认识一些异性总没坏处,广泛撒网、重点捞鱼,一旦发觉公、母猪之间出现‘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的情形,就可以考虑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1
六、人彘

小学时,有一种经典的奥数题型,被称作‘追车问题’,说有那么两列火车——甲和乙,甲车时速一百公里,乙车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甲车出发后一个小时乙车出发,问乙车什么时候能追上甲车。
都是让这种奇怪题目给咒的,公元2011年7月23日晚20时30分05秒,在浙江省温州市瓯江大桥上,快速行驶的、由杭州站开往福州南站的D3115次列车终于追上了慢速行驶的、由北京南站开往福州站的D301次列车,造成40人死亡、192人受伤,甬温线中断行车32小时35分钟,直接经济损失1亿9372万元。
‘追’,是中国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范畴元素,中国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追’。自近代以来,中国人一直在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要‘追赶西方’,人家有航母,咱们也得有,人家上太空,咱们也得上…… 一方面强调‘中国特色’、拒绝普世价值,可另一方面却又如此孜孜不倦地在人家屁股后面追来赶去,真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条路,大到一个民族,小到一个人,都应该学会走自己的路,人与人、国与国之间在很多时候是没有可比性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干吗非要‘追’上人家、然后再‘取代’人家呢?那列‘后发制人’的D3115次动车最后倒是‘追’上‘领先’的D301了,可结果又如何呢?换个思路想想,如果当时两列火车是行驶在两条不同铁轨上的,悲剧不就可以避免了么?所以说,还是得走自己的路,至于别人,就让他们慢慢‘追’去吧。
古代汉语中,‘追’这个概念最初的表达方式是‘逐’,《说文》中对‘追’的定义便是‘逐也’,用‘逐’来解释‘追’,说明前者在当时比后者常用。‘逐’这个字的字形古今变化不大,甲骨文中,‘逐’就是一只脚跟在一头猪(豕)后面,《殷墟文字甲编》第3335:‘辛未卜,亘,贞,往逐豕获’,很明显,最初,人们‘逐’的是猪,后来‘逐’什么都叫‘逐’了。至于‘追’字,有的学者认为该字右上方的那个部件(‘堆’的古字)很可能是‘肉’字的变形(甲骨文字形确实接近于一块切开的‘肉’),对中国人来说,最常见的肉就是猪肉,《吴越春秋》中记录有华夏先民最早的诗歌——《弹歌》,据估计其历史可能已经超过5000年,总共八个字:‘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肉’的异体字)’,全诗译为现在汉语大约应是‘砍伐青竹,制成弓箭,打出泥弹,抓捕野猪’,‘逐’的是‘豕’、‘追’的是‘肉’,在这个意义上,‘追’与‘逐’从一开始就是相通的。
在中国,按照惯例,一对男女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的过程中一定得有个‘追’的步骤,通常是男生在后面追、女生在前面跑,若没有这个步骤,便会被视为一种遗憾。可细想来,这个逻辑确乎有些怪异,如果两情相悦,显然是不需要‘追’的,如果‘追’,则说明一个愿意、另一个不愿意,也就是说,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只有那些像野猪一样被猎人在身后‘追’、最终无处可逃而成为战利品的爱情才是靠得住的,这不是受虐狂又是什么?
吕菲菲当年同俞健‘对上眼’时就没有经历过‘追’的步骤,多年来,菲菲一直觉得有些吃亏,好像缺少了点儿什么。不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肯定是不缺少崇拜者的,虽然俞健从来没有‘追’过吕菲菲,但从中学时代起,就始终有另一个男生孜孜不倦地在她身后‘追’着,这个男生的名字,叫作国永兴。
《史记·吕太后本纪》中记载:汉高祖刘邦死后,执掌朝政的吕雉因恨毒了曾替其子刘如意争夺储位的戚夫人,命宫监将其制成‘人彘’,也就是把人变成猪,具体做法是‘断手足,去眼,烷耳,饮暗药,使居厕中(将戚夫人四肢剁去,挖出眼睛,用烧化的铜水注入耳朵,使其失聪,割去舌头,把哑药灌进喉咙,使其不能言语,最后扔到厕所里让她靠吃污物为生)’。
其实,有的人不需要‘整形’,天生长得便有几分神似史书中描述的‘人彘’,比如国永兴。此君躯干肥壮,四肢短粗,坐着和站着差不多高,没脖子,肩膀上直接扛个圆滚滚的脑袋,两丛稀疏的眉毛,不仔细看都找不到的三角眼,白眼珠大、黑眼球小,蒜头鼻,扇风耳,一口吞天的大嘴,芝麻粒牙,下半截黑、上半截黄。
说起国永兴的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长得出来的,大小、薄厚、唇色这些美学指标先放在一边,关键是它歪,不光嘴歪,带动得下颚、人中、鼻子乃至颧骨都跟着‘跑偏’,倘若给他从左右两个方向分别照一张侧面像,不告诉您的话,您都猜不出这两张照片上是同一个人。
为了掩盖着一缺陷,国永兴从高中时代就开始蓄胡子,灵感来自于第16任美国总统——亚伯拉罕·林肯。林肯的胡子举世闻名,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他年轻时本不留胡须,那时候的林肯面容清瘦、下巴尖削,看起来果敢有力,但也多少显得有点儿凶。后来,来自纽约州西费尔德镇的一个小姑娘——格蕾斯·彼德尔给林肯写了封信,建议他蓄起胡子,这样看起来会温厚很多,胡子是男性魅力的象征,很得女士青睐,她们会说服自己的丈夫投票给林肯(美国妇女是在1920年《宪法第19修正案》颁布后才获得选举权的)。林肯听从了小姑娘的建议,从此留起著名的‘林肯式’胡须,果然,在后来竞选总统的过程中为自己加分不少。
国永兴听说这一故事后,如获至宝,也开始‘蓄须明志’,为此还往下巴上抹过各种生发灵,折腾了几年,胡子倒是稀稀拉拉地长了出来,无奈嘴巴倾斜的角度实在太大,虽略有遮盖,但反而产生了‘东施效颦’般的喜剧感。
国永兴的爷爷本姓孔,原名孔德华,据说是孔子的第77代裔孙。作为‘衍圣公’后嗣的孔家自然有不同于寻常百姓的礼制,譬如姓名中使用的字辈,自明代初年太祖朱元璋赐字开始,孔家历代所取的辈分用字都是由中央政府钦定的,从第56代开始依次为‘希言公彦承,弘文贞尚胤,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建道敦安定,懋修肇彝常,裕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国永兴的爷爷是第77代,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令德维垂佑’中的‘德’字。只可惜,‘高贵’的出身并没能使他‘钦绍念显扬’,孔德华解放前只是平津街头一介巡街的小警察。当年的巡警可没有如今的‘110’那么威风,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被老百姓称为‘臭脚巡’,那时有句俗语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其中的‘衙’,指的就是孔德华这路人,可见他们的地位和名声有多么糟糕。解放以后,‘臭脚巡’逐渐被‘人民警察’取代,孔德华作为‘旧政府留用人员’被编入‘治安联防队’,虽然不穿警服,但干的事情倒和过去差不了多少。
孔德华的工作虽算不上体面,但托祖宗的福,子嗣倒很兴旺,算上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当时还叫孔维民),膝下总共五男二女。可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尤其在那个物质条件极其匮乏的年代。孔德华的老婆是家里给包办的,鞋弓袜小,大字不识几个,除了洗衣服做饭外什么也不会,孔德华又是长子,照顾双亲责无旁贷,全家老老小小十一口人,全靠他每月二十七块钱的工资过活,七个子女中男孩儿居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生计之艰难自不必说。好在那个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很紧巴,孔家人倒也没觉得低谁一等。可就在国永兴的父亲五岁那年,全家人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1959年,由于‘异常严重’的自然灾害加之某些‘工作失误’,中国国家经济和百姓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粮食大规模歉收,导致全国范围内的饥荒蔓延。平津市城区是吃商品粮的,为应对危机,居民食品供给定量大幅削减,可即便如此,依然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然而,当时的一部分决策者却仍旧相信所谓的‘1958秋季粮食大丰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如何弥合这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呢?中国人的独特智慧闪光了,轰轰烈烈的‘反瞒产、反私分’运动宣告开始。
何谓‘瞒产’?举个例子,假设某村当年打了5000吨粮食,照理说,应该上缴4000吨作为公粮,其余部分留作村民们的口粮。可现在城里粮食不够吃了,于是便‘为赋新词强说愁’、指责农民瞒了产,其实你们打了6000吨,自己私藏私分了1000吨,既然打了6000吨,那就应该缴纳5000吨公粮。为了把征粮工作搞好,平津市以武警、公安和联防队员为班底成立了‘反瞒产工作组’,孔德华也名列其中,对口到河南某县‘征收拖欠公粮’。当时的做法是‘分片包干、自征自用’,以孔德华所在的平津市文宣区为例,1959年三、四季度总额定粮食供给应为1万3000吨,可上级只划拨了1万吨,剩下那3000吨怎么办?好办!给你划出一个乡的范围,总共二十几个村子,自己组织力量去‘反瞒产’。
这种做法当然具有其独到的‘优越性’,那就是能最大限度地挖掘‘工作组’的干劲,你不是在替他人做嫁衣,自己征来的粮食自己吃,征不到就饿着。可问题是农民手中已经没有余粮可缴了,剩下的只有自家口粮和来年开春要用的粮种。不要紧,因为‘工作组’手中是有枪的,农民想‘赖着不给’,门儿也没有啊。当然,滋养了中国革命的贫下中农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当救命的口粮即将被‘分片包干’的时候,于是,‘个别地区’的‘反瞒产工作组’便与当地群众发生了冲突。很不幸,孔德华去的刚好就是‘个别地区’,冲突中,他被一位老农抡起的锄头击中要害,当场七窍流血、壮烈牺牲。
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依然记得噩耗传来的那个夜晚,全家没有哭声,大家低着头、呆呆地坐在一起,只剩下不知所措。当时的国维民已经懂事,觉得这下可彻底完了,过去孔德华在的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再加上七个子女,一共十一口子人全指着父亲每月那二百七十大毛工资生活,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别人家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可他的整个童年却几乎连细粮的滋味都没尝过。屋漏偏逢连阴雨,现在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没了,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事实上,国维民家的生活状况从那时起确实变得和以往云泥有别,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变化不是变得更糟,而是变得很好,好得让人难以相信。从前是窝头都不敢敞开肚皮吃,现在是顿顿大米白面管够,菜里有了油水,甚至隔三差五地能来上盘木须肉、溜肥肠。过去是一身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长高了再传给老三、等传到了老七手里时绿军装已经快洗成了白衬衫,可父亲去世后,每个孩子都渐渐有了里外三新的全套漂亮衣服。是共产主义提前实现了?可别人家的日子为什么还是老样子?很多年之后,国维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说起来使人不禁嗟咨慨叹:过去,虽然孔德华每天在联防队拼死拼活地干,但每个月就是那二十七块钱,孩子多算你自作自受,单位不会因为你负担重而多发一份工资,可当他到河南‘反瞒产’被农民‘误杀’后,因为是因工死亡,属于殉职的性质,而且死的人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按照当时的规定,全家可享受优抚待遇,每人每月十九块五。虽然听起来不如孔德华的工资高,但因为是按人头发放,故而‘占了大便宜’,十个人一共是一百九十五块钱。好家伙,赶上高干了,当时高级干部与普通干部的分水岭是‘行政十三级’,这个级别的干部月工资按所在地区不同、自一百四十一块六至一百七十三块七不等,就算按最高标准,也比他们家差了一截。
经过此次变故,孔家人感恩戴德,当时依然健在的爷爷望着每月初手中那厚厚的一叠‘横财’,泪如泉涌:‘还是新社会好啊’。老人家决定,给孩子们改姓,为了世世代代不忘国家的恩情,国维民和兄弟姐妹们统统由姓孔改为姓国,这便是国永兴姓氏的由来。
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受家庭熏陶、从小就不是块念书的料,受‘十年动乱’的‘庇佑’,这才侥幸混到高中毕业,考大学是不可能的,那个年头正值‘知青’返城,工作也很不好找,在家闲待了近两年。按理,孔德华是因公殉职,子女就学、求职时组织上应该予以照顾,但国维民并不是家中的长子,大哥当初找工作时已经受过优待了;情况有些像《红楼梦》中的荣国府,贾代善去世,长子贾赦‘袭着官’,剩下次子贾政,只能‘原欲以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前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 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孔德华早年间横死异乡,不可能‘临终前遗本一上’,但他当年的一个战友此时已是街道治保主任,于是,‘皇上因恤先臣’,也‘额外赐了’国维民一个联防队员的职位。又过些年,联防队逐渐撤消精简,国维民并入城管系统,成了一名光荣的城管队员。
在中国,对于普通百姓老说,城管队员可是个很有实际油水可捞的肥差,这种实惠,不仅使国维民摆脱‘下九流’的窘境,还惠及了儿子国永兴。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1
想必绝大多数人都听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但真正能说得上来‘三大’和‘八项’究竟指哪‘三大’、哪‘八项’的人却不多。《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调来自一首普鲁士军歌,中文名叫作《德皇威廉练兵曲》,1894年,袁世凯奉命在天津小站筹练新军,中国军队早期现代化进程中主要的学习对象是德国,故而《德皇威廉练兵曲》也成了新军的军歌,重新填词,改名为《大帅练兵歌》,受新军影响,民国建立后,各北洋系部队也大都使用《大帅练兵歌》作为士兵列队操练时的歌曲,这个传统一直影响到了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工农红军。
1927年10月,毛泽东在领导湘赣边秋收起义时,向官兵提出了‘三项纪律’;1928年7月,部队进占遂川县城,为适应新情况,在‘三项纪律’后加上了‘六项注意’;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建立后,又将‘六项注意’改为‘八项注意’。为便于干部战士记忆,以大家熟悉的《练兵歌》为曲调,正式形成了今天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三大纪律),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八项注意)。’
从理论上来讲,城管队员在‘行动听指挥’、‘拿群众一针一线’后,这些罚没的财物理应‘归公’,所谓‘归公’,就是上缴国库。实际操作中,如果到手的是现金,一般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独吞,要么上交财政,要么当作本单位‘行政经费’。当然,也有个别‘脑子活络’的城管队员‘剑走偏锋’,抓到‘不法商贩’后问人家‘要不要票’,也就是开不开收据,‘不要票’的话可以打折,小贩肯定没地方‘报销’,当然‘不要票’,于是钱就进了个人腰包,坦率讲,敢这么干的确乎是少数,城管这种职业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为百八十块钱把饭碗玩儿丢了不值。
可如果罚没来的不是钱而是实物,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国库’里不可能放那些东西的,比方说,如果抄来了500斤散装小磨香油,堆在‘国库’里,那可热闹了,不出三天,全世界的老鼠就全来报到了。按规定,罚没物品应该拍卖,可街头商贩卖的大都是些单位价值不高、种类繁杂且较易损耗的商品,拍卖起来难度很大,设想一下,城管队员接获‘线报’、突袭了一个没有执照的早点摊,摊主不愿交罚款,弃摊逃走,城管队员该怎么办?难道穿着制服、戴着大檐帽站在街边‘拍卖’油条、炸糕、豆腐脑?
因此,通常情况下,城管没收的各种‘实物’,大都被‘内部消化’,说得直接点儿,就是大伙儿分了,尤其在过去,监管制度不严,老百姓知情、维权的意识也很淡薄,根本没有人关注罚没物品的去处(不像现在,很多大城市的城管抄来的东西宁愿送到敬老院或动物园也不敢私分)。国永兴之所以长得这么胖,完全就是沾了有个当城管的爸爸的光,从小到大,他基本不需要零花钱,在街上看到什么好,回家一说,第二天全有了,什么时候‘村儿里来新人了’,他‘享受’得比谁都早,这就叫‘县官不如县管’,就算是萧洛君这样的家世背景,想吃什么也得花钱买,不可能伸手直接拿。上中学那会儿,吕菲菲虽然看见国永兴那张脸就想打人,但却始终跟他保持了若即若离的关系,秘密就在于此,国永兴三天两头送来的‘贡品’让她没法拒绝,这一点可是俞健无论如何也难以企及的。
大多数人或许不知道、或者没有注意过,其实城管队员和军人一样,都是挂衔的。城管的全称应为‘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最高级别为司局级,肩章有些像将军衔,大牡丹花配橄榄枝(正局两片、副局一片),正处三杠三花,副处三杠两花,正科两杠三花,副科两杠两花,科员一杠三花,办事员一杠无花,新录用人员光板。国维民算是城管界的元老,在这个圈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最后混到平津市文宣区城管监察大队汇通街道中队中队长,正科级,肩扛两杠三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党卫军上校呢。可好景不长,刚当上中队长没几天,辖区内便出了点儿不大不小的事情。
小学高年级的孩子们在刚刚开始接触数学中的二元一次方程时,经常遇到一种极其诡异的题型,名叫‘鸡兔同笼问题’。推究起来,这种题目的确很具‘中国特色’,早在1500年前的《孙子算经》(书名很贴切,这个‘鸡兔同笼’的确‘孙子’)中就有相关记载:‘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大意是说:‘有这么个笼子,里面关着很多只鸡和兔子,从上面数,共有35个头,从下面数,共有94只脚,问你笼子里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你都有工夫数35个头、94只脚,为什么不直接看看哪些是鸡、哪些是兔子呢?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负责数头和负责数脚的大概不是同一个人,俗话说:‘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这两个人应该也是这样,‘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需把‘分内’的工作完成即可,至于别的,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类似情况也出现在汇通街道城管中队和中队长国维民身上。
汇通路位于两区交界处,路西属文宣区,路东属齐化区,这里商贾云集,不少无照小贩也跻身其间。这日,平津电视台生活频道的记者来此采访:
‘你们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摆摊啊?’
受访的小贩大概是念过几年书,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毫不怯阵:‘这里地势险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女记者也被他逗乐了:‘为什么?’
‘从这儿往西属文宣,归文宣城管大队管,往东属齐化,归齐化城管大队管。要是文宣的城管来了,我们就往东跑,过了马路他们就不追了,那边不是他们的地盘,如果齐化的城管来了,我们就往西跑,到了文宣的地界,齐化城管就没招儿了。’
‘你们还挺有办法的。’
‘这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智慧。’
‘毛主席?’
‘当年,主席带着秋收起义的队伍上井冈山。为什么选择井冈山?就是因为那里地处湘赣边境,属于‘三不管’地带。如果湘军来剿匪,红军就往东,进了江西,湘军就不追了,如果赣军来剿,红军就往西,进了湖南,赣军也不追了。’
‘那如果两边一齐出动、联合执法呢?’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犯不上。’
‘什么意思?’
‘文宣和齐化的地方都大得很,城管去哪儿不好?干嘛非跟我们较劲?干我们这行也是吃碗辛苦饭,要是能有个稳定工作,谁会出来干这个?风吹雨淋,担惊受怕,挣点儿钱容易么?谁也不是好欺负的,真把我们逼急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话又说回来了,都觉得城管和小贩是天敌,其实,要真把我们都给清理干净了,他们也就没饭吃了。所以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别太过分,能放一马就放一马…… ’
节目播出后反响不错。但几家欢喜几家愁,时值市委全会开会期间,城管局的上级单位——平津市市容市政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张辉(季若云父亲季勤先曾经的‘总务秘书’)开会时被看了节目的同僚戏称为‘白狗子头’、‘张辉瓒’(典出毛主席诗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堂堂人民公仆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国民党师长,心里当然很不爽。追查下来,国维民是直接领导,理应首当其冲,中队长撸了,被下放到最基层‘戴罪立功’。国队长好歹也是二十几年的老城管,哪丢得起这个人,一甩袖子,老子还不伺候了,干脆办个提前退休,让儿子国永兴接班顶缺。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1
《诗经·大雅·荡篇》中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告诉人们要懂得总结经验教训,国维民虽然没有读过《诗经》,但也明白不能重蹈覆辙的道理。自己辛辛苦苦地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小贩的一句话打回原形,看起来,跟人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因此,当国永兴也穿上城管制服时,国维民特意托关系替他找了个不直接接触人的差使——打狗队。
‘打狗队’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大地上,是上世纪的20年代。1927年4月,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背信弃义,破坏中山先生缔造的国共合作统一战线,悍然大肆捕杀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大革命’宣告失败。‘大革命’失败后,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被迫走上独立领导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为在‘白色恐怖’的恶劣环境下坚持斗争,当年11月,位于上海租界区的党中央决定成立‘中国共产党中央特别行动科’,简称‘中央特科’,由周恩来直接领导。‘中央特科’下辖四个科室,一科为总务科,科长陈云,负责营救被捕同志,二科为情报科,科长陈赓、潘汉年,负责打入敌人内部、搜集各类情报,四科为通讯科,科长是后来的中科院院士、外贸部部长李强,负责建立无线电网络,开展联络工作。
重点说一下三科,三科为行动科,科长顾顺章、康生,负责保卫党中央机关、防范敌特,此外,行动科中还有个神秘的‘红队’,令叛徒闻风丧胆。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参与共产党领导的地下革命是很危险的,加之国民党反动派的威逼利诱,一些不够忠诚的党员纷纷叛变投敌,对革命事业造成巨大伤害。为让这些叛徒血债血偿,‘中央特科’组织了‘红队’,成员都是些身手不凡的特工,若有人敢于背叛革命,来无影去无踪间便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在当时,‘红队’还有一个更为脍炙人口的别名——‘打狗队’。
当然,国永兴加入的‘打狗队’并不是负责惩办叛徒的,他们打的,是真正的狗。过去,平津市曾前后出现过十几支不同的打狗队,有的隶属于街道办,有的隶属于市容管理局,有的隶属于卫生防疫部门,有的隶属于环境保护机构,有的是民间自发组成的。为解决‘政出多门’、‘交叉执法’的问题,从前年起,平津市所有‘官方’的打狗组织全部并入城管系统,各区县城管大队设‘非法犬类综合治理队’,各街道、乡镇城管中队设‘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接受上级‘治理队’和同级城管中队的双重领导,上级领导以业务领导为主,同级领导以行政领导为主。
打狗队成立之初,捕杀的对象大都以那些患上狂犬病的的疯狗为主,进入21世纪后,宠物也有了‘身份证’,于是,打狗的范围也就相应地扩大到了那些无证狗和走失、流浪狗。而近年来,为美化市容市貌、‘保证’市民‘人身安全’,有些地方甚至出台了‘见狗杀狗’的法规政令,一旦出现恶犬伤人或企图伤人的情况,该区域内的所有狗狗,无论有证没证、有主没主,‘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一只不留。
国永兴加入的是文宣区城管监察大队汇通街道中队‘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队里二十几口子人,基本都是临时招来的合同工,像他这种有正式编制的没几个,且大部分是兼职,因此,入行不久,国永兴就成为了队里的实际负责人。实事求是地说,他这个实际负责人当得绝对名副其实,不知为什么,国永兴从小就与各种动物不共戴天,不管是蝴蝶、蜻蜓,还是金鱼、麻雀,只要到国永兴手里,那就算是到头了,所以,他家里从不养宠物,有宠物的人家也不欢迎他去。
这种人来打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国永兴抓捕流浪狗很有一套。他从不像别人那样举着棍子在后面追,一来,这么干‘卖相’不好,二来,人在多数情况下是不可能追得上狗的,就算人多也没用。国永兴也不愿意使用那种专业的麻醉吹枪,吹枪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对操作者的技术水平要求很高,有一回,一个手潮的打狗队员直接把药标吹到了路过的行人身上,人家不依不饶,一直闹到局里,结果,全队半年的奖金都泡汤了,作为现场负责人的国永兴还差点儿背了处分。此外,麻药的剂量也不好控制,狗是人工饲养历史很悠久的动物,因此品种、个体间体型差异很大,每只狗对麻药的‘需求’不同,量小了没用,量大了又容易有副作用(过后会专门提到)。国永兴将流浪狗分成两种,一种是‘菜鸟’流浪狗,这些狗曾经有过温馨的家庭、没受过太多伤害和欺骗,大都不是被遗弃、而是自己走失的,对付这种‘菜鸟’流浪狗很容易,只需用食物引诱即可。另一种是‘资深’流浪狗,它们要么是被主人赶出家门、在外漂泊很久,要么干脆就是流浪狗的后代,从生下来就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资深’流浪狗警惕性很高,非常不容易接近,稍有风吹草动就溜之大吉,大多数打狗队员都拿它们没办法。可国永兴会却不怕,他发明了‘以狗治狗’的办法,带上一条已经驯熟的狗,最好是异性,流浪狗常常会主动亲近同类,国永兴他们则两人一组,一个在正面吸引住狗的注意力,另一个包抄到后面,用网兜或者绳索实施抓捕,此计屡试不爽。
自从国永兴进入汇通街道城管中队‘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这里的流浪狗便几乎绝迹,发展到后来,有证的狗被主人牵出来散步,倘若看见国永兴,都会吓得浑身哆嗦。甚至有一只胆小的博美,在目睹国永兴抓捕并当街处决流浪狗的一幕后,不吃不喝,听到一点声响便惊悸不已,不到半个月就活活吓死了。真真好似当年的猛张飞一般:只见一黑面钢髯大汉立于桥头之上,咬牙痛骂:曹贼听真,现有你家三爷在此,尔等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如今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却又为何?大喝一声,曹兵后退,大喝二声,夏侯杰翻身落马、肝胆碎裂而亡,大喝三声,河水倒流、当阳桥折断。后人有诗赞曰:当阳桥前救赵云,喝退曹操百万军,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流芳莽撞人!
如同粗中有细的张飞一样,不久之后,国永兴还因为他的‘智谋’立了个大功。当时,平津市北郊山区某地接二连三有人畜被狼所伤(也不知是真是假,中国野生的狼其实早就被杀得差不多了),弄得人心惶惶,当地百姓都不敢单独出门。后来更邪乎了,有谣言传出,说伤人的不是狼,而是一种叫獦狚的怪兽,《山海经·东山经》中对这种动物有记载,长得像狼,声音像猪,赤首鼠目,专害人命,更关键的还在后面,据传说,只有昏君佞臣当道的时候,獦狚才会出现,末法时代,妖孽丛生,预示着人间要有大的变故。
官方原本没把所谓的‘狼患’当回事,可獦狚的谣言一出来,问题的性质就变了,这分明是‘敌对势力’借此扰乱人心啊!于是,分管政法和社会稳定的市委常委亲自作出指示,限期将‘涉案’的狼抓住,安抚民心。然而,事与愿违,虽然刑警大队、武警支队乃至当地驻军大举出动,分进合围,将附近的山林地毯式地搜索了好几遍,可连根狼毛都没找到。眼看上头规定的期限就要到了,‘捕狼现场指挥部’的主管官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实在没招了,只好‘发动群众,打一场人民战争’,一方面贴出通知,悬赏一切有价值的线索,另一方面则把消息渗透给各有关单位,看谁有捕狼的高招。
得知此事的国永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毛遂自荐,跑去献策。国永兴虽然会打狗,但抓狼肯定是不行的,他的办法概括起来就是‘偷梁换柱’,打狗队没有狼,但狗却有得是,且什么品种都有,国永兴挑了一条外型很像狼的灰色哈士奇,送到‘捕狼现场指挥部’。
‘你脑子进水啦?这是狗,不是狼!’‘指挥部’负责人正愁没地方出气。
国永兴倒很沉着:‘是啊,但您知道它是狗,我知道它是狗,老百姓却未必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它一叫不就全露馅了?’
‘让它不叫不就完了。’
‘怎么可能… ’
说话间,国永兴举起手中的一段钢筋,照哈士奇头顶猛地一击,这只可怜的哈士奇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脑浆迸裂、倒地不动了:‘您看,这不就不叫了。’
‘指挥部’负责人看着那条死去的哈士奇,真别说,原本就有七、八分相似,现在头骨被打碎了,模样看不真着,更加难以分辨:‘行,行,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1
就这样,‘恶狼伤人’的事件如期‘结案’,面对报纸、电视上那头被围捕人员打死的‘狼’,獦狚的谣言也就随即不攻自破了。领导们不再是‘昏君佞臣’,国永兴是头功,被正式任命为汇通街道中队‘非法犬类综合治理分队’队长,正股级,要知道,父亲国维民在他这个年龄才仅仅是个大头兵,果然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啊。
从理论上来讲,打狗队‘收缴’的狗在被执行死刑后应当火化或者掩埋,但这么干似乎有点儿‘浪费资源’,市面上,一斤狗肉至少能卖30元左右,因此,打来的狗,大都被国永兴他们以各种‘地下渠道’出售给了狗肉贩子。
但这样做有个麻烦,如何应付上级检查,每隔一段时间,市城管局或者区城管大队是要派人下来监督死狗火化的,要么塞钱给‘上差’,要么就得想法子瞒天过海。还是国永兴有办法,传说宋真宗时,刘妃为与李宸妃争宠,在李宸妃诞下皇子后,与内监郭槐密谋,用一只剥了皮的狸猫,调换了新生婴儿;国永兴照方抓药,每到有上级领导下来巡视时,就去猪场买几头肥猪,杀时不放血,剁成若干块,和狗皮(狗肉贩子只要肉不要皮)杂七杂八混在一起,血肉一片,分不清彼此,‘上差’也懒得细查,粗粗一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同推进火化炉了。
2006年初,南方某地民政局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殡葬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其中规定,不准以他人遗体或其它动物尸体顶替火化,当地出台这一《通知》并非无的放失,近年来,的确多次出现以死猪冒名死人进行火化的事件。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楼着了火,大家都到护城河里取水灭火,一来二去,护城河干涸了,里面的鱼也就跟着完蛋了。为什么伤心的总是猪,没办法,谁叫你的命贱呢,明明打的是狗、烧的是人,可最终买单的却都是可怜的猪。
除卖给狗肉贩子外,国永兴缴获的狗肉还有另一个去处,那就是‘孝敬’许万年。国永兴原本想用狗肉来‘拉拢腐蚀’吕菲菲,却被骂了回来,但活该他走运,吕菲菲无意中将国永兴和‘打狗队’的事情念叨给了许万年,引起后者浓厚的兴趣。一方面,狗肉‘壮阳、补气’,深得军分区不少领导的喜爱,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许万年因此开始有些欣赏国永兴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有机会接触后,国永兴更是将自己‘打狗’的‘英姿’添油加醋地讲给许万年听,令其颇为赞叹。在许万年看来,现如今的军人虽然各方面的素质都比老前辈们强,可就是缺乏一股‘狠劲’,真上了战场,未必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应该在平时的训练中增加‘杀生’这一课,什么猪啊、牛啊、羊啊… 可劲儿地招呼,能有狗当然最好,先养一段时间,等处出感情再让主人亲手宰掉。没这种气魄的人不配当兵,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就算是亲娘老子,只要上峰一声令下,也得照杀不误,这样的队伍才能百战不殆。不能像1991年苏联‘8·19事件’中的阿尔法特种部队那样,居然敢违抗命令、临阵倒戈,这些军人一定是没有进行过‘杀生’训练,否则苏联解体不了。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有一句名言:‘一个关注天空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而那些只关心眼前和脚下的民族,是注定没有未来的。’
如果阁下养过狗,那您一定知道,狗是一种非常喜欢注视天空的动物,这个习性大约来自它的祖先——狼,与之相反,猪很可能是所有哺乳动物中对天空最不感兴趣的。
正常状态下,猪一生都不会看到天空的样子,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它的生理结构决定的,猪前额的抬头肉很高,挡住了视线,而且猪颈椎的柔韧性较差,脖子上的肉又十分厚,导致颈部转动不灵活,只能向前看,抬不起头来。科学家们做过很多实验来证明猪没有抬头向上看的能力,比方说把食物放在已经饿了很久的猪头上,猪的嗅觉很灵敏,闻到香味后,拼命在地上到处寻找,却说什么也不抬头、看一看近在咫尺的美食。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猪一生中还是有机会看一看天空的,那就是它快被杀的时候,人们将猪的四肢捆起来,扔到案板上,这时,猪眼前便会展现出它从未见识过的蓝天的美丽。
和狗生活在一起的西方人自古便习惯于追求真理,柏拉图说‘尊重人不应该胜于尊重真理’,哥白尼说‘迈向真理是人类光荣的天职’,雨果说‘即使是一个智慧的地狱,也比一个愚昧的天堂好些’,契诃夫说‘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难免会有失败、痛苦,甚至让人对生命都失去希望,但它的力量和光芒依然会指引着我们前进’…… 想追随真理,很多时候是要付出代价的,西方近二、三十年来经济增速逐步放缓,很大程度上就是拜此所赐,民主、法治、自由、公正、平等、环境保护、宗教情怀… 哪一项的实现都需要以放弃利益为代价,但他们觉得这值得。
和猪生活在一起的中国人可不管这一套,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信,就认钱,怎么干有利可图就怎么干,至于道德成本、普世价值、子孙后代,都玩儿蛋去吧,我死之后,哪管它洪水滔天。抬头看天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还是低头找食来得惬意。
这天下午,国永兴和他率领之下打狗队队员们便发现了一条喜欢仰望天空的狗。
这是一条血统很纯正的拉布拉多,身高约60公分,雄性,通体呈现浅咖啡色,胸口有一条明亮的白色,它光洁的短毛浓密而油亮,一看就是经常打理,体格壮健,腰部宽阔有力,身后半垂着一条水獭般结实的毛茸尾巴。拉布拉多犬性情温和,既聪明又听话,活泼好动,忠实而友善,同黄金猎犬、哈士奇一道,被美国犬业协会确定为最没有攻击性的三种宠物犬,除居家外,拉布拉多还是优良的工作犬种,导盲、搜救、侦察,都是它们的拿手好戏。
国永兴等人发现这条咖啡色拉布拉多时,它正卧在超市旁的一间矮房前凝望天空,清澈而灵动的双眼不住追随着变化万千的朵朵流云。这天的云很美,和着微风,飘飘荡荡,时而滚作团团绒絮,时而展成长长绫罗,时而如淙淙流淌的山泉,时而如万朵争奇斗妍的银花,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浮云投下缓缓飘移的云影,掠过情人的长椅,掠过少女的窗台,拂去你的忧伤,拂去她的愁容……
国永兴朝两个手下略使眼色,手下会意,转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拉布拉多左近,拿出兜中常备的一小段肉肠,朝它晃动着。这条狗显然是经过训练,平日里的生活水准大概也不低,城管队员手中的肉肠并没有引起它的兴趣,拉布拉多只是好奇地看着他们,歪着头,一幅随意而懒散的模样。与此同时,国永兴已经爬上那间矮房,悄悄蹭到边缘处,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绞丝钢索。这根钢索大约三、四米长的样子,顶端挽了个活套,大概是常用的缘故,钢索被磨得很亮,日光倒映处,发出一阵阵刺眼的寒光。
国永兴将钢索从矮房边缘慢慢垂下,用顶端的活套比量着拉布拉多脖颈的位置……
此时,两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子刚好从附近经过,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放学的中学生。其中一个女孩儿发现了国永兴以及他手中的钢索,心下一惊,赶忙招呼那条仍在和手持肉肠的城管队员对视着的拉布拉多:‘快,快跑啊… ’
拉布拉多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它看着那两个女孩儿,露出困惑的神情。
女孩儿急得直跺脚:‘快跑啊,他们是打狗队的… ’
拉布拉多吓了一跳,站起身来。
趁这个机会,国永兴猛然间用绳圈套住拉布拉多的脖子,同时用力向上提起钢索,另一个城管队员也已经爬上矮房,帮助国永兴将拉布拉多硬生生地提离地面。
见势不好的女孩儿们扑上前:‘放开它,你们这帮坏蛋!’
两个原本负责吸引狗注意力的城管队员拦住她们:‘去去去,这儿没你们的事,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小心我把你们也带走。’
拉布拉多犬的口鼻部明显前突,因此,脖子一旦被绳索套住,便万难脱身,它发疯般地挣扎着,四爪向周围无助地挥舞,从咽喉深处吃力地发出令人揪心的求救呼声。尽管这条拉布拉多身强体硕,又正值壮年,但因喉部被紧紧勒住、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死命的挣扎令它的体力急速下降,随着一阵阵痉挛,拉布拉多的身体开始痛苦地扭曲,本就十分沙哑的呼叫声渐渐虚弱下去……
几分钟后,国永兴等人便已经在女孩子们的抽泣、路人的叹息之中得意洋洋地背起瘫软的拉布拉多,踏上凯旋的归程。
‘晖晖—— ’没走出几步,身后响起一声尖叫。
国永兴回过头,之间一个花白头发的妇女从超市门前径直跑了过来,显然是刚从超市里买完东西出来,两大兜日用杂货扔得满地都是。
‘晖晖,晖晖… ’妇女从一个城管队员肩上抢下那条拉布拉多,抚摩着开始失去光泽的咖啡色皮毛:‘你,你这是怎么了… ’
国永兴摇摇头,看起来,事情有点儿麻烦,他们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原以为是没主的流浪狗,但打死后,主人却找上门来。虽然感到有些泄气,但国永兴却并不怵头,他们有‘尚方宝剑’,去年,市里出台了《平津市城郊区养犬管理规定》,其中第十七条第四款明确指出:只要是在公共场所,无论大狗小狗、是否训练有素,都必须使用‘束犬设备’,说白了就是狗链,狗链一定要由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牵执。这条拉布拉多被发现时,虽然一直很老实地趴在那里,但并没有上狗链,主人也不在旁边,按照规定,打狗队完全有权‘采取果断措施’。
花白头发的妇女抱着那条叫‘晖晖’的拉布拉多,语无伦次:‘你… 你们… 这… 这可怎么办啊… ’与大多数爱犬被打死的主人不同,这位妇女似乎并不十分伤心,倒是显得很慌张。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2
‘这个… ’国永兴上前一步:‘您也别太难过,我们也是职责所系… ’刚当上打狗队长没几天,他已经学会了整套的官僚气派:‘下次小心点儿,好好学习学习相关的规定,咱们大家一起努力,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您看… ’
‘你们… 你们惹大祸了,知道么… ’
‘祸?什么祸?’
其实,这位花白头发的妇女并不是‘晖晖’真正的主人,她是平津市市委副书记陶玉成家新招的保姆,而‘晖晖’,则是陶夫人饲养多年的爱犬。自从独生子不幸因病早逝后,陶夫人便始终觉得家里空落落的,虽然儿子和后来成为‘平烟建设’董事长的侯庆宗的妹妹结了‘冥婚’,二人又有了所谓的‘孩子’,陶玉成成了‘孩子他爷爷’,侯庆宗成了‘孩子他舅舅’,但陶夫人依然总感觉生活中缺点儿什么,这种感觉在她退休之后变得尤为明显。
侯庆宗是最善解人意的,见‘孩子他奶奶’整日穷极无聊、闷闷不乐,便托人找了只血统纯正的小拉布拉多、跟陶夫人做伴。陶夫人非常喜欢这条懂事的小狗,因去世的儿子名叫陶晖,她便给狗取名为‘晖晖二世’,平时叫它‘晖晖’或‘乖孙子’,这回,陶玉成成了‘晖晖它爷爷’,侯庆宗也成了‘晖晖它舅舅’。‘晖晖’活了十一岁,三年前死了,生前和另一条纯种拉布拉多犬生下四条小狗,三条送人了,只留下陶夫人最喜欢的一条,也就是刚刚被国永兴勒死的这条,命名为‘晖晖三世’,仍旧简称‘晖晖’,陶玉成晋升为‘晖晖它太爷爷’,侯庆宗则是‘晖晖它舅爷’。
在我国,从法律层面上,动物只能等同于无生命物体。2002年初,清华大学机电系大四优等生刘某,为‘测试熊的嗅觉’,在北京动物园熊山用火碱、硫酸泼向五头朝游人讨食吃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黑熊、棕熊,后者或失明、或重度烧伤;2003年4月,北京市西城区人民法院对该案做出裁决,当事人刘某犯‘故意毁坏财务罪’,免于刑事处罚。
可对于动物的主人来讲,宠物遇害,和自己家里的一口人被杀了也没太大区别。对于‘晖晖它太奶奶’陶夫人,问题更为严重,要知道,这条狗几乎是她生活的唯一寄托,从‘晖晖二世’开始,已经在她家中生活了两代,始终扮演着早逝独子替代者的角色。陶夫人亲眼目睹‘晖晖三世’呱呱坠地,亲手给它喂饭、喂水、把屎、把尿,看着它一天天长大,会玩球了、会叼拖鞋了、会拿报纸了、会打滚作揖了…… ‘晖晖’一向懂事听话,从不惹祸,出门时基本不需要狗链,没想到,就保姆进超市买东西这么会儿工夫,把它留在门口(超市不许狗进,再听话也不行),却横遭不幸。得知‘晖晖’被打狗队勒死的消息,陶夫人当时血压就上去了,险些转化成脑溢血,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从此再不养狗,且一看见别人家的小狗就掉眼泪,总是喃喃地念叨:‘我家晖晖要是没死,到现在…… ’
陶玉成跟‘晖晖’的感情虽没有夫人这么深,但听闻噩耗后也十分生气,他早就看打狗队不顺眼,本想借此撤销这个机构。可转念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要撤打狗队,也不能现在撤,否则容易落人口实,最终,对权力的留恋还是战胜了对‘晖晖’的爱,心中郁闷只得暂时按下不表。陶玉成虽然没采取什么措施,但‘晖晖它舅爷’侯庆宗却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也得帮‘晖晖它太奶奶’出了这口恶气,文宣区是平津市的内城区,繁华热闹,侯庆宗本人在这里有不少生意,跟‘地面儿’上的人很熟,区城管大队的大队长、政委都是他的坐上宾。于是,侯庆宗一句话,国永兴就倒了霉,比他爸爸那回更狠,连撤职、下放都免了,直接除名,彻底扫地出门。
国维民一听就怒了,不就是书记家的一条狗么?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再者说了,从孔德华开始、经国维民、直到国永兴,咱可是三代忠良啊:孔德华为了平津人民有饭吃,跑到千里之外去‘反瞒产’,让人用锄头给刨死了;国维民二十岁就进了联防队接父亲的班,后来转入城管队,每次‘任务’,都是冲锋在前,经历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才混了个两杠三花的‘上校’中队长,结果因为不法商贩一句话就给撸了;到国永兴这代,也是不忘皇恩,忠心耿耿,可平津数数,谁打的狗都没有他多,但到头来,居然还是逃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按照国维民的脾气,这事儿绝对没完,一定得讨还公道,至少公家的饭碗不能就这么丢了……
但国永兴却没他爸爸那么想不开,在他看来,在哪儿干都一样,区别只在于穿不穿制服而已。被城管队开除后,国永兴并没有沉沦,还是干老本行,接着打狗,当初的几个手下也不在城管队干了,反正也是合同工,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还不如跟着国永兴呢。‘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像国永兴这种有‘手艺’的人,到什么时候也不愁吃喝。他依然每天领着手下上街打狗,这回连‘狸猫换太子’、用猪肉冒充狗肉火化都省了,打来的狗可以直接卖给肉贩子或餐馆,挣得不比过去少。
自从陶书记家的‘晖晖三世’被误杀,打狗队也进行了整顿,规定不得再使用套索的方式,全换成麻醉吹枪。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被麻醉的狗并不直接杀死,而是先带回‘收容站’养几天再进行下一步‘处理’,其间,若是有主的狗,主人家自然会找来认领,避免了‘误杀’事件的再次发生。但使用麻醉枪也有弊端,国永兴走后,打狗队里依然有人将打来的狗肉私自倒卖给肉贩子,但‘市场反映’却大不如前,很多顾客吃完狗肉后都有头晕、嗜睡、恶心等症状,很明显,是肉中残留的麻药在起作用。久而久之,肉贩子们都不愿意从打狗队买狗,全跑来向国永兴定购,一时间,他的狗肉成了‘品牌’,供不应求。
然而,不到一年光景,国永兴自己却洗手不干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比卖狗来钱更块的买卖——卖人。
您别误会,国永兴卖人和卖狗不一样,不是打死了再卖,他光谋财,不害命,至少不害人命,至少不直接害人命。
‘脱北者’,这是近些年来在国际上受关注程度很高的一个词汇,‘脱北者’,也叫‘逃北者’,指通过非正常渠道离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前往他国定居的北朝鲜公民。
‘脱北者’逃离朝鲜最直接的方法是向南越过‘三八线’前往同种同宗、‘神圣不可分割’的韩国,但朝鲜当局在休战区埋设了大量地雷,所以只能选择向北进入中国。通常,‘脱北者’只要能渡过鸭绿江,朝鲜哨兵就没招了,可自从该国‘新一代领导人’上台后,政策有所变化,无论‘脱北者’是否越境,只要还在射程之内,就可以开枪。
在很多东亚、东北亚、东南亚国家,比如日本、俄罗斯、蒙古、泰国、菲律宾等地,‘脱北者’一旦被发现,当局虽也会将其拘留并驱逐出境,但目的地却可以由‘脱北者’自己选择。根据《世界人权宣言》第十三条第二款之规定:‘人人有权离开任何国家,包括其本国在内’,所以,‘脱北者’若进入日本、俄罗斯等国,通常是一入境就向当局自首,然后韩国方面会派人将他们接走。
但如果进入的是中国,情况就会变得有些复杂。2012年2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发言人曾明确表示:‘脱北者’不是难民,而是‘非法入境者’,中方一贯根据国内法、国际法和人道主义原则,谨慎、妥善处理非法入境朝鲜人的问题,人权理事会不是讨论上述问题的地方(西方国家和韩国主张将此事提交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中国反对将这一问题难民化、国际化、政治化。
由于历史原因,平津市城郊区均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朝鲜族人聚居区,不少经营狗肉火锅、麻辣狗肉、生鲜狗肉、狗肉大补汤的餐馆也都是他们开的。一来二去,负责送狗肉的国永兴便发觉了其中的玄机,‘脱北者’来到平津后,由于担心被相关稽查人员逮住,往往会躲进朝鲜族人家中、店中,毕竟是同一民族,语言也没有障碍,相对安全、也比较方便。另一方面,大韩民国驻平津市领事馆也设有专门的‘脱北者’搜寻、救助机构,中国毕竟不是久居之地,来此的‘脱北者’既无合法身份、往往也没有一技之长,很难长期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还是帮助他们早日前往韩国本土。国永兴虽然打小学习成绩就不怎么样,但心眼儿却比谁都多,经过反复观察、思索、筹划,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脱北者’带给他的‘商机’。
国永兴手下有个叫朴昌勇的朝鲜族打狗队员,从城管队那个时代起就追随着他,算是个可靠的老臣。朴昌勇家是1895年‘乙未事变’后逃到中国的,据说当初在朝鲜李氏王朝中还曾当过大官,朴昌勇的祖母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人,因此很有语言天分,精通汉语、朝鲜语、日语,有时还能跟狗沟通,总共算是会四种语言。他在国永兴的打狗队里主要负责外联工作,狗肉店老板、狗肉贩子,其中不少都是朝鲜族,想和他们长期打交道,必须要有翻译人才。
国永兴跟朴昌勇商量,决定将打狗队改组成‘脱北者职业介绍中心’,正式从‘卖狗’变为‘卖人’。朴昌勇利用他在平津朝鲜族中的影响力,把消息散布出去,凡是逃到这里的‘脱北者’,都可以来投奔国永兴的‘职业介绍中心’,‘中心’不收取任何费用,属于‘民间慈善机构’的范畴,管吃管住,一边培训,一边帮忙找工作。听说有这等好事,不少‘脱北者’均慕名而来,纷纷投靠到‘职业介绍中心’门下,那些收留‘脱北者’的朝鲜族人也乐观此事,毕竟,容留‘非法入境者’并不是没有风险的,他们也不想引火烧身,如今有‘正规机构’出面统辖,当然是功德一件。
‘收集’齐一批‘脱北者’后,国永兴便将他们‘安置’在郊区一处隐秘的场所,实际上是不动声色地看管起来,就连‘职业介绍中心’的内部人士中,也只有国永兴、朴昌勇和几个直接经手人知道‘脱北者’们的准确下落。‘安置’得当后,朴昌勇便会出马,主动跟韩国驻平津市领事馆‘脱北者’救助机构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有一批‘脱北者’在自己手中,如果想把人领走,很简单,按人头算,一个一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的时候,领事馆方面并不愿意轻易就范。他们认为国永兴这么干是‘不人道的行为’,又把派来接洽的朴昌勇痛斥了一顿:‘你也算是朝鲜人的子孙,怎么能做这种出卖同胞的事情?’
国永兴恼了,那么多‘脱北者’在自己手中,管吃管住,有时还得给孩子们买奶粉(这些人一般都是拖家带口的),‘职业介绍中心’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人‘收集’起来,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韩国领事馆不是不愿意‘接收’么?好,我找那愿意接收的。朝鲜在平津也设有领事馆,领事馆里也有‘脱北者’搜寻机构,当然,在他们那里,‘脱北者’不叫‘脱北者’,而叫‘叛逃者’。
国永兴从手中的‘脱北者’里挑选了几个老弱病残,让朴昌勇交给朝鲜领事馆,又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让韩国领事馆那边也得到风声。这些‘脱北者’一旦成为‘叛逃者’,其下场可想而知,据说,没几天就被朝鲜国内的军警接走了,三人一组,用铁丝穿过鼻子、手背、肩胛骨,穿成一串,塞进全密封的大卡车,铁门一锁,从平津到鸭绿江的一路上,没吃没喝,连大小便也都在车上(当然,后来也就没什么大小便了)。过了鸭绿江,把人送车上弄下来,还是三人一串,跪在地上明正典刑,开枪前还要问一句:‘难道吃饱饭比祖国还重要么?’死后的埋葬也很简单,挖个浅坑,把尸体扔进去,盖上几锹土就算完事,有人从上面走过时,总会感觉地面是软软的,当地百姓从不敢轻易往那里去,将该地称作‘活土坡’。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2
这下,韩国领事馆傻了,立即派人跟‘职业介绍中心’联络,这就叫‘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如此一来,国永兴反倒不着急了,人在我手上,这里是平津,是中国,韩国领事馆拿他也没办法。经过反复协商,‘脱北者’的‘价格’涨到了一个一万五,必须是现金,一次付清。
前后不到一个月,国永兴就挣到了过去打狗卖肉两、三年也挣不来的钱,他用这些钱在郊区偏僻地方买了几个农家院,用以‘开展业务’,同时将‘职业介绍中心’的人员进行了一次集中清理,‘中心’里的人虽然都是过去打狗队的元老,但‘卖人’毕竟和‘卖狗’不同,有些成员多少有点儿心虚,于是都被国永兴‘清除出阶级队伍’了。准备已毕,国永兴、朴昌勇等人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开始新一轮的‘职业介绍’工作……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2
七、猪圈

九洲养猪场要引进种公猪了。
引进种公猪,对于猪场来说绝对是件大事,业内有所谓‘母猪好,好一窝,公猪好,好一坡’的说法。季若云觉得,这好像有点儿类似于领导和群众之间的关系:‘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干部一带头,群众有劲头,倘若没领导,肯定干不好,不是决心小,就是成果少。’
由于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过去都是买仔猪育肥或‘邀请’其它养猪场的种猪来和自己的后备母猪配种),娄可同季若云商议,决定还是‘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先引进几头实验一下,如果效果好,以后再大规模铺开。
几天以后,第一批、总共八头种公猪驾到了。
其中四头属于‘杜洛克’品种,体重约800斤。棕红色的皮毛,结构匀称紧凑,四肢粗而长,胸部宽且深,背腰略成拱形,体躯深广,肌肉发达,腹线平直、毫不下垂,后臀健壮,尾根高耸,头部大小适中。按照人类审美的标准,‘杜洛克’的长相挺端正,甚至还有几分俊朗的感觉,眼睛炯炯放光,面部稍下凹,嘴筒又短又直,耳朵中等大小,略向前倾,耳尖部有个弯曲。
另外四头则是‘苏白’,体重比‘杜洛克’轻些,但也有600斤之巨。猪如其名,它们通体雪白,背腰长直宽平,肩颈有力,肋骨成弓隆状,腹部丰满,腿臀强健,头部较大。虽然体型不如‘杜洛克’,但‘苏白’长得却更加威武有力,面孔圆满,嘴筒长直,两耳竖立,虎虎生风。
这八头种公猪的父辈都是漂洋过海的‘舶来品’,‘杜洛克’来自美国,而‘苏白’则原产英国(‘苏白’是‘苏联大白猪’的简称,最初由英国人培育成功,苏联上世纪20年代初、列宁‘新经济政策’时期将其引入并发扬光大)。一头外国猪,毫无利己的动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把中国人民的畜牧事业当作它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每头中国猪都应该学习它的这种精神。一头猪的体型有大小、肉质有高低,但只要有了这点精神,它就是一头高尚的猪、一头纯粹的猪、一头有道德的猪、一头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猪、一头有益于人民的猪!
实际上,作为一头猪,它来自于哪里,是中国还是外国,这并不重要。根据动物学、畜牧学的研究成果,证明现代家猪是由距今约一万年前的中东人率先驯化,后来随着种族迁徙、文化交流,养猪的生活方式逐渐传到了世界各个角落。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全世界的猪都是共同祖先的后代,都拥有‘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可是,有个别中国学者却偏偏不这么认为,他们所谓的‘研究’表明,中国家猪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一群猪,它们是由‘亚洲野猪’驯化而来,而其它国家的猪都是由‘欧洲野猪’驯化来的。
其实,中国学者的奇谈怪论还不止于此。近几十年的研究已经基本确认,全人类都拥有共同的祖先,世界上所有人种都起源于东非大裂谷,大约700万年以前,东非出现了最早的古猿,300万年后,这些古猿中的一部分陆续走出非洲、成为分布于世界各地的早期直立人,但这些直立人并不是我们的直系祖先,我们真正的祖先在那之后仍然生活在非洲,直到距今约十几万年以前,已经进化到智人阶段的原始人类再一次走出非洲,因进化水平最高,这次走出非洲、来到世界各地的智人逐渐取代生活在其它地方的古人类、繁衍生息到如今。这不是科学幻想,也不是神话故事,首先,以上观点有坚实而完整的考古证据支撑,其次,经大范围的基因检验,现今生活在世界各地的人类的基因差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很多,民族内部的差异水平甚至超过民族间的差异(不要被外型的迥异迷惑了,那是由于生活环境的不同造成的,举个例子,现代欧洲人和印度人都是六千年前的古雅利安人的后裔,可外型的差异已经很难让人直观地相信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五六千年尚且能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就更不用说十几万年了),此外,现代非洲人的基因多样性较之其它地区的人类种族更为丰富,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人类起源于非洲,因为迁徙会造成基因信息的丢失。
可中国的某些‘爱国’学者就是对这些铁证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他们固执地坚持着‘多地区起源说’,认为现代中国人就起源在我们脚下这片‘神圣而不可分割’的国土上,和其他人种没有任何血缘上的联系。似乎从遥远的史前时代开始,中国的边界上就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伟大的中国人和其他民族、种族隔绝开,和‘独立驯化’中国猪一样,中国人也是‘独立起源’、‘独立进化’的,和外面的世界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一望而知,‘爱国’学者们之所以要不遗余力地证明中国人和中国猪的‘独特性’,完全是别有用心的。从儿时开始,中国人便被告之要‘小我服从大我’:当个人利益与家庭利益相冲突时,以家庭利益为重;当家庭利益与社会利益相冲突时,以社会利益为重;当社会利益与国家利益相冲突时,以国家利益为重。这乍听上去很有道理,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小集团应该为大集团服务,可当这个集团的规模发展到国家层级时,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一方面,个人、家庭、地方、部门都要服从国家利益,可另一方面,当国家利益与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发生矛盾时,不是国家服从人类,而是人类服从国家(说穿了,还是那一小撮儿人的利益在作怪,让你服从国家是假,服从他们才是真)。显然,这种奇特的逻辑需要人类学理论支撑,之所以中国‘特色’不需要顺应世界、顺应普世价值,因为我们是最‘独特’的,无论从人种还是从文化的角度,全都如此。
爱国没有错,但将爱国狭隘化就没意思了。别忘了,你首先是一个‘人’、你的祖先百万年前就已经进化成为人,其次你才是个‘黄种人’、你的祖先十万年前来到了这片土地上,再其次你才是个‘华夏族人’、你的祖先从五千年前开始形成了这个民族,再再其次你才是个‘中国人’、你的祖先约两千年前建立了统一的政权,再再再其次你才是个‘中华人民共和国人’、你或你的祖先六十几年前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若要‘爱’,也应该先爱‘人类’、而不是‘国家’。爱国不等于排外,因为和中国人一样,外国人也是你的兄弟姐妹……
为招待好这八位‘国际友人’,九洲养猪场新建了专门的种公猪猪舍,选择在空气通畅、光照充足的地点,东西走向,坐北朝南,基础建筑材料以钢筋混凝土和空心结构砖为主,坚固耐用。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四川卧龙大熊猫繁育中心也遭受重创,很多圈舍被摧毁,造成国宝熊猫一死一失踪,更要命的是,打算赠送给台湾方面的‘团团’、‘圆圆’也跑了(当时还没送到台湾去)。这下可坏了,象征统一的熊猫使者丢了,多不吉利啊,‘团团’、‘圆圆’是死是活倒不要紧,但由此造成的‘政治影响’可是承担不起的。还好,‘团团’、‘圆圆’都是人工繁育的,没有野外生存技能,跑掉之后在山里溜达了一阵子,发现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 ,但也很无奈,所以过了些日子又自己回来了,虚惊一场。放心,类似难堪局面在九洲养猪场绝不会重演,这里的新种猪猪舍是季若云通过萧洛君找‘平烟建设’下属的一支施工队建的,据包工头讲,这种新式猪舍可以抗8级以上地震,肯定是‘信得过工程’,就算人住的楼塌了,猪圈也塌不了。
这八头种猪住的都是‘单间’(种猪不宜合圈饲养,那样容易让它们养成同性恋的习惯),每间猪舍高5米,半地上式,底部深入地表以下约50公分,顶部有可以自由开闭的天窗,南北墙设卷帘,保证从日出到日落阳光始终可以照耀整个猪舍。地面预埋恒温电热丝,天气寒冷时可以用来提高猪舍温度,天棚下方安装着三相风机,开启后会形成多种空气对流模式,此外,还配备有若干套喷雾器和排风扇,保持舍内的湿度平衡。
猪舍建成后,先用生石灰和烧碱消毒,再进行紫外线辐照,之后空舍至少10天,接下来就该铺‘发酵床’了。这也是种新技术,发酵床厚约60厘米,其中的垫料由稻壳、锯末、树皮碎片、秸秆、豆渣组成,再加上少量细土、粗盐以及益生菌菌液,这种发酵床很神奇,猪排出的屎尿不需要‘起圈’,在微生物复合菌群的作用下可以直接降解,既方便又卫生。
每间种猪猪舍的面积至少在8平方米以上,长宽比为3:1,采食箱和饮水器分别位于猪舍两侧,利于猪强制运动(种公猪不宜太肥,太肥了配种欲望会减弱,也不能太瘦,太瘦了体能不济,母猪受孕率降低,因此需要保持一定的运动量)。种公猪所用饲料以精料为主,搭配以青料,原则上应少喂高热饲料,每日摄食量的控制也很重要。在养猪场,种猪们使用的采食箱是自动的,吃多少,落多少料,不会浪费,料槽设计也很合理,猪只能将口鼻部伸进去吃,而不能用前肢扒料。猪舍另一端的饮水器同样先进,是鸭嘴式的,高度80厘米,与地面呈45度倾角,主体部分由不锈钢导管、阀杆、胶阀、阀芯、弹簧、滤网等部件组成;没有外力的情况下,阀杆在内置弹簧的作用下压紧胶阀,封闭水流出口,而猪想取水时,会上前咬动阀杆(猪很聪明,尤其是种公猪,不需要教,自己就能学会),清水通过胶阀密封垫的缝隙流入猪嘴中,出水孔内径3.5毫米,引水管设计水压200千帕,出水孔充分开启时,每分钟流量约3000毫升;猪喝饱后,嘴部离开阀杆,弹簧重新使阀杆复位,密封垫将出水孔堵死,避免余水滴进猪舍,影响卫生和湿度;引水管铺设路线也颇为讲究,可以确保猪喝到冬暖夏凉的饮用水。
种猪很有性格,不像育肥猪那样,见有人走过来,会主动上前亲近,种猪一般都不太爱理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圈内自顾自地溜达,无论周围有人没人,总是那样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说起来,低头思考还算是好的,稍有不顺心,种公猪便暴露出凶恶的本性,鬃毛倒竖,獠牙霍霍,一副立刻要冲出围栏投入决斗的架势。
《汉书·儒林外传第五十八》中记载,西汉景帝时,崇信黄老之学的窦太后因儒士辕固生说《道德经》‘此家人言矣’(不过是寻常人的观点)而‘使固入圈击彘’(让辕固生到猪圈里去和猪搏斗),这里说的猪就大约就是种公猪,虽经驯养,但野性犹足,窦太后想借猪之手除掉敢和自己作对的读书人,可见猪有时还是很勇猛的。
甲骨文中的‘旗’字,有一种写法中就带有猪的形象,文史学家们推测,上古先民作战时的战旗上就常常绘有凶悍的公猪。孔子那位最位勇猛的弟子子路,平时就随身带着一块猪形玉佩,以显示其剽悍。此外,‘勇敢’的‘敢’字在甲骨、金文中的字形也是一个拿着捕猎工具的人面对一头‘豕’,能和猪面对面就意味着‘敢’,足可见其凶恶。
除此之外,种公猪的味道也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九洲养猪场的公猪猪舍选址时是充分论证过的,尽量远离母猪,避免对其造成不必要的刺激,然而,如此良苦用心似乎并未达成预想的效果,种公猪虽然看不见母猪的身影,可它们却有其它巧妙的联络方式,首先是叫声,其次就是气味。
通常来讲,猪的大小便是比较有规律的,它们会在窝栏犄角处一个固定的地方排泄,而且有明确的时间,一般会选择在进食或睡眠前后,很多猪夜间甚至不‘起夜’,等早上起来后再一并处理。可种猪却不会遵守这些‘清规戒律’,它们向来是想拉就拉、想尿就尿,不分场合、地点,尤其是在发情期,这是种猪吸引异性的一种重要方式,气味越重,表明自己的体格越强健。
八头种猪入住新家后不久,端木衡赶来参观,他从没见过个头这么大的猪,不住啧啧称奇,但他也有些受不住种猪用来向异性传递爱意的味道,转了一小会儿,便回房同季若云品茶下棋。
‘萧洛君怎么没来,我还说要谢谢她呢… ’季若云下的还是‘盲棋’,他靠在窗前的躺椅上,边看书,边与端木衡见招拆招:‘炮五退三。’
‘她可没时间,最近忙着呢,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她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没回来,等我早上起来,她已经走了。’
‘忙什么呢?’
‘平烟建设马上要开发一个新项目,她们公关部正到处跑各种批文呢,马8进9。’
‘马8进9?你的马不在8路上,一个在9路、一个在2路,哪儿来的马8进9啊?’
‘哦,对不起,对不起,是马9进8,马9进8。’
‘那就对了,她们的新项目在哪儿?车三平六。’
‘在齐化区,离总工会不远,是和一家台资企业合作搞的,对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2
‘怎么了?’
‘这次跟平烟建设合作的台企据说是亲绿营的,叫… 好像叫南湖集团。’
‘对,应该是亲绿营的,我知道南湖集团,老板叫陈恩铭,南湖大陆区的总部就在平津。’
‘我问我爸了,这次合作是市里给牵的头,南湖明明是支持民进党、搞台独的,咱们为什么还… ’
‘你到底下不下?’
‘哦,忘了,炮7平4… 平3,平3吧。’
‘支持民进党怎么了?南湖要真是支持民进党,咱们更应该跟他们合作,卒二进一。’
棋盘上,双方均囤兵中路,形成对杀的局面,端木衡攻势很猛,连续摧城拔寨。
‘跟他们合作?让他们挣了钱好搞台独?咱们可都是中国人,同种同宗,车8退2,吃马。’
季若云被端木衡义正词严的样子逗乐了:‘这跟是不是中国人没关系,台湾就算独立了,台湾人也是中国人。’
的确,台湾就算独立也是中国,独立或统一是个政治问题,和民族感情没关系。这就好比两兄弟分家,住在一起是亲兄弟,分了家也是亲兄弟,血缘是割不断的,反倒是一个非要分、一个死活不让,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最后打得头破血流,把亲情打没了,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同一个民族不一定只能有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新加坡也是个华人为主的国家,人家是不是也该接受你的统一领导呢?世界上有5个国家讲德语、6个国家讲英语、21个国家讲西班牙语、22个国家讲阿拉伯语,他们都是‘同种同宗’,如果说一个民族只能建立一个国家,那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爱尔兰也应该统一在一起,如果说谋求独立就是数典忘祖,那乔治·华盛顿、西蒙·玻利瓦尔甚至刘备、孙权、郑成功都是民族罪人。别忘了,红军当初打天下时都曾经力行‘工农武装割据’的做法,按照‘愤青’的逻辑,首都设在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是不是也该算成中华民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呢?
‘车五退三。’
‘炮3进4,’在中盘对杀中占据主动的端木衡一路掩杀过来。
‘帅五平六,’季若云不慌不忙,合上手中的书,开始闭目养神。
端木衡依然不忘继续两人刚才的谈话:‘那些都是西方人的观念,中国自古崇尚大一统,毛主席… ’
‘别来不来就拿毛主席说事儿,’季若云打断了他:‘毛主席在领土问题上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小心眼儿。’
1949年10月1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15兵团邓华部进抵深圳河,离香港一步之遥,连当时的英国政府都已经做好中共趁势拿下香港的打算,密令港英当局避免可能的军事摩擦,如果解放军进入香港即行撤退。可就在这时,15兵团却接到了毛泽东的最高指示:勒马深圳河,不南下香港,‘维持现状、长期利用’。
1962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签订《中朝边境条约》,该《条约》第二条规定:两国界河(鸭绿江、图门江)水域双方可以共同管理、共同使用。随后,朝鲜方面提出,长白山天池乃鸭绿江发源地,也属于‘共同管理、共同使用’范畴,毛泽东考虑到长白山是金日成当年组织抗日游击队的大本营,又曾经在辽沈战役中接应过东北野战军,大手一挥,把天池的一半、连同分水岭东南侧的三座山峰(天池由九峰合抱形成)划给了朝鲜。
同样是在1962年,6月,面对印度尼赫鲁当局的一再挑衅,毛泽东决定‘到该教训他们一下的时候了’,人民解放军在兵力不足、补给线长、缺乏高海拔作战经验的条件下,仅用不到5个月的时间,击毙印军第62旅旅长霍希尔·辛格准将以下4885人,俘虏第7旅旅长季·普·达尔维准将以下3968人,缴获无数,收复克节朗河以南、达旺河以北、不丹以东、达旺以西的全部领土。此时,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11月24日24时,毛泽东亲自签发命令,全部对印自卫反击战参战部队立刻无条件停火,并务必于12月1日0时前撤回1959年11月7日双方实际控制线内侧20公里处,一时之间,全世界目瞪口呆。
这就是毛泽东,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悼词中‘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世界共产主义运动及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之称谓,伟人的胸怀,是那些整天抱着地图算领土面积的小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端木衡:‘照你这么说,领土就该随随便便送人了?马7进6。’
‘别偷换概念,我的意思是,在领土问题上应该有更灵活的姿态,相五退三。’
猪是所有有蹄类动物中领地意识最强的,尤其是野猪,经常为了‘领土争端’大打出手,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即便如此,野猪在某些方面还是比人类富于智慧,它们虽然也把‘主权’的‘神圣不可侵犯’看得很要紧,但对‘领土’的要求却不是无限的。野猪固然凶猛,但也有天敌,虎、熊、豹、狼、猞猁、大型猛禽都可能会对它们构成威胁,再有就是所有野生动物共同的‘终结者’——人类,尤其是那些年老、幼小、体弱、伤残的野猪,很容易沦为猛兽们的盘中餐。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野猪选择了‘抱团取暖’,各个群落的领地互相毗邻,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野猪群之间彼此都能看到且‘战略高度互信’,每逢有天敌‘造访’,最先发觉的群落头领便会发出它们特有的尖利叫声,其它野猪群听到叫声,一边效法、一边躲避,声音像烽火台一样一站一站传递下去,天敌还没来得及接近,可能受到攻击的野猪早就逃之夭夭了。这就是‘睦邻友好’政策的优势,如果仗着自己块头大,把邻居们都赶跑、把人家的‘领土’都变成你‘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地盘倒是大了,但等猎食者一来,却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马2进4,吃车,’端木衡继续大兵压上,借子力优势,对季若云的‘将城’形成围攻局面。
‘炮三退一,我有必要提醒你,别只盯着进攻,小心后院起火。’
‘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卒6进1,’端木衡难得赢季若云一回,当然不愿错失良机,他行棋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谈话中也不甘下风:‘至少大陆这边是主张统一的,既然主张统一,就不应该跟支持绿营的人做生意,否则就是资敌。’
‘其实,倘若你换个思路,就会发现,其实民进党是在帮咱们,炮三平四。’
‘帮咱们?搞台独是在帮咱们?车9进2,’端木衡调兵遣将,打算彻底荡平季若云的残部,却不料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你应该是了解台湾的,在岛内,就算是最倾向统一的人,其统一也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大陆方面必须进行民主改革,否则免谈,’季若云从躺椅上坐起来:‘车五平八。’
‘炮6进1。’
‘如果台湾没人闹独立,双方真要进行统一谈判,大陆方面将非常被动,改革吧,不情愿,不改革吧,自己又成了阻碍民族统一大业的罪魁祸首… ’他拉过拐,站起身来:‘马二进三,将死了!我说让你小心后院起火吧…… ’
家猪可能是主要驯化动物中唯一终其一生都待在圈里的,牛、羊自不必说,人家整天在草原上闲逛,连鸡、鸭、鹅都得不时撒出去溜溜,猫、狗就更是如此了,常年关着一定会疯掉的,但猪却很少离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不知是人的喜好影响了驯养动物的生活习性,还是驯养动物的生活习性影响了人的喜好,总之,正如崇尚自由的牛、羊、猫、狗与终生待在圈里的猪一样,西方人和中国人对土地和‘家’的观念也着实大不相同。西方人的土地观念是开放的,四海为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而中国人却正相反,我们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家在哪儿,人就在哪儿。西方人大都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土地不能‘幽闭’,住所不能‘幽闭’,政治制度、社会生活也同样不能‘幽闭’,但中国人却不这样,我们对封闭起来的空间有种匪夷所思的着迷,普通人是这样,连皇帝老儿都不例外。常看到有书上说北京故宫是全世界最大的宫殿,其实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论占地面积,法国凡尔赛宫要超过北京故宫,但故宫是世界上建筑面积最大的宫殿。据说玉皇大帝的天宫有一万间房子,中国皇帝自称天子,儿子当然不能超过老子,可住得太紧巴了也着实没面子,那就比玉皇大帝少半间吧,相传,北京故宫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那‘半间’在存放《四库全书》的文渊阁二层西侧,两根立柱之间仅有五尺(通常是一丈),算作半间。按照今天的度量衡,故宫总建筑面积高达常人难以想象的15万平方米,别说住了,绝大多数皇帝可能一生都没有把自己这个举世无双的‘家’完完整整地看上一遍。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3
正是这种独特的民族心理,才造就了中国举世无双的房地产市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国人崇拜土地、崇拜‘圈’的性格不发生改变,一切针对房价的调控最终都只能是镜花水月。
了解或关注房地产行业的人都知道,土地开发有‘一级开发’与‘二级开发’之分。所谓‘一级开发’,是指由政府或其授权委托的企业,对一定区域范围内的城市国有土地(毛地)或乡村集体土地(生地)进行统一的征地、拆迁、安置、补偿,并进行适当的市政配套设施建设,使该区域范围内的土地达到‘三通一平’、‘五通一平’或‘七通一平’的建设条件(熟地),再对熟地进行有偿出让或转让的过程。而所谓‘二级开发’,则是指土地使用者在获取已经完成‘一级开发’的熟地,对其进行开发建设,将新建成的房地产出售或出租的过程。通常来讲,一、二级开发应该是由不同的机构分别完成的,市政企业负责将相关地块上的单位、住户迁走,把上下水管道、热力、电网等建设好,再把土地拿到市场上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媒体上说的那些‘地王’就是这样炼成的。
当然,这种方式对房地产开发企业来说是不大划算的,想拿到一块地,往往要付出很高昂的代价,利润空间便相应受到了最大限度的挤压,有鉴于此,那些比较有门路、或者具备官方背景的房企会选择将土地‘一级开发’和‘二级开发’打包完成。这样一来,就可以将拿地的成本尽可能降低,尤其是拆迁这一块,弹性很大,公司在做方案报请国土局批准时,会将拆迁补偿的预算最大化,为的是夸大开发成本,开发成本越高,土地价值就越低,付给当地政府的出让金也就越少,反过来,在和拆迁户协商时,开发商会尽可能地压低补偿款,在预算一定的前提下,每少给拆迁户一分钱,开发商的利润就增加一分钱。很明显,开发商与拆迁户之间是个‘零和竞争’,没有双赢的可能,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今年初,‘平烟建设’下属的房地产企业拿下了‘二七路05号地块’的使用权,‘一级开发’和‘二级开发’都将由该公司完成。此地块位于齐化区中心地带的二七路附近,总面积约12公顷(合180市亩)。这块地拿得挺值,数年前,‘平烟建设’曾将账面上的几笔闲置资金借给市政府的融资平台‘平津城投’,总额约2亿元,若按照复利模型进行计算,截止还款期限,总值2亿5000万左右,去年,这几笔借款陆续到期,可‘平津城投’却拿不出钱来清账,于是便将‘二七路05号地块’抵给了‘平烟建设’。当然,在此过程中,侯庆宗的人脉关系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毕竟人家是市委副书记家的‘孩子他舅舅’嘛,若依照市场行情,‘二七路05地块’少说也能值上3、4个亿,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归了‘平烟建设’。
按照计划,这个地块将开发成高等级富人社区,以独栋别墅、联排别墅和矮层大户型板楼为主,综合容积率只有0.8左右,换句话说,12公顷的用地,只能开发出大约10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不过,这种户型在中心城区的平均房价应当不会低于每平米25000元,算下来,‘二七路05号地块’的总销售额仍将会高达25亿元以上。
按照‘平烟建设’的规划,‘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将采取常见的砖混结构,建筑内,纵向的承重结构,如墙、柱等采用实心转或砌块构件砌筑,横向的承重结构,如房梁、楼板、屋面板则使用钢筋混凝土浇注。这种砖混结构的房屋,2005年以前,每平米300元以内就能建成,后来,随着建筑材料、人工工资、建筑规格的提高,到现在,大中型城市中,转混结构的花费已经涨到每平米约1000元。‘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定位为上档次的富人社区,标准还要比普通建筑略高一些,粗略算下来,该项目的净施工成本大约在2亿2000万元左右。加上‘七通一平(给水、排水、电力、通讯、道路、燃气、供暖,场地平整)’、园林绿化、配套设施建设,总建设费用应该可以控制在3亿元以内。
依常规,我国民用房地产开发中的土地成本大约应占项目总值的30%左右,按照这个比例,‘二七路05号地块’25亿销售额中差不多有7亿5000万要花在‘购地’上。前面提到,这个地块是作为政府融资平台的‘平津城投’抵给‘平烟建设’的,成本约2亿5000万,但您别忘了,这个项目是‘一级开发’、‘二级开发’同时进行,‘平烟建设’拿到的是‘毛地’,说白了,那上面现在是住着人的,得先办理拆迁事宜。
顾名思义,‘二七路05号地块’位于齐化区二七路附近,‘二七路’,严格讲应该叫‘二·七路’,因市总工会办公大楼坐落于此而得名,属于平津的老城区。该地块上的原有建筑都是些解放前的老旧平房和50、60年代的简易楼,‘一极开发’中,涉及拆迁居民2200多户、近8000人,被拆房屋总面积75000平方米左右。机械地算下来,总土地成本7亿5000万减去取得毛地花掉的2亿5000万,剩下那5个亿应该都用来拆迁补偿,落实到75000平米上,每平米大约6666元。然而,董事长侯庆宗给项目部下达的命令却是,补偿款总额绝不能超过3亿5000万,这样一来,拆迁户拿到的补偿最多也就是每平米4666元,另外那2000元就如此轻松地被‘平烟建设’吃掉了。(如今,拆迁补偿款大都不可能在原地买房,拆迁户只能迁居到相对偏远的地方,于是,在大中型城市里便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住在城区中心地带的都是些有钱的‘外来户’,而‘土著’们却已经迁移到城乡结合部甚至郊区,就像将石子投入水中形成的涟漪,逐渐外扩,最内层的涟漪是最晚形成的,最外层的涟漪反倒是最早形成的)
可老百姓也不笨,很多人家三代同堂,六、七口子人,全指着拆迁款改善住房条件呢,想从穷人手里抠出钱来,没那么容易。不过没关系,项目部就是干这个的,他们有经验,先通过说服教育,骗那些比较容易蒙的老实人签了拆迁合同,剩下少数不好对付的‘钉子户’,就该找‘专业人士’出马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拆迁队’。
在平津市,活跃着大大小小几十支‘拆迁队’,多数属于‘自发’性质的‘民间组织’,他们辗转于各个工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专治各类不服’,负责帮房地产公司搞定那些不听话的拆迁户。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国永兴的父亲国维民,在提前退休后,很快又‘自主再就业’了,发挥个人专长,利用多以年来在‘江湖上’积累的人气,也组织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拆迁队,几十号子人,大都是些没有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敢死之士’,既为自己创收,又为社会消除不稳定因素,一举两得。
和国维民的父亲孔德华当年到河南某县‘反瞒产’一样,‘平烟建设’和拆迁队签订的协议也是‘分片包干’。以国维民那支拆迁队为例,总共管辖近30个‘钉子户’,涉及拆迁面积约1500平米,每平米补偿款4500元‘包干’,拆迁合同具体怎么签,由拆迁队出面跟‘钉子户’协商,低于4500元的部分全归拆迁队。此外,每解决一个‘钉子户’,拆迁队还可以从‘平烟建设’那里额外获得10000元的奖励金。
拆迁队的招数主要可以分成三类,首先是‘心理战’,具体说就是化整为零,把附近的房子都拆了,就剩你一家,断水、断电、断煤气、断电话… 总之能断的都给你断了,造成巨大的‘孤独感’和精神压力。
中国人有十分明显的‘从众心理’,喜欢‘随大流’,别人干什么,不问青红皂白,自己也要跟着干。去年,平津近海海水污染,有谣言说以后的盐都没法吃了,于是,惊世骇俗的‘抢盐’大战爆发,市面上的食盐、粗盐乃至工业用盐都被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一扫而光。据说,当时只有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没有参加抢盐的队伍,众人皆佩服她的胆识与镇定,电视台也赶来采访,问她为什么不去抢盐,老太淡淡一笑:‘抢啥啊,我家03年‘非典’时为了防止‘封城’存的盐还有两箱多呢!’
‘心理战’一个月后,国维民拆迁队所辖的那30个‘钉子户’,只剩下不到一半还在坚守。
之后,就该‘消耗战’了,拆迁队对付这些顽固分子的办法很多,比方说:
偷袭,或者叫调虎离山,找个理由把你从家里骗出去,比方说朋友请吃饭、有‘街坊’来送信说某重要亲人生病了需要去探望之类,等你扑个空、气哼哼地赶回来,房子已经被平了;
骚扰,在你家门外24小时用高音喇叭放重金属摇滚,这手是跟日本‘愤青’学的,前些年,有个曾经参与过‘南京大屠杀’的日本老兵东史郎真心道歉忏悔,承认侵略军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并出版回忆录《东史郎日记》,中国人很感动,但日本愤青却很抓狂,整天跑到老人家门前放高音喇叭,没过几年,东史郎就被他们给活活折腾死了;
恐吓,这手很常见,找人装成黑势力(或者根本就是黑势力)要挟你,就算你本人混不吝,那还有亲戚朋友呢,总不会连他们的安危都不放在眼里吧……
几轮‘消耗战’过去,国维民的拆迁队大获全胜,‘钉子户’们基本都举白旗投降了。
不过,还有最后一个‘最牛钉子户’迟迟不肯就范,这是位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名叫梁绩伟。梁绩伟老爷子是山东人,年轻时当过兵,全歼国民党‘五大王牌’之一‘整编七十四师’的战斗中就有他矫健的身影,后来又‘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泡菜缸,胡萝卜头,蘸大酱,越吃越健康’,到朝鲜跟美国鬼子干仗,隶属于三兵团十五军(也就是现在的空降军,电视剧《垂直打击》里的那支部队),参加过著名的‘上甘岭战役’。
梁绩伟做‘钉子户’和其他人不同,别人大都是为了钱,对拆迁补偿费不满,想多捞点儿,而梁老爷子却是为情。当年,在孟良崮和整编七十四师鏖战时,梁绩伟外出执行侦察任务,被流弹击中要害,身负重伤,倒在荒郊野外等死。碰巧,一位逃难的妇女发现了他,这个妇女所在的村子毁于战火,新婚不久的丈夫也死了,她只好只身前往临县投亲靠友,路上偶然发现了重伤昏迷的梁伟绩,山东乡下妇女既善良又坚忍,楞是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在崎岖的山路上背了他一天一夜。找到队伍后,梁绩伟得救了,那位妇女却默默离开了,连姓名都没留下,梁绩伟伤好后,费尽波折,找到了救命恩人,后来,这对战火中相遇的有缘人结为连理,厮守白头。三年前,梁绩伟的夫人先他而去,老人家很伤心,为妻子在家中点燃一盏长明灯,按照山东老家的风俗,有了这盏长明灯,妻子在另一个世界也能看见回家的路。可现在,住了半个世纪的老房子要拆迁,梁绩伟当然不干,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唯一的念想就是替死去的妻子守住这个家,若是房子没了,那妻子就找不到回家的路,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3
国维民的拆迁队用尽各种招数,梁老爷子就是软硬不吃。‘心理战’肯定没用,上甘岭战役时,梁绩伟所在连队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坚守一个山头长达四十四天,最近的友军也在十公里开外。现在不就是周围的房子都没了么?小意思!梁绩伟穿上旧军装,把‘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期间得的各种奖章都别在胸前,又在屋顶升起五星红旗和当年的战旗,据说是志愿军某兵团副司令亲手授予的,上写五个草书大字:‘人在阵地在’。
除了‘心理战’,‘消耗战’在梁老爷子这里也不起作用:调虎离山肯定没戏,梁绩伟在平津无亲无友,老伴儿去世后连门都很少出,不可能把他骗出去;高音喇叭也无效,梁绩伟的耳朵在战场上被震聋了,听力很差,年老后尤其如此,你愿意放重金属就请随便放吧,反正谁放谁自己听;威胁就更甭说了,中国人民不怕鬼,不信邪,不会被任何反动派吓倒。
‘心理战’、‘消耗战’纷纷失败后,只剩下‘攻坚战’这一招了。国维民调集精锐部队,兵分几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对梁老爷子的小平房发起进攻。他们的武器主要是春节前后城管队收缴来的各种违禁、超标烟花爆竹,巨型二踢脚,大麻雷子,手雷炮,鱼雷炮… 威力很猛,先是一阵‘火力准备’,之后‘炮火延伸’,总攻开始。推土机打头阵,拆迁队员们紧跟其后,在违禁烟花爆竹的掩护下向目标前进……
1939年的苏芬战争中,苏联轰炸机向芬兰城市和平民投掷燃烧弹,面对国际社会的指责,苏联外交人民委员(外交部长)莫洛托夫居然宣称苏军投掷的不是燃烧弹,而是向饥饿的赫尔辛基市民空投面包。后来,英勇抗击敌人入侵的芬兰军民便将苏联燃烧弹称作‘莫洛托夫面包篮’,并发明了一种简易的燃烧爆炸装置,专门用来招呼苏联坦克,命名为‘莫洛托夫鸡尾酒’或‘莫洛托夫燃烧瓶’。
‘莫洛托夫燃烧瓶’制作起来很简单,利用的都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材料。一个玻璃瓶(比如啤酒瓶、红酒瓶、低档白酒瓶等),装入燃爆药剂,瓶口以木塞塞实,瓶颈上缠绕浸满油的布条,麻布、棉布都行(江湖上传说,如果使用卫生巾,效果加倍),投掷前将布条引燃即可。当中填装的燃爆药剂也很容易调制,配方有不止一种,比如三分之一洗衣粉加三分之二汽油、三分之一食糖加三分之二汽油、三分之一糖加三分之二除草剂、一成糖加九成高锰酸钾、一成糖加九成喉片(这个成本稍微高些)等等。
从战争年代过来的梁绩伟老爷子自然也会这手,他性喜饮酒,家中存着不少整箱的廉价62度老白干。近年来,为了妖魔化洋快餐,常常能听到所谓‘麦当劳薯条可以用火点燃’的传闻,可实际上,好事者不知做过多少次实验,证明薯条根本就不可能被点燃,至少麦当劳的不行。然而,中国白酒,尤其是高度白酒可以点燃却是不争的事实。梁绩伟充分利用了这一点,他找出几瓶老白干,缠好纱布,点火后朝为拆迁队员开道的推土机扔了过去。实践证明,‘莫洛托夫燃烧瓶’对付‘机械化冲击’很管用,推土机中弹起火,引擎在高温作用下爆缸,驾驶员弃车逃跑。他应该感谢梁老爷子,人家这算是客气的,仅仅以手头的老白干作为燃烧剂,若采用上面提到的那几种更‘专业’的配方,可就不是爆缸这么简单的了。
没有推土机的掩护,作为步兵的拆迁队员们完全失去了屏障,因附近房屋在‘心理战’阶段就已经被拆除殆尽,梁绩伟的‘碉堡’周围全成了开阔地,连个掩体都没有,拆迁队员都变成被动挨打的活靶子。梁老爷子抽出几块墙砖,在房屋四面各开了一个‘射击孔’,他没有枪,但真正的武林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更何况梁绩伟还有连夜扎成的高弹力弹弓,小时候打鸟窝的时候用过这东西,每想到,老了老了,居然还等到了打鸟人的机会。梁老爷子弹无虚发,专打鼻子,没过几分钟,四路围攻的拆迁队员被他悉数击退。
这种攻防模式又进行了几次,国维民拆迁队均无功而返,队员们伤的伤、溜的溜,到后来,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势了。
眼看‘平烟建设’给自己规定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恼羞成怒的国维民终于祭出了杀手锏。也不知他通过什么渠道借来了国庆庆典时用的礼炮,一共四门,80毫米口径,趁着夜色,将礼炮推到梁绩伟家墙边,每次装上一斤半一个的大号礼花弹,一面墙一门炮,炮口对准射击孔就是一顿齐射。
这回,梁老爷子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上了,他家那间总共也就十几平米的小平房被炸塌了一半,屋顶‘人在阵地在’的志愿军战旗也最终倒下……
‘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英雄猛跳出战壕,一道电光裂长空,地陷进去独身挡,天塌下来只手擎,两脚熊熊趟烈火,浑身闪闪披 虹;一声呼叫炮声隆,翻江倒海天地崩,双手紧握爆破筒,怒目喷火热血涌,敌人腐烂变泥土,勇士辉煌化金星;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
这下娄子可大了,就在梁绩伟老爷子住进重症监护病房后的第二天,原本已经渐渐冷清下来的‘二七路05号地块’拆迁工地上陡然间聚集了数百人,除闻讯赶来声援的‘志愿者’外,先前签过协议的拆迁户也纷纷反水。拆迁户们提出两大条件:一,严惩炸伤梁绩伟的肇事者;二,重新拟订拆迁补偿标准,当然,后面那条才是最关键的。
1939年8月23日,苏联与纳粹德国秘密签订臭名昭著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根据该《条约》有有关条款,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爱沙尼亚、拉托维亚)属于苏联势力范围,不久后,苏军进入波罗的海地区,‘尊重包括此三国人民在内的全体苏联人民的共同意愿’,强行将原本是完全主权国家的立陶宛、爱沙尼亚、拉托维亚并入苏联。整整半个世纪之后,1989年8月23日,波罗的海三国人民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抗议活动,当天时间下午7时,200万波罗的海人民手拉手组成长达600公里的人链,200万人放到中国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小到了在世界地图上几乎无法标示是波罗的海三国来讲是个难以想象的大数字,要知道,在当时,三国总人口不过800万,其中还有约300万是强行移民来的俄罗斯人,漫长的人链从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到拉脱维亚首都里加(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号’最初在苏联开工建造时就叫‘里加号’)、直至爱沙尼亚首都塔林,这就是震惊世界的‘波罗的海之路’。民众竖起黑色十字架,高举装饰有黑色丝带的原国旗,高唱爱国歌曲,教堂鸣钟、举行弥撒,悼念被苏联宣布为‘阶级敌人’、被杀害或流放的同胞。6个月后,立陶宛成为首个宣布脱离苏联独立的原加盟共和国,苏联解体大幕缓缓开启。
‘二七路05号地块’上的抗议群众很有创意,他们效法当年的‘波罗的海之路’,既不吵,也不闹,只是默默地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将整个工地封锁起来,很多人还带来了帐篷、睡袋以及各种日常用品,开始安营扎寨,不得胜利,绝不收兵。
平津市‘和谐办’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其间,与会人员明显分为两派,一派‘主战’,要求采取‘严厉手段’、‘果断措施’,绝不姑息,绝不妥协,另一派则‘主和’,建议采取‘温和手段’,要‘和颜悦色、‘和风细雨’、‘和蔼可亲’,通过做思想工作的方式解决问题。‘主战派’、或者叫‘鹰派’以副主任许万年为首,‘和谐办’中来自市军分区、武警支队以及公检法系统的成员大都属于此派,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桌上放着林林总总的‘大檐帽’,‘鹰派’人士们说起话来,肩上的星花熠熠生辉,胸前的徽章闪闪动人,个个声如洪钟、气贯山河,显得煞是威武雄壮。比较起来,‘主和派’、或者叫‘鸽派’就有些相形见绌,‘鸽派’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和谐办’主任龚泽为首,成员都是些文官,端木衡也在此列,‘鸽派’认为,虽然‘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出现了严重的‘群体性事件’,但依然属于人民内部矛盾,龚泽甚至一度唱起儿时曾学过的一首‘语录’歌曲,是根据毛主席的一段最高指示谱写的;‘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工人阶级内部,更没有理由一定要势不两立…… ’
近年来,随着中国军费的增加、军事实力的增强,军队在国家政治生活所扮演的角色也变得越来越重要起来,媒体上常常能见到军方的身影,每逢有大事发生,不管关不关他的事,某些军人总是不甘寂寞,总要出来表个态、出个声。‘军方’,这个词很有意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军’成了一‘方’,这种现象在毛泽东、邓小平时代可从没出现过,欧美发达国家也不搞这一套。《战争论》的作者克劳塞维茨曾说过:‘军事是政治的延伸’,换句话说,军队要无条件地服从政治的需要,而不能反过来,让军事成为政治的先导。人们常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做个或许不很恰当的类比,‘秀才’就像母猪或育肥猪,他们性情温和且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撒到大街上去,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但‘兵’就不同了,他们像强壮而剽悍的种公猪,必须 处于监控之中,这样才能为我所用,倘如放任自流,后果可想而知。‘军方’参与政治绝不是什么好现象,这说明有人已经坐不住了,有人不甘于武夫的身份,想利用手中的枪为自己多争取些‘生存空间’,就像那个从‘北洋新军统帅’到‘大清国内阁总理’再到‘中华民国大总统’再再到‘中华帝国皇帝’的袁世凯一样。日本教科书中在论述二战这段不光 的历史时,第一节便是‘军部力量的上升与法西斯化’,‘前车之覆轨,后车之明鉴’啊。
可遗憾的是,在当今中国,流行着一种很奇怪的逻辑,无论遇到什么事,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际上的,谁态度强硬谁就‘爱国’,谁主张妥协谁就‘害国’,好像凡事只有大打出手这一条路似的。在某种程度上,军人,尤其是中高级军官,他们希望出事,而且事情越大越好,您尽可放心,这些人的态度肯定比谁都强硬,道理很简单,除了硬来,他们不会其它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者说其它解决问题的方法和他们无关。如果战争能使谁受益的话,那就是军人,对于将军们来说,反正打起仗来也不用他们冲锋陷阵,‘一将功成万骨枯’,很明显,他们是属于‘功成’那部分的。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3
在平津市‘和谐办’关于‘二七路05号地块’‘群体性事件’解决方案的争论中,最后,还是穿制服的‘鹰派’占据了上风,会议决定,成立‘清场指挥部’,由许万年担任总指挥,对拆迁工地上的‘波罗的海之路’实施强行‘劝离’。
然而,刚开始时,清场工作进行得并不十分顺利,虽然出动了大批人马,可‘波罗的海之路’也很执著,就像当年害国永兴父亲国维民丢了工作的那些无证商贩一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赶跑了,可第二天一看,这帮人重新又回来了。抓也抓不得,打又打不得,像胶皮糖一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搞得大家苦笑不已。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种时候就看出许万年肩上的大校军衔不是浪得虚名了,作为清场总指挥的他,夜读兵书,偶有心得。从1930年11月到1933年2月,国民党反动派对以江西瑞金为中心的中央苏区进行了四次规模浩大的‘围剿’,英勇的红军指战员在毛泽东军事思想的指引下,充分发挥运动战的特长,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采取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方针,将四次‘围剿’悉数粉碎,蒋匪军损兵折将,‘苏区’却越‘剿’越大、越‘剿’越稳固。可就在此时,国民党内部出了个‘高人’,此人名叫杨永泰,‘政学系’巨擘,是这一时期蒋介石身边的头号高参(后来因与中统陈果夫结怨,在湖北省主席任上被暗杀于武汉,此事与1913年宋教仁被杀、1925年廖仲恺被杀并称为‘民国三大政治暗杀’)。杨永泰向蒋介石献计,‘剿共’不能走纯军事路线,要‘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因此他后来被人戏称为‘杨七分’),对苏区军民进行‘软化,分化,感化’,苏维埃红色政权不是搞土改、打土豪分田地嘛,这也不难,他改咱们也改,大不了等‘匪患’平息后再改回来。还别说,他这招真挺灵,在国民党反动当局的诱骗之下,不少善良、轻信的苏区民众都上了当,纷纷明珠暗投。此外,杨永泰虽然一介书生,但在军事方面也颇有经营,他建议蒋介石,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被人牵着鼻子走,红军不是善于诱敌深入么,咱偏不深入,拿下一个地方就先巩固这个地方,巩固之后再得陇望蜀。事实上,从1933年5月开始的第五次针对中央苏区的‘围剿’中,国民党军充分贯彻了杨永泰所主张的路线,不急于推进,利用优势兵力将红军压缩,每占领一个地区,就停下来休整,建立牢固的堡垒、堑壕网络,将在敌后坚持游击的‘残匪’肃清,等时机成熟后再继续向前推进。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红军指战员虽经英勇奋战,但在错误军事、政治路线的干扰下,苏区越打越小,人马越打越少,到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和中直机关被迫放弃原有根据地、开始史无前例的战略转移。
许万年从第五次‘围剿’与反‘围剿’的成败中得到了重要启迪,面对拆迁工地上难缠的‘波罗的海之路’,他决定也采取‘杨永泰路线’进行应对。首先,对付聚集来的群众,要‘三分军事,七分政治’、‘软化,分化,感化’,这帮人也并非铁板一块,除少数冥顽不化的中坚分子外,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再而衰,三而竭,时间拖久了,那股新鲜劲儿一没,也就好对付了。‘军事打击为辅,政治诱降为主’,拉拢几个立场不坚定的,再许些好处,看似浩浩荡荡的‘波罗的海之路’也就‘十停去七停’了。其次,对于那些诱降不了的,也用不着害怕,许万年检讨了前几次清场时急于求成的做法,改为‘步步为营’的策略,具体说就是将清场与施工结合起来,每将‘波罗的海之路’逼退一段,这个区域的施工工作随即展开。‘二七路05号地块’是块‘毛地’,先要进行‘七通一平’建设,按计划,原有建筑拆除完成后,地面就要挖开,铺设上下水、供暖、供气等管道,许万年的清场队伍和‘平烟建设’下属的施工单位相配合,随着清场的进行,土方挖掘工作也有条不紊地展开,一个区域的挖掘结束,再开始下一个区域的清场,依次类推,滚动前进…… 实践证明,这手着实有效,面对诱降,‘波罗的海之路’中的大部分人都被‘软化,分化,感化’了,剩下的那些,也只能节节败退,根据地越来越小,人马越来越少。许万年的清场队伍和‘平烟建设’下属的施工单位不急于推进,但每推进一步,施工面立刻展开,‘波罗的海之路’无法像过去那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地面渐渐都已经被挖开了,就算回去也没地方待。如此一来,不出半个月,‘波罗的海之路’宣告失败,‘二七路05地块’变成一块忙碌的大工地,梁绩伟老爷子被拆迁队炸伤的事情也渐渐没人提了……
2011年3月11日14时46分(当地时间),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造成15843人死亡、3469人失踪,地震导致福岛第一核电站1-4号机组发生泄露事故,经济损失总计约20万亿日元。
地震发生后不久,首相菅直人便率领阁员抵达灾区,现场坐镇指挥,甚至不顾强辐射威胁,前往福岛核电站附近观察设施受损状况、研究应急对策。当时,中国媒体也报道了此事,大家并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人说菅直人是在‘效法’某些中国领导的‘亲民’与‘敬业’。然而,3月29日,菅直人震后首次赴参议院接受例行质询,差点儿没被议员们骂死,质疑的焦点不是救灾措施是否得当,而是菅直人为什么在地震发生后那么快就急着往灾区跑(菅直人来自民主党,民主党长期作为在野党,没什么执政经验,所以才败招叠出)。自民党籍参议员嶬崎阳辅毫不客气地质问:‘明明是在救灾工作最为关键的时刻,你(日本人很重视礼仪,作为下属的嶬崎敢称呼菅首相‘你’,可见语气之激烈)为什么不坐镇东京,却非要跑去福岛当地?’‘真不明白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作为最高指挥官,你的岗位应该在本部,而不是第一线,你去那里,只会干扰救灾!’‘这是作秀,赤裸裸地作秀,为捞取政治资本,置灾民和国家的利益于不顾,这是犯罪,犯罪你懂么!’
菅直人生于1946年,上世纪60年代考入东京工业大学,其时,正值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轰轰烈烈之际,‘文革’也影响到了近邻日本,在当时的日本学生中,也有‘红卫兵’,菅直人就是东京工业大学的红卫兵头目,名气很响,甚至曾打算组织‘志愿军’到越南去跟美国人打仗。1986年,已经是众议员的菅直人宴请东京工业大学的中国留学生吃饭(菅直人在政坛属于左派,是众多日本首相中与中国最亲近的一个,可中国人依然恨他,没办法,人家只能‘深度右翼化’了),还带来了一大帮当年的红卫兵‘战友’,席间,酒过三巡的菅直人唱起‘文革’歌曲,其实他并不会中文,但‘文革’歌却唱得字正腔圆,在场的中国学生大呼吃惊。
虽然职位逐步升高,但‘红卫兵头子’ 菅直人却依然保持了其‘革命’作风,很会拉拢人心,可这回确实是有点儿玩大了,地震中不好好在东京统帅三军,三天两头往灾区跑,结果政治资本没捞成,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2011年8月,担任首相不满1年的菅直人迫于压力引咎辞职;2012年2月,政府委托民间机构撰写的《东日本大地震救灾事务调查报告》完成,《报告》指出:‘菅直人忽略了高级政治家与技术官僚的角色差别,越级承担原本属于各省(相当于中国的‘部’)、厅以及相关企业的职责,过于事无巨细的直接介入现场抢险指挥,反而妨碍了灾害应对’;2012年8月,东京地方检察院决定以‘业务过失伤害罪’对菅直人进行立案调查,为之后的正式起诉进行准备……
现如今,某些中国官员也学会了这套做派,一有风吹草动,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都要第一时间往第一线赶,好像只有及时出现在事发现场的领导才是认真负责、鞠躬尽瘁的好领导。
近一段时间,‘二七路05号地块’和‘波罗的海之路’成为平津街头巷尾关注的焦点,坊间有不少议论和揣测,因此,事件平息后,市里便打算安排一位够分量的领导到现场去视察一下,一来为安抚人心,二来也能显示党政班子和群众休戚与共的‘务实作风’。原本,受‘孩子他舅舅’侯庆宗之请,‘孩子他爷爷’陶玉成是要领衔出演的,但临时有和国外某对口友好城市交流的任务派下来,实在脱不开身,便换成了副市长李敬业。李副市长是吉林人,刚刚调来平津,分管经济建设,他跟侯庆宗不熟,但李敬业初来乍到,在平津没什么人认识他,也急需抛头露面,增加‘出镜率’、‘暴光率’,于是自告奋勇、把这个‘活儿’接了下来,却没想到,竟给自己惹上了一身骚,且这个‘骚’是真‘骚’……
1937年11月12日,毛泽东在延安‘党的活动分子’(始终没弄明白这个词组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党史上是这么写的,只好照抄下来)会议上作了题为《上海、太原失陷以后抗日战争的形势和任务》的报告,报告指出,随着华北、华东、华南大片地区的沦陷,国民党军与日军在正面战场上的较量开始由敌进我退变为敌我相持,因此,中国抗日军民的战争策略也应进行相应变化,具体说,就是从正面战场为主改为敌后战场为主,从正规的阵地战、攻防战为主改为游击战、破袭战为主。
虽然许万年领导的清场已经使‘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初步恢复了平静,但并不代表从此万事大吉、高枕无忧。同‘和谐办’一样,‘波罗的海之路’中也存在‘鹰派’和‘鸽派’,虽然‘鸽派’已经选择了放弃,但总有个别‘鹰派’打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时间就定在副市长李敬业前来视察那天。
首先说明一下,‘二七路05号地块’在进行‘一级开发’之前并无完善的上下水系统,因此,当地住户家都没有安装冲水马桶,平常大小便只能使用胡同里老式的蹲坑厕所,就是‘脚踏黄河两岸,手握机密文件,前边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那种。这类厕所的污物不能顺下水道排掉,积累下来的那些‘弹药’就得定期用吸粪车来抽走。
那是个天青水碧、鸟语花香的日子,李敬业率领市委市政府、齐化区委区政府的一干领导,前来‘二七路05号地块’建设工地进行视察,‘平烟建设’和台湾南湖集团的高层也悉数到场,对他们来讲,李副市长的这次莅临,既可以为拆迁过程中发生过的所有‘不愉快’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又可以为接下来的项目建设、销售打下良好的基础,一举多得。可谁也没有料到,一场极为尴尬的闹剧、笑剧的大幕正悄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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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停着一辆吸粪车,是来进行最后一次吸粪作业,将剩余污物清理完毕后,几间公共厕所也要拆除,吸粪作业原本定于上午10时前后进行,但考虑到吸粪后现场会残留一些气味,‘有辱圣听’,故而决定将作业推迟到李副市长走后。那是一辆解放牌的全封闭式平头吸粪车,因长期疏于保养、维护,粪罐内存留了大量沼气,极为易燃易爆。也不知是谁顺着气口丢进了一个简易延时发火装置,就在李副市长一行经过的那个瞬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吸粪车的粪罐立刻从‘全封闭’变成‘全开放’,这辆车在来‘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前已经到附近若干个居民区进行完吸粪作业,粪罐里存货不少,且大都是居民们积攒了一夜的‘精华’,后果可想而知……
这次爆炸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但整个工地上的那股味道却直至一年多后项目开盘仍旧依稀可辨,据亲历者端木衡讲,和九洲养猪场引进八头种公猪后的气味颇有几分神似,从那之后,端木衡再也不嫌养猪场臭了,原因很简单,很多时候,人比猪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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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婚配

印欧语系中‘猪’这个词的来源主要有两个系统,一是源自古希腊语hus:如英语中的swine/sow、法语中的sus、德语中的sau、俄语中的svin、波兰语中的swinia、梵语中的sukara、爱尔兰语中的soc、吐火罗语中的suwo、哥特语中的swein等等;二是源自古希腊语porcos:如英语中的pig/pork、德语中的farah、俄语中的porosja、意大利语porcus、立陶宛语中的parsas、高卢语中的orko等等。
这两个系统在构词时,分别代表着猪的两种明显特性:贪吃与好色。其实中国人也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观察金文、钟鼎文中的‘豕’字,会发现左边三撇中最下面那一撇就代表公猪的外生殖器(上面一横是头,左边第一撇是嘴、第二撇是前腿,底下的钩是后腿,右下一捺是尾巴,右边中间的小撇是隶变时附加上去的装饰性符号),之所以要特别强调‘那个部位’,就是为了‘表彰’猪在性能力方面的特殊‘成就’,一如歌手香香在《猪之歌》中所总结的那样:‘…传说你的祖先有把钉耙,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犯桃花,见到漂亮姑娘就嘻嘻哈哈,不会脸红,不会害怕,你很像他… ’
实践证明,猪的确并非浪得虚名,在‘男欢女爱’领域,它们确实是动物界中的魁首之一。按照常规,家禽、家畜在被人类驯化后,其原始本能都会或多或少地退化,猪也不例外,然而,即便是家猪,在求偶时所展现出的技巧依然令人惊叹。
前不久,九洲养猪场开始尝试使用新引进的种公猪与自产留种母猪进行交配,事先,娄可和季若云估计,这些‘初经人事’的‘少男少女’未必能马上进入状态,但令大家颇感意外的是,它们对‘床帏之事’‘无师自通’的程度远远超出众人的想象。
首先‘两情相悦’的是一头‘杜洛克’和一头叫‘阿萌’的母猪。从上周开始,‘阿萌’便开始‘怀春’,坐卧不安,胃口不振,食量比平时减少将近一半,排尿频繁,尤其是有公猪在场的时候,此外,它会发出一种特有的哼叫声,音调柔和且富有节律,像求爱的小夜曲。起初,大家并不急于让‘阿萌’和‘杜洛克’过快‘圆房’,为安抚‘早恋’的‘阿萌’,饲养员还决定暂时让它和几头从小一起长大的留种母猪住在一起,希望闺中密友能宽解它那颗萌动的心,可遗憾的是,‘阿萌’非但不领情,反而常常试图爬跨同圈的其它母猪,或等待人家爬跨,很是不雅。发展到后来,‘阿萌’对阻碍它与‘杜洛克’感情的猪场工作人员变得越来越不满,不仅以绝食进行抗议,且数次企图攻击它平日里最信任的几位饲养员。
‘哦嘿妈妈,我那么幸福能在你身边长大,现在有一个人对我很好,代替你们照顾我,我永远是你们的,我永远是你们的小宝贝、好宝贝;哦嘿爸爸,这么多年来你为这个家受累,你像一棵大树是我心中最最坚固的堡垒,在这个时候请你也帮我劝劝妈妈,别悲伤,不悲伤;我爱他,他是我心中的那只雨蝶,飞呀飞,飞到我心里面化成茧,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叫醒我,共谱成一曲祝英台和梁山伯;爸爸妈妈,你听到了么,这是我心里的话,请你不要难过,不要悲伤,女儿总是要长大,是你教会我坚强,是你教会我飞翔,我飞翔,我飞翔…… ’
看来,再拦着是不行了,经过研究,大家决定让‘阿萌’和‘杜洛克’合圈。
‘杜洛克’一进入‘阿萌’的猪舍,立刻开始追逐行为,轻擦它的体侧,再转到后部,将自己的鼻子插进‘阿萌’双腿以下,向上顶拱其臀部,口吐白沫,有节律地排尿,以深沉的喉音唱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相比较而言,曾对‘杜洛克’日思夜想的‘阿萌’,真和情郎走到一起时,反而拿出了少女的矜持,经过好一番躲闪后,才在‘杜洛克’接近自己时调转身躯靠向它,并主动嗅闻对方的头部和下体,紧紧贴住‘杜洛克’,赶都赶不走,情急时甚至试图爬上它的身体,‘杜洛克’一旦从后面按压其背脊,‘阿萌’便会登时呆立不动、等待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养生方》中将房事体位归纳为十种,名曰‘十节’:一曰‘虎游’,如虎之游走,二曰‘蝉附’,如蝉之附背,三曰‘尺蠖’,如尺蠖之屈伸,四曰‘困桶’,如捆鵾鹊之交尾,五曰‘蝗磔’,如凤鸟之翔交,六曰‘猿捕’,如猿猴之捕博,七曰‘蟾蜍’,如蛤蟆之交合,八曰‘兔骛’,如野兔之奔突,九曰‘蜻蜓’,如蜡岭之尾媾,十曰‘鱼嘬’,如鱼之嘬口吞物;《素女经》中也有类似归纳,为‘九法’,一曰‘龙翻’,二曰‘虎步’,三曰‘猿博’,四曰‘蝉附’,五曰‘龟腾’,六曰‘凤翔’,七曰‘兔吮毫’,八曰‘鱼接鳞’,九曰‘鹤交颈’… 虽不方便细说,但依然不难发现,这些‘招式’全部与某种动物有关,换言之,中国古人行房时的体位多以动物为师。
近代以来,男上女下、双方面对面的姿势渐渐成为人类性行为的主流,这要归功于西方的传教士,事实上,这种体位的国际通用名称就叫作‘传教士式’(missionary position)。中世纪时,欧洲基督教教徒认为,只有这种体位才是文明的、有别于其它低等动物的,后来,随着基督教的传播,传教士将这种体位扩展到了世界各个角落。事实上,很多相对落后的小民族、小族群正是受传教士的影响才学会了这种他们前所未见的性爱方式,在8世纪的欧洲和16世纪的美洲,教会甚至规定,采用其它体位交合都是必须进行忏悔的罪恶。很长一段时间当中,人们都认为‘传教士式’是人类特有的性体位,后来发现,少数其它物种也有这种技能,当然,都是些非常聪明的家伙,比如海豚、鲸以及个别的红毛猩猩。
中国人一向以‘保守’、‘本分’、‘内敛’自诩,西方人不羞于谈论性,中国人却把这当作‘无耻’、‘放荡’,为此,西方人很不解:‘倘若真对男女之事没兴趣,那中国的十三亿人都是从哪儿来的?’实际上,中国人在‘那方面’的‘造诣’比谁都深,举例为证,直到今天,西方的声色场所里也远没有中国这么多‘服务项目’,光洗浴中心就有所谓‘漫游’、‘冰火’、‘胸推’、‘红粉’、‘一箭双雕’、‘三娇一皇’、‘沙漠风暴’等等令君眼花缭乱的门类。据说,曾因涉黄被勒令停业整顿的北京天上人间夜总会就专门设有‘培训基地’,所有小姐(大都为各高校在读或毕业学生)‘上岗’前先要进行‘专门训练’,视‘岗位性质’不同,培训时间从十五天到半年不等(不知发不发‘国家承认学历’的文凭),究竟练些什么,您尽可发挥想象,放心,只有您想不到,绝没有人家干不出的。
和人不同,猪是一种多胎动物,一窝至少可以产下十只左右的小猪,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母猪那强大的排卵功能,每次生理周期,人类通常只能排出一枚卵子,但猪却可以排二十几枚,养殖户还经常通过给配种前的母猪注射GnRH激素(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来提高其排卵数量。养过猫的人都知道,母猫在发情阶段往往会和不同的公猫交配,产下的小猫也经常毛色、外观大不相同,道理很简单,它们虽然是一奶同胞,却拥有不同的父亲,因此,公猫在交配后常常有跟随母猫的行为,为的就是避免自己的爱侣再同别人有染。猫尚且这么‘开放’,排卵和生殖能力更为出众的猪自然不能甘居人下,事实上,母猪在发情期的‘社交生活’会比母猫更加‘丰富多 ’,所生的小猪也常常‘同母异父’,这可苦了公猪们,在野生或放养环境下,为‘保护’自己心仪的母猪,公猪们往往不惜兵戎相见。
同猪比起来,人类就要聪明得多,尤其是中国人。
对于恋爱中的人们来说,一枚戒指是必不可少的,佩戴戒指的习惯东西方都有,但含义却大不相同。
欧洲的戒指起源于古希腊神话:蛮荒之初,泰坦神普罗米修斯为造福人类、从奥林匹斯山上盗取了天火,这个行为惹脑了众神之王宙斯,宙斯命山神将拒不交出火种的普罗米修斯捆绑在高加索山上,每天都派恶鹰去啄食他的肝脏,宙斯发誓,只要普罗米修斯不交回火种,就让他永远和高加索山石为伴,后来,宙斯的儿子、英雄赫拉克勒斯用计使宙斯与普罗米修斯恢复了友谊,找到金苹果,赶走了恶鹰,从高加索山上救下普罗米修斯,但宙斯有言在先,不交回天火,普罗米修斯就不能与高加索的山石分开,于是,赫拉克勒斯就做了一枚铁环,上面镶嵌有一小块高加索山石,让普罗米修斯终生佩戴在左手上,这样,即满足了宙斯的要求,又让普罗米修斯重获自由。
与此不同,中国的戒指文化从一开始就与男女之事息息相关,《诗经·邶风·静女》中有‘静女其娈,贻我彤管’的句子,汉代经学家毛亨对其中的‘彤管’一词作注云:‘后妃群妾以礼御于君所,女史书其日月,授之以环,以进退之;既御者,以银环进之,著于右手;生子月辰,则以金环退之,著于左手;事无大小,记以成法’。究竟《诗经》里提到的‘彤管’是否就是今天的戒指,学术界众说不一,但对于‘戒指’得名的起源,后世则基本沿袭了毛亨的以上说法:旧时皇帝富有后宫佳丽三千,每逢有嫔妃被君王‘看中’,管事太监(或女官)便会记下她侍驾的日子,并赐给一枚银制指环,戴在右手上,若日后发觉有孕,则赐金制指环,戴在左手上,以示戒身,所谓‘戒指’,就是‘以戒染指’之意。后来,戴戒指的习俗由宫廷流向了民间,平头百姓没有三宫六院,手上的戒指也不再具有礼仪含义,只是作为爱情的象征,但‘以戒染指’的意义却被保留了下来,见某美女手戴戒指,意味着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你就别惦记了,同时也提醒戒指佩戴者本人,不要脚踩两条船,既然已经情有所归,就收收心跟人家踏踏实实往前走吧。
看看,还是咱中国人聪明,公猪和公猫为了让自己的伴侣‘从一而终’,要不辞劳苦、日夜相随,还得经常面对其它‘登徒子’们的‘武装挑衅’,同样的事情,中国人只用一枚小小的戒指就全办了。
大家都知道,用来定情的戒指应该戴在无名指上,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坊间有个玄之又玄的说法:
将双手中指向下弯曲、第二关节相抵靠在一起,其它四对手指向上伸直、指肚位置依次相触;先张开一对拇指,很轻松,拇指代表父母,长大后我们都要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合上拇指,张开食指,同样轻松,食指代表兄弟姐妹,他们很多时候是靠不住的;合上食指,张开小指,也不难,小指代表子女,同我们当年一样,他们长大后也会离父母而去;最后,合上小指,试着张开那对无名指—— 没错,怎么用力也张不开,因为它们代表一生不离不弃的夫妻。
很感人吧!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神秘现象,无名指之所以张不开是因为这对手指平时使用的机会很少,得不到锻炼,因此韧带较短,也很无力,和代不代表夫妻没有关系。
事实上,有些人的无名指在进行上面那个小游戏时是可以打开的,比如吕菲菲。菲菲从小练习钢琴,十根水葱般的手指既修长又有力,初学钢琴的孩子经常被老师要求练习各手指之间的张力,这样可以增加弹奏音程和表现力,吕菲菲当年也经历过这一关,刚开始时有些酸楚吃力,但很快就运用自如了。
菲菲也有一枚戒指,也戴在无名指上,是俞健送的,铂金材质,上面镶嵌有一颗亮紫色的石榴石,象征着女性的贞洁。坦率讲,在这方面,吕菲菲到现在为止一直做得不错,虽然与俞健相识相知的时日已经不短,但她始终守身如玉,俞健自然多次希望‘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可菲菲的态度一直很坚决,故而至今没能如愿。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枚戒指多少还是起了点儿作用的,只可惜戴错了位置,戴在了吕菲菲那根可以张开的无名指上……
自从吕菲菲被调到许万年身边并认其为‘干爹’,很多人就以为这对儿‘干亲’之间怕是十有八九搀杂着些超出‘亲子伦理’的勾当,这回,他们还真都想错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许万年和吕菲菲之间的关系依然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为什么?个中原委说破了其实很简单,人前威风八面的许大校在‘那方面’不行。
事情缘起十几年前,当时的许万年还只是平津市军分区卫戍三团的一位营教导员,和吕菲菲现在的军衔一样。那会儿正值‘台独’势力逐渐抬头之时,为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全国各地的部队动作频频,平津市军分区也不甘示弱,毕竟,这时候谁能表现出‘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决心和斗志,谁就能在未来的经费、资源分配中占据有利地位,那年夏天,平津市军分区调集所有野战部队,举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野外机动演习。
演习地点定在平津西北远郊某县山区,总占地面积15万多亩,这块地也从此被划作军事禁区,几年后又部分改为商业用途,建了一批别墅,一部分‘内部消化’,一部分上市交易,成为军分区一笔不菲的计划外收入。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4
按照演习预案,许万年所在三团接到命令后紧急拉动,强行军40公里,穿插至敌后纵身地带,接应机降到该地区的一团某部,破坏敌中枢指挥机构。许万年率领的二营位于左翼,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满负荷连翻数道山梁,大家惊喜地发现:迷路了。拿出地图和罗盘摆弄了一番,原来是坐标偏了几度,距离指定奔袭区域已经‘谬以千里’,而且所在地点正好是20分钟后本方发起总攻前炮火准备的预定着弹点,这段时间演习各部队又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跟总部联系不上,再待下去就真成‘为了胜利,向我开炮’了,营长和许万年当机立断:‘合字儿的,风紧,扯乎!’全营官兵成散兵线展开,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下山的路径,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齐腰粗的参天古树,又是在夜里,林间只有猫头鹰凄厉的清啸不时从远处传来。
忽然,队伍里响起一声惨叫,营长一回头,许万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片山林原本是当地农民打野货的猎场,布有很多陷阱,由于演习时间紧迫,征用后并没有来得及清理。许万年掉进的是一处用来捕捉野猪的大陷坑(野猪2000年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当时尚可捕杀),三米多深,底部埋上十余根削尖的竹桩,坑口用树枝绷起,上铺草皮,即使在白天都很难被发现。
好在许万年命大,只有一根尖竹桩插入他左侧腰部,肾脏破裂,但侥幸没有伤到近在咫尺的主动脉。
此事后来被巧舌如簧的军分区宣传部渲染成‘许教导员身先士卒,逢山开道、遇水架桥,一名野外生存经验不足的小战士不慎滑向悬崖,危机关头,许教导员推开众人、奋勇向前,抱住小战士滚下山崖,小战士安然无恙,许教导员却身负重伤……’先前的迷路、误入炮击区域均一笔勾销,许万年荣立个人二等功、三团二营记集体三等功一次,这次负伤成为许万年享受不尽的政治资本,从此官运一路坦荡,再没人敢拿他岳父家的裙带关系在背后指指点点。
当然,有得必有失,那颗被尖竹桩刺破的左肾肯定是保不住了,许万年又好喝酒,剩下的右肾久而久之也不大听招呼,正常生活倒还能按部就班,只是在‘那方面’…… 即便吕菲菲这样的美人在侧,也‘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不过,山不转水转,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许万年的难言之隐在多年之后遇到了转机。
前不久,平津市警方抓获了一名悍匪,此人姓郑,可谓是个‘资深强奸犯’,16岁开始‘职业生涯’,短短8年间总计作案27起,受害妇女共35人(有时一次两个),这还只是登记在册的数量,别忘了,中国强奸、性侵类案件报案率始终很低,据估计可能只有百分之十几。因其辉煌‘战果’,郑某长年位居公安部A级通缉犯名单前列,悬赏由最初的三万一路涨至五十万,这在中国已经十分可观,西方国家的运动员拿了奥运冠军可能一分钱奖金都没有,但追捕逃犯时的悬赏却动辄上百万欧元或美金,中国正相反,奥运会摘金夺银后连房子带现金少说也能弄个几百万,但冒着生命危险举报杀人凶犯却只能得朵大红花,充其量再在你家门上贴个荣誉称号以便同伙上门寻仇。郑某被通缉后,流窜大江南北十几个省市,打几枪换一个地方,每逢有其行踪出现,当地必定‘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近几个月,有情报说郑某又‘转战’到平津市,市政法委、公安局非常重视此事,经缜密侦察、详细部署,终于设计将其擒获。
中国大陆‘公检法’系统的办事效率绝对是世界一流的,郑某被捕后,因其作案事实充分而明确,起诉、审理、定罪、宣判、核准程序仅仅半个月即宣告完成,没得说,肯定是死刑,而且是‘立即执行’。
1998年,刚刚掌权的前北朝鲜领导人金正日为了确立权威,曾向老百姓承诺:‘一定让全国人民听到枪声’,一时间,朝鲜连普通盗窃犯也要公开枪毙,而且据说要连打60枪。中国虽然很少允许老百姓‘观摩’死刑,但枪声倒还一直在响,尽管始终有人呼吁以注射方式全面取代枪决,可这个动议至今仍然没能完全贯彻,道理很简单,死刑犯的价值并不是枪响后就马上‘归零’的,倘若采取毒剂注射的方法,可能会影响其价值的实现。
全国政协十一届五次会议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央领导保健委员会副主任(正部长级)、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驳斥外国媒体关于中国随意取用人体器官时表示:‘中国大陆用来移植的人体器官,其主要来源是死囚。’
郑某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消息传出后,平津市司法局、卫生局的主要领导几天之内就接到了上百个询问相关情况的电话,先是打着官腔泛泛谈了几句,之后‘图穷匕现’、亮出真实用意,全是在打将死之人那些器官的主意。这也难怪,在中国,器官移植领域供求严重失衡,根据有关机构披露的信息,每年,中国都有超过150万各类患者翘首以盼器官供体的出现,但最终真正能躺到手术台上的只有区区1万人左右,供求之比高达1:150。即使偶尔有人愿意捐献自己的器官,那也得等人家生老病死之后,坦率讲,一个正常死亡的人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能用的部件了,就像一辆进入报废厂的汽车,很难拆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但郑某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今天刚满24岁,血气方刚,风华正茂,就算在同龄人当中,身体条件绝对也是一等一的,否则也不可能走上强奸这条路,而且一干就是8年。郑某自己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在走上刑场之前,能有那么多人‘惦记’、‘牵挂’着他,而且大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物。
1927年广州起义失败后,工人赤卫队总指挥周文雍和未婚妻、省妇女协会领导陈铁军留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广州城坚持地下斗争,后因叛徒出卖,二人双双被捕并于次年初被敌人残忍杀害,行刑前,周文雍和陈铁军向周围群众宣布:‘我们要举行婚礼了,让反动派的枪声来作为我们婚礼的礼炮吧’,没错,他们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电影《刑场上的婚礼》中主人公的原型。除大义凛然的革命气节外,周文雍还是位多才多艺的诗人,就义前,他曾在狱中墙壁上题下绝命诗一首:‘头可断,肢可折,革命精神不可灭,壮士头颅为党落,好汉身躯为群裂!’
郑某伏法后,他的遗体很快就‘好汉身躯为群裂’了:两个角膜一个归属市委组织部曾部长罹患蚕食性角膜溃疡症的岳母、另一个则装进了‘弘海集团’董事长的眼中;平津市交通局冯局长常年受糖尿病困扰,被同僚们戏称为平津‘糖协’主席,这次运气不错,得到了难得的健康胰腺;郑某的肝脏被一分为三,一份分给某稀土大亨,另一份归属平津市海阳区区长的姐夫,最后那份被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影视明星弄走了,就像毛主席在《念奴娇·昆仑》中写道的那样:‘安得倚天抽宝剑,将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争夺最激烈的就要算是肾脏了,毕竟的强奸犯嘛,肾功能肯定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经过反复较量、斡旋,郑某的一对肾脏终于各自名花有主,且两位新主人都与市和谐办有些关系。一个是主任龚泽的小舅子强民,这家伙仗着姐夫的权势,整日泡在歌厅、酒吧、桑拿房,‘一天一只鸡,三天一头羊,天天晚上入洞房,站在村口望,村村都有丈母娘’,身体很快就盯不住了。他还挺有毅力,轻伤不下火线,先是靠补药顶着,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面色青黑、口干少津、双耳若聋、腰酸膝软,到医院一查,双侧肾盂、肾小球肾炎综合症,已经进入第三期,临床上并无特效疗法,只能换肾。可找个合适的肾源谈何容易,龚泽的妻子天天在他面前哭,强民是她唯一的弟弟,比自己小十几岁,是她一手带大了,‘长姐如母’,要是强民有了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打算活着了,弄得龚泽焦头烂额。现在好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强民得救了,龚泽的耳根子也清净了不少。
郑某的另一个肾则归了许万年,从动移植手术,到在军分区疗养院休养、恢复,前后三个月时间,吕菲菲一直尽职尽责地守在他身旁,许万年对吕菲菲的感觉也渐渐发生了化学变化。
离开疗养院前,许万年特地请菲菲好好吃了一顿,感谢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餐桌上,‘重新做人’的许万年意气风发。
‘1958年夏天,赫鲁晓夫率团访华,毛主席在人民大会堂设宴款待,其中一道菜就是葱烧海参。’
‘哦,原来他老人家也爱吃海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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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大家谈到了中国共产党在坚苦卓绝的条件下坚持革命斗争的往事,赫鲁晓夫问毛主席当年最擅长什么战略战术,毛主席笑了:这个嘛,很简单,他边说边把手中的象牙筷子伸向那盘葱烧海参,夹起其中一块… ’许万年‘情景重现’,也夹起一块海参:‘主席对赫鲁晓夫说:你瞧,这个滑溜溜的家伙现在在我手中,我把它送进嘴里,它就只有一条出路,被我的牙齿咀嚼,同我的唾液混在一起,进入肠胃,被我消化。’
许万年一边细细品嚼着富于弹性的海参,一边略带醉意地望着吕菲菲。
菲菲并没有注意到‘干爹’的目光:‘然后呢?’
‘毛主席接着说:好,这块海参已经经过咀嚼吞进肚里,没有问题了,于是,我又看上了第二块海参,这块更大一点,而且躺在盘子里很馋人,我把它夹起来… ’这次,许万年没有从大盘里夹海参,而是将筷子伸向吕菲菲面前的小碟,把她刚刚夹过来的一块海参提了起来:‘瞧,就像眼前这样子… ’
菲菲撅起性感而俏皮的小嘴,假意恼他:‘讨厌,干嘛夹我的。’
许万年乘着酒性,愈发得意,继续模仿着毛主席当年与赫鲁晓夫在餐桌前的那番对话,用筷子提着那块海参晃来晃去:‘但我还不忙放进嘴里,我先把它夹住、悬在空中,让别人看看我的力量,然后再去物色第三块能激起食欲的海参…… ’
话虽这样说,但该如何对‘干女儿’吕菲菲下手,却让许万年很是犯难。其实,菲菲对‘干爹’许万年素来还是有几分崇拜的,中国的青少年从一生下来就开始接受‘拥军’教育,各路宣传机器开足马力,非得让老百姓对负责拿枪杀人(当然,杀的都是‘敌人’、‘坏人’)的人产生崇拜,吕菲菲从小就是文艺骨干,没少参加各种‘双拥’活动。但崇拜归崇拜,几年来的接触,菲菲和许万年之间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礼义’,想往前再走一步,谈何容易。
就在许万年左右为难之时,他的另一个亲信、司机兼警卫员焦必成站了出来。
焦必成是位有着近三十年军龄的老兵,从许万年还只是个低级军官时起,他便始终追随左右(过去从军是尽义务,干久了难免有怨言:‘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现在当兵成了职业,时间越长越好)。最近,焦必成‘人逢喜事精神爽’,在许万年的关怀下,他的军衔已经从三级军士长晋升为二级军士长,每月工资也涨到了5000多,各类津贴、补助不算。
见许万年整日闷闷不乐,一向‘善解人意’的焦必成便找了个机会、凑过来嘘寒问暖。许万年正愁没个贴心人能帮自己计议,焦必成当然是可以信赖的,于是乎,他一鼓脑将近日来的所思所想倾吐了出来。
焦必成听后不住颔首微笑:‘好… 好… 对… 对… ’
许万年把脸一沉:‘你别光‘好’哇,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这种事嘛,不必强求,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许万年很泄气:‘你这不是废话么,早知道我就不跟你说了。’
焦必成笑着摇摇头:‘您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
焦必成清清嗓子,从容自信地:‘很多人都喜欢把男女之间那点儿事神秘化,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啊、什么‘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啊,搞得玄而又玄,其实都是扯,说穿了,人和其它动物一样,都是被原始欲望支配的… ’
许万年认真地听着。
焦必成:‘我在士官学校念书的时候,同学中间秘密流传着一个手抄本,叫什么我忘了,反正是讲怎么搭上女孩儿的,那里面说,女人表面上对男人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好像挺难琢磨,其实是有规律的,把握住这个规律,一定能事半功倍。’
‘快说说,什么规律。’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们有‘生理周期’,那上面说,女人在排卵期时,脑下垂体和卵巢分泌的雌性激素水平渐渐达到高峰,会有脸红、敏感、兴奋、活泼好动等表现,体温比平时偏高,性欲也最强,如果这个时候下手,多半能成事。’
‘排卵期?我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排卵!’许万年有些沮丧。
‘您别着急啊,那上面还说了,排卵期是可以算出来的。’
‘怎么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排卵日应该是月经结束后的第14天,以排卵日为基础,向前5天、向后4天、连同排卵日当天,总共10天都是排卵期。’
‘月经结束后第14天… 嗨,你这不是还跟没说一样么,她哪天来月经又不会告诉我。’
‘不告诉没关系啊,咱可以观察。’
‘怎么观察?难道你打算跟着她… ’
‘不不,不用那么麻烦,通过日常表现就能看出来,’焦必成抱着肩想了一会儿:‘上周… 对,上周初,上周初菲菲应该是来那个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经期时都怕冷,我记得很清楚,上周一她穿的是长袖常服,外面还罩了个薄夹克。我还纳闷呢,说‘天也不冷,你穿那么多干什么?’她没正面回答,支吾过去了。我当时就怀疑她有情况,反正那天也没什么事儿,我就留心观察了一下,她不光穿得多,而且喝水方面也很注意,中午吃完饭,咱们一起在办公室聊天,您让我去楼下小吧弄点儿饮料和零食上来,我问菲菲喝什么,她说不喝冷饮,也不喝茶或咖啡,连平时最爱吃的巧克力也没要,这都是来例假的表现。而且她那两天嗓音也有些闷哑,懒散,什么也不想干,总打哈欠,注意力还不集中… ’
许万年笑:‘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焦必成很有几分得意:‘那是,您可别忘了,我是侦察兵出身,在士官学校学的就是这个。只要看过一眼,就算过上十天半个月,也能把那人的相貌粗略画出来;从停车场走过,所有车是什么品牌、什么型号、什么颜色,车牌号多少,都得记住。没这两下子,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
‘你刚才说菲菲是上周初来的例假,那… ’
‘排卵期应该就从这个周末开始。’
‘周末… ’
许万年正低头盘算着,门外忽然有人响亮地喊了声‘报告’,吓了他和焦必成一跳。
许万年站起身,不忘回头叮嘱焦必成:‘回头你把刚才说的那个手抄本弄来给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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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必成没读过太多书,初中未上完就找人开个假证明参军了,后来也只是为了能在部队继续待下去才到军分区士官学校对付了两年。然而,知识不在多而在精,能学以致用比什么都强,这回,还真让焦必成说中了,那个周末,许万年约吕菲菲到自己位于平津西北郊的别墅(就在当年令许万年受伤的那次军事演习举行的地点附近)去‘度假’,在雌性激素的作用下,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吕菲菲先洗完澡,低头坐在宽大的四柱床边,抚摩着床头亮得能照见人影的黄铜贴饰,浮想联翩。据说,这张床是德国19世纪初‘浪漫主义’时期的古董,洋务运动期间,受雇于清政府的某德军少校将它带到中国;少校走后,床留给了一位清军指挥使(正三品武职);清朝灭亡,床又转到了某北洋系旅长手中,‘北伐’胜利后,国民革命军中的一个军官在抄那位旅长家时‘缴获’了这张床;日军侵华期间,床一度归了汪伪政权‘国防部’的一位高官;‘光复’后,某军方接收大员又接收了这张成为‘逆产’的床并在国军某少将纳妾时当作贺礼送给了他;然而好景不长,‘三大战役’中,这位国军少将在战场上阵亡,被安置在外宅中的床又一次被‘接收’;解放后,一位开国师长住进了少将当初的外宅,可‘文革’之中,老师长受到迫害,家产全部没收;十几年后,已经快塌了的四柱床被重新整修、放进平津市军分区招待所的贵宾套间;前年,许万年装修别墅时因女儿喜欢欧式情调而想起了这张床,托关系象征性地花几个钱买了过来…… 一个半世纪以来,就在这张床上,不知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不知什么时候,浴室中的水声和许万年的口哨声已经停止。吕菲菲抬其头,发现许万年正在不远处,缓缓走向床边,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许万年也感到心跳加速,一时间竟不知道手该往那里放,只得不停摆弄着松枝绿色军装长裤的兜口。
《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第六章军容风纪第二节仪容第九十条明文规定:军人不得纹身。羽毛球国手、有‘超级丹’美誉的林丹也是军人,正团级,中校军衔,但他就有纹身,而且至少有五处:后颈上‘LD(林丹英文缩写)’字样、左小臂一串五星(象征全满贯或五星红旗)、右手‘FF(妻子谢杏芳昵称)’、左大臂十字架、右大臂‘until the end of world(直到世界尽头,动画片《灌篮高手》片尾曲名)’。
许万年没有纹身,但在着装方面却多少有些‘逾制’。
2007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开始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换装,在最新的07式制式军装系统中,将军常服所用面料为纯毛凡尔丁,校官是70/30(7成毛、3成涤)毛涤混纺凡尔丁,尉官是45/55毛涤凡尔丁,士官和普通士兵为65/35涤棉平纹布。今天许万年所穿的裤子是纯毛面料的,应当只有将军才能使用,虽然乍看上去和校官的毛涤凡尔丁没什么区别,但穿着感觉却有很大差异,这种纯毛面料既轻薄又挺括,透气性还很好,身体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被裤子灵敏地捕捉,对于此时的许万年来说尤其适用。
一步步走向吕菲菲的许万年感到一种久违的力量正在自己体内生成,纯毛凡尔丁内传来一阵阵饱涨的感觉,他忽然间想起今年春节在军分区联欢大会上自己朗诵过的一首诗——明世宗朱厚熜写的《送毛伯温》,似乎正合此情此景,不觉再次吟诵了出来:‘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
床边的吕菲菲会意地笑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紧张的空气被缓解了不少。
许万年来了精神,一个饿虎扑食,把菲菲压倒:‘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
吕菲菲热辣辣的目光迎了上来,她轻轻拨来许万年胸前的几颗纽扣:‘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
两人燃烧的身体纠缠在一处,许万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就像……
就像宇宙之初,天地还没有开辟,只有一种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有人叫它帝江,有人叫它混沌,它的样子就如同一个没有出口的大袋子,大到将整个宇宙装在里面。混沌有两个朋友,一个叫倏,一个叫忽,倏和忽想为混沌凿开七窍,混沌同意了,倏和忽忙了七天七夜,七窍凿成了,可混沌却死了……
毕竟是久疏战阵,许万年的第一次努力以失败告终,已经箭在弦上的吕菲菲难免有些失望……
混沌死后,它的肚子里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盘古。盘古在混沌的肚子里睡了整整一万八千年,醒来后,发现周遭一片漆黑,他想伸展一下筋骨,可如同大袋子一样的混沌紧紧包裹着他。盘古感到燥热难耐,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倔强的他不想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忍辱偷生般地活下去,他勃然大怒,火冒三丈,盘古拔下自己的一颗牙齿,把它变成一柄巨斧,抡起来奋力朝周遭砍去……
吕菲菲发出作为女人的第一声嘶叫……
混沌中,一股清新的气息散发开来,飘飘扬扬地朝高处飞去,变成了明澈的天空,另一些浑浊的东西则缓缓沉淀下来,成为坚实的大地。从此,混沌不分的宇宙一变而为天和地,不再是过去的漆黑一片,人置身其间,只觉神清气爽。盘古再接再厉,他用头顶着天,用脚踏着地,运起神通,一日九变,他每天增高一丈,天便随之升高一丈,地便随之变厚一丈……
许万年越战越勇,又找回了刚参军时的感觉,好似长坂坡前的赵子龙,如入无人之境,杀得个七进七出……
这样又过了一万八千年,盘古已经成为一个巨人,身子足有九万里长,他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无法支撑自己……
战得周身大汗淋漓的许万年渐近强弩之末……
盘古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就在倒下的那一瞬,他的左眼变成鲜红的太阳,右眼成为皎洁的月亮,口中的气息成了云雾,喉中的声音变为雷鸣,头发和胡须成为闪闪星辰,手足变作四极与高山,血液成为江河湖海,经脉成了道路,肌肉化成沃土,皮肤成了花草树木,牙齿骨骼化作金银铜铁、玉石宝藏,汗珠成了雨水和甘露……
吕菲菲仍在深长地喘息着,光洁的背部挺成一张饱满的弓,久久难以平复……
在表达某人有了身孕的时候,大家常会使用‘身怀六甲’这个词,但真正知道‘六甲’是什么意思的人却着实不多。
中国古代采用的是干支记日法,十天干与十二地支依次相配,六十天一个轮回。根据《隋书·经籍志》中的说法,甲子、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六个甲日是上天创造万物的日子,因此也是妇女最容易受孕的时间。
焦必成将吕菲菲的生理周期推算得很准确,但他却忘了告诉许万年,高潮期同时也是受孕期。这两件事其实原本就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因为身体已经做好受孕的准备,神经系统才会传递出性欲旺盛的信号,同时让自己显得格外神采奕奕、精力充沛。至于排卵期的女性之所以会出现食欲不振、抵抗力下降等情形,也是同样的道理,为了把注意力尽可能集中在异性身上,觅食本能自然要退居次要位置,想增加受孕机会,黏膜组织会自动变薄,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导致细菌、病毒侵入人体的几率增加。
‘我有了!’半个多月之后的一天,吕菲菲垂头丧气地坐到许万年面前。
‘有什么了?’
‘你说有什么?’
许万年一惊:‘你… 你确定么… 会不会是… ’
吕菲菲没好气地:‘当然确定,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
‘要不然再查查… ’许万年的侥幸心理并没有完全消散。
吕菲菲不再答话,从兜里掏出一个细长的塑料材质物体扔到桌上。
许万年拾起来,那是个笔状的试孕棒,显测区域有两条红线,一条是对照线,一条是检测线,检测线的红色明显比对照线更深,这是强阳性的表现,很明显,菲菲一定是身怀有孕了,在劫难逃。
‘这下放心了吧!’吕菲菲撅着嘴。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4
许万年看着试孕棒白底上的两条红线,想起自己年轻时打靶的情景……
那个时候没有现在靶场上先进的自动计环设备,报靶全靠人工,目标靶位前有一条壕沟,作为报靶员的掩体,一组射击完毕后,掩体里的报靶员观察靶纸、开始报靶。军用轻武器射击练习最常用的是‘胸靶’,靶纸上用深绿色简单勾勒出一个人的半身像形状,和竞技射击不同,军事射击通常只设6个环数,从5环到10环。报靶使用的工具是一根木杆,杆头有一个圆牌,分作两面,正面红色,反面白色。白牌在靶纸前划圈表示脱靶,红牌放在靶纸右下角为5环,红牌放在靶纸人像右肩为6环,红牌放在人像头部为7环,红牌左肩8环,红牌在靶纸前上下运动代表9环,红牌左右晃动是满环10环。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叫‘好10环’,也就是正中靶心、击中10环内的小圈或数字范围,表示‘好10环’的方式也很别致,报靶员将手中的木杆捻动,使头部的圆牌正反两面来回翻转,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当年,许万年是全团数一数二的神枪手,多次代表团里参加全师、全军分区乃至全国的军事技能比赛。许万年自己也很喜欢射击,一到靶场就兴奋,毕竟,只是个列兵的他,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感到高人一等。鼎盛时期,50米步枪卧射,许万年10发子弹中至少能有8到9个10环,其中一半是‘好10环’。那个时候,许万年连做梦都是打靶,枪枪‘好10环’,报靶的圆牌不住翻动着,他的梦里只有两个颜色,红与白……
‘嘿,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啊… ’吕菲菲敲击着桌面。
许万年的思绪又回到那支试孕棒上,真巧,也是红色和白色,时隔多年,想不到自己的枪法竟还是这么准。
不用说,这事儿还得找高参焦必成商量。
‘既然这样,就让菲菲把孩子生下来呗,’焦必成显得很坦然。
其实,许万年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他和萧洛君的‘四分之三姑姑’萧曼溪只有一个女儿,如果吕菲菲这次能生个男孩,对许万年来说倒也不失为老来得子的幸事。可是,自己和菲菲并非合法夫妻,许万年又是军人,事情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去年,平津市军分区曾有一位团职军官的‘小三’未婚生育,正房太太闻讯后跑到单位大闹,弄得全军分区尽人皆知,最后,那位军官记大过一次,连降三级。吕菲菲要是也来这么一出,她自己的军装肯定是保不住了,追查下来,许万年恐怕也很难独善其身。想留住这个孩子是真,但和前程比起来,儿女情长、百子千孙、承欢膝下似乎又算不得什么了。
‘你说得倒轻巧,这可不是小事,搞不好咱们都得完蛋!’许万年摇摇头,觉得把孩子生下来还是太危险。
焦必成眼珠一转:‘那就让她结婚。’
‘结婚!开什么玩笑,我那个老婆可不是好对付的… ’
‘当然不是和您结婚了。’
许万年费解地看着焦必成:‘那和谁?’
‘找个人啊,找个人和菲菲结婚,让她名正言顺地把孩子生下来。’
‘别逗了,谁能干这种事啊,买一送一,娶个媳妇,还带个别人的孩子,而且是期货。’
焦必成笑着:‘您放心,肯定有人愿意。’
‘谁?’
‘我看那个国永兴就挺合适!’
‘国永兴?’许万年思索着……
很快,在许万年的授意下,由焦必成出面,找国永兴谈了一次。这回,焦必成的算盘又打对了,国永兴似乎有些被说动,当然,许万年也并不会让他白干。
上世纪八十年代,经商潮席卷整个华夏大地,‘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要开张’,大家见面头一句话就是要一起‘做点儿事情’,这股大潮也影响到了军队系统。当年中国还没有加入世贸组织,进口关税很高,所以走私的油水极大,平津军分区也有人在干这个,而且是一条龙服务,由军舰在公海接货,到岸后用军车把货运到指定军用仓库,全程‘无缝对接’,因有军队身份为掩护,海关根本就无权查验,故而始终顺风顺水。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次,平津海关接到了绝对可靠的线报,有一批雅马哈摩托车要非法入境,正赶上新调来一位楞头青缉私科长,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当天午夜,科长亲率五艘缉私快艇在公海与我国领海交界处附近堵住了装满走私货物的护卫舰‘施琅号’,因为消息绝对可靠,故而海关缉私人员在交涉中信心十足、理直气壮,坚决要求登舰检查。‘施琅号’吨位虽比对手大得多,但航速却不过二十几节,远不及海关的缉私艇,事发地点距目标港口只有大约十二海里,谈不上拼续航能力,总而言之,想逃跑是不可能的。‘施琅号’舰长见走投无路,竟狗急跳墙,命令向缉私快艇开炮,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缉私人员,却因平日里养尊处优、疏于训练,再加上操刀的炮手从小不喜欢吃胡萝卜、体内缺乏维生素A、夜间视力不好,弦炮射出的炮弹居然鬼使神差般地准确命中缉私科长乘坐的‘旗舰’,当场造成两死两伤的惨剧。这件事在当年很有名,甚至惊动了中央军委,因影响过于恶劣,不得不‘挥泪斩马谡’,涉案人员依法严惩。可真不让大伙做生意也不是长久之计,为了安抚军心,平津市军分区成立了‘保沃集团’,‘保沃’为英文‘power’的音译,取‘力量’之意,集团标志是一个大写的‘P’,像一面旗帜,也像个握紧的拳头,总之是寓意着它的军队背景。
在平津,保沃集团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不是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连看门都轮不着你,集团的基层、中层领导大都是够一定级别的转业军官,而高层,则基本是由政军两界元老的后代把持。为了吕菲菲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许万年下了血本,他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关系,将国永兴安排进保沃集团,给总裁助理何平当秘书,这个职位听起来很不起眼,但那可是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保沃集团总裁闵榕是原市委书记闵某的独生女,在平津,这是个显赫得无以复加的家族,在集团里完全是个高高在上的‘神主’,轻易不露面,所有具体事务全由‘大管家’ 何平负责,给他做秘书,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决策层,整天打交道的全是些过去只能在电视上、报纸上见到的人物,比国永兴冒天下之大不韪‘打狗’或‘卖人’要强上多少倍。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虽然国永兴点头认可了这桩‘好姻缘’,但如何说服吕菲菲同意却是个更棘手的问题。菲菲自幼心高气傲,人家可是‘娘娘命’,少女时代同俞健在一起是看上了后者的潇洒倜傥、玉树临风,涉世后被许万年俘获是为背靠大树好乘凉,俞健同许万年虽少有可比之处,但都是特定时空中的佼佼者,并不折辱吕菲菲。如今想使她答应让‘人彘’国永兴做自己的老公,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依然谈何容易。
关键时刻,又是焦必成的‘妙计’起了作用:
欲擒故纵,起初许万年并没和吕菲菲提起和国永兴结婚的事情,怀孕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今医学这么发达,做个人流不是什么难事。许万年安排菲菲到平津市军分区总医院动手术,同时暗地里和相熟的妇科主任结成攻守同盟,吕菲菲做完术前检查,主任‘严肃’地告知她,由于她的子宫内膜很薄,只有不到6毫米,如果强行实施人流,可能会导致终身不孕,将来想当妈妈也当不成了!
这下吕菲菲傻眼了,她毕竟只有30岁,以后的路还长,眼下这个孩子打掉是小,倘若真的因此一辈子无法怀孕,这种后果她心里实在难以承受。
至此,事情已经完全进入了焦必成预先设计好的轨道,吕菲菲先是耍起小孩子脾气,把责任全都推到许万年身上,掐打捶拧咬、哭死从良跑,一顿狠闹,早有心理准备的许万年当然不怕,按照焦必成嘱咐的,隐忍过这通‘饱和攻击’。等吕菲菲哭累了、闹够了,遇事没主见的本性便彻底暴露出来,只知道喊着让许万年拿主意:‘都赖你,现在你说怎么办吧’。见时机成熟,许万年按计划将国永兴抛了出来……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5
菲菲起先肯定是一口回绝:‘国永兴?开玩笑!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嫁他!’可等她冷静下来,左思右顾,发觉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跟俞健的缘分肯定是到头了,许万年又不可能离婚,退一步讲,就算他是个情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真跟自己老婆分道扬镳,那也就意味着和萧家彻底决裂,没了萧家的背景,再加上这次‘老牛吃嫩草’,许万年的政治生命也就到头了,倘若他真的一无所有,那自己还要这个糟老头儿有什么用?把一切‘沙盘推演’完毕,吕菲菲发觉只有国永兴这一条路能走得通,没办法,认命吧。
回家把自己准备‘奉子成婚’的事情一说,菲菲的妈妈和那位‘明白人’姥姥都吃了一惊。
‘结婚?俞健那小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现在条件这么好,凭什么… ’
‘我不是跟他结婚。’
妈妈和姥姥面面相觑,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太快了:‘那是和… ’
‘国永兴,’到这会儿,吕菲菲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一切了。
听到国永兴的名字,‘明白人’姥姥差点儿没当场就去另一个世界通知菲菲过世的姥爷这一惊天‘喜讯’。
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竟要和那个‘人彘’‘奉子成婚’,菲菲妈妈当初因离婚而落下的哮喘立刻开始剧烈发作:‘他… 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
吕菲菲笑了:‘孩子不是他的。’
这事儿确实是太乱了,‘明白人’姥姥愣了半天才算清楚这里面的人物关系:‘你怀孕了,所以要结婚,不是跟俞健,是和国永兴,但这个孩子又既不是俞健的、也不是国永兴的。’
‘对,还是您圣明。’
‘那是谁的?’
‘许万年。’
‘许… ’
菲菲妈妈和‘明白人’姥姥都傻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僵住的表情慢慢融化开来,渐渐地,竟演变成了笑容……
姥姥不住点头,过去搂住‘娘娘命’的外孙女,左亲右亲……
菲菲妈妈的哮喘神奇般地停止了,而且从此再没犯过。为这个‘牢什子’病,她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一直也不见好,每次犯,总难免咒骂一番,骂菲菲那个丧良心的爸爸,还有那个小狐狸精,毁了自己的美满家庭不说,还留下个不死不活的病根折磨人。没想到,在得知女儿怀了许万年‘龙种’的今天,难倒多少名医的慢性哮喘居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5
九、未家

同吕菲菲分手后,俞健痛苦异常,甚至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可就在此时,意外之‘喜’降临了。
俞健的父亲名叫俞忠伟(九洲养猪场阉割师俞有寿的弟弟),是位钢筋工,三级大工匠,供职于某大型股份制企业。该企业长年承担援外任务,俞忠伟是公司里的技术骨干,常年外派,发两份工资,一份是所在国当地货币,交给本人零花用,另一份是咱人民的币,俞健按月去领、聊作家计。
近几年,俞忠伟常驻某东北非国家。该国石油资源丰富,但国内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统治者涉嫌屠杀信仰不同的少数民族,正因如此,该独裁政权在国际上极为孤立,西方国家常年对其实施严厉的制裁与封锁。当然,咱们中国人是一向反对干涉别国内政的,统治者杀不杀人是人家自己的事情,犯不上因此就不和他们做生意,更何况,中国的石油对外依存度是如此之高(否则也不会忙着建设‘海上大庆’、‘海外大庆’),物美且价廉,何乐而不为呢?
为了巩固与发展与该国业已存在的友好合作关系,中国公司承担了大量基础设施援建项目,俞忠伟所在的项目部正在施工建设的那条高速公路就是其中之一。这条公路贯穿该国中部,双向四车道,采用最高等级的沥青混凝土,抗压强度极好,除一般民用车辆外,该公路可供各种类型的坦克、装甲步战车、自行火炮行驶,一旦建成投入使用,对于清剿境内叛军将其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该国南部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活跃着一支名为‘XX人民自由军’的队伍,其实,国际上对这支部队名称的标准翻译应为‘XX人民解放军’,仅仅在中国被改叫‘自由军’。道理很简单,就像中华民国将‘总理’的称呼永远留给孙中山一样(政府首脑叫‘行政院长’),在咱们看来,只有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才配得上‘解放’二字,因此只好委屈人家当‘自由军’了,又何况,该国政府和中国企业的关系是那么亲密,作为叛军,就更没有资格使用‘解放’的头衔了。其实,在毛泽东时代,尚未和该国建交的中国人民共和国政府曾经大张旗鼓地支持过这支‘自由军’,不少武器弹药都是咱们远隔重洋送过去的,上世纪80年代初,作为该国同台湾方面断交、弃暗投明的条件之一,中国政府才停止援助其境内的‘恐怖分子’。
本月初,‘XX人民自由军’旗下的一支游击队袭击了俞忠伟所在的工地,‘自由军’‘无耻’地认为,中国企业援助该国就是充当独裁政府的帮凶(因而,俞忠伟他们平日里出门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会说自己是日本人或韩国人),袭击中,‘恐怖分子’们劫持了一批中国工人。该国政府迅速作出反应,派出重兵‘营救人质’,见势不妙的‘自由军’恼羞成怒,将被扣押的工人悉数处决,俞忠伟也在其中。很巧,据现场目击者称,俞忠伟等人就是被从中国产56式步枪内射出的子弹打死的,这批枪的枪龄已达近40年,正是当初中国政府援助‘自由军’的装备,虽已属‘老爷枪’之列,但这些枪的性能依然稳定可靠,看到了吧,当年的‘中国制造’还是很过硬的。
2008年汶川地震时,成都彭州市龙门山镇团山村村民万兴明家的一头猪被埋在废墟内,所幸并未受伤。因当地阴雨连绵,故而该猪始终没有断水,且其被困空间很小,无法走动,避免了不必要的体力消耗,阴差阳错,当36天之后救援人员找到它时,这头猪虽然体重已从150公斤骤降至50公斤左右,但依然固执地活着,它便是后来蜚声海内的‘猪坚强’。
其实,这头猪既不是种公猪,也不是留种母猪,只是猪社会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介草民,可造化弄人,它竟一夜成名,成为光 耀眼的明星猪。后来,有不少嗅觉灵敏的生意人想开发‘猪坚强’的商业价值,比如生产以它的后代为原材料的系列快餐食品,可惜‘猪坚强’原本只是头用来屠宰的肉猪,很小时便已经被阉割,没有生育能力,不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前不久,在一家很有战略眼光的公司的资助之下,某科研机构已经成功克隆出6头小‘猪坚强’,估计在不远的将来,‘猪坚强’品牌定会红遍中国、走向世界。
同样,在人类社会中,也常常会有些原本默默无闻的人陡然间成为受万众瞩目和景仰的榜样、旗帜,有时候,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比如俞健的父亲俞忠伟。
援外工人遇害事件发生后,俞忠伟所在公司会同有关部门成立了特别工作组,用以处理善后事宜。工作组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为事件定性,实话实说是肯定不行的,本来与该国政府的合作关系就广受诟病,现在又出了这么档子事,援建工人因被当作反动帮凶而处决,影响若扩散出去,国际、国内压力咱都受不了。于是,有‘聪明人’想出来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可以说‘XX人民自由军’不是为了正义杀人、而是为了钱,他们打劫高速公路工地是要抢东西,而以俞忠伟为首的一票‘工人老大哥’不畏强暴、奋起反抗,为保护援建物资与‘武装恐怖分子’展开了英勇卓绝的斗争,终因手无寸铁、寡不敌众,为中非友谊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对,就这么说,反正该国离咱们十万八千里,老百姓想知道真相也无从查起。
就这样,九泉之下的俞忠伟稀里糊涂地成了‘烈士’,遗体乘坐专机飞回平津,公司为他举行了高规格的追悼仪式和纪念活动,并向‘英雄’的家属发放抚恤金、慰问金、奖金、保险理赔金总计两百九十余万元。
顺带说一下,多年以后,已经移民海外的该公司援外项目部主管酒后无意中透露,当年那场工人遇害事件的发生其实并非偶然。因‘XX人民自由军’一直在该国境内大范围游击,且其早就声明‘所有与反动政府合作的组织都将被视作潜在打击对象’,故俞忠伟所在公司始终要求该国政府军对项目工地及援建人员驻地进行全方位、全天候的严密保护,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可后来,援外项目部的一部分主要领导勾结所在国相关部门负责人,将一批价值上亿元人民币的援助物资变卖、中饱私囊,因担心东窗事发,这伙儿人在明知‘XX人民自由军’正在工地附近地区活动的情况下,谎称高速公路项目因天气原因暂缓施工,将负责保卫的政府军调离,直接导致后来发生的惨剧。没错儿,出主意诬陷‘XX人民自由军’劫财的也是他们,如此一来,因盗卖物资造成的巨大亏空便可以悉数推到‘自由军’头上,至于俞忠伟等人,在这些幕后黑手看来,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烈士’头衔加上将近三百万抚恤金,各得其所吧。
料理完父亲的丧仪,俞健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手中忽然多了笔‘横财’,‘志愿网络协管员’那个劳心费力的差使显然是没有必要继续干下去了,他有了自己做点儿生意的念头,具体说来就是开个餐馆。实际上,这原本不是俞健想出来的主意,在给父亲办后事的过程中,一帮‘爱国者’朋友始终陪伴在他周围,为首的就是那位著名的‘保钓人士’贺义全,得知俞健‘陡然而富’后,贺义全便一个劲儿地撺掇他开饭馆。
‘主意是不错,民以食为天,可是,我没有经验… ’开始时,俞健有些犹豫。
‘没关系啊,有老哥我呢!’贺义全在‘专职保钓’前,当过近十年食堂管理员。
‘对,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俞健看到了希望:‘不过,你那么忙… ’
‘嗨,什么忙不忙的,干什么不是奉献啊,’贺义全一副义薄云天的架势:‘放心,兄弟你的事就是哥哥我的事,往后我什么都不干了,专心辅佐你。’
就这样,俞健在贺义全等人的一致‘拥戴’下,‘黄袍加身’,自己当起了老板。餐馆位于文宣区主商业街忠孝路上,中等规模,经营以川渝风味为主的家常菜,门前高悬着烫金匾额,上书颜体‘未家坊’三个大字,出自西汉名将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之千古豪言。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骠骑将军霍去病奉命远征河西走廊,斩获匈奴部众4万有余,俘虏王母、阏氏、王子、将军等120多人,彻底占据湟水流域(可见那里原本并不是中国人的),战后,汉武帝欲奖赏霍去病田宅美姬,霍去病却不想就此收手,慨然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要种族清洗啊)。此时此刻,俞健选择‘未家’二字作为自己餐馆的名称,一来是为纪念客死他乡的父亲,二来也是在经历失去吕菲菲的变故后、想借此抒发‘大丈夫何患无妻’的‘男儿本色’。
‘未家居’在遴选员工的过程中,严格遵照‘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原则,俞健本想像当年黄埔军校招生时那样,在招聘现场置门联一幅,上联曰:‘升官发财请往它处’,下联曰:‘贪生怕死莫入此门’,横批曰:‘革命者进’,又担心把应聘者都吓跑,故而作罢。尽管如此,最终成为‘未家坊’一员的,依然都是俞健眼中‘志同道合’的‘爱国者’:
贺义全担任执行经理兼财务总监,此外,几个被他从‘XX保钓协会’带过来的亲信也都安排了相应的职位:执笔撰写《那些年,我们一起保卫过的钓鱼岛》的不入流网络作家小唐成了副财务总监,具体说就是收钱、开票、编列账目,那艘第一次出海就沉了的‘保钓1号’的船主夫妇则分别成为保安队长和服务生领班,还有一个跟随贺义全‘出生入死’多年的‘老战友’马某被委以行政主厨的重任。
负责采购的是位姓汪的壮汉,老汪是平沽县人,家住海边,世代打鱼为生,近年来渔业资源枯竭,他凭着家中几代人在当地积累起的‘威望’和天生蛮力,称雄一方,当起了渔霸,远近渔船,只要出海,无论有无收获,都要向他‘称臣纳贡’。一次,老汪率众驾船追逐一队不愿‘贡赋’的渔民,渔民被追得无处可逃,只好悬挂起相临的H国国旗,驶入H国‘毗连经济区’,H国海警见‘本国’渔船被人追逐,上前询问原委,老汪端出私制双筒猎枪,照着‘敌船’就是两枪,造成海警一人重伤、一人轻伤。事后,老汪连人带船被解往H国,按道理应该予以起诉,后经有关方面调解,缴纳高额罚款后,汪某得以脱身。船没了,多年积蓄也搭了进去,老汪一气之下当起了‘爱国者’,说自己跑到H国海域是为了‘宣示主权’,中国和H国领海划界不公平,应该按人口比例划分,其实,他倒不如直接说应该按不要脸程度划,那样全世界都是咱中国的。
在‘未家坊’担任服务生和保安的是一群半大小子,去年,平津市曾因中国与N国的外交纠纷上演过一出抵制N国商品的闹剧,N国汽车被砸,N国商店被抢,N国工厂停产,N国人被无故殴打,这群小年轻当时就混迹在‘爱国群众’中间,‘扇阴风,点鬼火,造谣于街头,策反于密室,唯恐天下不乱,大有炸平N国、停止地球转动之势’。事件平息后,公安机关根据举报及现场照片、录像,对若干害群之马进行了严肃处理,有的被单位停职、除名,有的被学校记过、劝退,现在,全都‘人尽其才’、被俞健弄到了‘未家坊’。
除了员工‘又红又专’外,‘未家坊’的菜单设计也很有特点,很多菜名你乍一看都不知道是什么,试举几例:‘轰炸东京’——锅巴海鲜(海鲜杂拌往锅巴上一浇:刺啦…),‘举起手来’——酱凤爪, ‘红岩霜雪’——糖拌西红柿,‘丹心报国’——萝卜煲红薯,‘征剿倭寇’——蒸倭瓜,‘一国两制’——煮花生米和炸花生米,‘火烧美国大使馆’——红烧猪大肠(大屎管)……
开业初期,‘未家坊’的生意还算可以,这里是平津有名的商业街,客流量不小,很多人抱着尝鲜的心态前来光顾,可一过‘蜜月期’,餐馆的收入便开始逐日下降。这很正常,虽然‘未家坊’的菜名起得挺有创意,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口味既没有特点,也经不起推敲;虽然‘未家坊’的员工全都‘根红苗正’,但人家食客是来吃饭、不是来接受再教育的。
为扭转颓势,经俞健、贺义全、小唐、老汪等人商议,决定拓展‘经营范围’,搞个‘大排档’,在餐馆门前支起天棚,摆上十来桌塑料桌椅,早上炸油条,中午卖盒饭,晚上烤串、麻辣烫、铁板烧。这招还挺灵,虽然辛苦,但‘未家坊’的现金流水却渐渐稳步回升,这些小东小西的赚头有限,可架不住薄利多销,鼎盛时期,餐馆每天的毛收入甚至可以和许多回头客盈门的老店相提并论。
可惜,好景不长,俞健开设‘大排档’的做法引起了周围同行的不满,这一日清晨,‘未家坊’的早点生意刚开张,一辆文宣区城管大队的卡车急驰而来,堵在餐馆门口,几名城管队员从车上跳下来,为首的是个‘一字眉’。
贺义全见势不妙,急忙进去禀告还睡眼惺忪着的俞健,俞健慌慌张张地迎出来:‘几位大哥,您这是…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5 15:55
‘你们这儿谁是负责人啊?’‘一字眉’昂着头,用鼻孔看人。
‘我… 我是… ’俞健边说边转身找贺义全,一眨眼的工夫,贺义全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一字眉’抬起锃亮的皮鞋,踢了踢门前的塑料桌椅:‘这儿不能摆小摊啊。’
‘我不是摆小摊的,这个店是我开的… ’
‘我知道店是你的,那也不能在门口摆摊。’
‘为什么?’
‘不为什么,规定!’
‘这恐怕不合理吧… ’俞健并不想退缩。
很快,周围几个店家的老板、伙计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一脸的幸灾乐祸。
‘您听说过‘大陆架自然延伸’吧?’
‘什么自然延伸?’
俞健取来一张中国地图,指向南海地区:‘您看,这是南中国海,南海周边有很多国家,中国、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文莱、新加坡等等,但几乎整个南海都是咱中国的,’他将领海分界线展示给大家看:‘曾母暗沙距中国海岸线2300公里,距离马来西亚只有50公里,但曾母暗沙自古就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您知道为什么么?’
城管们被俞健弄得莫名其妙。
‘这就叫‘大陆架自然延伸’,只要是处于中国海岸线大陆架上的岛屿和海洋,那就都是咱中国的… ’
‘照你这么说,日本、菲律宾、印度尼西亚也应该是中国的,这些岛国也处于大陆架上,’人群中,不知谁接了一句。
‘对啊,对啊,’俞健偶遇‘知己’,显得很激动:‘我也是这个看法… ’
‘说够了没有,’‘一字眉’打断了他:‘我们没闲工夫听你在这儿扯淡。’
‘好,好,咱们说正经的,您看… ’俞健退后几步,以便总揽全局:‘以未家坊为基准,外面的这些空地,都是‘大陆架自然延伸’,在这儿开大排档,完全是我们正当的权利。’
‘什么正当权利?’旁边一个店的店主不干了:‘大伙儿给评评理,他们的小摊都摆到我们店门口了,就算按你说的,什么‘自然延伸’,也不能延伸到我们家门口来啊。’
‘就是,这就好比大家都住在一个筒子楼里,有人提出,整个楼道都是我们家的地盘,你能干么?这些空地是公共的,你未家坊全给占了,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另一家店的店主附和着。
‘这就不赖我了,’俞健依旧理直气壮:‘按照国际惯例,领土是先到先得,就算我把大排档摆到你家门口,那也是我有眼光,这叫‘率先发现、率先利用’懂不懂?谁先占就是谁的… ’
‘你这叫什么逻辑?’
‘我就这逻辑,怎么了?你们这样做严重伤害了我们未家坊全体员工的感情,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还伤害我们的感情了呢… ’
‘行了行了,别吵了,’被晾在一旁的‘一字眉’有些不快:‘听我说几句… ’
俞健正在兴头上:‘城管大哥,依我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
‘一字眉’还头一次听人这么跟自己说话:‘你… 你什么意思?’
‘我们一贯主张,纠纷应由当事国… 啊不… 是当事人,当事人自己解决,外部势力不要插手… ’
‘老子就是管这个的!’
‘你这是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任何大国也不能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国际公理之上… ’
‘一字眉’再也按捺不住了:‘好,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公理,’他一挥手:‘哥儿几个,上,把他这堆破烂给我抄了…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5:59
十、忍着

几乎每个人都做过找厕所的梦,憋得六神无主、七荤八素,可说什么也找不到地方解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梦里没找到还好,充其量就是让膀胱受点儿委屈,怕就怕还没醒却先找到厕所了,那……
根据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理论,婴幼儿心理成长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所谓的‘口唇期’、‘肛门期’和‘性蕾期’。其中,‘肛门期’大约出现在1岁半至3岁这个阶段,此时,婴儿必须学会控制排泄,也就是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大小便,而不是像刚出生时那样,想拉就拉,想尿就尿。为了养成社会生活所需的卫生习惯,人们在这个阶段或多或少地都会留下些心理阴影,做梦找厕所就是其重要表现之一。
在中国,婴儿往往很小就要开始学习控制排泄,通常来讲,百天过后,父母便要给把屎把尿,让孩子逐渐学会‘做人’的规矩。而在西方,这个过程大都要等到婴儿1岁多甚至两岁以后,在他们看来,过早让孩子学会自我约束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刚刚来到人间的婴儿是那么柔弱、那么无助,今后还有无数艰难险阻等着他们去面对,能多随心所欲一天,就姑且让孩子多随心所欲一天吧。
季若云小的时候,父母亲便不大忍心在‘个人卫生’方面过多要求他,这样做固然为他长大后不拘小节、我行我素的性格打下了基础,但也有副作用,比方说,直到上小学后,季若云依然改不了尿床的恶习。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季若云他们班班主任(就是让孩子们做花圈,结果把萧洛君奶奶‘害死’的那位)确实够戗,她整学生的办法很特别,不打也不骂,谁犯了错课间就不让谁上厕所,孩子们憋得直哆嗦,班主任在一旁冷眼旁观:‘不许尿,敢尿一滴明天一天不让你上厕所,两滴两天!’
为了治好季若云尿床的毛病,父母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一剂海上方,食疗药疗兼顾:猪尿泡(就是膀胱)一个,洗净入锅,加清水300克、花椒50克,猛火烧开,改文火慢炖1小时,熟透后捞出,切成条状或片状,再取炒锅置火上,加50克食用油,油热后猪尿泡下锅,翻炒,加盐、糖、酱油、香油、葱、姜、味精调味,起锅可食,三日一次;山药15克,党参20克,黄芪20克,乌药6克,益智仁10克、桑螵蛸15克,龙骨15克,牡蛎15克,茯苓10克,补骨脂10克,当归10克,甘草3克,以上各味水煎,猪尿泡阴干研磨,每冲服10克,一日两次。
猪膀胱为什么能治尿床,中医只是大而化之地解释为‘以脏补脏’,西医至今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季若云用了这偏方后,尿床的毛病的确是好了。
其实,不光是拉屎撒尿,在中国,需要‘憋着’的地方还很多,正因如此,独特的‘忍’文化出现了。受欺负要包羞忍耻,处困境要动心忍性,被冤枉要忍尤含怨,想不开要忍辱偷生,遇不平要忍气吞声,舍私利要相忍为国,遭厄运要制泣忍泪,过生活要忍苦耐劳,对变局要以忍为阍,丢面子要含垢忍污,即使忍无可忍,也要一忍再忍,只有忍别人所不能忍,才能百忍成金。
很多人可能认为,在现今社会中,只有底层‘被压迫’的贫苦人才 处处需要‘忍着’,而上流阶层的红男绿女却可以为所欲为,你若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一种不合理的制度伤害到的绝不仅仅是某一部分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山不转水转,天不报人报,谁也跑不了。就拿萧洛君来说吧,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她都应该属于‘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十指不沾泥,粼粼居大厦’的幸运儿,可最近,霉运却也找上了她。
事情要从平津市发改委新近出台的一项规定说起。近年来,随着国际汽车业巨头纷纷在中国投资建厂以及汽车进口关税的逐步降低,国有汽车品牌的日子开始变得越发不好过起来,于是,在‘市场’里碰了钉子的‘红色资本家’们又重新想到了‘市长’,希望政府能对‘民族工业’予以特殊照顾。正因如此,今年初,平津市发改委颁布了修订后的《党政机关与企事业单位用车管理办法》,《办法》中规定,凡国有及国有控股、参股企业公务及领导个人用车,必须使用国产品牌,限三个月内落实,否则将予以相应法办。
萧洛君原本开着她心爱的奔驰G500,动力强劲,性能稳定,《办法》一出台,她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换了辆‘民族品牌’,具体是哪款就不便在这儿细说了。
这辆‘民族品牌’自打开上就麻烦不断,一会儿制动跑偏,一会儿转向失灵,一会儿机油又漏了,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终于,大麻烦来了。
这天下午,萧洛君开车去西郊工业区见个客户,原以为两三个小时就能完事,可天意难违,一直折腾到夜色沉沉,她才饥肠辘辘地踏上归程,抄一条乡间小路往家赶,眼看四环路已在视野范围之内,可突然间,伴随着一声闷响,车不动了。
‘Shit!’萧洛君猛拍方向盘,无可奈何地跳下车来,打开引擎盖,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简单排查了一番,应该是电路烧了,没办法,这个毛病可不是自己能修好的。
在萧洛君的印象中,前方四环路入口处应该有家4S店,距离事发地点大约三、五百米的光景,要是能找人帮忙推过去就好了,正盘算着,忽然感到有两个黑影朝自己压迫过来。
细论起来,这二位还真算是半个‘故人’,他们都曾是‘平烟建设’下属施工队的成员,去年‘赫亚萨伊中心’项目出事后,侯庆宗为斩草除根,将当初参与施工、熟悉内情的当班工人逐渐找茬清理出‘平烟建设’,其中就包含这两位。被扫地出门后,二人一直逗留在平津,靠打零工为生,虽然曾有过一段‘前缘’,但他们并不认识萧洛君,即使曾经远远见过,这位和自己云泥有别的女人也不会给他们留下太多印象。二人一高一矮,矮个儿叫高个儿‘老二’、高个儿叫矮个儿‘大头’。
萧洛君刚要开口说话,不想却一把被‘大头’按住脖子。这两个人在暗处观察萧洛君已经有一阵子了,见她被困,此处又绝少人烟,心下便生了歹意,相互使个眼色,决定对送上门来的美女下手。
突遭袭击的萧洛君原本以为二人是冲钱来的,正盘算着是不是该破财消灾,可‘大头’和‘老二’却拉开车子后门,一人按肩,一人捉腿,将萧洛君压到相对宽大的后座上。
看来事情不妙,萧洛君放声高喊:‘来人啊—— ’
‘大头’从口袋里抽出一把美工刀,抵在萧洛君脸上:‘不许喊,再喊老子花了你!’
究竟是贞洁要紧,还是容貌宝贵,一时之间,萧洛君难免有些纠结。
2002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的一则报告指出:中国农村存在严重的‘六个流失’、‘四个剩下’问题,所谓‘六个流失’,是指‘农产品流失’、‘劳动力流失’、‘土地流失’、‘资金流失’、‘精英人才流失’和‘美女流失’,而‘四个剩下’,则是指‘挪不动的老人剩下’、‘不更事的少年剩下’、‘累得贼死的中壮年剩下’和‘恍恍惚惚的青年剩下’。对于农村男性来讲,通常的择偶对象均为同处农村、与自己品貌相当的女性,然而,当今中国正处于激烈的城市化进程中,平均每年有1000万左右的农村人口转入城市,很明显,‘进城’后男女的机遇是不均等的,相当部分缺乏相应技能与才智的农村男性很难在城市中找到立足之地,这些人即便待在城市里,也往往会沦为‘边缘人’,早晚难逃耗尽青春后回到农村的‘候鸟’命运,‘大头’和‘老二’就是其中的典型,但对于同样出身农村的姑娘们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实在不行就找个城里人嫁了,反正‘十八无丑女’,真正白给都没人要的毕竟是少数,这就是为什么城市多‘剩女’、而农村多‘剩男’的缘故。
家乡的美女都嫁到了城里,剩下的那部分也被条件相对较好的当地后生‘收编’,对于像‘大头’和‘老二’这路‘贫下中农’,就只有望穿秋水的份儿了,虽然一有空闲就‘左手扶墙,右手紧忙’,但二人却至今都没有真正和异性零距离接触过。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即便萧洛君此遭清白不保,能找两个‘黄花大小伙子’‘采阳补阴’,倒也不算太亏。
萧洛君今天穿着一件Caivin Klein镂空薄纱小外衫加配纯黑半长抹胸裙,脚下Dior金属色高跟鞋,绑带与开口相结合,半露脚背,勾勒出她本已十分傲人的小腿线条。趁萧洛君彷徨于‘丢车保帅’还是‘鱼死网破’的空档,‘老二’加紧手上的动作,用力撕扯着萧洛君的裙装,这时就瞧出国际名牌的品质了,要是换作‘Made in China’,估计早就被扯成筚路蓝缕了。
一阵扑鼻的汗臭味袭来,熏得萧洛君险些昏将过去。也难怪,这二位爷已经不记得上回洗澡是什么时候了。
2000年3月,丹麦国会以56票对44票的优势通过法案,规定所有养猪户必须定期给体重20公斤以上的猪洗澡。瞧瞧,人家的猪比咱们的人都幸福。
当‘老二’正和萧洛君的Caivin Klein纠缠时,‘大头’也没闲着,他涎着脸、朝萧洛君的双唇摸索,‘大头’嘴里吐出一缕缕浓重的烟草味道,一闻就是几块钱一条的那种劣等货,萧洛君并不吸烟,但耳濡目染,对此道多少有几分认知。
由于二人从未有过和女人肌肤相亲的经验,今天又是‘激情犯罪’,没有事先演练过,再加上做贼心虚,动作难免粗鲁而笨拙,‘大头’一不留神,小臂捻到了萧洛君的长发,疼得她失声叫了出来。这一吃痛,倒使萧洛君从刚才的茫然无措中清醒了几分,她猛然间记起,大学期间上‘女子防身术’课程时教练曾说过,下巴是人体最不劲打的部位,只需6公斤的力量就可以把对手打昏,俄罗斯特种部队有一招著名的‘北极熊之掌’利用的就是这个原理。
来不及细想,萧洛君将全身之力运于掌风,朝近在咫尺的‘大头’就是一下,虽没能把对手打昏,但事实证明,‘北极熊之掌’的确很灵,‘大头’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跌出车外。
‘老二’也吓了一跳,萧洛君再接再厉,一脚踢向他的下身,‘老二’惨叫一声,倒在同伴身边。二人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逃向夜色中……
当晚回家,端木衡并没有看出萧洛君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她洗澡的时间似乎比平日里长了不少。
经历此劫的萧洛君连续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别人问起,她只说是工作太忙太累、导致精神不振,于是,便有人劝她出去度度假、散散心。萧洛君也正有此意,尤其在开放大陆游客赴台湾旅游后,她一直想到神交良久的宝岛去身临其境一番,可找来资料查看后却有些犹豫,近一段时间,赴台‘大陆客’屡造各类意外事故,已造成近百人死亡、数百人受伤的重大损失。
其实,大陆游客在台频繁伤亡,并不是偶然的。台湾本不是个以旅游业见长的地区,根据台湾观光局发布的相关数字,2008年开放大陆游客赴台之前,台湾年均接待境外游客人数始终稳定在300万左右,远低于同属东南亚地区的马来西亚(年均约2500万外国游客)、泰国(年均约2000万)、新加坡(约1000万)和印度尼西亚(约900万)。可自从08年开放大陆游客赴台之后,台湾入境旅游人数急剧增加,仅2011年一年,到台湾旅游的大陆游客就高达近200万人。这就好比一艘原本载员十分有限的小船,猛然间跳上去多一倍的乘客,出事很正常,不出事才怪呢。当然,‘某些人’或许会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两岸交流是大局,为了推动祖国统一大业,死几个人纯属小菜一碟,能为中国民族的伟大复兴捐躯,算他们造化。
经过权衡,萧洛君决定还是把去台湾旅游的计划往后放一放。说来也巧,就在萧洛君为去哪儿散心发愁时,父亲告诉她,爷爷萧格非的忌日快到了,全家人正在商议回乡祭扫的事宜,问萧洛君是否愿意同行。双方一拍即合,萧洛君都已经不记得上次回老家是什么时候了,正好借此机会去给爷爷尽尽难得的孝心。
萧格非将军出生在湖北省平阳市新元县千寻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千寻山的主峰名叫‘缚龙岭’,因为相传这里会诞生一位‘长缨在手,缚住苍龙’的旷世英雄而得名。萧格非的墓地就位于缚龙岭上,是当地风水最好的地方。
穿过一道石牌坊,陵园已在眼前。萧格非的墓冢高2米,直径4.2米,由99块扇形、1块圆形花岗岩拼合而成,工艺精湛,如金字塔般严丝合缝,墓前置一法船,香烟缭绕。萧格非将军生前酷爱喝酒,尤其喜欢国酒茅台,在他的墓园中,凭吊者送来的茅台在洒祭完毕后、空瓶被整齐地堆成了一堵堵墙。据说,方圆一两里内都常年弥漫着一股酒香,那可是茅台啊,而且绝对是真的,少说也得千八百块钱一瓶,就全都浇了地了。来萧将军墓前吊唁祭祀的以政界、尤其是军界人士居多,不少人位高权重,对于他们来说,弄几瓶茅台不算什么,反正也不是自己花钱,有人甚至整箱整箱地往那儿搬,每逢清明或忌日,茅台从早浇到晚,有时多得都渗不下去,只是不知泉下的萧老将军究竟喝到了没有。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5:59
去过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的人都知道,被安葬在该公墓中最显要位置上的是原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任弼时同志,任墓也因此被称作‘八宝山第一墓’,而许多与任弼时级别、资历相近甚至更高的‘大人物’却并未安息于此。稍作调查后便会发现,其实相当部分开国元勋、高官名将都没有葬在所谓的‘革命公墓’中,即使曾经‘暂厝’于此,过些年也往往被亲属悄悄迁出,或择处单建纪念堂,或独自回家乡‘埋骨桑梓地’。道理很简单,再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在‘革命公墓’中也很难‘尽显哀荣’,毕竟地方有限,大家挤在一起,只能彼此迁就,但回到家乡可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在天子左右不怎么显眼的‘小人物’也会登时成为十里八乡的‘千古一人’,山高皇帝远,凭你怎么张牙舞爪也没人管。
《后汉书·朱浮传》里有个‘辽东白豕’的故事:辽河边上有位老农,家养的老母猪忽然生了头纯白色的小猪崽(当时辽东地区的猪通常是黑色的),老农大喜,以为是祥瑞降生,便打算把小白猪进献给皇上,心里盘算着说不定能因此得个一官半职,可带着猪进了山海关才发现,原来关内的猪都是白色的,老农羞愧不已、悻悻而归……
所以说,那头小白猪还是应该留在辽东,入关镀镀金后再衣锦还乡当然更好,毕竟,只有在那里,它的‘独特价值’才会被人们认可并膜拜。
此次萧家一行人回乡扫墓,当地非常重视,市、县两级均成立了工作组以便专事专办,平阳市一位副市长和新元县‘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全程陪同,还有不少得到消息的附近百姓也赶来争相一睹‘伟人’后代的风采。
也就是中国人的特点,他们心中经常会涌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比方说,很多东北人都因赵本山而感到自豪,其实他们跟本山大叔一分钱关系都没有,人家坐私人飞机、吃山珍海味,你照样蹬自行车、啃方便面,他们之所以以赵本山为荣,是因为‘本山为东北争了光’,事实真的如此么?赵本山火之前,全国人民提起东北人的第一印象是‘豪爽、仗义、够哥们儿’,可现在呢,东北人变成了‘庸俗、愚昧、满嘴胡说八道’的代名词,赵本山确实是煽起来了,但那却是以东北人的整体形象为代价的,可笑的是东北人居然还觉得他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大而化之一点儿,所谓的‘民族自信心’、‘自豪感’也多少有些值得商榷,你为国家的强大而高兴,前提是国家得是你的才行,倘若一切都是‘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那国家再强大,又和阁下有什么关系呢?
萧洛君一行在萧格非墓前祭洒完毕,又在随行官员的引领下到县城各主要‘景点’‘巡视’一番,转眼已是傍晚时分。
由于此行是来给先人上坟扫墓的,不便大吃大喝,故而晚饭以当地著名的‘全素斋’招待。满桌子的鸡鸭鱼肉,乍品上去,色、香、味与普通宴席无异,可实际上,所用材料均丝毫不涉荤腥,全赖厨师的回春妙手:
焦溜鸡腿——香菇、洋葱、冬笋切碎末上锅炒,加盐、味精、辣酱油、番茄酱,淋湿淀粉勾芡,收汁成馅心,油皮包馅,中置一笋条,裹严收口以湿面粉沾牢,入八成热油中炸至硬脆,洋葱末炒香,加盐、糖、味精、辣酱油、番茄酱,收稠卤汁,浇在炸好的‘鸡腿’上;
干炸黄雀——面粉、精盐加清水搅拌成糊,笋丝、香菇丝、豆腐干丝加糖、酱油、味精、姜汁煸炒入味,水淀粉勾芡,以上三丝冷却后入油皮中成卷,收口沾牢,切成小段,下锅炸至面糊结壳,取花椒盐蘸食;
锅巴鱿鱼——藕粉、鸡蛋、胡椒、食盐、味精加清水拌匀,煮成糊状,晾凉,切成‘鱿鱼’片,盐、糖、胡椒、葱、姜、味精、醋、酱油入清汤中成卤,锅巴炸至金黄色,原锅底油下卤汁、鲜笋、香菇、‘鱿鱼’,烧沸调味,水淀粉勾芡,浇至锅巴上即成;
糟猪爪——栗子片、香菇丝、笋片煸炒,加盐、味精、花生酱拌匀为馅心,糖、味精、酱油、清水煮汤,浸油皮,包馅心成猪蹄状,以纱布裹好,上屉蒸成形,下八成热油中炸至金黄,盐、糖、味精、姜末、黄酒、米酒成卤,猪蹄入卤汁浸透后改刀成片,装盘;
三鲜海参——木耳、紫菜、葛根粉加精盐、味精、清水调糊,入五成热油中,反复搅拌,炒至半熟出锅,晾凉而为‘海参’材质,手搓成条,上屉蒸熟,入六成热油中炸三分钟,重置炒锅,下油菜心、冬笋片、香菇片煸炒,加‘海参’、盐、糖、味精、酱油、姜汁、胡椒、料酒、清汤烧至入味,水淀粉勾芡……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全素斋’倒最能体现出中国文化的虚伪性,吃斋的目的是要避杀生,杀生是为了求功德,想求公德,就需‘克己’,为了消业障、修善果,难免得舍弃一切人间的声色受用。可‘聪明’的中国人却发明了‘全素斋’,既不用肉料,又不失肉味,既求圆满,又不至放弃口腹之欲,真乃‘两全其美’。
晚饭用罢,萧洛君一行下榻在刚建成不久的‘千寻度假村’,位于度假村正中的独栋别墅早早便腾了出来,周围松柏为荫、桃李成林,终岁不败之花、四时常绿之竹,小溪涓涓、垂柳依依。安全工作也十分到位,总共三道岗,最外围是县公安局的人马,第二层由武警中队把守,最里面则是纪委、政法委的‘亲兵’。
说实话,这一天可把萧洛君累得够戗,脚也格外酸痛。萧格非的墓地坐落在半山腰,沿着一条曲曲弯弯的小道拾级而上,这还不算完,小路上每一级台阶表面都嵌满数不胜数的小石子。据那位副市长介绍,这条‘神道’在修建时是精心设计过的,每一级台阶象征着萧格非经历过的一场战斗,每一枚石子则代表着老将军的一个刀下之鬼。
神疲体乏的萧洛君早早便洗漱完毕,躺到舒适的大床中间,准备美美地来他个‘日高丈五犹拥被’。可没想到,刚朦朦睡下,便被窗外一阵飞机的引擎轰鸣声惊醒,萧洛君翻个身,重新入梦,但没过多久,引擎声再次响起,像是几架战斗机在度假村上空反复盘旋、俯冲。不会吧,这安保工作是不是有点儿过了,难道还动用了空军?萧洛君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一薄一厚两层温莎式窗帘,山间夜晚的天空宁静而清澈,除了几抹微云外什么也没有,可她刚躺回床上,夜空中的声音再度执著地响起……
其实,这种情况在当地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说起来,这里面的原委还真多少与萧洛君家有几分关联:
此事得从70多年以前说起,那是在抗战的初期,因中国空军力量孱弱,战场制空权始终牢牢掌握在侵华日军手中,中国军民吃了不少亏。为了扭转这一不利局面,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成立,也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飞虎队’,一批经验丰富的美国飞行员驾驶着P-40‘战鹰式’歼击机,在中国广袤的领空中与日本空军展开了殊死搏斗,不少好男儿都把热血和生命留在了这里。当时,平阳就是‘飞虎队’与日军较量的战场之一,总共12名美籍志愿飞行员在这片热土上英勇牺牲,由于平阳属沦陷区,故而日军在击落美国飞机后大肆搜索殉职飞行员的遗体,当地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将美国飞行员的遗骸保护起来,12具遗体全部被找到且无一落入日本人手中,这在当时不啻为一个奇迹。抗战胜利后,人们选择千寻山脚下风水最好的地方让英雄们安息,萧格非陵寝所在的那块宝地,原本就属于这12位美国飞行员。或许是英雄们的福报不够,他们在那里只安睡了不到30个寒暑,后来,‘文革’爆发,当地造反派将‘美国侵略者’抛骨扬灰,至今都没人说得清志愿飞行员们的遗体在受尽凌辱后被扔到了哪里。又过了若干年,平阳人民的骄傲萧格非逝世,风水宝地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冥宅,也就是从那以后,常常有人在三更时分听到夜空中传来一阵阵战机凄厉的呼啸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年代……
被‘飞机’的轰鸣折腾过几次后,萧洛君已再无睡意,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窗外,空调导管引出的冷凝水一滴滴叩响着白天被烈日烤得焦干的地面,说来也怪,这几天湿度并不大,也不知这些水滴都是从何而来,整夜声声不息,总也滴不尽,就像《枉凝眉》中唱的那样:‘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0
被暗夜包裹的萧洛君脑海中复又泛起十几天前的那次遭遇,鲁迅先生曾说:‘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可是,事过境迁的萧洛君在回忆起当初的种种时,心中剩下的,竟都是些异样的感觉:
‘大头’和‘老二’虽不是整天在健身房里和杠铃片较劲的健美先生,但长时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却也使他们身上没有机会横生脂肪,夜色中虽然看不真切,但那被满身精壮肌肉紧紧压住的感觉,却是只和瘦削的端木衡‘在一起’过的萧洛君所从未曾体验的;
他们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有力,萧洛君被擒住的手腕疼得就像快要断掉一样,至今摸起来,还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那一身腥臭的味道,无疑是劳苦的见证,拥挤的工棚、肮脏的床铺、浑浊的空气、满眼的污渍……
萧洛君渐渐在一阵阵矛盾的幻觉中睡去,她的梦也变得光怪陆离,自己像是在丛丛荆棘中翻滚、嬉戏,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反倒生发出某种有生以来从未碰触的舒畅和惬意。
从湖北回来后,萧洛君很快重新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工作中。此时,‘平烟建设’的工作重心已经全面转移到与台湾南湖集团合作开发的‘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上,受侯庆宗委托,萧洛君作为‘平烟建设’的全权代表,总体负责该项目的日常事务。
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由于早就听说过‘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说法,尼克松始终有到万里长城走走看看的心愿。但天公不作美,就在原计划登览长城的前一天,北京普降瑞雪,看着地上盖过脚面的厚厚积雪,尼克松遗憾地说:‘看来这次是去不了长城了。’可周恩来却笑着回答:‘总统先生,我们毛主席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放心,明天的长城之行绝不会受任何影响。’尼克松将信将疑,当时,既没有除雪车,也没有融雪剂,而从北京城里通往八达岭长城脚下的道路老旧失修,如果覆盖着冰雪,基本无法通行。可令尼克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北京居然动员了多达80万人上街扫雪,硬是靠人力一扫帚、一扫帚地把去长城的道路给清出来了。第二天,望着一路上神奇般地被打扫干净的街道,尼克松不禁感慨万千:‘当中国的领导人,真幸福!’
其实,当中国的企业家,也同样幸福。
跟台湾南湖集团的老板陈恩铭接触后,侯庆宗才发现,自己那套‘铁碗管理’和人家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南湖集团在台湾就素来以管理严格著称,陈恩铭是屏东县恒春镇人(电影《海角七号》即以这里为背景,地图上,台湾岛最南端的那一个突出部就是恒春半岛),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后,蒋介石并不死心,依然做着‘反攻大陆’的美梦,为了以台湾一隅与大陆方面抗衡,国民党在岛内施行义务兵役制,凡适龄男子,必须从军。陈恩铭年轻时,也被迫应征入伍,他很不走运,经过抽签,被分到了海军陆战队,若真有一天‘反攻大陆’,打头阵的就是这些人,其训练艰苦程度可想而知,教官告诉他们,今天吃一分苦,将来就能让‘大陆人’吃十分、一百分苦(这些话后来还真应验了)。此外,当年‘国军’中的军官以及资深士兵大都是国民党‘退台’时从大陆带过去的,也就是所谓的‘外省人’,而陈恩铭却是土生土长的‘本省人’,在军队内很受歧视和排挤,教官和老兵整起他们来更是肆无忌惮。还好,陈恩铭出身贫寒,从小便饱尝生活的困苦,当兵那几年的摔打倒还扛得住,且进一步磨练出他坚毅果敢的性格。
退伍后,陈恩铭一路打拼,三十年间,从一名爬脚手架的建筑工人(‘国军’可不管分配工作)发展成为地产公司老板。陈恩铭当兵时只是个大头兵,但经商后却过了把‘将军瘾’,他提出所谓的‘兵商理论’,在企业中实行全方位的‘军事化管理’,要求员工像战士一样令行禁止,南湖集团也正是凭借这种企业文化跻身岛内最大的地产公司之列。
然而,近几年,陈恩铭和他的‘兵商理论’在台湾有些渐渐玩儿不转了,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台湾人的观念也开始发生变化,尤其在政治制度完成从威权向民主的过渡后,南湖集团的员工不再像过去那么听话了,维权意识一天比一天强,陈恩铭面临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最终迫使他逐渐放弃岛内市场,来大陆发展。到大陆后,南湖集团的事业迎来了‘第二春’,被台湾人抛弃的‘兵商理论’在这里正方兴未艾。在台湾时,陈恩铭因为其‘军事化管理’作风,没少被各种劳工组织刁难,尤其是那个‘世界劳工联合会(全球三大工会之一)’,多次调查过陈恩铭,弄得他不胜其扰。可在大陆,情况就要好得多,去年,另一家以为欧美著名品牌做电子产品代工著称的台湾企业在平津的‘血汗工厂’也被‘世界劳工联合会’盯上了,该企业的员工‘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猪差’,且工资十分微薄,‘世界劳工联合会’东亚区某分支组织威胁要将其暴光并予以起诉,最后,还是平津市工业与信息产业局出面,以‘干涉内政’为由驳回‘世界劳工联合会’该分支的一切主张并谴责其‘扰乱经济秩序’的行为。这件事情极大地鼓舞了陈恩铭,他逐步将南湖集团的事业转移到大陆地区,并着力发展与平津市政界的关系,于是便有了眼下的‘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
‘牢’,最初是指人工驯养的家畜以及饲养它们的专用场所,字形很明确,一头牛被关在‘宀’里,《说文》中对‘宀’的解释是‘交覆深屋也’,能关人,也能关其它动物。其实,‘牢’字的下面不一定非是‘牛’,也可以换成猪,比如《战后京津新获甲骨录》第2152中的‘牢’就是一头被关在‘宀’里的‘豕’。
古人在实施祭祀时,常用‘牺牲’,也就是动物祭品,因这些祭品在宰杀之前要先饲养在‘牢’中,故而也被称作‘牢’。其中又有‘太牢’、‘少牢’之分,《礼记·王制》云:‘天子社稷皆太牢,诸侯社稷皆少牢’,所谓‘太牢’,指牛、羊、豕三牲,‘少牢’则去掉牛,单用羊、豕。除规格较高的‘太牢’、‘少牢’外,士大夫阶层和平民有时也需参与祭祀活动,《礼记·内则第十二》中规定:‘大夫特豕,士特豚(小猪),庶人犹特豚’,很明显,上到天下,下到黎民,只要有祭祀,别的‘牢’可以没有,猪绝对是必不可少的。
后来,中国人渐渐发现‘牢’的确是个好东西,把那些不老实的家伙关进各种或有形、或无形的‘牢’里,‘画地为牢’而成‘牢不可破’的‘无影牢城’来‘牢笼志士’、‘圈牢养物’、‘打虎牢龙’,让他们‘牢实’地‘牢记’住顺民的本分,不需要‘牢甲利兵’,统治就能‘牢固’,利益也可‘把牢’,久而久之,那些‘牢什古子’就连‘牢骚’都没有了,偶尔‘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也可以‘亡羊补牢’……
陈恩铭和他的‘兵商理论’、‘军事化管理’,概括起来也正是这个‘牢’字。毫不夸张地说,整个‘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看起来与其说像一个军营,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劳改营,所有工人,只要一进入这个工地,便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开,首先要交出自己的身份证、暂住证、健康证等一应证件,也就是说,即使该工人中途出走,也将成为不被社会接受的‘孤魂野鬼’。
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工头和监工只称呼其制服上的号码,每天何时起床、何时吃饭、何时上工、何时睡觉都有严格规定,分毫不可差池,就连上厕所也有人监督,没有任何私人空间。倘若违反规定,工头会在工人的制服上钉一个黑布条,每攒够三个布条,就要‘蹲禁闭’,这间‘禁闭室’据说是陈恩铭从台湾陆军军官学校(也就是大陆时期的‘黄埔军校’)学来的,设计很‘科学’,关在里面的人站不起来(房间太矮)、躺不下(长宽不够)、也不能靠着墙(墙面故意做得非常粗糙,靠上去很疼),只能抱膝坐在地上,这个姿势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时间一长却比死还难受(若不信,您自己可以这样坐半天试试),第一次受罚关一天,第二次两天,依次类推。当然,若表现得好,工人也能受到奖励,通常是提高饭菜等级,‘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的饮食分为五个等级,前两个等级是给工头、监工预备的,后三个等级靠工人自己‘争取’,如果连续得到褒奖,工人还有晋升为监工甚至工头的机会,从此换上新的制服,不必亲自干活,生活上也能获得额外福利。此外,该工地还实施‘连保’制度,同宿舍的十个工人为一‘保’,互相监督,互为‘保坐’,其中有人违反规章制度时,旁人若隐匿不报,事发后一并受罚,这项制度很有效,工人中告密之风盛行,甚至彼此栽赃、编排,管理者坐收渔翁之利。
而陈恩铭,则每日由工头们簇拥着,在‘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四处巡视,时不时喊一句:‘弟兄们辛苦了’(大陆这边应该叫‘同志’,但陈恩铭还是习惯‘国军’中的叫法),左近的工人立刻停下手里的活,立定站好,回答:‘为人民服务’。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0
一般来讲,萧洛君每天只在项目指挥部坐阵,并不亲临施工现场,她与陈恩铭不同,陈恩铭是草根出身,成了‘人上人’也不忘‘与民同乐’,而萧洛君则从小养尊处优,素不喜和那些‘劳力者’为伍。然而,自从陈恩铭推行了他的‘兵商理论’、‘军事化管理’,便常常在萧洛君耳边吹嘘,只说工地在他的治理下如何井井有条、如何令行禁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萧洛君也偶尔由陈恩铭陪同下到工地上走走,看看工人们的工作、生活环境……
1588年8月,英国皇家海军在阿马达战役中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夺取海上霸权,奠定了后来‘日不落帝国’的基础。战役结束后,时任英国女王的伊丽莎白一世(伊丽莎白·都铎)为凯旋的海军将士举行了盛大的祝捷仪式,仪式上,女王亲自登上皇家海军旗舰,向有功人员授勋。那时的舰队司令德雷克爵士是海盗出身,手下官兵也大都是些绿林好汉式的人物,虽被招安,但江湖习气仍在。打仗时倒也罢了,可现在,伊丽莎白一世女王要来接见,德雷克便有些为难,怕这帮虎狼之徒见到美丽高贵的女王后‘情不自禁’、干出什么‘傻事’,此外,这些官兵大都人高马大,面对小巧玲珑的女王,正常状态下只能俯视或平视,这显然也很不妥。再三思量,德雷克想出了一条妙计,他要求手下官兵在见到女王时都必须伸出右手、遮住眼睛,这样既可以避免俯视,又省得心猿意马。伊丽莎白一世女王登舰后,发现大家都用手遮挡着眼睛,很诧异,问德雷克这是什么意思,德雷克不好明说,只得糊弄女王说这是海军独特的礼仪。没想到,歪打正着,多年以后,这个用右手遮住眼睛的动作还真的发展成了一种礼仪,也就是今天的军礼,当然,眼睛不用真遮了,只需象征性地把右手伸平、放于眉端即可。
萧洛君不是女王,工人们也不是皇家海军士兵,因此见面时不需要遮遮掩掩。萧洛君平日里喜欢穿一袭深色的职业套装,冷艳而帅气,她双腿修长,因此西服裙的下摆也比旁人穿时显得高些,露出她光洁细滑的雪肤凝脂,那些被关在工地里几个月也不曾见过女人的大老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不时有人故意碰掉些东西,或假意蹲下身来提鞋,也顾不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礼数,只为多饱揽几分美景。
萧洛君向来是个不容别人冒犯的女孩,连军训时动手动脚的教官都敢打,更不用说这些卖苦力的工人了,若放到以往,此情此景,萧洛君早就翻脸了,可现在,她竟有些享受这个过程。根据量子力学理论,在微观和宏观层面,有形的物质与无形的能量是没有差别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观点无疑是正确的,工人们的目光似乎有了重量,拂在萧洛君腿上,暖暖的,滑滑的,令她全身都有了种麻酥酥的感觉,她与工人之间巨大的身份落差也不再是种参商永别的距离,反而像蹦极一样,落差越大,加速度越快,刺激也就越强。萧洛君还多次去过工人们居住的宿舍,有时甚至偏偏要找熄灯前的时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样的心理,宿舍里弥漫着各种体液混合在一起的奇异味道,很刺鼻,让人一阵阵地心驰神摇,就像一个多月前她在‘大头’和‘老二’身下感受到的一样。
从小到大,萧洛君一直将现实世界中的三六九等看成理所当然,就像教科书上灌输给她的那样,成功是聪慧、勤奋的回报,失败是无知、懒惰的恶果,而道义,不过是弱者向强者乞讨时的借口。可长大后,尤其在这些年同侯庆宗、陈恩铭这路人的接触中,萧洛君渐渐感觉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那么顺理成章,聪慧、勤奋、善良常常换不来财富与地位,恰恰相反,正直会付出代价,本分会成为可欺,更可悲的是,人们沉浸其间而不自知,且欣欣然有喜色,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
那些贪婪地注视着自己的工人,让萧洛君感受到了很多,但又极难精确地描述出来,当中似乎有怜悯,似乎有亏欠,似乎有无奈,又似乎有期待,站在他们发霉的宿舍中,承受着他们火一样燃烧的目光,萧洛君仿佛释然了不少……
但她还想做得更多……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0
十一、黑白

近年来,‘打黑’成了社会上受关注程度很高的热门词汇,经常见诸报刊、媒体,各地‘打黑除恶’的成果也颇为丰硕,今天敲掉一个‘团伙’,明天逮捕几个‘老大’,每次都是‘振奋人心’、‘拍手称快’。可事实上,一阵阵的‘打黑风暴’刮过,普通百姓并没有感到自己身边的‘黑恶势力’明显减少,恃强凌弱、欺行霸市的事情依然司空见惯,究其原因,无外乎以下两点:
首先,‘打铁还须自身硬,绣花要得手绵巧’,‘打黑’的先决条件是要有一支德才兼备的可靠队伍,而这,在中国的很多地方是可望不可求的。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因‘涉黑’而落马的原重庆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文强在‘出事’前也曾是位‘打黑英雄’,荣立过一等功,被树为中国警界的旗帜,他经手的‘1992年警匪枪战案’、‘1994年中华第一盗案’、‘2000年抢劫运钞车案’、‘张君系列杀人案’等都曾名动一时。可结果呢,刚把原有的‘黑老大’拿下,文强局长自己就接了班,‘打黑’成了黑社会改朝换代的工具,难怪重庆的一位副市长感慨:‘打黑,比黑社会还黑!’
想改变这种局面其实并不难,关键是主政者要有背水一战的决心和气魄,如今,很多领导不是不清楚纵容社会矛盾无限发展的危害性,讲话稿中也时常能听到‘XX不除,终要亡党亡国’之类的豪言壮语,可一到见真格的时候就慌了,又想起‘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于是前怕狼后怕虎、顾左右而言它。几年前,平津市也曾搞过一轮‘打黑行动’,可‘行动’刚开始不久,‘巡视组’就到了,带来了‘上头’的意见:‘打黑不能搞运动,也不能搞红色恐怖,更不能砸拦公检法,不能人人过关,现在必须把前一阶段的打黑工作清理一下,该放的要尽快放… ’这种时候,人们一定格外怀念毛主席那慷慨激昂的话语:‘要信任群众,依靠群众… 要去掉怕字,不要怕出乱子… 革命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
其次,对于‘黑社会’一词含义的理解,‘官方’与‘民间’并不尽相同。‘黑社会’,也称‘黑道’、‘黑帮’等,之所以使用‘黑’这个字,据说是源于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一群身着黑色皮衣、蓄满络腮胡子、肥胖粗鲁、浑身汗臭、骑乘大功率摩托车四处游荡的嬉皮士创造了这个词汇。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所谓‘黑社会’,就是指那些拉帮结伙、不可一世的不三不四之徒,小而言之各据山头、争勇斗狠、火拼逞强、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寻衅闹事、滋扰一方,大而言之则干些抢劫、勒索、敲诈、聚赌甚至贩毒、绑架、色情、偷渡类勾当,专门欺负胆小怕事的良民,令人闻之色变。
然而,在法律层面上,对于‘黑社会’的定义与普通人心目中的那个形象却有着相当差异。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94条以及最高人民法院于2000年12月颁布的《关于审理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之界定,在我国,只要具备以下四个特征,就可以被确认为‘黑社会性质组织’:
第一、结构较稳定,人数较多,骨干成员基本固定、有明确领导者;
第二、谋取利益,有一定经济实力;
第三、违反国家法律法规;
第四、在一定范围内具有控制力或重大影响,破坏社会秩序;
您一定注意到了,在中国,‘黑社会’的专业叫法是‘黑社会性质组织’或‘具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这一加上‘性质’二字,弹性可就大多了,只要你和你的‘组织’‘在一定范围内具有控制力或重大影响’,且这种影响‘被认为’是‘违反法律法规’的、可能或正在‘破坏社会秩序’,那你就是‘黑社会’!
《刑法》在1997年‘大修’之前,有个大名鼎鼎的‘反革命罪’,被法学界戏称为‘口袋罪’,当时有则著名的顺口溜‘反革命罪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尤其是在‘文革’时期,无论什么罪名,前面都可以冠以‘反革命’三个字,闹出过不少笑话:
有个村子经常发生偷看女知青洗澡的事件,经反复侦察,终于抓获了嫌犯,到了法院,定罪成为难题,当时对‘流氓罪’的理解是必须得动手,没上手光看看不能叫‘流氓’,最终,在一位军代表的建议下,偷看女知青洗澡的登徒子被确认为很富于诗意的‘反革命偷看青春罪’;
一家工厂,某男青年始终爱慕同车间的一位漂亮女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次居然梦到了和这位女工亲热,醒来后既得意又兴奋,逢人便讲,事情传到女工那里,人家不干了,告到法院,法官很有创意,将男青年定为‘反革命梦奸罪’;
两个村民,甲和乙,平时都很爱赌博,有一次甲输急眼了,想报复乙,就说‘你要是敢吃屎,我就把手表抵给你’,没想到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真找坨屎吃了,甲傻了眼,想赖着不给,两人扭打在一处,乙个头小,被甲一个过肩摔扔出去,后脑磕在墙角上,死了,法官为把事情经过说清楚,反复斟酌,将甲的罪名最终确定为‘反革命赌博吃屎打人致死罪’。
如今的‘黑社会’,就很有些当年‘反革命罪’的味道,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也不知到底是不是。
近期,平津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黑斗争’,‘和谐办’也参与其间,‘打黑’过程中,一则消息引起了端木衡的注意。
几个月以前,端木衡陪同以副市长李敬业为首的一干市、区领导到刚刚平息了‘波罗的海之路’事件的‘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视察,不料一辆停在不远处的吸粪车被人做了手脚,粪罐爆炸,在场的所有领导及工作人员都惹了一身‘骚’。这则悬案最近有了进展,据线报称,策划‘粪车爆炸事件’和‘波罗的海之路’的是同一伙儿人,为首的叫梅子迟,居然还是个女孩子。原本,‘和谐办’主任龚泽交代,要将梅子迟及其手下骨干定义为‘黑社会性质组织’,但在经办过程中,端木衡把事情暂时压了下来,他并不认识梅子迟,只是出于好奇,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能量?他决定先私自调查一番。
梅子迟家住在平津市齐化区禄米仓北巷,这条胡同还有个别名,叫‘西绦’,‘绦’就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绦’,指用丝线编成的带装花边。可‘西绦胡同’却没有这么浪漫,旧时平津城里有所谓‘穷德胜门,烂果子市,最不开眼住西绦’的说法,那时候,住在这一带的大都是些捡破烂、换取灯儿(火柴)的穷苦人,往往一个大杂院里能挤上七、八户人家,老老小小好几十口子,整日里孩子哭、大家叫、吵闹声不断。可梅子迟家却与这些人不同,她家住在胡同最南头,黑漆大门,独占着一套整整齐齐的四合小院,说起其中原委,要从这条胡同的名称——‘禄米仓’讲起。前清时,平津城里住着不少八旗子弟,城外还有十来标驻军,这些人是不谋生活的,一应供给都由朝廷负担,当年没有北大荒和袁隆平,北方人吃的大米要从江南鱼米之乡沿京杭大运河漕运过来,粮食运抵平津后,得有个地方存储,于是便有了禄米仓。这里的房屋均由二十斤一块的城砖砌成,中三旁四、总共七根梁架,挑高两丈又八寸,房顶罩合瓦、开气窗,侧壁为悬格五花山墙,清初设三十廒,康熙年间增加至五十七廒,到光绪时,因国力衰败、漕运阻塞,减为四十三廒。
梅子迟家住的那进四合院,原本就是当年因储粮减少而省下来的一廒米仓,为什么到了她家手中呢,这还得追溯到梅子迟太爷爷那一辈。想当初,这位梅四爷(叔伯兄弟中行四)可是平津城里有名的‘须子’。什么叫‘须子’?说白了就是街面上的混混儿,但却不是普通的混混儿,而是混混儿中的魁首。为什么梅四爷能成为魁首呢?因为人家是‘吃粮库’的,按月到粮库里领钱粮,通常是一个月五百斤大米外加十五吊钱,年节另算。人家粮库凭什么白白供养他呢?那当然是有原因了,‘须子’吃粮库可是上论的,想当‘须子’的人通常会挑库里收粮的日子过去,往粮仓门口一躺,朝管库的司官一拱手:‘求老爷成全!’上千斤的运粮马车从身上轧过去,双腿齐刷刷地压断,不能喊疼,这时候倘若咧一下嘴,完了,算不得好汉,来一群兵丁架出去,白轧了,得强绷着,脸上得带着笑:‘挺好,这几天身上一直痒痒,懒得挠,今儿正好解痒了… ’司官去给请大夫,运气好的,过两、三个时辰大夫能来,运气不好,从大清早等到太阳西沉也不新鲜。等大夫来了,不着急给你治,得先‘瞧瞧’,什么叫‘瞧瞧’?说白了就是变着法儿地折磨人,拿着断腿来回拧吧,不折腾你个把时辰不算完。这个过程中,‘须子’始终得忍住了,一声不能哼,只要能扛住,这事儿就算成了。司官一瞧,这小子真是条人物字号,行,从今往后,只要有这粮库,就有你一份儿供养。光绪三十年九月初五,梅子迟她太爷爷就来了这么一出儿,完事后不到三天,梅四爷的大名就传遍了平津城,凡是在街面上混的,提起梅四爷,没有不挑大拇哥的:‘那才是爷们儿!’这趟苦没白吃,梅四爷从此就算是活开了,大大小小的混混儿见了他都得打千作揖,后来又就近盘下了禄米仓北巷南口的这套小院儿,娶妻生子。
出身于这种家庭的孩子当然不同凡响,据说,梅子迟上小学时就已经显露出与生俱来的‘江湖气’,其中一件事情至今仍令当地人津津乐道。那时候,平津很流行吃羊肉串,一夜之间,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带着朵帕花帽的新疆人,操一口卷舌普通话,但骂街时却用的都是纯正的中原官话,比民族事务委员会的翻译说得还标准,一望而知的‘假回回儿’。这些人在大街小巷支起一个个简陋的烤炉,眼睛紧盯着老百姓那刚刚稍微鼓起来些的腰包,学校门口往往会成为烟熏火燎的重灾区,‘人之初,性本善’嘛,小孩儿的钱最好骗,尤其是实行计划生育之后,‘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每个独生子女口袋里都能掏出几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趁父母不注意时塞进去的‘大团结’。记得那是上五年级时,梅子迟学校门口每到下午四点放学时都会有三、四个羊肉串摊严阵以待,经过几个月的‘优胜劣汰’,最终只剩下一个‘卷毛儿’叔叔的摊位,他在竞争中能够笑到最后的道理很简单——便宜,中国人在消费中对价格很敏感,孩子们更是这样,别人家一串三毛,‘卷毛儿’家一串两毛,小朋友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能多吃一串就多吃一串喽。可梅子迟却发现,这位‘卷毛儿’叔叔家的羊肉串味道有些怪,咬在嘴里,除正常的羊膻外,还有一股股浓重的腥臊气,和其它摊位不同,和放假去内蒙旅游时吃的正宗羊肉串更是相去甚远。
经过一番明查暗访,真相终于水落石出。首先,‘卷毛儿’叔叔的‘毛儿’其实不卷,那只是戴的假发而已,一回家就变成了正宗的平津‘板儿寸’。其次,他卖的羊肉串——准确地说应该叫做‘仿真羊肉串’或‘伪羊肉串’——的原料不是羊肉,而是价钱便宜一半以上的猪肉,并且是肉联厂用剩下的猪肉下脚料,比如最廉价的‘奶脯(猪肚子上的肉,俗称‘拖泥’)’、‘血脖’之类。猪肉怎么能做出羊肉味儿呢?新疆那边肯定是没有类似‘工艺技术’的,这需要依靠独特的‘东方智慧’,经‘卷毛儿’‘潜心科研’,发现将猪肉和少量羊油混合,再放到羊尿里浸泡一下,烤出来的味道能和真正的羊肉有七八分似曾相识。
实际上,梅子迟跟踪‘卷毛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卷毛儿’家就住在距禄米仓北巷不远的一条小胡同里,房子可能是租来的,屋门口栓着一头羊。卖羊肉串的家里有羊本不希奇,可问题是梅子迟见到的永远是同一头羊,这家伙很好认,是头大夏天还穿着冬衣的绵羊,右边那根折掉的羊角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它坎坷的身世。梅子迟后来才知道,这头羊不是用来杀了吃肉的,而是用来接尿的。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0
摸清‘卷毛儿’底细后,梅子迟选了一个周末,纠集一帮年纪都差不多的同学、街坊,到‘卷毛儿’家踢馆。原本只是想将其扭送执法机关,但双方话不投机,‘文攻’很快演变成‘武斗’。‘卷毛儿’虽然只有一、两个同伙,人数明显处于下风,但毕竟都是成年人,很快就占据主动,没过一会儿,梅子迟的同学们基本全被打跑了,只剩下她自己,虽然气力不逮,但依旧苦战不退。‘卷毛儿’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难缠,后来被惹急了,抄起手边的一把用来制作铁钎的老虎钳就抄梅子迟砸去,她一闪身,钳子砸中耳后的颞骨突出部,鲜血直流。梅子迟也真有股狠劲,楞是一声没喊,且使出了轻易不用的‘必杀技’,死死抓住‘卷毛儿’的下体,说什么也不撒手,疼得他满地打滚,多亏同学们带着警察及时赶到,否则‘卷毛儿’这辈子就算是废了……
后来,梅子迟耳后伤口处落下了一块小小的疤痕,造型还挺别致,乍看上去像一头小猪的头部特写,好在被头发挡着,平时看不出来。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能有这么不平凡的童年,梅子迟长大后也一定不是碌碌之辈,她在禄米巷一带很有影响力,随便一招呼,身边就能聚集百十来人听候差遣。不过,据端木衡了解,梅子迟等人干的基本都是好事:照顾孤寡老人、和谐邻里、排解纠纷、扶危济困、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给盲人‘讲电影’的俱乐部。当然,有时候也会打抱不平,‘二七路05号地块’那个被国维民拆迁队炸伤的梁绩伟老爷子,就是位经常得到梅子迟帮助的‘空巢老人’,梅子迟原本不想掺合这件事,还曾经劝梁老爷子别太固执、只要价钱合适就把拆迁协议签了,可没想到拆迁队居然‘使用武力’,导致事态逐渐失控,于是便有了‘波罗的海之路’和‘粪车爆炸事件’。
出于同情,端木衡不准备为难梅子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没想到,梅子迟很快又要对‘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下手了……
从1999年开始,中国人的生活中多了一个重要的新词汇——‘黄金周’,也就是指那种由法定节日、法定假日(周末)、倒休共同组成的‘超级假期’,可以长达5天、7天甚至更长。顺带说一下,‘黄金周’这种休假方式是从日本学来的,因此,今后中日关系若再出现紧张局面,‘愤青’们抵制日货、日本文化时,可以考虑拒绝‘黄金周’休假,那才叫真爱国呢。
‘黄金周’的出现,是以上世纪90年代调整工作时间、由每周工作48小时改为工作40小时为基础的,周末长了,可用来倒休的‘本钱’多了,‘超级假期’才变为可能。然而,80年代或更早前参加工作的人一定知道,在40小时工作制开始实施之前,中国就已经有了‘黄金周’的雏形,那就是春节。从理论上来讲,春节的法定假期应该只有3天,加上前后两个周日(当时周六还要上班),最多也就是连续5天假,可实际上,大部分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都会从大年初一(或除夕)一直放假到初七,前后总共7天。
这种看似‘不合法’的现象,之所以会出现,其实是有原因、或者说是有渊源的。1923年2月1日,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京汉铁路(北京至汉口,甲午战争后由比利时人设计建造,如今‘京广线’的北段)总工会在郑州召开成立大会,当时掌握着京汉铁路沿线地区实际控制权的军阀吴佩孚对工人运动的渐趋高涨既愤怒又恐惧,为阻挠总工会成立大会的进行,吴佩孚宣布郑州全城戒严,出动大批军警包围会场、捣毁工会、驱赶代表。当晚,总工会召开秘密会议,决定实施罢工抗议,2月4日,京汉铁路2万多名工人举行总罢工,1200公路长的铁路线完全陷于瘫痪。多次威逼利诱无效后,2月7日,吴佩孚当局调动数万兵力,悍然对手无寸铁的工人进行血腥武力镇压,以总工会江汉分会委员长林祥谦、大律师施洋为首的一批共产党员、工人运动骨干英勇就义,这便是震惊世界的‘京汉铁路大罢工’与‘二·七惨案’。
京汉铁路工人在举行罢工时,总工会发表过一篇著名的《总工会宣言》,提出五项复工条件,其中的第五项便是:‘阴历年放假一星期,并照发工资’。也正因为此,新中国建立后,春节期间的法定假期虽然只有3天,但早在40小时工作制实行之前,就已经按照7天‘黄金周’的标准休假。
然而,工人运动先驱们近一个世纪以前便争取到的权利,时至今日,很多中国工人依然没能得以享受。自从台湾南湖集团的老板陈恩铭在‘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实施了‘军事化管理’,那里的工人便连正常休假时间都被剥夺了,按照陈恩铭拟订的规章,每个工人每周至少要上14个‘工’,每个工是5小时,也就是说,工人们平均一天工作10小时,连周末都没有,加班费更是闻所未闻。此外,陈恩铭还涉嫌使用童工,据了解,很多工人年龄未满16周岁,有的甚至只有14岁,干的活儿却比成年人只多不少。
这些事情没能瞒过梅子迟,虽然‘二七路05号地块’工地是封闭式的,工人们不得轻易外出,无关人员也不能随意进入工地,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梅子迟是个认死理的人,自从梁绩伟在拆迁过程中被炸伤、后来许万年又采取‘强硬手段’驱散了‘波罗的海之路’,梅子迟就决心跟他们‘杠到底’,此次听说陈恩铭随意剥夺工人正当权益,她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梅子迟是个女孩子,不方便亲自出面,但她手下有不少老爷们,梅子迟派这些人潜入‘二七路05号地块’工地‘卧底’、找各种机会给工人做工作。在陈恩铭的‘军事化管理’之下,工人们本就腹诽不断,只待爆发,现在有人出面领导,当然群情激奋,很快,一场大罢工开始了。
梅子迟在罢工时间的选择上费了不少脑筋,通过‘卧底’,她得知,‘二七路05号地块’工程的不少机械设备都是租来的。比方说,由于这个项目以独栋、联排别墅和矮层板楼为住,使用塔吊不大划算,再加上‘平烟建设’和台湾南湖集团是头一次合作,双方都想把这个项目搞成‘样板工程’,于是便花大价钱租来了三台履带式液压起重机,一水儿的瑞士利勃海尔集团(Liebherr,中国青岛海尔最初使用的就是利勃海尔的技术,因此名字相关)原装生产,各种技术参数都是当今全球最先进的。因价格过于昂贵,每台至少1200万欧元,买是不值得的,只能租来装装样子,租金每天每台30万人民币,租期15天,总价1350万,按计划,仅仅是主结构部件吊装时用一下。
然而,就在租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罢工爆发了。一时间,整个‘二七路05号地块’工地完全停止运转,工人依旧吃住在工地,但就是不干活。这下,陈恩铭的‘军事化管理’不灵了,工地毕竟不是军营,罢工也不是哗变,个别工人不听话可以关禁闭,但若几百人都同时撂挑子,犯了众怒,你又能把人家怎么样?况且毕竟是资方理亏在先。更要命的是工人将工地进出的通道都封锁了,已经基本使用完毕的三台履带式起重机运不出去,人家出租方不是只把起重机租给‘平烟建设’一家,后面还好几个施工单位等着呢,按照合同,每超期一天就要罚1000万,超过10天加倍,罢工要是闹上一、两个月,‘平烟建设’的现金流基本上就垮了。
这下侯庆宗可真慌了,他不住埋怨陈恩铭,的确是把工人逼得太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咱工人兄弟,不管怎么说,人家的锤子可还在党旗上印着呢。没办法,再三权衡的侯庆宗打算妥协、跟工人谈判,对方提出的条件也不算过分,无非是加工资、减少班次、改善劳动条件,原本都是人家应得的。
但陈恩铭却制止了侯庆宗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他显得不以为然,信心十足地告诉侯庆宗,少则三天,多则一周,事情肯定会得到顺利解决,且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坐等佳音即可。
前面曾经提到过,在猪的世界中,有三种猪:种公猪、留种母猪和育肥阉割猪,同样,在人的世界中,也有三种人:权贵、为权贵服务的人和普通老百姓。这三种猪和三种人的数量是有比例的,以九洲养猪场为例,到现在为止,种公猪只有八头,留种母猪有几十头,而育肥阉割猪却至少要有数百头,人也一样,权贵占总人口的比例至多1%,还有5%-10%的人是直接为权贵服务的,剩下那90%都是平头百姓,唯其如此,才能有足够多的资源来供养权贵以及为权贵服务的人。
中国大陆自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实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可以简单地概括为‘城市一胎、农村二胎’,夫妻双方都是城镇户口的,除少数特例外,基本只能生一胎,若夫妻双方或一方(通常是女方)是农村户口,只要你想,却大都可以找出理由生第二胎。计划生育无疑是正确的(具体做法当然有调整的余地和需要),几乎能称得上是中国近半个世纪以来施行的最有历史使命感的政策,但‘城市一胎、农村二胎’在很大程度上也巩固并加强了社会的‘金字塔型’结构。如今的中国,城市人口出生率明显低于农村,大中城市人口出生率明显低于中小城镇,过去,中国的人口剩余是绝对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而现在的人口剩余是相对的,虽然总量得到了控制,但相对于‘上等人’,依然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下等人’可以供其役使。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各得其所,‘上等人’讲究生活质量,没有条件就不多生育,而‘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下等人’却只管生、不管养,据报道,在重庆有一对谭姓夫妇,十年间生下五男二女,一家九口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依然其乐融融,对于这路人来讲,既然连乞讨都不怕,能一辈子给别人当牛作马简直可以算是恩典了。
还真被陈恩铭说着了,就在梅子迟领导的罢工开始后的第三天,事件便奇妙地平息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1
那天上午,正在郊县某度假区散心的侯庆宗忽然接到陈恩铭打来的电话:‘侯总啊,别玩了,赶快到工地来一趟吧… ’这是一个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的新号码,眼不见为净,自从罢工开始,侯庆宗常用的那几个电话号码便一直没有开机。
听陈恩铭这么说,侯庆宗很紧张:‘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快来吧,来了就知道了… ’电话那头,陈恩铭的语气很平和,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侯庆宗提前结束休假,火速赶回‘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工地。今天,工地上格外热闹,原本只有几百名工人罢工静坐,现在目测上去却有至少上千人,侯庆宗心中一沉,不好,看来事情闹大了。
一大早,当陈恩铭刚刚来到工地的时候,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心情和现在的侯庆宗一样,也以为是事态扩大了,突然间冒出这么多人,肯定是有其它地方的工人也加入了罢工的行列。可细一打听,陈恩铭自己都不禁笑了,原来,这些人是看了报纸上的消息,知道‘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的工人举行罢工,既然原有的工人罢工了,那肯定有岗位空缺下来,现在工作这么不好找,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简而言之,他们不是来闹事的,而是来找工作的。
就这样,一度沸沸扬扬的罢工事件平息了。
见有这么多人来顶缺,侯庆宗的底气又回来了,他决定,所有参与罢工的工人一个也不留,全部卷铺盖滚蛋:‘敢跟侯某人犯葛,姥姥,不给这帮穷嘎嘣儿的点儿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不知道咱马王爷长几只眼。’
1939年12月,毛泽东和延安的其他几位同志合作撰写了著名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原文可见《毛泽东选集》第二卷),系统论述了中国的社会矛盾和革命的对象、任务、动力及性质,该书第二章第四节详细分析了中国各阶级的特点以及它们在新民主主义革命中的地位与作用,其中第五部分是关于无产阶级的。毛泽东深情地写道:‘中国无产阶级除了一般无产阶级的基本优点,即与最先进的经济形式相联系、富于组织性纪律性、没有私人占有的生产资料以外,还有它许多突出的优点… ’那么,中国无产阶级究竟有什么独特的优点呢?毛泽东认为:‘中国无产阶级身受三种压迫(帝国主义的压迫、资产阶级的压迫、封建势力的压迫),而这些压迫的严重性和残酷性,是世界各民族中所少见的,因此,他们在革命斗争中,比任何别的阶级都来得坚决和彻底,在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中国,没有欧洲那样的社会改良主义的经济基础,所以除极少数工贼外,整个阶级都是最革命的!’
事实证明,毛主席的前半段话是完全正确且具有远见的,中国的无产阶级的确受到了举世罕见的压迫,但有压迫就一定有反抗么?这个逻辑通常来讲是对的,就像弹簧,压得越狠,反弹越强,可牛顿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定律)在遭遇‘中国特色’后却显得不像在其它地方那样灵光了……
虽然罢工失败了,但端木衡却更加对梅子迟另眼相看。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年轻的阿道夫·希特勒作为志愿兵入伍,成为巴伐利亚第16步兵团的一名传令员,战场上,希特勒展现出了疯子般的‘英勇’,而且运气不错,几度死里逃生,为此,他获得了后来成为毕生荣耀的‘一级铁十字勋章’并被晋升为下士。可‘一人之力’是无法‘扭转乾坤’的,到了1919年,‘同盟国’最终战败,德国被迫签订《凡尔赛和约》,《和约》规定,战后的德国只能拥有规模为10万人的常备军。希特勒只是个小小的下士,难逃‘复员转业’的命运,但上司很欣赏他的‘爱国’与‘忠诚’,在秘密警察机构中为他保留了一个职位。一战后的德国,各种政治思想及追随者层出不穷,‘百家争鸣’的局面很让孱弱的魏玛共和国政府头疼,于是便成立了执行秘密侦察任务的‘特别委员会’,希特勒就是这个‘委员会’旗下的鹰犬。
1919年9月的一天,希特勒奉命到某啤酒馆去对一次政党活动进行监视(德国人喜欢喝啤酒天下闻名,因此很多社交往来和集会都在啤酒馆里进行),这是个只有54名党员的小党,名曰‘德国工人党’,会议内容也很无聊,一个没什么政治才华的党首在台上进行着空洞乏味的演讲,大家都听得昏昏欲睡。后来,希特勒实在是绷不住了,竟自己走上前台开始演说,从国家社会主义到反犹主义,从德意志民族优越性到所谓的生存空间理论,激情澎湃,口若悬河,啤酒馆内原本沉闷的气氛一下被他那极富煽动性的演讲带动起来,会场内一次次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
会后的第三天,希特勒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是‘德国工人党’的党首寄给他的,邀请他‘共谋大事’、‘同襄盛举’。希特勒也从那次‘意外’演说中发现了自己的‘政治才能’,毅然决定‘下海’,‘德国工人党’经他的改组,成为臭名昭著的‘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以此为起点,整个世界渐渐被他拖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端木衡原本是来调查梅子迟及其‘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可没想到,一来二去,他们竟成了朋友,很快,端木衡又把梅子迟介绍给了季若云。
一聊起来,季若云才发现原来梅子迟还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季若云的父亲季勤先在一场重大政治风波中没能‘站稳立场’,被开除公职,全家人搬出市委大院,租了一间半小平房勉强度日。当时,季若云家就住在离禄米仓北巷不远的地方,是一条比禄米仓北巷还小的胡同,叫‘友爱里’。
禄米仓北巷一带胡同众多,星罗棋布地像迷宫一样,胡同里又以大杂院居多,一个院子里挤住着若干户人家,通常连门牌号都没有。如此一来,邮递员送信送报便成了问题,若送到家门口,且不说没个十年八年很难彻底熟悉地形,就算真对每家每户都了如指掌,一个人要负责几十条胡同投递任务的邮递员也耗不起那时间;但若只是把报纸、邮件都一股脑放在大杂院门口的信箱内,又会隔三岔五地出现失窃问题,搞得当地邮局很是为难。
那时梅子迟刚上小学不久,有一次,她偶然在课外读物上看到一则故事:在美国,有个叫达瑞的8岁男孩儿,吃早饭时,他父亲常常让他到院子里去取报纸(美国邮差通常只是骑着自行车或摩托车沿街边走一趟,将打包好的报纸、信件扔到每家的院子里);达瑞从中看到了赚钱的机会,他和邻居们商量,每家人每月只要付给他1美元,他就会帮忙把报纸送到门口,这样一来,想边吃早饭、边看报纸的人就不用在天气不好的时候走到室外,每月1美元对于有固定收入的成年人来说不值一提,于是邻居们大都同意了这笔交易;后来,达瑞还‘发明’了很多类似的赚钱小窍门,到17岁时,他已经是个千万富翁了……
梅子迟很受启发,她主动找到当地邮局,将禄米仓北巷附近那几条胡同清晨送报的‘生意’揽了过来,邮递员不需逐家投递,只要把报纸统一送到她家,再由她提着报篮、分发到每家每户手上。梅子迟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很小时就是左近地区的‘孩子王’,每个院子里住着几户人家,各自姓什么叫什么,没人比她更熟悉。邮局正为此事发愁,求贤若渴,梅子迟只是个孩子,在报酬方面要求很低,她没有像美国那个叫达瑞的小男孩一样有成为千万富翁的野心,够每天喝瓶汽水就行。如此,两下里一拍即合,整个小学时代,梅子迟一直负责禄米仓一带早间的投递工作,这也是她之所以至今都能在街坊邻居间一呼百应的原因之一。
搬到‘友爱里’的季勤先虽然已经离开官场,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依然像过去那样关心政治,订阅了三、四份报纸、杂志,虽然没有了‘在其位’时的信息来源,但季勤先仅凭报纸上的新闻稿,照旧可以把握政坛的脉搏,季若云‘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本领相当程度上就是在这段时间中在父亲那里耳濡目染来的。传统上,报纸可分为‘日报’、‘晚报’两大类,‘日报’凌晨印刷、清早上市,以政经新闻为主,‘晚报’下午印刷、傍晚上市,以生活资讯为主,季勤先订的基本都是‘日报’,由梅子迟每天清晨送到家里。
那一天,梅子迟像往日一样提着报篮敲响季勤先家的大门,通常,习惯早起的季勤先很快就会来开门,可那天,任凭梅子迟怎样将房门敲到吱吱晃动,屋里就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放到平时,若遇到这种情况,梅子迟就会把报纸塞到门下离开,可唯独那次,她心中无端地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有些人相信‘第六感官’,有些人不信,但无论怎样,人类具有某种我们尚未完全认识的感知能力却是不争的事实,科学家们也做过很多相关实验,有兴趣的话,您也可以试试,比方说,某人熟睡之时,你悄无声息地走到他床前,不用说话,也不用触碰,伸出右手食指,直直地指着他的脸,说起来也真挺神的,大多数人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醒!
所幸,梅子迟是个‘第六感官’很灵敏的人,季若云一家煤气中毒的那个早晨,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证明屋内有人,可砸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于是,她找来邻居,最终撬开了房门,季勤先夫妇已经没了呼吸,但已到鬼门关前的季若云却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正因为有了这层渊源,自打季若云和梅子迟认识的那天起,两人就毫不生分,聊了几次,发现还很投缘。从那以后,季若云没事的时候多了一项工作——陪梅子迟出车。
由于端木衡的缘故,梅子迟和她的手下没有在‘打黑运动’中被认定为‘黑社会性质组织’,但她的工作却着实有几分‘黑’,因为她是名开‘黑车’的‘的姐’。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1
在平津,个人不能向交管、工商部门申请出租车营运资格,所有‘牌照’都掌握在一些很有背景的出租车公司手中。说起来,开出租公司可是绝对的暴利,稍微算一笔账便会得知:每辆车每月至少四千元‘份儿’钱,车辆维修、保养、油费、税费都由司机自理;而且现在出租车公司里的车大都是‘双班制’,两个人一辆车,十二小时‘对班’,一人开白班,一人开夜班,这样一来,每辆车每月就是加倍的‘份儿’钱——八千元,一年就是将近十万;现在一辆车的成本也就10万左右,换句话说,只需一年,出租车公司的成本就回来了,出租车一般是八年报废,剩下那七年的‘份儿’钱,基本全是公司的纯利。
在中国,老百姓干什么都得先争得政府的许可,未得许可擅自行事就是违法,轻者受罚,重者坐牢,说得好听叫父爱主义,说得不好听就是把老百姓当小孩、当宠物养着。其实,不管得这么死天也塌不下来,2012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有感于时下审批项目太多,就曾发出过疑问:什么事情都要政府管,让老百姓自己管就不放心,好像只有政府管才公正公平,老百姓自己就管不好……
很多人可能以为,凡事有‘黑车’出没的地方,一定伴随着混乱、无序,‘黑车’司机似乎都是骗子,上了他们的车就等于上了贼船。可实际情况有时并非如此,梅子迟‘趴活儿’的‘车口儿’主要是齐化区的几个地铁站,至少在这里,‘黑车’就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大家有条不紊地排成一条长龙,没人加塞,也没人为了争夺客人而打架,即使有纠纷,只要梅子迟出面、或一个电话,事情就顺利解决了。
季若云开始时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梅子迟出车要带上自己,车上只有那几个位子,多带上一个人,不就少挣一份儿钱么?后来,梅子迟告诉季若云,他其实是自己的‘护身符’,这里开‘黑车’的司机经常都会带上个熟人,因为每当有交警来突击检查时,判断‘黑车’的标准往往是看车上的乘客跟司机认不认识,如果认识,即使有金钱交易,也可以认定为‘搭车’或‘拼车’性质(同事、邻居之间‘拼车’也是要分摊费用的),如果车上的人谁跟司机都互不认识,那就对不起了,肯定是‘黑车’无疑。季若云听说后不禁笑了,他觉得这有点儿像嫖客和妓女之间的关系,警方‘扫黄’时,同样先要问嫖客和妓女互相认识与否,如果人家本就是熟人,即使被捉奸在床,也只能算‘通奸’,在我国现行的法律体系内,一男一女‘通奸’虽然不合法,但也没有处罚标准,当然,要是人多的话就另说了,那叫‘聚众淫乱’,认不认识无所谓,都得蹲班房。
季若云很享受跟梅子迟一起出车的过程,尤其是‘排队’时,季若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梅子迟站在夕阳中,落日最灿烂的余晖撒在她那张棱角分明却又不失俏皮的脸上,让季若云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很早就失去家庭的他来说,已经久违了。
有的时候,为了在排队等活儿时省点儿油,梅子迟不会将车发动,只是把手刹松开,自己在外面慢慢推着车一步步向前挪动。每逢这时,季若云便要下车帮她一起推,即使不能帮忙,能减轻点儿重量也好,可梅子迟顾及他的腿,只要季若云一上车,就不再让他随意乱动,有时干脆改到副驾驶一侧推车,让季若云想下车也下不来。
梅子迟曾问季若云,为什么现在油价这么高,石化公司还总说炼油赔钱,季若云告诉她,那是‘内部交易’的结果。以‘三桶油’中的‘中石油’为例,2011年度,‘中石油’自采原油1亿2000万吨,加工原油1亿3300万吨,相对于‘中石化’,‘中石油’的原油对外依存度并不高,每年只有1300万吨的缺口。按道理来讲,‘中石油’应该将全部自采原油都进行炼制加工,再外购少部分弥补缺口,可事实上,‘中石油’自采的1亿2000万吨原油中有6200万吨都用来外销,内部使用仅5800万吨,再外购7500万吨补缺。自己明明有油,为什么要卖掉再买别国的原油呢?道理很简单——为了转移利润!‘中石油’将利润转移至上游探采领域,造成炼油业务亏损的假象,然后据此向国家索要巨额补贴并作为成品油涨价的借口。根据‘中石油’财务报表中的数据,2011年度,该公司原油探采版块实现利润2219亿元,而炼油化工版块则亏损531亿元,申请补贴约300亿元,‘中石油’采油的平均成本大约为43美元一桶,2011年度国际原油价格均值为104美元一桶,销售毛利率高达近60%,这就是它2219亿探采利润的由来,而通过外购国际市场原油,‘中石油’炼油化工版块成本始终居高不下,531亿的亏损就这样产生了。其实,如果‘中石油’直接将自采原油用于成品油加工,其炼油版块完全可以实现近700亿元的利润,而上游探采版块收益则相应减少,不过,这样一来,那300亿的补贴就没有了,成品油也没了涨价的理由(同时也没法再骂美国垄断世界石油市场了)。
季若云发现,除‘黑车’外,一部分有正规牌照的出租车也会来梅子迟‘治理’的那几个地铁口‘趴活儿’,他们大都是‘慕名而来’,知道这里秩序井然,才敢过来分一杯羹,要知道,普通出租车司机通常是不敢跟‘黑车’抢买卖的。也正因如此,即使是交警,一般也不会来梅子迟‘管辖’的几个‘车口儿’找麻烦,既然相安无事,人家也乐得清净。
家猪由野猪驯化而来,野猪的表皮是黑色的,而家猪却以白色居多。其实,猪色从黑到白是一个趋势,过去的家猪也是以黑色为多,在中国,猪曾被称作‘黑面郎’或‘黑爷’,唐藏书家冯贽《云台杂记·蛙台》引《承平旧纂》曰‘黑面郎,谓猪也’,回民至今都用‘黑’字来代替‘猪’字。
猪的肤色之所以会由黑变白,归根到底是生活环境的改变造成的。野猪以山林为家,生活条件不怎么好,整天日晒雨淋,又没有‘真对得起咱这张脸’的大宝SOD蜜,只能自求多福。让表皮呈现出黑色实际上是一种天然的防晒方法,日光中的很多射线都是有害的,而皮肤中的黑色素则可以吸收这些有害射线(跟黑色衣服吸热的原理是一样的)、防止它们侵入深层体内,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人种皮肤较黑,也是这个原因(如今,很多中国人都在拼命‘美白’,可皮肤过白不是什么好事,西方人认为古铜色或小麦色的肌肤显得健康,既是种审美心理,其实也很符合生理规律)。后来,野猪被人类驯养,驯化‘domesticate’的词根‘dom’来自古拉丁语,意为‘圆形屋顶’,很明显,猪圈都是有顶棚的,有了顶棚,猪便不用再受日晒之苦,可就没了防晒的必要,久而久之,原本黝黑的皮肤开始变得越来越白皙。
老子曾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这句话历来被作为道家消极哲学的代表,明明已经通晓是非,却故意要装成愚钝。其实,‘知白守黑’完全可以从更积极的意义上去理解,人类需要‘白’,‘白’意味着文明、意味着进步,但在‘白’之外,我们要必须保有‘黑’,‘黑’是自由,更是尊严……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1
十二、激素

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不同于穷兵黩武、连年征战的汉唐,相对安定的两宋是中国封建史上最富足的时代,但您或许不知道,有宋三百年间,猪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也同时达到了制高点。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宋代宫廷‘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只)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这个说法可以被宋宫御膳房账册中的记载引证,据相关资料,真宋时,御厨‘岁费羊数万口’,神宗年间,一年中支用羊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猪肉却只有区区‘四千一百三十一’,且大部分是用于祭祀,只看不吃。到了南宋末年,民间甚至连养猪都不大被允许了,周密《癸辛杂识》中曾说:‘癸己十二月内,村落后间忽传官司不许养猪,于是所有悉售之……’
不仅不吃,猪在宋代甚至具有了宗教意义。史学家、‘猪文化’学者黄守愚先生考证,宋人存在‘猪神信仰’,陈师道《后山谈丛》中云:‘御厨不登彘肉,太祖尝畜两彘,谓之神猪’。猪被请上神坛,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着’了。
时至今日,猪在中国文化中依然是富贵福禄的代名词,可以是象征意义上的,也可以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近几个月来,平津市的猪肉价格节节攀升,从六、七块钱一斤一路涨到创纪录的十二、三块钱,几乎翻了一倍,养殖户们自然笑逐言开。
市场上甚至出现了一种‘藻香型’的‘贵族’猪肉,最值钱的‘臀尖’、‘上脑’、‘梅头’等部位居然能卖到四百多元一斤,厂商宣称肉中‘含DHA、低胆固醇、无药物残留、重金属含量微乎其微’。这种‘藻香型’猪产自海南某县,据说是每天‘在《费加罗婚礼》的乐曲中醒来,先吃点儿螺旋藻配茉莉花瓣早餐,然后去飘满清香的果林中散散步、到‘猪会馆’里健健身,累了就回到空调房里吸负离子氧…… ’当然,这种‘贵族’猪肉盯准的是所谓‘高端人群’,简单说就是有钱或有权的,且以后者居多。事实证明,消费‘藻香型’猪肉的顾客大都持有厂家预售的‘礼券’、而不是直接用现金购买,显然,没有人会先买‘礼券’、再拿‘礼券’来换猪肉,那就真成‘脱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了,‘礼券’是肯定是别人送的,谁送的呢?不说您也明白。
‘贵族’猪肉是给‘贵族’们吃的,这些人不在乎钱,肉价高点儿低点儿无大所谓,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可就完全不同了,民以食为天,挣多少钱不重要,关键是这些钱能买多少东西。过去虽然挣得少,但物价也低,并未亏待了口腹之欲,可现在,一张百元大钞买来的肉可能还不够全家人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大家普遍感觉到‘日子不如以前了’,说起此事,平津百姓无不怨声载道。
清末文士李伯元所著《南亭笔记》中记载有一则‘皇帝与鸡蛋’的故事:据传说,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很喜欢吃鸡蛋,每天要吃四个(看起来皇帝的生活也不怎么样),当时,一个鸡蛋的市价不过是三文钱左右,可在内务府报给光绪的账目中,他每天吃的那四个鸡蛋却要总计花费三十四两白银(这个故事有相当的可信度,根据后来解密的账册资料,晚清时代,皇帝每年光吃鸡蛋一项就要花费一万两白银左右,一万两白银至少可以买三百多万个鸡蛋,合每天一万个,皇帝就算吃到会打鸣也吃不了这么多),光绪是个很懂得节俭的人,有一次,他向师傅翁同龢感叹:‘鸡蛋真好吃,就是太贵了,师傅您平时吃得起么?’翁同龢能成为一代帝师,其聪明程度可想而知,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内务府和御膳房在捣鬼、中饱私囊,他也知道这些人自己惹不起,只好敷衍光绪说:‘回皇上,老臣家中只有在举行祭祀祖先大典时,才能拿一个鸡蛋放在供桌上摆摆样子,平时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
还好,平津的官员们不是曾经的光绪皇帝,得知猪肉价格一涨再涨,已经关系到民心士气,各级领导高度重视,市委市政府还曾经专门召开联合办公会讨论应对措施。
近二十年来,平津市一共经历了三任市长。头一任市长姓彭,彭市长是个老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干,执政时期唯一的亮点就是实行了‘作五休二’的工作制度。彭市长在任时,平津市曾流传过一则著名的政治笑话:
一伙儿老百姓举行抗议游行,为首的两个人一个高喊‘打倒闵XX(时任平津市市委书记)’,另一个喊‘彭XX(彭市长)傻B’。后来两人都被逮起来了,法庭宣判:喊‘打倒闵XX’的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喊‘彭XX傻B’的死刑立即执行。后边那位肯定不服啊,说:‘凭什么啊,我们俩是因为用一件事情进来的,为什么他只判四年,我上来就是死刑,还立即执行,连上诉的机会都不给?’法官苦笑着说:‘小伙子,反正你也是快死的人了,我不妨跟你说实话了吧,你们俩虽说是一起进来的,但犯的事儿性质不一样,他说打倒‘闵XX’,这属于反革命,最多判四年,你说‘彭XX傻B’,这叫在公共场所泄露国家机密,逮着就毙!’
彭市长卸任后,换了个以雷厉风行著称的姬市长,平津百姓戏称:走了个傻子,来了个疯子。
朱市长上任伊始曾信誓旦旦:‘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刀山火海,我都会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说已经为反腐反贪准备好了一百口棺材,不是装贪官,就是装自己。结果谁也没装,反倒是这位姬市长的儿子、女儿几年后都成了高官。
姬市长光荣退休后,平津市迎来了现任的包市长。包市长喜欢文学,遇事爱引经据典:谈到工作决心时说‘苟利国家生以死,怎因福祸避趋之’,谈到统一战线时说‘泰山不拒细壤,故成其高,江海不择细流,故就其深’,谈到总结经验教训时说‘思所以危则安矣,思所以乱则治矣,思所以亡则存矣’,谈到改革阻力时说‘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遇到困难时说‘莫道今朝春将尽,来年春色倍还人’,被误会时说‘人或加讪,我心无疵’……
包市长除了平时讲话喜欢旁征博引,偶尔还自己做诗,其中一首名叫《俯看大地》的诗作最为著名:‘我俯看大地,它是如此广袤、神奇,那生命的絮语,是我上下求索的动力,我俯看大地,它是如此富饶、旖旎,那奔波的足迹,是我永志难忘的心曲…… ’ 那年高考,平津市的作文题目正是包市长的《俯瞰大地》;后来,这首诗还被谱上曲,成了家喻户晓的‘红歌’。
与两位高高在上的前任不同,包市长一向以亲民形象示人,多次在公开场合袒露心扉:‘民心所忧,我之所思,民心所思,我之所行’,‘全市11个区县、159个乡镇、街道,我都去过,2782个社区、自然村,我去过2200多个’,‘每当我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群众的欢笑、愁苦和期待,每当我睁开眼睛,就会开始思考该如何分享他们的欢笑、排解他们的愁苦、饯行他们的期待’,他还曾引用经济学家舒尔茨的话说:‘无论到什么时候,穷人永远是占大多数的,倘若你懂得了穷人的经济学,那么你就会明白经济学中许多重要的道理。’
话虽然这样说,但包市长家却富可敌国,他老婆是平津最大的一家珠宝行的创始人,业内人称‘珠宝女皇’,儿子是国企老总,女婿是私营企业家,十年前就有私人飞机了。
既然走的是亲民路线,包市长自然也成为这一届班子中对猪肉价格最关心的一位,在肉价涨得最离谱的那段时间中,为平息怨言,包市长曾几次三番就此做出指示,要求必须通过‘调控’将猪肉价格‘实实在在地降下来’。可会没少开、话没少讲,肉价就是降不下来,包市长有点儿沉不住气了,他把市发改委、商业局的主管领导都找来,撂下狠话,限肉价在两周之内回落20%,否则一定严肃查办,别怪不念多年同僚的情分。
官渡之战时,曹军与袁军长期对峙,袁绍根基深厚,兵多粮足,可曹操这边却渐渐支撑不住了,眼见军粮只够维持数日。曹操召见负责为各营分粮的仓官王垕,让他用改用小槲分粮,王垕担心士兵会因不满而哗变,曹操满应满许,说出了事自己担着。没过多久,营内果然出事,吃不饱饭的士兵们要讨个说法,王垕慌了,让曹操拿主意,曹操却反咬一口,说王垕从中作弊,将其诛杀以安抚军心。
平津市发改委、商业局的头头儿们都读过《三国演义》、知道曹操杀粮官的故事,如今,包市长已经把大话说出去了,向百姓承诺猪肉价格一定能限期降下来,如果到时候不能如愿,市长位高权重,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下台,可自己作为主管官员就悬了,弄不好还会像王垕那样成为替死鬼。但肉价不是说降就能降的,更何况是限期降价,万般无奈,发改委、商业局的领导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又给包市长安排了一次视察活动,希望能借此蒙混过关。
那一天,包市长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平津科技大学,先接见了校领导,又看望了几位离退休老教授,垫场结束后,真正的重头戏上演了。时值中午,包市长突然驾临平津科技大学食堂,和同学们一起吃饭,市长见同桌进餐的一位大学生正在吃红烧肉,便问他这肉多少钱一份,学生说四块钱一份,包市长端起餐盘掂了掂,分量很足,没有半斤也有四两,市长很欣慰地笑了,说只有大家吃得好自己才安心。很快,这则消息登上了《平津日报》的头条,市电台、电视台也在晚间黄金时段的新闻中对此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结果可了不得了,从第二天开始,半个平津城的人都跑到平津科技大学食堂去买红烧肉,甚至有小贩将米饭、红烧肉外加一个素菜装成盒饭,卖给写字楼里的白领,一份十二块,坐地就是一倍的利,销路还巨好。没过一个礼拜,平津科技大学就盯不住了,那份红烧肉光原料成本就不止十块钱,短短一周之内,原本效益很好的平津科技大学食堂净赔了八万多,伙食科长引咎辞职。再这么打肿脸充胖子肯定是不行了,没办法,学校只好出面通告:食堂不对外营业,用餐时间校内以食堂为中心布置三层保安,所有肉类菜肴的销售均实施‘实名制’,每个学生每天只能凭学生证购买不超过两份……
这出闹剧搞得包市长灰头土脸,本打算将弄虚作假的相关责任人撤职查办,却不料,没过几天,猪肉价格竟然神奇般地降下来了。
此事的头号功臣是平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和谐办主任龚泽,他有个儿子叫龚诗扬,龚诗扬从小练习游泳,在市体校时与俞健曾是队友,俞健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还是龚诗扬替他谋了个‘志愿网络协管员’的位子。龚诗扬与俞健身材相仿,都属于四肢舒展、肌肉修长的类型,练游泳很合适,但这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进了体校后,在众多百里挑一的好苗子的映衬下,两人的条件就算不得突出了。随着年龄的增长,龚诗扬和俞健的成绩开始被其他更有天分、更刻苦的孩子超越,到后来,俞健逐步退出了专业体育的行列,‘泯然众人矣’。
可龚诗扬却不愿意就此放弃,他找到老爸龚泽,希望能利用‘官二代’的身份继续练下去。那时的龚泽在平津还只能算是个中层领导,但托关系让儿子继续待在市游泳队却也不难,可问题是,队里可以为龚诗扬保留一个雷打不动的位置,却无法让他在成绩方面取得更大的突破,毕竟,竞技体育讲究的是‘费厄泼赖(公平竞争)’,泳池里可不相信‘拼爹’。然而,吉人自有天相,就在此时,一个对龚诗扬影响深远的人出现了。
此人名叫史蒂夫·孙,听着像个假洋鬼子,而事实上,史蒂夫·孙应该算是个真洋鬼子,他的父亲是位老国民党员,当过厅局一级的官员,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他旅居大洋彼岸,成为美籍华人,后来又有了儿子史蒂夫·孙。史蒂夫·孙年轻时也练过游泳,成绩一般,退役后去医学院混了张文凭,在某游泳俱乐部谋了个队医的差事,史蒂夫·孙的医术很平庸,却有一手‘绝活儿’,很精通药剂学,中西结合,只要吃了他给的‘大力丸’,运动员的竞技水准一定能在很短时间内产生质的飞跃,不用问,这‘灵丹妙药’肯定是兴奋剂。
凭着这手‘绝活儿’, 史蒂夫·孙很快从队医变为教练,还曾经培养出数位著名选手。可后来,这家伙终于玩火自焚了,在一次全美级别的重要比赛中,为了让偶感身体不适的运动员取得好成绩,史蒂夫·孙居然选择使用兽用兴奋剂,冠军倒是拿下了,可比赛刚一结束,那位吃了‘大力丸’的运动员当场就昏了过去,索性抢救及时,否则这人命官司史蒂夫·孙算是吃上了。虽然侥幸没出大事,但史蒂夫·孙使用兴奋剂的秘密终究还是东床事发了,他本人被处以终身行业禁入,多年来得到的奖金也都被没收殆尽。
史蒂夫·孙很生气,‘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一咬牙一跺脚,他‘毅然’回到了祖国。虽然不像当年被四名美国飞行员(也有说是十一或十三个)换回的钱学森那样光 ,但史蒂夫·孙依然受到了应有的礼遇,反正他也没别的能耐,被顺理成章地安排到平津市游泳队执掌教鞭。来到平津后,史蒂夫·孙改了名字,叫孙拳拳,拳拳报国心之意,又更换了国籍,彻底和美帝国主义划清界线。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1
平津市游泳队的成绩原本很一般,在国内也只能属于中下游水准,可自从孙拳拳来了之后,果然是远道的和尚会念经,平津市游泳竞技水平直线上升,涌现了不少摘金夺银的好手。不说您也能猜到,狗改不了吃屎,孙拳拳成功的秘密肯定还与‘大力丸’有关,但他本人却不以为然,在孙拳拳看来,兴奋剂和营养品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再者,兴奋剂与反兴奋剂本就是一对辨证统一的矛盾体,被查出来才叫兴奋剂,只要没被查出来,都属于‘擦边球’的范畴。
在孙拳拳麾下的众弟子中,龚泽的儿子龚诗扬应该算是最‘成功’的一位,他主攻中长距离自由泳和混合泳,在这些项目中,技术、速度、力量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耐力过硬,别的都好办,而耐力,恰恰是兴奋剂效果最明显的领域。孙拳拳为龚诗扬成立了专门的‘营养团队’,成员都是他从各科研院所网罗来的药剂专家,专门研究那些适合龚诗扬、且不易被发觉的‘特殊营养品’。在孙拳拳的悉心调教下,龚诗扬的竞技水平飞速提升,十年间,不仅在中长距离自由泳、混合泳项目上称雄平津,还曾多次在国内外重大赛事上创出佳绩,甚至引起了国际游泳界的关注,被誉为‘平津海豚’(中国人很喜欢用‘豚’来命名动物,海豚、江豚、白鳍豚、河豚的通用拉丁语名都和‘豚’无关,但到了中国,全成了猪的‘近亲’,海豚、江豚等是因为口鼻部突出,像猪鼻子,河豚是因为遇到危险时将身体充满水和气,像只圆圆胖胖的小猪)。不过,每逢龚诗扬到其它国家参加比赛,孙拳拳都不亲自陪同前往,只是留在平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道理很简单,虽然他改了名字、换了国籍,但人还是那个人,在国内没人管他,可到了外面,终身行业禁入还是有效的。
经孙拳拳和‘营养团队’多年的升级换代,现有的反兴奋剂技术根本检测不出‘大力丸’中的违禁成分——某种十分罕见但非常有效的内源性肽类激素,龚诗扬在若干次常规或突击药检中均顺利过关。这就像电脑杀毒软件一样,没查出来不代表没有病毒,也可能是病毒种类超出了杀毒软件病毒库的存档范围。
然而,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不久前,龚诗扬和‘大力丸’的秘密败露了。
龚诗扬这次出事,与‘大力丸’的技术水准无关,完全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上个月,龚诗扬到位于东北某省的D市参加一场全国规模的游泳赛事,再次取得佳绩的他很亢奋,晚上睡不着觉,决定到风化场所去消费一下。东北小姐的大名尽人皆知,全国各地红灯区的从业人员,相当部分是东北贡献的,‘贸易顺差’尚且这么大,本土的风化场所自然更名不虚传。龚诗扬平日里少有‘放松’的机会,此次‘天时地利人和’,当然要充分把握。那个晚上,他和三位东北妹子一连折腾了四、五个小时,那几位都是既有本钱又有技术的实力派,到凌晨两点多时,龚诗扬就有点儿吃不消了,渐渐招架不住的他忽然想起了孙拳拳给的‘大力丸’,既然比赛时能用,干这个估计也能‘触类旁通’。您还别说,‘大力丸’确实管用,在激素的作用下,龚诗扬如虎添翼,又将对手们杀了个人仰马翻。
通常来讲,每次比赛前,龚诗扬最多也就吃一到两枚‘大力丸’,可这回,意犹未尽的他却接二连三吞了将近十颗,‘是药三分毒’,任何药品在实验阶段都要进行‘极限剂量’测试,倘若超过了这个剂量,就算是感冒软胶囊,也一样能吃出事来,更何况是‘大力丸’呢。刚开始时还行,吃了‘大力丸’的龚诗扬龙马精神、意气风发,可后来,随着药量的增多,他先是满嘴胡言乱语,进而神智恍惚,到最后,一边浑身抽搐,一边发出阵阵鬼哭狼嚎。见状,三位小姐中的两个都被吓跑了,剩下那个也不知是有职业道德,还是良心发现,亦或是贼不走空(龚诗扬还没给人家结账呢),非但没跑,还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龚诗扬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在派出所睡到天光大亮,体力渐渐恢复,所里的医生给他做了初步检查,倒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心肺功能透支,按常规,罚点儿款,教育教育,就可以放走了。
但那个经办此事的民警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饶过龚诗扬,他是个体育迷,一眼就认出龚诗扬是刚刚参加完比赛的运动员。这些年,平津市游泳成绩的快速提高引来了很多在此项目上有传统优势的省市的不满和猜疑,此次比赛中作为东道的D市也在其中。这个民警历来就看龚诗扬不顺眼,见落到自己手中,就想好好为难一下他,再加上听那个报警的小姐说龚诗扬曾服用某种神秘药丸(搜查时没找到,已经被吃光了),便感觉这里面可能有蹊跷。龚诗扬醒来后,民警第一时间进行了详细盘问,只会游泳的他本就是个绣花枕头,哪见过这阵势,没过多久,就顶不住民警的‘政策攻心’了,加之‘大力丸’的效力并没有完全褪去,神志多少还有点儿恍惚,于是,从嫖娼说到比赛,再到孙拳拳和‘大力丸’,把这些年来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问题可就严重了,民警通知了D市体育局,体育局高度重视,联合了不少兄弟省市,将此事汇总成一个书面材料,报给上级体育主管部门,联名的各体育局、运动队群情激愤,他们在游泳、尤其是中长距离自由泳和混合泳项目上被平津压了好几年,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如今真的抓了包,当然不能善罢,大家要求务必严肃处理此事,否则绝不甘休。消息传到平津,不光市游泳队和体育局,连龚泽都慌了:往小里说,龚诗扬一世英名就此报销,其实他原本也快到了该退役的年龄,龚泽已经安排妥当,先到市体育局做游泳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之后逐渐找机会往上一步步爬,现在看起来这些计划可能都要泡汤;往大里说,龚诗扬是自己的儿子,他出了事,龚泽的仕途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现在的龚诗扬,就像陷进了流沙或沼泽中一样,眼看着缓缓下沉,越挣扎沉得越快,龚泽若不出手相救,儿子的前途就完了,若出手,搞不好自己也要搭进去。
然而,令龚泽没有想到的是,孙拳拳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却一点儿也不慌张,反倒很有种‘佛塔在掌镇心魔,心清性善自吉祥,任凭惊涛骇浪起,我自稳坐钓鱼船’般的大将风度。‘多年前宁静的一个夜,我们全家人到了纽约,野火呀烧不尽在心间,每夜每天对家的思念,别人土地上我成长,长大以后是龙的传人,巨龙巨龙你擦亮眼,永永远远的擦亮眼… ’孙拳拳虽然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但回到平津这十年,早就使他彻底入乡随俗,到底是龙的传人,虽然中文还说得不太利索,但他却已经对在国内处理问题、应对危机的手段了如指掌。孙拳拳告诉龚泽,在国外,只要运动员使用了可以提高成绩的违禁药品或成分,甭管你是自觉自愿的,还是无意、歪打正着甚至是被胁迫的,都一样要接受严厉处罚,根据国际奥委员颁布的《世界反兴奋剂条例》,运动员及其辅助人员须对其服食的所有药品、食品负完全责任。但在中国,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运动员使用兴奋剂有‘故意’和‘误服’之分,孙拳拳已经通过私下渠道了解过了,倘若龚诗扬可以证明自己是‘误服’兴奋剂,最多也就是禁赛两年,反正他也该退役了,禁不禁赛区别不大。但如果是‘故意’使用兴奋剂,那可就糟糕了,禁赛期至少四年,且近些年取得的各种成绩、奖项也将被悉数取消。这对于龚诗扬显然是致命的,他退役后之所以可以到市体育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当副主任,除了龚泽的因素外,曾经取得的嘉绩也是不可或缺的资本,禁赛、罚款都不要紧,关键是成绩不能取消,否则这些年就全白忙活了。
龚泽是老江湖了,一点就透,想证明儿子龚诗扬是‘误服’兴奋剂,乍看上去很难,可细一盘算,倒也并非不可能。龚泽联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上个月,《平津时报》的一名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记者写了篇关于某不法养猪场给猪食用生长激素的文章,近来肉价飞涨,故而有人动起了歪脑筋、想‘大干快上’。那家被涉及的猪场规模不小,老板也挺神通广大,在文章正式见报前就得到了消息,本想找那个记者‘私了’,可小伙子挺有社会责任感,拒绝了。猪场老板几经辗转,找到龚泽的小舅子强民,在强民的软磨硬泡下,龚泽给《平津时报》的主编打了电话,把稿子压了下来,没发表。现在看起来,这篇文章倒可以利用一下。
那家猪场使用的是一种名曰‘富得快’的复合型精饲料,该饲料是由本市平沽县的某乡镇企业生产的,该企业规模一般,除饲料外,还生产一些畜禽药物,产能也就是每年几万吨,基本都供应给平津本地的养殖场。正常状态下,生猪出栏时间应在180日龄、也就是6个也左右,但是,若采用‘富得快’精饲料,将一头刚断奶的小猪崽养到100公斤最多只需4个月。育肥阶段,猪上1斤肉通常得吃6斤左右饲料,而食用‘富得快’的猪却只需要2到3斤料。吃完‘富得快’,猪很爱喝水,且不喜活动,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出栏前,几乎什么时候看它、什么时候它都在睡觉,连食物的诱惑都无法将其唤醒,喂食时要先人为地把它们打醒,这种猪长到100公斤时必须卖掉,否则就站不起来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1
‘富得快’复合型精饲料分为两种,‘一期富得快’和‘二期富得快’:‘一期富得快’在育肥阶段使用,其中除了激素外,还含有大量安眠药和氮肥;到临出栏前,就该换成‘二期富得快’,为了让猪的卖相好看,‘二期富得快’中还添加有含砷药剂,猪吃了以后,体表会出现轻微中毒症状,但冷眼看上去,的确是皮红毛亮,煞是喜人。
龚泽将有关‘富得快’饲料的资料找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又召集药剂学、生物学、运动医学等领域的专家们开了次研讨会,请众人写了些声讨‘富得快’以及为龚诗扬鸣冤的文章。准备就绪后,龚泽开动宣传机器,打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清白保卫战’,目的很简单,就是将龚诗扬服用兴奋剂与‘富得快’饲料联系在一起,让龚诗扬从‘故意’变成‘误服’,‘富得快’中含有激素,猪吃了‘富得快’,体内便残存有违禁成分,龚诗扬又吃了猪,那些物质便‘阴差阳错’地转移到他的身体中。
可事实上,平津市体育局下属的各专业运动队一直都很重视队员的饮食安全,从几年前‘瘦肉精’事件暴发后,局里便开始采购境外猪肉,因此,龚诗扬吃的猪肉都是从俄罗斯空运来的,就算‘富得快’会‘污人清白’,也绝对吃不到他嘴里。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掩盖过去。
1948年,由于内战和天灾,中国遭受了普遍的粮食危机,很多人饥馁而死,国统区的情况尤其严重。为扶持即将垮台的国民党当局,美国政府运来了大量面粉、大米、猪肉、副食和营养品,有的按极低廉的价格出售,有的干脆直接以救济粮的名义免费发放。当时,著名学者、散文家朱自清生活在即将解放的北平,多年来的困苦生活和工作劳累,使他患上了严重的胃病,身体极其虚弱,体重不足80斤,但他依旧不忘民族气节,拒绝美国人‘收买灵魂的施舍’,拒绝领取救济面粉,导致病情加重,不久后逝世,年仅50岁。
既然朱自清能做到,龚诗扬自然也可以做到,至少从逻辑上来讲是这样的。孙拳拳出面为他‘作证’,证明龚诗扬始终抵制洋货、坚持吃中国猪肉,即便在队里吃不到,也会利用业余时间、到街上悄悄地吃,吃来吃去的结果,就是‘误服’了兴奋剂。既然龚诗扬这么赤胆忠心,上级主管部门便不好苛责,尽管疑点重重,但也只是对他本人和教练孙拳拳处以禁赛两年的惩罚。龚诗扬随即宣布退役,先在孙拳拳的陪同下到欧洲玩了几个月,风头过后回到平津,顺利成为市体育局游泳运动管理中心最年轻的副主任,人生翻开新的一页。
龚诗扬面临的危机就这么被‘巧妙’地化解了,但事情并不算完,由于‘富得快’饲料中含有违禁激素的消息被大肆炒作,导致平津百姓对猪肉的信心大打折扣,虽然‘富得快’的市场占有率并不高,但恐慌就已经足够了,消费者为稳妥起见,纷纷选择替代品,猪肉的需求锐减。没了需求支撑,本已高得不可理喻的猪肉价格顿时失去了支撑,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短短两周之内,肉价高台跳水,一路下跌超过30%,曾经让市领导寝食难安的猪肉价格风波,就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归于平静。
无论是龚诗扬,还是那些食用过‘富得快’饲料的猪,现在都不再吃激素,然而,有形的激素虽然已经消失,但那些无形的激素却仍旧在大行其道……
截止去年底,平津市完成国民生产总值2905亿元人民币,合约460亿美元。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数据,平津倘若作为一个独立经济体,其经济总量可以排到全球第75位左右,比塞尔维亚、立陶宛、阿尔巴尼亚、波黑、冰岛、马其顿等欧洲国家还要高,真真地‘富可敌国’。当然,要是计算人均数值的话,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过,这个数字多多少少是有些水分的。
从1985年开始,中央与地方分两个层面核算GDP数值,从那时起,地方数据就始终高于中央数据,这个‘剪刀差’且有越变越大的趋势:2008年各省GDP统计数据之和高出全国2.68万亿元,2009年各省GDP数据之和高出全国3.2万亿元,2010年各省GDP之和高出全国3.5万亿元,到了2011年,各省GDP之和竟高出全国4.6万亿元之巨。
这当中的玄机大概谁就能猜出几分,地方领导班子为求政绩,难免要对本地区的经济数据‘上下其手’,掺进点儿水分是难免的,以至于近年来国家统计局多次派工作组到某些‘可疑’地区展开调查,以免粉饰过的数据误导中央决策层。
平津也不会例外,彭市长执政期间,平津市GDP总量从450亿增长到830亿,平均年增速12.2%,这是市里自己发布的数据,国家统计局那边的数字比这要低60亿左右。彭市长光荣退休后,姬市长接过了接力棒,这时平津市实际经济总量应该在770亿上下,可既然账上写的是830亿,这一届领导班子就得在这个基数上‘继续努力’,让数据恢复正常是不可能的,那样做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拨乱反正’、承认过去的数据有问题,要么用后来的增长弥补这个‘窟窿’,前者会得罪老领导及相关利益集团,后者等于是在牺牲自己的政绩来替别人‘擦屁股’,圆滑的政治家们绝不会这么傻,于是乎,这个谎就得继续撒下去,且越撒越大。姬市长在任的5年中,平津市GDP总量从830亿变成1370亿,年均增速近12.8%,此时,市里公布的数字和国家统计局那边相比已经多出了105亿。包市长继任后,也只能如法炮制,以掺了105亿水的1370亿为基础,8年当中,经济平均年增速13.1%,最终达到创纪录的2905亿。
然而,即使是这掺了水的数据,想长期维持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自去年第四季度开始,平津市的经济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从外部看,金融危机余威尚存,美国、欧洲、日本的日子都不好过,外部需求乏力,出口增长受阻;从内部看,由于贫富分化严重,多数普通百姓手里没有多少钱,医疗、养老等领域的制度改革又迟迟难有作为,老百姓就算有钱也不敢花,刺激内需成了一句空话。
对于大多数国家来说,4-5%的的经济增速已属难得,就算再低些,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中国的情况就要复杂得多,GDP不仅是个经济问题,更是个政治问题,社会的繁荣与稳定,很大程度上是靠高增长在维持,一旦经济陷于停滞,积累良久的社会矛盾必将总爆发,这个后果谁也不敢设想。
运动员成绩上不去时可以使用激素,经济不振时同样也可以使用‘激素’,而这个‘激素’,就是政府投资。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大陆GDP中投资项目的贡献比例大约在25%到30%之间,而现在,这个数据已经高达50%甚至更多,也就是说,中国现今的GDP有一半是靠投资‘堆’上去了,在国际上,投资拉动GDP的平均贡献比例一直维持在20%到25%,即便是政府主导经济的中低收入国家,该数值通常也不会超过30%。
不过,就像龚诗扬在东北嫖娼时‘大力丸’吃多了会犯病一样,政府投资这个‘激素’也并非包打天下的灵丹妙药。伴随着投资对GDP的贡献比例大幅攀升,投资资金的使用效率却在节节下滑,15年前,政府每拿出1元钱用于投资,便可以拉动8元钱左右的GDP增长,可现在,砸进去同样多的钱,得到的实际效果却只有过去了四分之一。
和吸毒的原理类似,边际效用递减无法避免,因而,为达到同样的效果,就需要不断加大用药剂量。过去,平津市也曾多次采取政府大规模投资的方式来拉动经济,投资规模从几十亿到数百亿不等,可这次,却一出手就是一千个亿。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史无前例的‘千亿投资计划’的确是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大人物,也有小人物……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2
十三、生死

转眼之间,又是新的一年。
中国人有个习惯,在每年阴历的正月不剃头,因为怕‘死舅舅’。这件事还得从明朝灭亡、清军入关说起,当时,清廷为实现所谓‘削平四夷、定鼎中原’的治国理想,决定推行一种奇怪的发式(其实满族人自己原本也不留这种发型,而是入关以后新‘发明’的):将头发从前部到脑顶尽皆剃去,再将四周发际悉数刮净,只留下中间一块,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还给这个新发型起了个在今天听来并不怎么体面的名字——‘金钱鼠尾’。汉人当然不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剃就剃,那不是‘不孝’么,可满人更狠,剃也得剃,不剃我帮你剃,‘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要脑袋还是要头发,你自己选。看看,谁说满洲铁骑野蛮,人家这不是挺讲民主的嘛。
每当西方的‘一小撮’人拿所谓的‘人权问题’来对中国横加指责时,咱们的发言人总会回应说:‘人权,首先就是生存权!’这话说的多有水平,再闹‘人权’,就让你连生存权都没有!怎么样,和当年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有几分神似吧。
清初的汉人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脑袋比较重要(事关生存权),可就这么让人把头发剃了多少觉得有点儿没面子,于是便灵机一动,跟满人说:‘剃头可以,但正月里不行’
‘为什么?’
‘正月里剃头死舅舅。’
‘死舅舅?有科学依据么?’
‘不知道,反正都这么说。’
满大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从善如流,不就是正月嘛,不剃就不剃吧,反正还有另外十一个月呢。其实,汉人心中另有一番‘小九九’,所谓‘死舅舅’,据说是‘思旧’的谐音,寄寓着‘思念旧明王朝’之意,这便是鲁迅先生所总结的‘精神胜利法’之经典战例。
过了正月,到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时候,中国人的头发已经攒得差不多,于是,大大小小的理发馆、发廊、洗头房开始忙碌起来。
在中国人忙着理发的时候,九洲养猪场的猪也该剃头了,具体来说,就是拔猪鬃。
猪鬃是指猪颈部和背部中脊生长着的那些长度超过5厘米的刚毛,可别小看了这些不起眼的家伙,市场上一公斤猪鬃大约能卖到100元左右,而且绝不愁销路。目前,世界猪鬃的总需求量每年至少要有65万标准箱,可总产量仅为25万标准箱,缺口很大。
猪鬃刚韧且富有弹性,不易变形,耐潮湿,受冷热温度变化影响很小,这些独特的理化特性使其成为重要的工业和军事物资。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此时,中国的抗日战争正处于最艰苦的时期,沿海港口相继失守,随着日军针对滇缅、滇越公路展开代号为‘断’的作战行动,对外陆路交通也基本陷入停滞,中国大陆的猪鬃运不出去,导致国际市场价格暴涨(全球90%以上的猪鬃供给来自中国)。为应对这一局势,美国政府通过驻华使馆向国民政府提出要求,希望出口猪鬃优先供应美国(中国的抗战物资大都是美国无偿提供的,这点儿要求不算什么),可在当时,苏联、英国也急需大批猪鬃,于是,三国专门在华盛顿召开会议,商讨中国出口猪鬃的分配问题,美国政府还颁布了‘M51号战时猪鬃特别法令’,规定3英寸以上长鬃全部供给军需,民间使用的毛刷中猪鬃含量不得超过55%,且生产企业需向有关部门申请特殊执照。
动物和懂得穿衣的人类不同,它们完全靠皮毛来保暖,而皮毛,是可以随着季节更迭变化的。家里有猫狗等宠物的人都知道,春、夏两季气候温热,是动物掉毛的时候,到了秋季,新毛逐渐开始生长,为过冬做准备,这便是成语‘明察秋毫’(连秋天刚刚长出的细毛都能发现,比喻富于洞察力)的来历。正因动物皮毛的这种周期性规律,春季便成为拔猪鬃的最好时节,此时的猪鬃最长、最粗、最硬,若不及时拔取,到了炎炎夏日,它们自己就会脱落。
不过,与拔猪鬃相比,这个春天,九洲养猪场还有更重要的工作,经过去年的尝试配种,现在,母猪大规模临盆的时候到了,按照人类社会中的说法,这应该叫作‘生育高峰’。
按照常规,母猪在临分娩前的几天,会主动叼衔青草、嫩叶等柔软物体来铺垫猪床絮窝,而在养猪场里,由于猪舍地表是水泥砌成的,且无草可衔,母猪便会不停地蹬抓地表,直到饲养员为它们准备好‘产床’,母猪才会放下心来。
即将临盆时,母猪显得既紧张又不安,一边磨牙、一边摇尾,鼻子拱地,排尿也比平时频繁,一会儿站起身来活动几下,一会儿又回到原地趴下,翻过来掉过去,换了若干次姿势,总嫌不满意,它要摸索最舒服的体位,好让猪宝宝顺利地来到世间。
在人听来,母猪的叫声大致可以分成三种:第一种是用喉部轻轻哼出的‘嗯嗯’声,表示亲昵或享受;第二种是遇到危险时张开嘴发出的尖利叫声;第三种则是鼻腔喉腔的混合共鸣,伴随着其它肢体语言,用来警告入侵者。与人类生育时的大喊大叫、指天骂地不同,在母猪生产的整个过程中,除了每头小猪将要‘破壳而出’那一瞬间,母猪会伸直脖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其余大部分时间内,它都会温柔而欣喜地‘嗯嗯’着,让人既感动、又钦佩。
通常来讲,家猪长到半岁左右就会开始发情,而野猪‘懂事’却要晚得多,雌性需到一岁半,雄性更晚,至少要等到三岁以后。此外,在生育能力方面,家猪也要比野猪强得多,野猪一胎只能生三、四只小猪,家猪却十分厉害,少说也得六、七个,一胎十四、五只都不能算新闻。这一次,九洲养猪场中共有十一头母猪临盆,总计产下一百零五只小猪崽,除四只因有‘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出生后很快夭折,其余全部活了下来,十分健康可爱,令大家爱不释手。梅子迟还特意找季若云要走了两只小猪,拿回家在院子里养上一段时间又送了回来(长得太大就不妙了),端木衡本也想要一只,因怕挨萧洛君骂,只好作罢。
在自然界,越是高等动物,每胎平均产崽率越低,翻车鱼一次会排三亿只卵,但绝大多数都不能长成成体,高等动物有较强的自我保护能力,又有社会组织作为支持,不需要用高生育率来维持种群的存续。
人类也一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相反,越是文明、富足的社会越讲究生活质量,不会让众多孩子出来受穷,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当然,生得多,有时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从清朝中期开始,中国始终流行着一则极为著名的传闻,说爱新觉罗·弘历本是汉人陈元龙陈阁老的儿子,被雍亲王(雍正登基前的封号)强行抱去认作自家孩子,成为后来的乾隆皇帝。针对这一说法,鲁迅先生在1934年9月发表于《中华日报》上的《中秋二愿》一文中笑道:‘这一个满族的英明之主,原来竟是中国人掉的包,好不阔气,而且福气,不折一兵,不费一矢,单靠生殖机关便革了命,真是绝顶便宜’,今后满人若再欺负汉人,那可就真是‘儿子打老子’了。
而现在,落后的民族似乎真要‘靠生殖机关革命’了。放眼世界,越是先进国家,生育率越低,欧洲、日本已经步入人口负增长,美国要不是因为有大量新增移民,情况也会差不多,在疯狂生孩子的都是南亚、非洲、拉美国家。照这个趋势,过不了一、二百年,如今的发达国家都将不复存在,仅剩的那些遗老遗少也沦为微不足道的少数民族,而他们创造的灿烂文明成果将被那些除了生孩子、别的什么也不会的民族理所当然地据为己有。
就在九洲养猪场的母猪们忙着生儿育女的时候,和国永兴刚结婚半年的吕菲菲也到了临盆之期,她腹中的孩子马上就要横空出世了。
这样说绝没有贬低许万年和吕菲菲‘爱情结晶’的意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能将自己的身世和猪扯上些关系,反倒是大富大贵之象,其实,在中国历史上,不少对我们这个民族政治、文化走向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大人物’,在出生前后,都曾经和猪结缘……
战国时期史书《竹书纪年》中记载:‘季历(周文王父亲)之妃曰太任(文王母亲),梦长人感己,溲于豕牢而生昌(姬昌,即文王)’,《国语·卷十·晋语四》也说:‘臣闻昔者太任娠文王,不变,少溲于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疾也’。文王的母亲梦见和一个大块头亲热,之后就怀孕了,虽说是怀孕,但她自己却没有感觉,后来去猪圈小便,完事后回头一看,哎?怎么有个孩子?这就是后来鼎定八百年江山的周文王。先是‘大块头’,后是猪圈,你说文王是谁的孩子吧。
汉武帝刘彻原名刘彘,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有人说是因为武帝出生时饱满健硕、有帝王之相,也有人说父皇刘启希望借此来祝愿儿子福寿终生,但西晋葛洪在所著《汉武内传》中却持不同观点:‘(武帝)未生之时,景帝梦一赤彘从云中下,直入崇芳阁(武帝母王夫人居所),景帝觉而坐阁下,果有赤气如雾,来蔽户牖’,景帝因为梦见一头红色的猪从天而降,故而将未出生的儿子(后来的汉武帝)命名为‘彘’。
此外,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名字在满语中就是‘野猪’的意思,这还不算完,努尔哈赤有个同母弟弟叫舒尔哈齐,舒尔哈齐在满语中则是‘小野猪’的意思,可见猪在满族先民心目中的地位之崇高。
这一次,吕菲菲生的是个整整八斤、粗壮魁梧的男孩儿,真真不枉许万年的一番苦心,总算是如愿得了儿子。
如今很多人选择使用各种技术手段对胎儿进行性别选择,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丢芝麻捡西瓜’,把未出生的女儿‘干掉’,若怀的是儿子,则皆大欢喜。这样做的结果当然是新生儿性别比例严重失调,有的人很奇怪国家为什么不像实施计划生育政策时那样发大招、出重拳整治这股歪风邪气呢?‘宁可血流成河,绝不超生一个’、‘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出来’、‘一人超生,全村结扎’、‘喝药不夺瓶,上吊就给绳’、‘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杀鸡牵牛’…… 有这决心,什么困难克服不了?怎么到对付性别比例失调时就没招了呢?其实想想就会明白,国家不是不能管,也不是不想管,而是没必要管。如果这种‘先进经验’可以迅速普及的话,中国的人口问题用不了多久就能得到彻底解决,道理很简单,至少到现在为止,生孩子基本还是女性的专利,女人越来越少、男人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下去的结果就是生育率显著降低。古脊椎动物学家们研究发现,在恐龙灭绝前一段时间,这个物种的性别比例曾经严重失调过,十只成年恐龙中变得只有一两只雌性,其它都是帮傻老爷们儿,没过多久,恐龙种群数量便开始急剧下降,直到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不过,吕菲菲这个母亲当得可真是有点儿不称职,首先,她在没有任何手术指征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怕疼’,执意要求实行剖宫产。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11年的数据,中国产妇剖宫产的比例高达46.5%,雄居世界第一,究其原因,跟菲菲差不多,大都是不愿忍受长时间分娩过程带来的痛苦,或是担心顺产会导致产道松弛进而影响今后的‘生活质量’。当然,实事求是地讲,此次选择剖宫产还真不完全是吕菲菲的意思,这里面也有许万年一份,他倒不是怕疼,或者说倒不是怕菲菲疼,而是想给孩子找个吉利的时间出生。剖宫产与顺产不同,顺产是
‘尽人事、听天命’,什么时候生由不得自己,而剖宫产却是想什么时候‘剖’就什么时候‘剖’,中国人真了不起,居然这时候都不忘要‘人定胜天’。
废西汉建立‘新朝’的王莽是个极其迷信的人,治国无方的他,刚当上皇帝15年,天下就大乱了。公元23年,‘绿林’起义军攻入都城长安,皇宫岌岌可危,这个时候,王莽不把心思用在整军御敌上,反而依靠谶纬符命之术。眼见绿林军已近在眼前,王莽不慌不忙地来到未央宫前殿,命‘天文郎’操作星占仪器,模拟天体运行,他本人则在用精铜和五色石炼成的星阵里游走,一边还念念有词:‘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我的德行是上天赐与的,叛军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2
为了给孩子选择一个最好的时辰出生,许万年给焦必成放了一个月的假,四处打探,最终寻访来五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高人’们经过反复计算,认定那一日午时是求嗣良机,说什么‘煞北,冲戊申,不遇白虎,三合生旺’。后面那些话许万年听不懂,反正是好时辰就行,于是要求医生在午时动刀。可事有不顺,中午12点40左右,许万年、国永兴等人正在产房外等待着喜讯,焦必成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高人’们改主意了,午时不好,‘煞北,冲壬子,六戊建刑,司命帝旺’,若此时出生,得受一辈子苦,应该等到未时,‘煞西,冲癸丑,勾陈,禄贵,六合’。许万年急了,咱可不带这么玩儿的,里面手术都开始了,现在再改也来不及啊。但见焦必成说得认真,知道此事急切,前后思量,许万年冲进手术室,当时吕菲菲已经‘开了膛’,医生从子宫中取出胎儿,正要剥去胎衣、剪断脐带,许万年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说先别剪,只要不剪脐带,就不算出生。医生也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楞是一手拿着吕菲菲的子宫、一手托着婴儿,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等了十几分钟,到了未时,才最终剪断脐带。
孩子落生后,吕菲菲不知是听谁说的,担心给孩子喂奶会使胸部变形,进而影响她完美的身材,‘毅然’拒绝母乳喂养。在怀孕期间,菲菲就因为体重日渐增加而不停地埋怨许万年,这回,虽然也知道不喝母乳对孩子的健康成长没什么好处,但也实在不好再拂拗吕菲菲,退而求其次,反正军分区大院里处于哺乳期的随军家属有的是,很多人巴不得找机会拍许万年的马屁,替孩子寻个奶妈并不困难。
其实,吕菲菲真是错了,事实上,给孩子授乳才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瞬间。
比较而言,九洲养猪场里的那些母猪就比她强得多。从第一头小猪刚刚离开母体时,母猪便立刻伸展四肢,露出肚皮下的乳头,并开始主动放奶,母猪始终保持舒展的侧卧姿势,形成热源,乳头饱满而高耸,吸引小猪前来吸吮,小猪们排成一排,四肢张开,尾巴紧卷,贪婪而甜蜜地享受着美味,母猪发出低低的哼鸣,幸福地望着自己的宝宝们……
接下来,就该给孩子起名字了。为这个,许万年可费了好一番心思,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翻检了各种资料,最终,选择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名字——肥肥。
吕菲菲听后险些没气背过去,自己叫‘菲菲’,儿子叫‘肥肥’,到孙子、孙女那辈大概要叫‘匪匪’和‘狒狒’了。
但许万年却有自己的逻辑,他告诉吕璐璐,这叫‘贱名长命’。
类似做法古已有之,如男孩子叫‘狗剩儿’、女孩子叫‘鸭蛋儿’等等,据说,阎王爷那里有个‘生死簿’,每个世间之人的名字都要记录在上面(孙悟空就是因为打到阎罗殿,强迫阎王勾掉‘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才落得个‘不生不死’、‘福寿齐天’),没事的时候,阎王、判官、小鬼们就会翻看‘生死簿’,觉得哪个名字好,就派黑白无常把哪个人带到阴曹地府来,而那些名字难听的人,连阎王都不愿意见,于是反而活得长。
不过,一般来讲,‘贱命长命’都是愚夫愚妇、市井之徒的勾当,读书人通常不信这一套,斥之为陋习。比如国学大师、辛亥元老章太炎,在给自己四个女儿起名字时,费劲心机、遍阅古籍,终于选中四个怪异到极点的字,这四个字分别由四个‘乂’、四个‘又’、四个‘工’、四个‘口’构成,结构不算复杂,但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念。章太炎的四个女儿系出名门,不光饱读诗书,而且温良淑娴,可到了适婚年龄,却迟迟不见有人上门提亲,一打听才知道,都是被那四个字给吓住了,连名字都不认识,让人家怎么开口啊。没办法,为了不耽误女儿们的终身,章太炎只好主动召开记者会,给大家讲解那四个字的读音、意义、来历,并希望大家‘竭诚惠顾’、‘非诚勿扰’。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规律反了过来。越是没文化的人,越要给孩子起个高雅的名字,最好是用电脑字库里都没有的字,透着与众不同。反倒是那些达官显贵们,捡起了‘贱名长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倘若不信,可以去搜罗一下开国元勋和顶尖富豪们后代的名字,‘瓜瓜’、‘豆豆’、‘点点’、‘毛毛’之类必不胜枚举。想来也不奇怪,这些人的富贵是天生的,用不着靠名字来显露不凡,当然,这种现象也从另一个角度透射出了权贵们的某种焦虑感,他们深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不具备理所当然和合法性,给孩子起个不起眼的名字,盼望好养活,也就是期待这满身的富贵能多存留一天就别少存留一天、能多延续一代就别少延续一代。
除了给儿子选了个‘好名字’,在‘肥肥’过满月那天,许万年还送上了一份寄托着自己无限希望的厚礼。这是一支20K派克金笔(金笔通常没有24K的,纯金太软,不适于书写),笔身为深邃的暗黑色,带有雾状的灰波纹,笔冠上两道精巧的银线,顶端配有火焰状拼花,极富潇洒写意。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这支笔真正的价值在于它曾经是平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庭庭长签署死刑命令书时使用的‘判官笔’,听说,当初枪毙那个‘好汉身躯为群裂’的悍匪郑某时,庭长用的就是它。吕菲菲开始很不解,拿这样一支笔给孩子做礼物,岂不是很不吉利?可许万年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当中还很有讲究。看过古装戏的人都知道,死刑犯上法场时背后都插着一支纸叠的长标,学名叫‘招子’,招子上写着‘人犯某某某’,名字上用朱砂打着个明晃晃的红勾,红勾都是由当地父母官亲手勾上去的,这么一勾,人就算是完了。每次遇有死刑犯斩首时,父母官都会换支新毛笔,红勾画完,毛笔就势甩出去,三班衙役均左躲右闪,此时谁要是被这支笔碰到,必有血光之灾,可毛笔一落地,大家又蜂拥上去争抢,据传说,谁家孩子要是用这支笔开蒙,将来一定能状元及第。许万年就是受此启发,才托公检法系统的朋友搞到这支笔,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无灾无难到公卿’。
看看,这就叫‘含着银勺子出生’,普通人家的孩子,赶考前最多弄个猪蹄来讨口 。相传在唐代时,进士及第的举子们彼此约定,将来谁位登宰执,要请同科的书法家用红色笔墨将名字题于大雁塔之上,这便是‘朱笔题名’的由来,因‘猪’‘朱’、‘蹄’‘题’谐音,每逢谁家孩子进京求取功名,邻居们总会送红烧猪蹄来为他壮行,预祝有朝一日‘朱(猪)笔题(蹄)名’。
添丁进口,无论是许万年、吕菲菲,还是吕妈妈、‘明白人’姥姥,甚至国永兴、国维民,都一派喜气洋洋。然而,正在此时,本有机会成为吕菲菲‘孩子他爸’的俞健却遇到了大麻烦。
自从摆在‘大陆架自然延伸’上的‘大排挡’被城管队抄走后,‘未家坊’的经营状况便每况愈下,连续几个月出现账面亏损,且数额越来越大,后来甚至连店面的租金都赚不回来。‘未家坊’入不敷出的原因很多,除经管无方、揽客乏术外,成本过高是最重要的拖累因素,这家餐馆规模一般,但雇的人却不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多岗位完全是虚设,尤其在客流稀少的时候,没活儿可干,但工资却得照发。‘未家坊’成立初期,俞健立志要做个‘儒商’、‘开明老板’,在制定员工待遇水准时十分大方,连整天坐在门口打瞌睡的保安每人每月都能拿到2500块,大厨和各‘部门领导’就更不用说了。
给猪喂食有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要‘少喂多添’,顾名思义,不要一次性往槽里倒太多料,等猪吃光了再加。这样做有很多好处,首先是避免浪费,如果食槽里的料多得吃不完,猪就会把剩余的料拱出来,经过踩踏、被屎尿污染过的料猪就不爱吃了,此外,想让猪尽可能地多吃多上肉,就得让它保持适度的饥饿感,有饥饿感才有食欲,如果一次性把料给足,那猪吃饱后便会停止进食,相反,倘若采取‘少喂多添’的方法,让猪始终保持对食物的渴望,那它才会最大限度地 ‘努力加餐饭’。
人也一样,理论研究与实践经验均表明,想让人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和创造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使他们处于贫困或相对贫困的状态。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成器,破马长枪定乾坤。有压力才有动力,近三十年来,中国的经济增速之所以雄冠全球,很大程度上就是‘少喂多添’之功效。
文艺复兴时代早期的意大利政治理论家尼可罗·马基亚维利在名著《君主论》中曾提出过一个经典的御下原则——‘缓赏而速罚’,简单明了,却十分实用,历来为人所称道。对下属的奖赏不宜一次给得太多,应该慢慢来,就像喂猪时的‘少喂多添’一样,这次给一点儿,下次再给一点儿,这样才能不断激发下属的积极性,倘若一次性把能给的奖赏都给完了,以后下属再有什么功劳,便赏无可赏,没法激励,反而容易引起怨言。与之相对,如果下属犯了什么错误,该惩罚时不要手软,但罚完就完了,一切朝前看,不能像中国人搞‘政治运动’时那样没完没了,不停地‘批斗’、‘游街’、‘翻旧账’,让下属整天生活在惊恐郁闷的气氛中,不利于充分发挥大家的主动性和创造力。
对西方文化充满敌意的俞健显然是没有读过《君主论》,不知道‘缓赏而速罚’的治理之术,他的错误在于一次性将‘未家坊’的工资水平定得太高,违反了‘缓赏’、‘少喂’的原则,刚开始时大伙儿挺感激他,工作热情也很高涨,但没过多久,便‘习惯成自然’,把自己得到的一切看成应当应分。而俞健,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多添’已经没有余地,而降薪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那样的话,不仅‘未家坊’会立刻分崩离析,他本人在平津市‘爱国者’圈内的‘名声’也将遗臭万年,可如果维持现有的工资标准,倘若餐馆的生意不能尽快触底反弹的话,作为‘打工者天堂’的‘未家坊’恐怕是撑不了太久的。
此时,不仅俞健,作为‘执行经理兼财务总监’的贺义全也很着急,对于多年来四处漂泊的他来说,能找到这么个‘安乐窝’可不容易,绝不希望‘未家坊’如此之快就完蛋。贺义全和‘副财务总监’小唐将几个月来的账簿细细翻看了一遍,感到餐馆的进货环节似乎存在一些问题(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可见其外行),他们找来近期的食材价格走势数据,和账簿上相关的成本项目进行逐一比对,发现‘未家坊’进货时报账的价格足足比同期市价高出了三成以上,积少成多,每月的总差额竟可达近万元,很明显,是负责采买的老汪在捣鬼。
俞健听说后自然很来气,他对曾勇敢前往H国海域‘宣示主权’的老汪始终很钦佩,‘未家坊’开业后将其委以重任。大多数餐馆的采买都是蹬着小三轮进进出出,可俞健却很贴心,怕老汪累着,专门把自己的二手小面交给他使用,每天就是开着车跑趟菜市而已,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每月的工资却不比他当年‘冒险’做‘渔霸’时少,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老汪都没有吃里爬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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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俞健拿着铁证如山的账簿找到老汪理论时,这个老江湖却比谁都‘冤枉’,他一脸无辜:‘没有啊,这怎么可能?我老汪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汪哥,我俞某对你不薄吧,你要是嫌工资少可以明着说嘛,我最恨别人骗我,毛主席说过,不要搞阴谋诡计,阴谋诡计是不会得逞的… ’
‘我真的没有,不信,咱们可以到菜市场去三方对质,看看我报的账有没有问题… ’其实,老汪说这话时比谁都心惊肉跳,要真是去找供货商对账,他便一点儿辩白的余地都没有了,但老汪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然,俞健真被他这手‘欲擒故纵’给唬住了:‘那… 那咱们餐馆的成本为什么总也下不来?’
‘为什么?因为其他老板的心都比你黑呗!’进入‘未家坊’后,老汪已经将俞健的脾气禀性摸得十分透彻了,他知道,对付天真的俞健,必须要使用‘道德伦理’作为武器,像他这样的人,无一例外,都有‘晕高’的毛病,只要被人放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立刻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什么意思?’俞健把帐簿放下,坐到老汪身边。
‘我问你,咱们店里炒菜用的油是从哪儿买的?多少钱一斤?’
‘你从菜市场买的啊,玉米胚芽油,散装的,8块钱一斤,一直是这个价。’
‘可其它餐馆的油却只要2块钱一斤,我也能花2块钱买来,甚至更便宜,你信不信?’
‘不可能,柴油也不能2块钱一斤啊,连成本都不够。’
‘嘿,你还不信,’老汪拿出一个玻璃瓶,往桌上一墩:‘就这种,2块钱一斤,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一句话,明天咱们店就换这种油,成本立刻下来。’
‘这是什么油?’俞健拿起瓶子端详着,这种油与普通食用植物油外观差异很明显,一个清凉透明,一个浑浊暗沉。
‘你闻闻看,’老汪从中倒出两滴,滴在俞健手中。
俞健合拢双掌,用力摩擦几下,一股清晰可辨的臭味扑鼻而来,其中还混杂有些须矿物油的味道:‘怎么这么难闻?’他用舌尖稍稍舔起一点,口感又焦又苦,令人作呕。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沟油!’
俞健神情严峻:‘地沟油?你从哪儿弄来的?’
老汪笑:‘别紧张,现在,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就拿咱们店来说,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推销,我就料到你早晚得有此一问,所以特意买一点儿当样品。’
地沟油有广义狭义之分,狭义的地沟油专指从下水道中油腻漂浮物中制取的油,‘掏油工’从污泥浊淖中捞起一种呈现暗红色的膏状物,经过沉淀、分离、过滤、加热,生成这种‘再生油’,而广义地沟油则还包括从厨余泔水中提炼的、以劣质猪肉、猪内脏、猪皮加工出产的和在生产油炸食品过程中反复使用过的油。经专家估算,现今,每年流向我国餐桌的地沟油总量大约在200万到300万吨之间,而中国人每年消费的动、植物油脂总量只不过2250万吨左右,也就是说,你每吃十顿饭,就有一顿是用地沟油做的。
显然,从理论上来讲,地沟油绝对不能食用。其中的细菌、真菌等有害微生物群一旦进入人体消化道,将引起众多胃肠疾病,此外,油脂经污染后,产生酸败、氧化、分解等一系列理化反应,含有严重超标的铅、砷、黄曲霉素、苯并芘,食用后会破坏白血球及黏膜组织,引起中毒甚至致癌。
毛主席医疗保健小组的负责人李志绥晚年撰写过一部《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其中披露:1956年夏天,毛主席南下广东,畅游珠江,主席下水的地方位于珠江入海口附近,地处广州工业区下游,水质很差,李志绥等人担心水体污染会影响健康,主席本人却不以为然:‘照你们医生的标准,人都活不下去了。生物除了太阳是热力总供应者以外,离不开空气、水、土,这三样就那么纯、那么干净么?我不相信。没有纯空气、纯水、纯土,里面总有杂质,就是你说的‘脏’。鱼要是养在蒸馏水里,能活多久?’
中国人一向擅长‘无限发挥’毛主席的智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说法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三聚氰胺牛奶、漂白面粉、化肥月饼、明矾瓜子、苯甲酸泡菜、瘦肉精猪肉、敌敌畏火腿、亚硝酸钠牛肉、苏丹红鸭蛋、乙二醛纯净水、硫磺土豆、增白豆芽、激素草莓、乙烯利苹果、甲醛蜜枣、人尿虾仁、口水油火锅、连二亚硫酸纳海带、色素葡萄酒、明胶腐竹、墨水木耳、印染绿茶…… 照理说,哪样吃了也好不了,可大家依旧活得好好的。
除中国人外,猪也是具备‘百毒不侵’本领的,就拿毒蛇来说吧,大多数动物避之唯恐不及,但猪却不怕它,不光不怕,猪还爱吃蛇,越毒越好。首先,猪的表皮很厚,一般的蛇牙根本就咬不透,就算咬透了也没关系,猪皮下面是一层厚厚的脂肪组织,可以阻挡蛇毒侵入血液和内脏。此外,猪的胃部具有一种神奇的功能,每当它将还没咽气的毒蛇吞下肚,死到临头的蛇一定会拼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咬住猪胃的内壁,别担心,猪可不怵这招,非但中不了毒,而且受伤的胃壁组织会很快生出肉芽,进而形成纤维和瘢痕组织,在胃内壁的黏膜上形成一个‘疗’。别小看了这个‘疗’,‘疗’越多,猪肚的药用价值就越高,现代医学研究证明,‘疗’中含有大量特殊氨基酸、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食用可助消化、促进新陈代谢,而且对胃出血、肠胃炎、消化道溃疡有奇效。
如今,很多餐馆都在使用‘地沟油’,毕竟,地沟油在成本上具有‘无与伦比’的优势,普通散装植物油每斤至少要5块钱以上,可地沟油却只需区区2块。以俞健的‘未家坊’为例,一每个月少说也得用1000斤油,经过老汪手的玉米胚芽油一斤8块,是地沟油的4倍,这可就是6000块钱以上的出入,不要小看这6000块钱,若分摊到菜价里,竞争优势还是挺明显的。中国人自古讲究勤俭,对价格十分敏感,一盘干炸丸子,你用正规油、卖16块,对门用地沟油、卖12块,食客肯定不进你的店,边吃对门的地沟油干炸丸子还得边骂你奸商。
为挽回不利局势,也为了还消费者一个公道,俞健决定对‘地沟油’采取措施。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向电视台举报,人人都说媒体是‘第四权力(相对与立法、司法、行政)’、‘无冕之王’,倘若能在电视上给他们暴暴光,必定事半功倍,一来能打击那些无良奸商,二来又可以缓解自己饭店的经营危局,说不定还会因此出名走红。中国观众向来喜欢看这类报道,因此相关栏目并不在少数,可俞健打了一圈电话后得到的却只有失望,各栏目组要么推三阻四、来回‘踢皮球’,要么就是草草应付一番、之后再无回音,甚至有人直接用‘吃饱了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之类的言语来羞辱俞健,只有一个栏目答应‘调查一下’,可没过几天就态度大变,告诉他‘这事挺复杂,超出我们能力范围’。
同很多人一样,俞健确实是高估了中国媒体的地位和作用了,所谓‘第四权力’、‘无冕之王’,那都是有前提的,没有知情权和独立性,电台、电视台、报纸、杂志的功能全会变味儿。就拿一年一度的‘3·15晚会’来说吧,这个曾经被标榜为‘正义’和‘良心’的‘保留节目’,已经渐渐沦为整人工具,回顾一下近年来的‘3·15晚会’便不难发现,‘中招’的大都是些著名的国际品牌,比如2010年LG、索尼、东芝、2011年锦湖轮胎、依云矿泉水、美赞臣奶粉、2012年麦当劳、家乐福…… 涉及的问题往往也只是些细枝末节,不过,这些‘犯了小人’的国际品牌倒是很具大将风度,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实你不整人家,人家有问题也会自我反省,这些年没少听说欧洲、美国、日本的汽车企业在华‘召回’‘问题车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些修不修两可的‘瑕疵’,但这些大品牌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可您什么时候听说过国产车‘召回’的,难道咱们的车比‘德系’、‘美系’、‘日系’更‘久经考验’、一丁点儿‘设计缺陷’都没有?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2
‘3·15晚会’中被暴光的‘民族工业’倒是也有,却只是一些你听都没听说过的小鱼小虾:2010年会同县一次性筷子、康福宝治疗床、2011年田婆婆洗灸堂、网秦软件、2012年澄海玩具、东顺灭火器……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肯定听都没听过,与其说是在暴光,倒不如说是在替这些厂家做免费广告。事实上,不少在‘3·15晚会’上‘亮相’的‘小微企业’确实因此‘走红’,一夜之间尽人皆知,销售额与利润直线上升,以至于出现某些企业挤破头抢着被暴光的‘奇景’:‘求你了,骂骂我吧!’对自己人只挠个痒痒、甚至‘劝百讽一’,对别人却是不问青红皂白、痛下杀手、吹毛求疵、甚至无中生有、‘鸡蛋里挑骨头’,这就是很多中国媒体的做派,指望他们行使监督权,真是见鬼了。
电视台靠不住,俞健只能自己想办法,他学着好莱坞大片上的招数,冒充客户,通过售卖地沟油的中间商,一路向上游察访,试图找出真正的源头。说起好莱坞大片,俞健倒是对此很有研究,和大多数人不同,他看美国电影的目的不是为欣赏,而是要‘充分了解西方社会的黑暗’。俞健做‘志愿网络协管员’时,多次以那些反映欧美国家阴暗面的影片为例子,驳斥各种‘美狗’、‘汉奸’、‘五美分党’的‘崇洋媚外’立场:‘看过《教父》、《西点揭秘》、《现代启示录》么?这就是你们崇拜的西方社会!’的确,比起好莱坞大片,中国影视剧始终坚持‘正面宣传为主’的‘创作原则’,但因此就认为外国的月亮没咱们这边圆是不是就有点儿荒唐了?这不等于是在说‘坦白从宽的人比抗拒从严的人更可耻’么?俞健甚至还将一些美国电影的片段进行剪辑,当成真事儿在网上散布,不过这手确实是有些老套了,那些都是中国媒体过去在‘暴光’西方社会‘尖锐矛盾’时玩儿剩下的,当年的电视观众常常很纳闷,为什么被防暴警察打、被高压水枪喷、被催泪瓦斯熏的总是同一拨儿人,他们也不嫌累,昨天在纽约、今天在伦敦、明天在柏林、后天又跑到罗马去了,难道是格瓦拉同志的追随者、在‘输出革命’?
你还别说,好莱坞大片的确是‘扎根生活’、‘为工农兵服务’,里面的招数还挺灵,不出一个月,俞健便找到了地沟油产销链条的发源地,据几个‘一级批发商’讲,平津市市面上超过90%的地沟油均出自坐落于北郊延平县的一家名叫‘新长开’的化工厂。
‘新长开’?俞健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后经贺义全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自己的偶像罗青名下的那家企业么?起初俞健实在无法相信‘爱国者’罗青会干出这种事情,可现实是残酷的,所有证据和线索都指向‘新长开’,绝对不会搞错。
罗青当年在老家C市制造‘炎皇山事件’帮助政法委书记赖某逃过纪委调查惩处后,带着赖某给他的报酬以及多年‘无本生意’积累下的财富来到平津,其实这些钱已经够他一家人今生吃穿不尽,但资本永远是嗜血的,保值增殖是它的本性,见过‘大场面’的罗青自然也不愿意坐吃山空。刚开始,罗青在延平县办了家服装加工厂,给国外企业做代工,靠压榨农村廉价劳动力小赚了一笔,后来,随着人力成本越来越高,搞劳动密集型肯定是没有出路的,罗青本想打造‘自主品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砸进去好几千万,全做广告玩儿了。巧得很,当时正值延平县搞‘产业集团化’,为发挥当地资源优势,县委县政府决心创建‘化工延平’,将重化及相关产业作为该县的主攻方向,在C市当‘黑老大’时就很懂得紧跟父母官的罗青来到平津后也一直致力于同政府方面搞好关系,恰逢主管经济建设的副县长上门游说,罗青自然要与大方向‘同进退’,毅然关掉了服装厂,改行做化工。
其实人人喊打的地沟油原本是有正当用途,比如可以生产生物柴油、制备选矿药剂、生产乙醇、沼气等等,很符合‘循环经济’的理念。罗青的‘新长开’化工厂就是干这个的,被延平县拔擢为远近闻名的新能源企业,短短数年内,已经发展为具备3万吨生物柴油、1万吨油酸、8000吨硬酸脂产能的大型化工企业,年产值超亿元。可问题是,用地沟油炼制工业用生物柴油、油酸等化学品成本很高,与使用其它方法生产同类产品相比没有价格优势,市场反映一般。‘新长开’作为‘环保新能源’企业名头很响,但冷暖自知,几年下来,罗青基本没有赚到钱,那些先进设备都是从欧洲进口的,虽因政策支持获得了银行贷款,但每年的折旧和利息就够他头疼的。
后来,经业内的‘高人’指点,罗青发现做‘食用地沟油’赚头很足。对于‘新长开’来说,干这个不需要添置任何设备,一切都是现成的,只需简单调整一下‘工艺流程’就行,更妙的是,由于‘新长开’原本就是搞生物油脂循环利用的,且产能很大,可以理直气壮地收购地沟油‘原料’。很快,罗青的‘新项目’便上马了,‘新长开’虽然依旧生产部分生物柴油、油酸、硬酸脂,但这些都是幌子,该企业真正的利润中心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食用地沟油’的油水很大,倘若形成规模,一半的利是绝对有保证的,‘新长开’可不是那些小作坊,弄个十吨八吨的地沟油到市场上偷偷摸摸地散散,凭罗青的性格,要来就来大的,‘新长开’的效率很高,头一年就生产了3万吨‘食用地沟油’,由于销路甚好,产能始终按照每年20%以上的速度飞快扩张着。1吨地沟油‘新长开’可以获得1500元左右纯利,3万多吨至少能赚5000万。您可听清楚了,这是利润,不是产值,化工行业的利润率是原本是很低的,很多企业外人看上去很了不得,年产值好几个亿,但真正的盈利算下来可能连1000万都不到,还要承担巨大的市场及库存风险,与之形成鲜明对照,‘新长开’做‘食用地沟油’简直是一本万利,跟罗青当年在C市的‘无本生意’也差不多了。
坦率讲,‘新长开’的动静这么大,当地政府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但县、镇两级班子基本上都装聋作哑,‘管它黑猫、黄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新长开’可是延平县的‘龙头企业’、‘经济支柱’,理当‘重点保护’。该县地处山区,是个农业县,经济发展水平在平津所辖的11个区县中排名倒数第一,GDP只占全市总量的2%左右(跟‘欧债危机’策源地希腊在欧盟中的地位差不多),地方财政更是连年入不敷出,只得向平津市和兄弟区县‘拉饥荒’,弄得延平的干部都不愿意去市里开会,见了同僚总觉得低人半头。搞了好几年‘产业集团化’,厂房盖了不少,真正赚钱的没几个,‘新长开’能‘发展壮大’已属难得,罗青这个人又很‘善解人意’,倘若是领导出面请他‘帮忙’,向来无有不从。
基层政府的财政构成与中央或省市不同,税收所占比例并不高,很大程度上要靠以各类‘费’、‘款’为名义直接从企业和老百姓手里‘抠’钱,延平就是典型,以前几乎每年都会因‘乱收费’被上级点名。自从有了‘新长开’,准确地说是自从‘新长开’‘转型’做‘食用地沟油’,延平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新长开’每年的利润中有大约一半以各种形式到了县、镇两级财政手中,要知道,这些‘利润’在公司账面上可是看不出来了,不入账就不用交税,没有了这项‘负担’,罗青也愿意多拿出些钱来‘支援地方’,有了这笔‘横财’,延平县领导们的腰杆硬了许多。
说到这儿,大家肯定以为‘地沟油’换来的钱都进了干部们个人的腰包,您还真错了,如果以贪不贪作为衡量标准,延平的领导绝对都是‘清如水、明如镜’的清官。据说,县委郝书记一直坚持自己骑自行车上下班,那辆‘二八永久’还是70年代末当公社副主任时用上级奖励的自行车票买的,跟了他整整三十年,郝书记喜欢下乡,‘二八永久’在崎岖的山路上始终与他形影不离,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在主人的悉心保养下,车子仍能忠于职守。近几年,郝书记岁数大了,有些骑不动了,他便让秘书小叶骑上‘老爷车’带着自己访贫问苦,郝书记选择身边工作人员的标准永远比别人多一条——自行车必须骑得好。有这样的领导,不用问,‘新长开’贡献的资金肯定全部用到了该用的地方:村里小学的危房可以修了、民办教师的工资可以结了、乡间的公路桥梁多了起来、农民们也不用再交‘苛捐杂税’了……
经俞健反复明察暗访,平津及其周边地区市场上流通的地沟油几乎全部来自‘新长开’,销售人员也大都操着浓浓的延平口音,看起来,罗青不光解决了地方政府的财政困境,还为拉动当地就业贡献不小。
坦率讲,当确认罗青就是地沟油的源头后,俞健一度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想和自己的偶像撕破脸,可另一方面,他也绝不能容忍地沟油长期肆虐下去。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俞健决定找罗青恳谈一次,他天真地认为,同为‘爱国者’的罗青一定是受小人蛊惑才走上这条歪道,甚至可能对真相并不完全知情,经过自己的规劝,肯定会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只要他答应今后不再干这种害人的勾当,自己可以‘既往不咎’,将业已掌握的情况‘内部消化’,不去为难‘新长开’。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3
然而,这次俞健彻底想错了,罗青听说小兄弟前来拜访,很客气地接待了他,可俞健说明来意后,罗青态度大变,先是否认,让他不要听信谣言,当得知俞健已经手握真凭实据时,罗青立刻显露出当年在C市做黑道大哥时的嘴脸和手腕,软硬兼施,安抚结合威胁,一面表示将照顾俞健和他的‘未家坊’,一面语含机锋地警告他:‘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否则容易麻烦上身’。谈到最后,俞健几乎哭了出来,他恳求罗青不要一意孤行,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对方,可罗青却越来越没有耐心,后来干脆‘端茶送客’,让俞健‘好自为之’。此后,执著的俞健又几次主动登门拜访,可罗青始终托辞不见,有时让秘书送来一信封钱,说是朋友间的一点儿‘小意思’,有时则直接由保安出面把俞健‘礼送出境’,并告诫他‘不要再无理取闹’。
在罗青那里碰了壁后,俞健也曾通过相关渠道向延平县及平津市政府反映过‘地沟油’的事情,得到的结果都很不让人满意。县委郝书记当然知道‘新长开’生产的究竟是什么,可他是个大老粗出身,没有太高的科学文化知识,也听说过地沟油的危害,但在郝书记看来,充其量就是比一般的食用油‘略微脏一点儿’,吃不出什么大问题,再者说,‘新长开’的设备那么先进,一定可以将其中的‘有害杂质’降低到最低水平。想‘多快好省’地发展经济,总难免要抄点儿近路,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就不必‘小题大做’,用小平同志的话来说:改革中所暴露出来的问题,必须用继续深化改革的方式来解决,而不能采取否定改革成果、倒退回旧体制的方式。
2008年6、7月间,三鹿公司陆续收到婴幼儿因使用该品牌奶粉而出现肾结石等病症的消息,三鹿集团是家合资企业,最大的境外股东是新西兰‘恒天然’公司,该公司7月底初得知奶粉出现问题,因‘恒天然’方面是财务投资者、基本不参与三鹿公司的日常生产、管理,故立即要求中资方和当地政府召回相关产品并对相关消费者进行补偿,但都被以‘奥运期间顾全大局’为理由拒绝。无奈,‘恒天然’公司只好转而向新西兰总理海伦·克拉克报告,9月5日新西兰政府闻讯后要求新西兰外交与贸易部门的相关官员绕过地方政府、直接向中国中央政府反映情况,中央这才开始严肃对待此事(当然,这时奥运会也已经圆满结束了)。调查后发现,在中国乳品行业中,往奶粉里添加三聚氰胺并不是个别现象,‘X牛’、‘X利’、‘X明’等知名品牌相继牵扯其间,据说只有负责中央特供任务的‘X元’幸免于难。为严肃法纪,相关责任人受到了应有的惩处,还毙了两个,一个叫张玉军,一个叫耿金平,这二位都是奶农,说白了就是养奶牛的,很多人至今都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大本事,能凭一己之力、往大江南北几十家乳品公司的牛奶里加三聚氰胺,当时拉登还没死,得知消息后一定扼腕叹息:‘人才啊,可惜了,这要是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面对铁了心的罗青和装聋作哑的当地政府,俞健万般无奈,只能像三聚氰胺事件中的‘恒天然’公司那样、选择非常规的‘越级上告’。事前,贺义全多次劝过他,希望能就此打住,别把事情搞得太大,可俞健心意已决,两人一度闹得很僵。
决心‘将革命进行到底’的俞健直接把告状信寄给了最高层级的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机构,由于事实明确、证据充分,又正值食品安全专项治理整顿时期,平津市延平县‘新长开’化工厂特大‘地沟油’制售案件得到了上级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没过多久,质监、卫生、环保等11个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便‘驾临’平津,‘新长开’被处以巨额罚款、营业执照吊销,相关责任人也被依法控制。按道理来讲,作为罪魁祸首的罗青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可贺义全事先给他通了风、报了信,情知不妙的罗青卷起家当溜之大吉,留下的‘新长开’只是个空壳而已。
可对于很多人来说。事情发展到这里并没有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才刚刚开始。
‘新长开’被上级工作组查办的消息传来时,延平县委郝书记刚视察完远郊某山村‘超级杂交稻’试验梯田,工作组下来得很突然,当地政府事先并没有得到风声。此时,郝书记正坐在秘书小叶骑乘的‘二八永久’后座上往回赶,一老一少颠簸在尚未翻修完成的山间小路上,两人一边闲聊,一边与路旁偶尔经过的老乡打着招呼。
此时,郝书记包中的手机铃声作响,他接通电话,山里面信号很弱,甚至还不如当年被誉为‘喂喂靠’的小灵通。秘书并没有停下车,移动电话应该移动着打,此处又是个缓下坡,‘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郝书记费了半天劲才弄明白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从‘新长开’现场打来的电话:‘啊… 对… 对… 我还在路上,什么?哦,新长开… 啊… 新长开怎么了?’
正在前面蹬车的小叶也想听清电话那头说的是什么,便将头部略向后偏,稍稍凑近郝书记拿手机的右手。
‘什么?什么工作组?’郝书记两道立眉渐渐锁到了一起:‘你说什么?新长开被查封了?’他努力稳了稳神:‘罗青,罗青呢?什么?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秘书小叶也是一惊。车行经过一处急弯,正在此时,一辆运送农产品到城里卖完回乡的大货车刚好从对面开来,空车,又着急往家奔,故开得很疯。而骑车的小叶心思全在电话上,头部又向后半转,过弯时,并没有注意到急驰而来的大货车。
‘哎,小叶,看… 看车,快… ’倒是坐在后面的郝书记先发现了险情。
小叶猛转回头,赶忙急打方向,一路下坡的自行车车速很快,眼看就要和大货车‘亲密接触’,好在货车司机精力还算集中,猛踩制动,两车惊险地擦身而过。虽然躲过第一关,但刚刚急转弯的自行车已经基本失去了控制,径直向路边的山崖冲过去。
其实,按照常规,早在刚刚发现大货车的时候,后座上的郝书记就应该从车上跳下来,一则可以保全自己,二则也能减轻小叶的负担,可是,几十年来始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刻也不脱离群众,一切从群众利益出发’的郝书记却没有选择‘临阵脱逃’,而是一直身处第一线指挥:‘快… 左转,不不,右转,转啊…’
小叶带着郝书记,骑着那辆三十岁高龄的‘二八永久’,一起滚下山坡。
出险后,大货车司机和路过的群众边打电话报警,边展开救援,好在山间树木茂密,两人并没有摔出太远。小叶是复员军人,身手敏捷,只受了点儿皮外伤。可郝书记就比较惨了,团身前滚翻1080度后栽进一丛灌木,被刨出来时已经人事不省,颈椎错位,肋骨、尺骨、腕骨多处骨折,最糟糕的是左小腿,腓骨、胫骨齐刷刷地断开,伤口是开放性的,血流不止,甚是触目惊心。郝书记原本等到再换届就该光荣退休了,这下可好,直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虽然因抢救及时、并无生命危险,但老年人肌体自我修复能力差,别人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却足足在医院里住了一年半,且从此落下疝气和跛脚的痼疾,病痛始终陪伴在他本该和乐的晚年生活左右。
‘新长开’关门大吉后,最懊恼的并不是因此重伤并提前退休的郝书记,而是延平县那些靠生产与销售‘地沟油’发家致富的普通百姓,罗青可以卷钱跑路,但他们却不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才是与‘新长开’最休戚与共的人。工厂没了,挣钱的路也就被堵死了,‘被下岗’的工人和销售员决定要‘讨个说法’,不知他们从哪儿得到消息,了解到俞健才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于是,一心以为自己是在‘主持公道’、‘大义灭亲’的俞健和他的‘未家坊’成了‘受害群众’的众矢之的。
刚开始,这伙人一股脑跑到‘未家坊’来胡搅蛮缠,说俞健砸了他们的饭碗,自己一家老小等米小锅,‘理应’由‘肇事者’管他们下半辈子死活。俞健当然不允,两拨人话不投机,动起手来,一直闹到派出所,警方介入后,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是‘新长开’的‘遗老遗少’们没理,但毕竟是情有可原,于是以‘说服教育’为主,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再胡来,否则一定严惩不怠。
既然硬来不行,这些人便改变打法,开始转向‘技术流’:先是找茬在‘未家坊’吃霸王餐,比如趁服务生不备、将事先准备好的头发、苍蝇、蟑螂放进菜里,而且是吃完了才‘发现’,不光饭钱不给,有时还要额外敲上一笔;发展到后来,干脆整天混在‘未家坊’,一个人占一桌,不点菜,光喝茶,或者一盘花生米吃到天黑…… 这手确实比上门打架有效,没过一个月,俞健就撑不住了,‘未家坊’位于寸土寸金的商业街地段,每月光房租就要20000多,原本就连连亏损,如今又惹上这帮‘光脚不怕穿鞋的’,长久下去如何了得?
然而,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新长开’化工厂原来有一位叫杨铁锤的质检员(真不明白生产‘地沟油’为什么还需要质检),工厂出事后,他也跟着一起失了业,有一天,穷极无聊的杨铁锤在家看报纸,上面刚好有‘新长开事件’的相关报道,他灵机一动,既然俞健用地沟油整垮了‘新长开’,自己为什么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呢?杨铁锤和几个工友商议停当,一起到‘未家坊’吃饭,席间,用自己带来的一盒事先用地沟油、而且是存放了很久的地沟油炒制的鱼香肉丝换下了桌上的同样一道菜,胡乱吃了几口后就说肚子疼,找俞健和贺义全吵架,一口咬定是饭菜不干净,并吵着要打墙上的投诉电话、找工商局来解决问题。
照贺义全的意思,还像以往一样,大不了赔人家点儿钱了事,可俞健已经被近来的一系列‘碰瓷事件’搞得心烦意乱,‘愤青’脾气又上来了:‘找工商就找工商,谁怕谁,身正不怕影子斜,现在就打电话,我还就不信了…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3
没过一会儿,工商执法人员赶到,连人带菜一起弄回局里,一检验,那盘被掉包鱼香肉丝果然有问题,十几个项目超标,俞健顿时傻眼。说来也巧,平津市文宣区工商局中主管餐饮系统的科长姓赵,是延平县人,刚调来城区不久,过去一直在延平当地工作,赵科长是个山里娃,从上学到工作,二十几年来没少受郝书记恩惠,一直无以为报。前不久听说恩人因‘新长开’的事情摔成重伤,赵科长始终如鲠在喉,他本身就在工商系统任职,别人也许不知道‘新长开’出事的源头是俞健越级上告,赵科长不可能不知道,‘未家坊’刚好在自己的辖区范围内,他一直想找个机会修理一下俞健,为郝书记‘报仇’,但苦于没有借口。这下可好,‘未家坊’自己送上门来了,绝不能轻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第九章第八十五条之规定:罚款三万元,勒令停业整顿两个月。
俞健当然不服,向文宣区工商局的上级单位平津市工商局提出申诉,市局相关科室调阅卷宗后也隐隐感觉其中有所蹊跷,然而,‘新长开’的事情一度影响很大,俞健越级上告,平津市市县两级质监、卫生、工商等部门均有失察之过,即使没有受到处罚,至少也弄得大家灰头土脸、颜面无光,究其原因,全是俞健这小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引得‘人神共愤’。当初是你给我们找了这么大的麻烦,如今又想让老子替你主持公道,想得美,申诉很快被驳回,‘未家坊’必须立即停业整顿。俞健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举报地沟油的功臣,到头来却又栽在地沟油上,倒不失为‘报应循环’的明证。
消沉的俞健一直闭门不出,把餐馆的事情悉数委托给贺义全,直到两个月停业期满前几天,他才悻悻地回到‘未家坊’,想找大伙儿商量商量如何拯救已经濒临倒闭的餐馆。
可来到‘未家坊’门前,俞健却不由得怔住了,曾经光鲜鼎沸的里里外外,如今已变得破乱零落,大门敞开,屋内一片狼藉,只有房东太太正坐在门口的一把瘸腿椅子上边打哈欠边磕瓜子。
‘这… 这是怎么回事?’俞健站在那里发呆。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你这餐馆到底还开不开了?’房东太太看见俞健,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气呼呼地抢上几步,瘸腿椅子失去外力平衡,立刻颓然倒地。
‘开… 开啊,为什么不开?’
‘房租呢?’
‘老贺… ’俞健朝空荡荡的餐馆大堂望去。
‘什么老贺啊,我不知给他打了多少次电话了,总也没人接,给你本人打也不接,到店里找又没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个店面一直很火,前头那个店主是挣钱挣够了,懒得干了,这才让你接手。你说说,自从你来了之后,出了多少夭蛾子?先是弄大排档,把街坊们都给得罪了;前些日子又不知惹上了谁,天天有人跑来白吃白喝带讹钱;后来可好,彻底让工商给封了。你还想不想让我做生意了,把这儿的名声弄得这么坏,将来我把店面租给谁去啊?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那儿可还一大家子人呢… ’房东太太连珠炮似的喋喋不休着。
可俞健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他翻出手机,给贺义全打电话,已经停机了;给小唐打,也是停机;再打给老汪,还是停机……
实际上,‘未家坊’被勒令停业整顿后不久,贺义全便萌生了退意,显然,俞健不是块做生意的料,‘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自己没有必要一棵树上吊死,翻船的事情是常有的,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在落水之前离开这条危船。和小唐等人一商量,发现不只自己有此想法,别人也在考虑后路,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好在‘未家坊’的财政大权一直掌握在贺义全和心腹小唐手里,俞健的父亲俞忠伟那笔抚恤金折腾到现在还剩下不到一百万,由贺义全‘全权’做主,一半分给大伙儿作为‘失业补偿’和‘再就业基金’,另一半则归了贺义全自己,有了这些钱,他完全可以换个地方继续自己的‘爱国’事业。
《庄子·德充符》中曾经记载过这样一则有趣的故事:‘…适见豚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也… ’
一头母猪刚刚死掉了,可小猪们却不知道,仍旧依偎在它身旁吸吮着乳汁,可过了一会儿,小猪们发现母猪不再分泌乳汁,这才意识到母猪已死,于是便四散而逃、一去不回头,它们爱自己的母亲,但爱的只是那个能给予自己乳汁的母亲……
人也一样,很多时候,什么道义啊、理想啊、信仰啊、追求啊,都是扯!还是太史公司马迁看得透彻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3
十四、反刍

虽然和吕菲菲结婚的时间已经不短,但国永兴和她始终保持着同居不同床的状态,表面上是出于对菲菲和许万年的尊重,然而,国永兴心中却有另一番打算。在他看来,自己各方面的条件尽管配不上吕菲菲,可好歹也算个处男,迷恋菲菲多年不假,但若要让他把第一次献给已经‘服侍’过许万年的吕菲菲,国永兴依旧有些不大情愿,故而‘正事’始终拖着没办。后来,父亲国维民给他出了个‘四角俱全’的主意,便是要先找个同样未经人事的女孩儿同赴巫山后,再和吕菲菲……
就在不久以前,国永兴的机会出现了。
这是个维族女孩儿,名叫‘阿依努尔’,在维吾尔语中是‘月光’的意思。
如今大城市里的姑娘们,在着装方面的确是越来越新奇大胆了,有人调侃说:过去的泳装是‘扒开泳装才能看见屁股’,现在的可好,是‘扒开屁股才能看见泳装’。与她们不同,阿依努尔的穿着打扮一向素净大方,国永兴头回见到她时,阿依努尔一袭飘逸的长裙,白地蓝绣,如青花瓷般静谧雅致,裙子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故而格外得体,以维族独特的艾德来斯绸缎为材质,既妥帖又柔和,款式带有维吾尔的‘坎利克’风格,青春洋溢,却不失羞赧。
最让国永兴着迷的是阿依努尔那双闪烁的大眼睛,毫不夸张地说,国永兴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眸,即便曾经让他魂牵梦萦、食不甘味的吕菲菲,也无法与之相比。
如果留心观察,会发现大部分中国人(汉民族)眼睛的内角处都有一个明显皮褶,由上眼睑处向下微微褶住泪阜,对于矮鼻梁或单眼皮的人来说,此现象尤其突出,这个皮褶就是所谓的‘蒙古褶’。人类学研究表明,‘蒙古褶’出现在东亚人种身上并非偶然,自远古时代起,以蒙古高原为中心的东亚地区始终干燥多风,为应对这种自然环境,先民们逐渐进化出了‘蒙古褶’,这个小小的皮褶可以有效抵御风沙,避免过多刺激泪腺。不少西方人在春季来到中国北方都很不适应,稍微一刮风,眼睛里就开始不停地进沙子,导致发炎、肿胀、流泪不止,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没有‘蒙古褶’造成的。
传统上,中国人的审美并不排斥‘蒙古褶’,倘若外眼角再能微微上挑,就成了著名的‘丹凤眼’。旧时,人们大都以能拥有一双‘丹凤眼’而感到自豪,‘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一点点’向来是古典东方美女的典型特征,男人也不例外,曾国藩在《冰鉴注评》中说‘目如凤凰,必定高官’。古代中国人性格含蓄,‘丹凤眼’深藏不露、神光照人,显得既睿智又不失温婉,颇得其要。
可近代以来,随着西学的传入,中国人也开始爱上了西方式的大眼睛,阿依努尔就是典型。那一双明眸,活像一对刚从树上采下的水杏,顾盼生辉,炯炯有神,真好似欲说还休一般,如一湾秋水,像满天寒星,沉甸甸地,就那样摇啊摇啊,摇得人揪心,摇得人迫不及待地想去一探究竟。
漫说是一向见着美女走不动道儿国永兴,就连单位里那些年龄相仿的女同事,也大都羡慕阿依努尔生就的‘双瞳剪水’,没办法,这就是人种的差异,汉族女孩儿就算到韩国去‘开眼角’,怕是也难逃东施效颦的宿命。其实,西方人反倒更倾心中国人的小眼睛,比方说超模吕燕,中国人觉得很‘丑’,但西方人却喜欢得不得了,很多国际品牌的名车甚至直接将车灯设计成‘丹凤眼’的形状。审美就是这样,难免‘这山望着那山高’,如同男女间的关系,‘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奸,奸不如没奸成…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国永兴放着家中如花似玉的吕菲菲不用、反而挖空心思在外面‘打野食’的原因之一吧。
阿依努尔出生在天山南麓的一个小牧村里,背枕皑皑雪山,前望碧波瑶池,风光旖旎,宛若仙境,维族牧民世代居住在这里,逐水草而居,恬然自安。然而,自19世纪后期开始,内地汉族人大批移民新疆,天山南北大多数水草丰美的牧场都给他们占据了,原本生活在这里的维吾尔人则被驱赶到偏僻荒凉、自然条件更为恶劣的地方。
在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与宣传中,新疆好像是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似乎倘若没有汉族人的‘支援’和‘帮助’,维吾尔人早就饿死、冻死了,看起来,他们应该对掌握着‘先进文明’的汉人感激涕零才对,可情况果真如此么?
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总面积约167万平方公里,占中国国土总面积六分之一,是我国境内最大的省区,群山峻岭、戈壁绿洲之间,蕴藏着无数‘粮仓’、‘肉库’、‘油盆’、‘煤海’,已探明的130多中矿产中,相当部分的储量、产量位居全国前列。其中,原油总储量300亿吨、天然气15000亿立方米、煤炭25000亿吨、锂60万吨、镍100万吨、铜250万吨、云母8万吨、黄金20万公斤…… 大家可以一起来算笔账,现今,新疆每年资源产业的年产值已经突破万亿元,区内维吾尔族人口约800万,即便只是像沙特、卡塔尔、阿联酋那样躺在家里卖资源,人均年GDP也可以高达15000美元左右。可事实上,经多年‘高速发展’,新疆现今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每年也只有可怜的10000元人民币,这还是连同城里富裕的汉人一起计算在内,落实到维族牧民头上,能温饱就不错了。
阿依努尔的家乡在一片‘煤海’之上,这里的矿藏品位高、储量大,截止目前,年产能已经达到200余万吨。因煤层埋藏浅,故而采取的是露天开采的方法,于是麻烦来了:首先,地表植被破坏极其严重,露天开采,顾名思义,就是直接挖开地表,从理论上来讲,某一区块的煤层开采结束,是要对当地进行回填、植被再造的,可这需要成本,显然不符合‘多快好省’的原则,于是乎,就像医生动完手术不给病人缝合一样,挖开的地表就那样长期裸露着,日久天长,土壤逐渐沙化,原有植被想恢复也不能了;其次,众所周知,煤炭中含有相当比例的硫元素,这些硫在采矿过程中会混入当地水体,造成水源污染,并导致土壤酸化。简而言之,露天煤矿开始采掘后几年,当地曾经绿草荫荫、牛羊成群的牧场就被彻底毁掉了,一车车原煤运往内地,留下的只有连片黄沙、千沟万壑。
在这个星球上,绝大多数动物摄取食物时都很‘讲究’,这种讲究主要体现为节制。牛羊吃草时,一片草场上的青草吃得差不多了,就会转移到另一片草场上,猴子、猩猩采食果实时也一样,一片树林的果实摘得差不多了,就会转移到另一片树林当中。这种有节制的食物摄取对自然界有益无害,青草的顶部被牛羊啃食掉,有利于促进它更快地生长,树木的果实被猴子、猩猩摘走,来年会长出更多,植物学研究证明,有动物来摄取食物的植被较之那些无人闻津的植被富含更多营养,这是上帝在造物之初就设计好的,不同物种相依相随,毫厘不差。
不过,这个规律并非绝对,偏偏有些物种对自然环境所起到的作用就不是保护、而是破坏,猪就是很好的例子。猪是典型的杂食动物,‘杂’得离谱,‘杂’得不可理喻,凡是能嚼烂咽下肚去的东西,猪一向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家猪是这样,野猪更是如此,猪群所到之处,可以吃的东西一样不剩,连草根、书皮也不放过,威力不亚于蝗虫,再茂盛的植被,只要被野猪群看上,其结果只能是遭遇灭顶之灾。猪的这种特性是由其生理结构造成的,它们没有反刍能力,不能反刍就意味着对食物利用的效率很低,牛羊等反刍动物的排泄物很少,大部分很难消化的粗纤维都被它们神奇地吸收了,可猪却不行,以它们的消化能力,像其它偶蹄动物那样只吃青草肯定得饿死,所以见什么吃什么,而且大部分食物都被其糟蹋了,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了,很多时候,你甚至能从猪的粪便中判断出它们上顿吃的是什么。
近年来,‘科学发展’这个词越来越被中国人所熟知,坦率讲,我们的确是需要改变‘发展模式’,因为千百年来,中国人的‘发展’实在是太不‘科学’了。去过欧洲的人都会为那里田园牧歌般的自然环境所折服,实际上,欧洲的‘文明史’一点儿也不比中国短,同样的自然禀赋,在西方人手中为什么就能完好如初呢?在回过头来看看中国,用‘满目创痍’来形容绝不为过,越是‘历史积淀’深厚的地区越是如此,各种可再生、不可再生资源都会一扫而光,就像野猪光顾过的草场、丛林一样,带走繁华,留下荒芜。资源耗尽后,便会盯上邻居们的地盘,陆地、海洋、天空,所有能用来掠夺和破坏的东西,一点儿也不会放过,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上,‘破坏——扩张——再破坏——再扩张’的死循环始终在延续,直到今天仍旧是这样。之所以很多中国人会对领土问题如此之敏感,归根到底是由发展方式决定的,一旦‘生存空间’被限制住,‘破坏——扩张——再破坏——再扩张’的循环便难以为继,末日也就为时不远了。
不过别担心,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有足够多的资源可供我们‘蚕食’,比如阿依努尔那曾经美丽的家乡。当然,这是需要有人付出代价的,阿依努尔家和乡亲们失去了草场,赖以生存的依靠就没了,为解决‘剩余劳动力’问题,当地政府‘适时’推出了‘产业升级’计划,简单说就是让牧民到矿上做工。露天煤矿虽然没有塌方、爆炸的危险,但劳动条件并不比矿井强,牧民没有相关技能,只好从事最简单的体力劳动,工作强度很大,收入却仅够糊口。
然而,这种微薄的生活也没能持久,去年,阿依努尔的父母因长期积劳、又缺少必要劳动保护措施,双双患上了结核病。牧区不比城市,没有可靠的医疗保险制度(当然,城市里的社保也不怎么靠得住),得了病只能自己负担,阿依努尔家一直惨淡度日,仅有的一点积蓄也很快用光,‘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没办法,只能靠她这个独生女外出打工来给父母筹措医药费用了。‘万幸’的是,由于阿依努尔家所在地区的‘汉化’教育一直开展得比较好,她除本民族的维语外,还可以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从事资源贸易的保沃集团在新疆有不少项目,很多公文往来都需要汉维语互译,故而阿依努尔来到平津后不久,就在集团总部找到了可以发挥专长的职位。
2011年7月,美国国务院负责亚太事务的新任副助理国务卿金茂伊(Kin Moy)访问台湾,与台湾地区领导人马英九及民进党主席蔡英文举行会谈,可很多大陆媒体在报道此事时,却都不约而同地将金茂伊的职衔翻译成了‘副助理国务卿帮办’,可实际上,人家美国根本就没有这么个职务。科普一下,美国国务院(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s或Department of States)成立于1789年9月,由总统直接领导,全权负责管理美国外交及内政事务,主官为国务卿(Secretary of States),国务卿以下设六位副国务卿(Deputy Secretary)及次国务卿(Under Secretary),各副卿、次卿下为各事务局,每个局设一名主官、一名次官,主官称助理国务卿(Assistant Secretary),次官称副助理国务卿(Deputy Assistant Secretary)。此次访问台湾的金茂伊是隶属于负责政治事务的副国务卿的副助理国务卿,政务副卿下设八个局,其中东亚及太平洋地区事务局(Bureau of East Asia and Pacific Affairs)的现任主官为助理国务卿坎贝尔,次官就是这位金茂伊先生。附带说一句,西方的政府机构里副职很少,通常就是一正一副,不像中国,据相关新闻报道,四川某县有十四个副县长,山东某县有十五个县长助理(副县长级)。
清朝末年的洋务运动中,政府成立了很多新兴部门,这些部门的副职常被称作‘会办’、‘帮办’、‘襄办’等名。如1885年成立的‘海军衙门’,由慈禧老佛爷面前的头号红人醇亲王奕譞任‘总理’(挪用海军军费给慈禧修颐和园的就是他),李鸿章任‘会办’、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任‘帮办’(曾国藩13年前已经去世)。由于历史和习惯原因,港台地区至今仍沿用了‘帮办’这一说法,常将美国国务院的‘副国务卿’和‘次国务卿’翻译为‘国务卿帮办’、将‘副助理国务卿’翻译为‘助理国务卿帮办’。然而,‘副助理国务卿’和‘助理国务卿帮办’这两种叫法你只能择其一,不能混在一起称作‘副助理国务卿帮办’,这下就成了‘助理的助理的助理’,可事实上,国务卿只有‘助理’和‘助理的助理’,并没有‘助理的助理的助理’。
在访问台湾后不久,这位副助理国务卿金茂伊也访问了大陆,会见主管外交的国务委员戴秉国、外交部长杨洁褫、中共中央统战部长王家瑞、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马晓天上将等军政高官,可见人家的级别并不低。有趣的是,金茂伊访问台湾时的官衔是‘副助理国务卿帮办’,可一来大陆,立刻变回了‘副助理国务卿’,更有甚者,美国负责经济与贸易事务的助理国务卿费尔南德斯在访问台湾时,被大陆媒体‘连降两级’,也成了‘副助理国务卿帮办’。这样做的动机昭然若揭,无非是想矮化人家台湾,不管是‘助理’还是‘助理的助理’,到了台湾这面‘哈哈镜’跟前,全变成‘助理的助理的助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3
看中阿依努尔后不久,国永兴就效法当初许万年将吕菲菲搞到手的招数,先弄到自己身边,以后再想办法慢慢发展。在保沃集团中,何平是总裁闵榕的助理,国永兴是何平的助理,也就是‘助理的助理’,调换工作后的阿依努尔是国永兴的助理,真成了‘副助理国务卿帮办’——‘助理的助理的助理’。别看阿依努尔只是个‘助理的助理的助理’,待遇却不低,月薪一万二,每年发十六个月的工资,外加两份商业保险,这还没有将那些更为可观的隐性福利计算在内。有福之人不用忙,弹指间,她已经跻身高级白领之列,父母那边治病、调养的开销自然不在话下。
把阿依努尔调到自己身边后,国永兴便迫不及待地发起了他的‘爱情攻势’,能想的办法都想了:首先是自信,虽然明知自己绝不是白马王子,但国永兴还是尽力使自己显得潇洒倜傥,他换上了笔挺的职业装,这种打扮对正在步入成熟的女孩儿非常有效,体现出一个可靠男人应有的气质;然后是言谈举止,国永兴为此下了不少功夫,他的目标是要让自己显得既有学识、又富于幽默感,坦白讲,这对他有些难度,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然多少有点儿‘画虎不成反类犬’,可经过一番修炼,国永兴的确有所进境,就连在家里,吕菲菲也比过去爱和他说话了;接下来是大方,这是国永兴的强项,和当年追菲菲一样,他始终坚信爱情的殿堂是用一砖一瓦实实在在地搭出来的,有些恋爱专家认为不应该随便送女孩子东西,这样容易让人家过早看出你的企图以至于有压力感,国永兴对此不以为然,‘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让女孩儿多欠你一些不是坏事,当她自己意识到这份人情已经还不清时,你们的‘好事’就为时不远了;最后是要有耐心、恒心,每天接送上下班是必不可少的,还得隔三差五地制造一点儿小浪漫,这样做有很多好处,可以培养私人空间,可以提升熟悉感,可以展示你温柔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可以告诉其他潜在的竞争者‘名花有主,闲人止步’……
按照常规,这一套‘程序’下来,即便不能立时得手,二人的关系也可以连上几个台阶、实现‘跨越式发展’。可出乎国永兴意料的是,半年时光荏苒而过,他的‘连环计’、‘组合拳’并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其中很多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的‘必杀技’,对于阿依努尔似乎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归根结底,这是由两人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决定的:
伊斯兰教徒不吃猪肉,这谁都知道,可实际上,禁食猪肉的戒律并非伊斯兰教首创(其实中国古代也曾有禁食猪肉的记载,《礼记·少仪篇》中明确指出:‘君子不食溷豚’,但一向自诩‘克己复礼’的孔圣人却没有遵守这条规定,夫子爱吃是出了名的,尤其喜欢猪肉,投其所好的后学们在文庙祭奠他老人家时的头号供品便是闻名遐迩的‘冷猪肉’)。在环地中海文化圈中,厌恶猪的传统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古埃及时期,在埃及壁画中,凡作恶之人的灵魂皆被送给猪吃,可见猪在埃及文化中扮演着何种角色。到了《圣经》时代,《旧约·利未篇》中明确规定:‘猪因为蹄分两瓣而不反刍,就与你们不洁净,这些兽的肉你们不可吃,死的你们不可摸,都与你们不洁净’。因此犹太教徒是不吃猪肉的,某些比较重视《旧约》条文的基督教派别也守此例,如‘安息日复灵派’等。继承了《旧约》传统的伊斯兰教在《古兰经》中再一次明确了禁食猪肉的规定:‘他(指安拉)只禁止你们吃自死物、血液、猪肉以及诵非安拉之名而宰的动物(《古兰经》第五章第三节)’。
简单来说,穆斯林对肉食的要求可以概括为两点:蹄为两瓣和反刍。‘蹄分两瓣’换算成大家习惯的语言就是‘偶蹄’,偶蹄目中现存的绝大多数动物都是可以反刍的,比如牛、羊、鹿、麂、獐子、骆驼、羚羊、羊驼(即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草泥马’)、长颈鹿等等。反刍是一种进化充分的体现,如今的有蹄类动物基本都是由5000万年以前的‘踝节目’古兽发展而成的,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一部分‘踝节目’动物的消化系统开始变得十分复杂,单胃进化成了复胃,由瘤胃、网胃、重瓣胃和皱胃构成。
反刍动物采食的食物先进入瘤胃和网胃,这里生活着原生动物、细菌等大量微生物,微生物生成消化酶,食物中的纤维质在酶的作用下分解为脂肪酸,被瘤胃的胃壁所吸收。接着,未被消化的食物经食道逆呕至口腔,反刍过程开始,很多人可能觉得这听起来有点儿恶心,其实是种误解,反刍动物的反刍过程跟人类的呕吐完全是两回事,人类呕吐出的是一些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当然显得很恶心,可反刍动物反刍出的都是第一次消化没能分解的纤维质,一点儿也不脏。这些纤维质在口中被进一步磨碎,与唾液充分混合,其后经瘤胃吞咽至重瓣胃(重瓣胃内有很多平行为叶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百叶’),在这里,食物经过挤压、研磨,进一步细化并脱水,最后进入皱胃。皱胃是反刍动物消化系统中唯一分泌消化液的部分,主要成分是蛋白酶和盐酸,相当于其它动物的单胃,之所以它们反刍出来倒嚼的东西并不脏,就是因为在那个阶段食物还没有和消化液相结合,经过皱胃处理后,食物被送入小肠,开始进一部消化……
显然,反刍动物对食物的利用效率是极高的,之所以‘吃的是草,挤的是奶’,秘密就在于此,能将自然界最为常见的植物纤维利用到如此无以复加的程度,不能不说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反刍’这个词的拉丁语说法是‘ruminare’,‘ruminare’除‘反刍’外还有‘深沉’、‘细致’、‘富于内涵’等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吃反刍动物的伊斯兰教徒的生活方式,就像是那些可以将最简单食物的效用发挥到极限的反刍动物一样,‘深沉’、‘细致’且‘富于内涵’。
阿依努尔出生在一个极其传统的穆斯林家庭,从小饱受熏陶的她,也是主虔诚的信徒,谨守教规。在国永兴看来,阿依努尔的生活简直是太死板、太无聊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甘心情愿过这种日子,就像猪无法理解牛羊为什么只靠吃草就能活下来、而且还活得很愉快一样。
穆斯林讲究‘五功’,也就是五项义务、五种生活准则,即所谓‘念、礼、斋、课、朝’,除了‘朝功’(一生至少一次到伊斯兰教诞生地朝觐)尚未能如愿外,其它几‘功’,阿依努尔在日常生活中均始终小心谨守:
首先是‘念功’,国永兴总能看到阿依努尔微微垂头、口中念念有词:‘La illaha ill Allah. Muhammadur Rasul Allah(我作证,万物非主,唯有真主;我作证,穆罕默德,是主使者)’,进门时念,出门时也念,吃饭前念,吃饭后还念,阿依努尔曾劝国永兴也学习‘清真言’,国永兴试了几次,终难坚持,有那工夫,还不如多打会儿网游呢。
其次是‘拜功’,穆斯林每天要面向麦加‘克尔白’(圣寺中央的立方形石殿,中国古称‘天房’,‘天方夜谭’中的‘天方’指的就是‘克尔白’)方向跪拜、祈祷、诵经五次,东方初现曙光至日出前一次,称‘晨礼’,正午后至太阳偏西前一次,称‘响礼’,太阳偏西至日落前一次,称‘晡礼’,日落后至晚霞消失前一次,称‘昏礼’,晚霞消失后至次日曙光出现前一次,称‘宵礼’。
再次是‘斋功’,伊斯兰教历每年九月为‘莱麦丹月’,即‘斋月’(伊斯兰教历是纯正的阴历,以月亮一次圆缺为一月,每年12个月,共354或355天,中国农历是阴阳历,月份计算方法使用阴历,但采取闰月的方式调整与阳历太阳回归年之间的差别,故伊斯兰教历的与西方公历和中国农历均无法契合,每年的‘斋月’出现在公历或农历的哪个月并不确定),‘斋月’中,每天日出至日落期间停止一切饮食,最虔诚的穆斯林甚至连水也很少喝。很巧,国永兴认识阿依努尔后没多久,就赶上了‘斋月’,为了向阿依努尔献殷勤,国永兴决心跟着她一起‘斋戒’,每天只吃日出前的‘封斋饭’和日落后的‘开斋小吃’。头几天,借着新鲜劲儿,国永兴还撑得住,可没到一周,他就不灵了。原以为‘斋戒’不难,无非是早饭、晚饭多吃点儿,免去午饭,可真一实践上,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国永兴生活一向没有规律,经常是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封斋饭’没吃上,忙了大半天,午饭又没吃,到了下午明显有点儿低血糖的感觉,起初是偷着塞几块饼干,后来干脆明目张胆地‘破戒’,看看‘斋月’期间面孔明显消瘦下来却依然乐观、优雅的阿依努尔,国永兴才知道信仰这东西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接下来是‘课功’,根据伊斯兰教法之规定,符合条件的信徒,需将其收入的四十分之一(也就是2.5%)贡献出来,用以接济穷人和其他有需要的人。国永兴觉得这有点儿像党费,根据2008年中组部下发的《关于中国共产党党费收缴、使用和管理的规定》,党员缴纳党费的比例为,月工资收入3000元以下者,缴纳工资总额的0.5%,3000元至5000元的,缴纳1%,5000元至10000元的,缴纳1.5%,10000元以上的,缴纳2%,国永兴在城管队时就入了党,现在的月收入比10000元多得多,一直按2%的标准缴纳党费,和阿依努尔的‘课功’差不多。此外,他还顺手重新翻阅了一遍《党费收缴、使用、管理办法》,发现其中有条十分有趣的规定,原来党员可以自愿多缴纳党费,一次超额缴纳1000元以上的,直接越级缴给上级党组织,相关部门还会给本人开具收据。
1967年10月的一天,毛主席忽然问秘书自己有多少钱,秘书搬来厚厚一摞账册、从‘大革命’时代开始逐笔汇报,毛主席说你不用讲这么细、直接告诉我现在剩多少,秘书翻到账本最后一页,说余额大约是570万,毛主席想了想,在‘500万’上面划了个圈、写下‘缴党费’三字。这笔超额党费最后到底缴没缴,至今没有一个权威说法,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主编的《党史文苑》援引长期担任毛主席‘生活管理员’的吴连登的说法,截止2001年,毛主席个人财产总计1亿3121万,究竟是稿费累加、还是利息所得,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在得到阿依努尔‘课功’的‘启迪’后,国永兴的‘超额党费’的确是一次都没少缴,先是每月1000,后来改成2000,没过多久,便攒了一叠上级组织机关开具给他的收据。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4
近年,一则关于‘发票’的笑话流传甚广,很有意思:某县县长,一贯腐化堕落,千方百计将公款装入自家口袋,有一次,他率代表团到国外考察,名曰考察,其实就是吃喝玩乐,可事有不巧,代表团乘坐的豪华游轮在公海上遇到了海盗,海盗登船、将众人制服后厉声问:‘你们要钱还是要命?’县长哆嗦着说:‘当然是要命了!’海盗:‘想要命的话,交300万赎金,否则我们立即撕票。’县长一听、乐了:‘好办,不就300万么,这样,咱们商量商量,我给你400万,你给我开张1000万的发票!’
比较而言,国永兴缴纳‘超额党费’的收据可比那位县长的‘发票’管用多了,只是保沃集团总裁助理秘书的他,原本‘地老天荒无人识’,可自从有了这些收据,国永兴在集团高层内部开始尽人皆知。不久后,他被破格提拔为集团党总支委员,要知道,作为国资背景企业的保沃,一直很重视党组织建设,通常只有董事长、总裁、副总裁以及各主要分公司、子公司、分支机构、事务部的一把手能成为总支委员,只是个秘书的国永兴,不过多出了几千块钱,就获得与这些大人物为伍的机会,着实是划算得紧,这也为他后来的‘进步’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不必烦恼,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必徒劳,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的确,世上的种种常常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国永兴对阿依努尔献的殷勤基本都打了水漂,但没过多久,正当他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之时,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阿依努尔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叫‘阿扎提(维语‘解放’之意),阿依努尔来平津后,阿扎提也‘风儿飞过天山去,沙儿追过天山去’,和几个朋友来平津做贩卖‘玛仁糖’的小生意。第一次听到‘玛仁糖’这个名字时,国永兴感到一头雾水,经阿依努尔稍加解释,他立刻恍然大悟。想必您也一定见过,城市街头,三三两两的维族青年推着辆男式‘二八’自行车,车后座上横着块案板,案板上是一整块用核桃仁、玉米饴、巴旦木、杏脯等原料制成的糖糕,这便是大名赫赫的‘玛仁糖’。‘新疆玛仁’原产自和田,是古代延丝绸之路上商队必备的口粮,那时候的交通条件极其有限,商队往来全靠‘沙漠之舟’骆驼,常常一两个月都得不到补给,保持体力的秘密全在肉干和‘玛仁糖’上。
国永兴小时候没少吃这种东西,父亲国维民当城管队员那会儿,常常接到群众举报,说被维族人骗了,一小块‘新疆玛仁’就要好几十块钱。城管队员立刻出动,对辖区内的‘不法’维族小贩进行清剿,缴获的‘玛仁糖’大伙儿平分,带回家给一家老小当点心。平心而论,说卖‘新疆玛仁’的维族人都是骗子多少有点儿冤枉人家,‘玛仁糖’之所以贵,是因为它值这么多钱,核桃、巴旦木、杏脯,哪样儿也不便宜,再加上人工、耗损,就算是国营大厂生产的‘新疆玛仁’也得五六十块钱一斤,不然连成本都下不来。‘玛仁糖’用料足,所以成品密度很大,挺小的一块就有七八两重,你要是觉得个头大就是实惠,可以去买泡泡糖吹着玩儿嘛。有一道很著名脑筋急转弯题,问一吨钢铁和一吨棉花哪个重,不少人都会答错,附带说一下,棉花的价格可比钢材高多了,螺纹钢行情好的时候也就4000块钱一吨,棉花却至少要20000,怪不得中国钢铁企业都赔钱呢,看起来跟‘新疆玛仁’卖不出去的原理是一样的。
虽然生意始终惨淡,可阿扎提在平津的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他有阿依努尔,还有一帮整天形影不离的维族朋友。阿扎提的作息时间和大多数平津人不同,别人是‘朝九晚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则是每天中午起床、下午及晚上出摊、半夜2点以后就寝。很多人或许觉得这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如今不少喜欢夜生活的年轻人也是这样安排时间表的,但阿扎提与他们不同,之所以他的世界里永远‘白天不懂夜的黑’,是由‘时差’造成的。
中国是个领土面积十分广大的国家,东起东经135度零5分的黑龙江与乌苏里江主航道交汇处,西至东经73度40分的帕米尔高原,横跨约62个经度。根据1884年在华盛顿召开的‘国际经度会议(或称国际子午线会议)’上制订的标准,全球被划分为24个时区,每区各占经度15度。于是乎,很多领土广大的国家便会横跨若干时区,比如俄罗斯联邦从东3区到东12区,共9个时区(过去曾经是11个),加拿大从西4区到西9区,共6个时区。
唯独只有中国,虽跨62个经度,本可以划分4至5个时区,但无论大河上下、长城内外,使用的全是‘高度统一’的‘北京时间’。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咱们最大的‘敌人’美国,美国本土至东在西经75度左右、至西在西经120度左右,横跨约45个经度,因纬度偏低,经度范围还不如中国,但人家却有4个时区(阿拉斯加与夏威夷尚不计入):东部时间(西5区)、中部时间(西6区)、山地时间(西7区)和太平洋时间(西8区)。
其实,在民国时期,中国也曾经拥有不止一个时区,起的名字还都很帅,颇有大国之风。根据民国8年(公元1919年)中央观象台出版的《中华历书》,全国由东向西共分5个时区,分别为:长白时区、中原时区、川陇时区、回藏时区及昆仑时区。后来,‘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支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爱我中华,爱我中华,爱我中华… ’‘神圣不可分割’的祖国大地上只剩下了‘神圣不可分割’的‘北京时间’。
新疆位于中亚地区,纬度又较高,日月轮回比东部要晚4个小时左右,隆冬时节,直至正午天光才大亮,盛夏时节,午夜终声敲响,太阳才刚刚落山,正因如此,新疆人(尤其是新疆西部地区)一向是中午开始工作、夜半三更下班。阿扎提到了平津后,由于从事‘自由职业’,工作时间可以自己做主,不用像阿依努尔那样‘入乡随俗’,也就一直延续了从小养成的作息习惯。
这一日,阿扎提和老乡们在夜市兜售完‘玛仁糖’,在一家常去的路边烤羊腿小店聚齐,一同‘打牙祭’。此时的平津,已是‘清空明月悬,光 露沾湿,树鹊巢栖定,庭槐流影疏’,渐入梦乡,可阿扎提却没有任何睡意,他们边谈边唱,兴致正浓。这间小店的东家也来自新疆,在平津经营清真食品多年,店中供应的食品种类并不繁多,但都干净而规矩,这也是阿扎提等人会经常光顾的原因。见其他客人已逐渐散尽,索性过来和年轻人们一起喝茶聊天(酿酒浪费粮食,《古兰经》禁止穆斯林饮酒)。
店主人本是哈萨克族,但也能听懂维吾尔语,交流不成问题。从欧洲的土耳其,经中亚阿塞拜疆、几个‘斯坦’,到我国新疆和内蒙古西部,直至俄罗斯的东北西伯利亚,将近两亿人使用着突厥语族的语言,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诸语种之间差别相对有限,甚至要比汉语各方言间的要少得多。维族人到土耳其基本不需过‘语言关’,但不会说粤语、闽语的北方人到广东、福建却跟哑巴、聋子一样,全球主流语言学界一直将汉语各大方言都当作独立的语种来研究,可中国的‘爱国’语言学家们却死扛着说那只是‘方言’!能互相听懂的是不同‘语言’,听不懂的反倒是‘方言’,你说怪不怪?翻开语言谱系,每个语族中少说也要有二、三十个语种,只有汉藏语系汉语族中仅有孤零零一种语言——汉语!没办法,这就是‘博大精深’中国,‘统一是人心所向,统一是大势所趋,统一是所有中华儿女的共同愿望、是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的…… ’
直到凌晨1点多,阿扎提等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小店、各自回家,阿扎提和两个朋友一起在海阳区团结路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单元房,三人骑着车,在寂静的街道上漫游着,不知是谁先领了个头,他们一同高唱起近来在维族青年中十分流行的一首新歌《janana(情人)》:‘你的眼睛是那样美,就像月亮的情人,不要用它来躲闪我,你那双美丽的眼睛,我会把心托付给你,请不要再将我折磨,每逢夜晚,天上有星星出现,地上的情人们都相聚了,可我身边却没有你,我要让你明白,除了我,你谁也不需要…… ’
前面途径一个路口,由于是夜里,交警都下班了,平津市公安交通管理局去年花3个多亿从某大学采购了全自动道路信号系统,可没过几个月就全不动了,只要重新改成人工操纵。可人得有休息的时候,于是,那些不大要紧的路段,到了晚上,路口的红绿灯便一直开成闪烁的黄灯,相当于投了弃权票,‘伊核问题上,X国政府不执立场,不偏袒任何一方’,是走是停,您自己瞧着办。
一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应该是刚下夜班(从相貌上分析,估计不是在娱乐场所上的夜班),走到路口,准备过马路,四下望望,感觉应该没车,便放心大胆地踏上斑马线。
远处,一辆路虎‘神行者二代’风驰电掣般开来,车内前排坐着两个人,开车的是强民,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和谐办主任龚泽的小舅子。强民性好眠花宿柳,前几年因‘操劳过度’而患上晚期肾盂、肾小球综合症,幸而悍匪郑某在平津就擒,枪毙后,一个肾给了强民,另一个归了许万年,人们常说亲兄弟姐妹是‘一奶同胞’,按照这个逻辑,强民和许万年就是‘一肾同胞’。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因为这种事生病不算丢人,曹操的首席谋士郭嘉、盛唐名将哥舒翰之所以英年早逝,都是毁在酒色上。相比较而言,强民就要幸运很多,换肾后‘又是一条好汉’,‘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排异期刚过一个来月,强民便再度披挂上阵,重返革命斗争第一线。不服不行,人家强奸犯的肾就是性能过硬,虽然只有一个,但不论强民怎样透支,依然好使得很,‘有了聚能环的X孚电池,一节更比六节强,玩具车用完,收音机接着用,都比新的KK(碳性)电池还耐用!’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4
今夜,强民在平津市中心的某私家会馆里狂欢完,带着一位看中的辣妹,开上新座驾‘神行者二代’,准备回家进行第二回合主场比赛。强民将车内的环绕音响开到最大音量,重金属摇滚的节奏冲击着他经过的每一条街道,不少周边居民被从梦中惊醒,甚至曾有人以为是地震来了、半裸着身子跑到外面。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辣妹叫‘Selina’(她们没有用真名的),是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大一娇,大二俏,大三拉警报,大四没人要’,此时正是玩儿的时候。这位辣妹思想很解放,利用业余时间‘勤工俭学’、到某娱乐界名人开的私家会馆里做所谓的‘PR(public relations) girl’(公关小姐),会馆里设施一流,‘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打交道的都是上流社会的‘精英’,因此对‘PR girl’的要求也格外高,一般的庸脂俗粉根本进不来,工作内容也就是些迎来送往,‘人家坐着你站着,人家吃着你看着’。这种会馆里一般都不直接‘藏污纳垢’,如果‘精英’看中的某位‘PR girl’,就会邀请她‘搭便车’,这基本相当于黑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一般来讲,‘PR girl’不会拒绝‘搭便车’的邀请,她们在会馆里要么根本没有工资,要么也只是每来一次可以领到几十块钱车马费,会馆的价值在于给‘PR girl’和‘精英’搭建一个彼此结识的平台。多数情况下,二者间的交道都是一次性的,当然,也有可能‘吃得好再来’、把‘零售’变成‘批发’,那就要看你的手段和造化了。与洗头房、桑拿浴里的小姐不同,‘PR girl’和‘精英’间一向是不讲价的,那太有辱斯文了,通常也没有事后为报酬的事情打架的,‘精英’们最爱面子,要是在这种事情上面都表现得抠抠缩缩,往后也就没法在上流社会里混了。
Selina换下会馆里统一的黑色套装,穿上自己的私服,卸掉淡雅的职业妆,改成时下最流行的啡金色‘小烟熏’,既狂野媚惑,又不失青春靓丽,弄得强民心驰神摇,眼睛一个劲儿地望Selina胸口上描,手也开始不老实,早就从档把挪到了那对幼滑光洁的大腿上。
‘讨厌啦,把人家骗上车就… ’
强民急不可耐地将手伸进又短又紧的群摆下面:‘来吧,你个小妖精… ’
两人正调笑着,时速超过130迈的‘神行者二代’已经驶到了黄灯闪烁的十字路口,因强民的注意力都在Selina身上,直到快要通过路口,他才意识到应该右转。为了在辣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精湛的车技,强民在没有减速的情况下猛打方向,仰仗着同样原产自英国的邓禄普轮胎那强大的抓地性能,‘神行者二代’楞是硬生生地在马路中间来了个原地‘托马斯全旋’,直接甩向右侧。
英国除了有路虎和邓禄普,还有个物理学家叫牛顿,他在400年前就发现了惯性定律(牛顿第一定律),‘神行者二代’急速右转,副驾驶位置上的Selina没有系安全带,在牛顿的指引下,尖叫着扑到位于自己左侧的强民怀里。强民大喜,双手离开方向盘,抱起惊魂未定的Selina就是狠狠地一口。
正在两人尽情缠绵的时候,那个过马路的中年夜班妇女也刚好出现在车子的正前方,强民和Selina都没有注意路况,车速又相当之快,只听得‘砰’地一声,中年妇女被撞出近十米开外,倒在路旁某单位门前用来烧锅炉的煤堆上,顿时没了声息。
一脚刹车,车子停住,强民傻眼了,Selina也呆住了。
‘怎… 怎么办… ’
强民看看Selina,定了定神,随即重新松开手刹,踩离合,挂档,给油,‘神行者二代’呼啸着急驶而去。
‘那个人,她… ’ Selina颞颥着。
‘闭嘴!’
这一幕,被正从附近经过的阿扎提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三人互相连个眼色都没使,立即开始了对强民的追逐。从理论上来讲,英国人发明的自行车肯定是追不上英国路虎‘神行者二代’的,但阿扎提等人就住在附近,整天穿大街、走小巷,贩卖‘新疆玛仁’,还要躲避工商和城管,对地形非常熟悉,他们一人留下查看中年妇女的伤情,一人在后面大张旗鼓地追赶,一人已经超小路到前方堵截。
强民本就心虚,此刻发现有人追来,更加慌张,加上Selina在一旁又叫又哭,弄得他手脚发凉、六神无主,车子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画起了龙,先是差点儿撞到道边的树上,后又忙中出错,驶进了一条无法发挥速度优势的窄小巷子,最终,被阿扎提和另一个维族小伙堵在了死胡同里。
‘下来!’阿扎提厉声道。
强民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见拦自己的只有两个人,且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可能有侥幸逃掉的希望,便一边谄笑着:‘兄弟,咱们有话好好说… ’一边寻找着退路。
阿扎提的同伴很气愤,操着生硬的汉语:‘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撞完人就跑,犯错了应该悔过,安拉是至赦、至慈、至恕的,主说过,只要真心悔罪,便可赦免你们的过失,并且使你们进入下临诸河的乐土… ’
这种说话方式在中国人看来可能有些滑稽,但对于伊斯兰教徒来讲则再正常不过,他们的生活和宗教信仰完全融为一体, 处处都不忘引用《古兰经》中的教诲。穆斯林不吃猪肉,其中一个论据便是猪不能回头,它们脖子上的表皮、脂肪层太厚,骨骼和韧带也不发达(这也就是‘血脖肉’最便宜、最不好吃的原因),既无法抬头看天,也无法回头,在穆斯林看来,不能回头,就是不懂得悔悟,而伊斯兰教是最讲究‘回心转意’的。
强民掏出烟递给阿扎提他们,被挡了回来(穆斯林一般都不吸烟):‘是,是,是我不好,这回,这回你们放过我,要多少钱都行… ’他看看身边不知所措的Selina:‘要么这样,她,她是我女朋友,很辣吧,归你们了… ’趁阿扎提不备,强民忽然间猛地推了他一把,撒腿就跑。
可没跑出多远,就被反应敏捷的阿扎提拎了回来。强民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又有体内强奸犯的肾撑腰,还打算挣扎一番,然而他不知道,维族摔跤术远近闻名,是男孩子成长过程中必修的科目,我国民族运动会中就有维吾尔式摔跤这个项目,阿扎提也是个中好手,一记‘切里西’,将强民扔出一米多远。
阿扎提顶上一步,反架起强民的双臂:‘亚玛阿斯卡(维语:匪徒、恶棍),服不服?’
像强民这种公子哥,最是外强中干、欺软怕硬,此时,见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自知今天无法逃脱,胳膊被架得生疼,立即服软:‘我不敢了,大哥,大爷,您是我亲大爷… ’
那个让强民撞飞的妇女很快被送到了医院,虽然多处重伤,但好歹是抢救过来了,索性是倒在了煤堆上,否则肯定性命不保。可是,摔进煤堆也有不利的一面,尖锐的煤块边缘刺破她裸露在外的脸部、小臂、双手,外伤倒是不难治愈,可深入皮肤的煤渣却起到了类似文身的效果,中年妇女脸上、手臂上到处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图案’,有的像云朵、有的像山峰,看上去好似古时作奸犯科之人的刺青。
令阿扎提等人万万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见义勇为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报答,反而给他们惹上了一场塌天大祸。
事发后的第三天,就在阿扎提和两个同伴再次带着‘玛仁糖’(他们也没别的)到医院去看望得救的中年妇女时,一队警察正在那里等着他们。阿扎提被带回了海阳区分局,直接送到预审室,进行突击审讯,问他是怎么骑车把中年妇女撞翻在地、企图逃逸、后来又殴打前来救人的强民并意欲调戏Selina的。
阿扎提听了几遍都没有听懂,在世界各主要语言中,汉语的语法结构是相对比较简单的,没有性、数、格等词型变化,主动式和被动式从形态上不容易区分,这也是很多西方人觉得汉语很奇怪的原因,‘中国队大胜美国队’,是中国队赢了,‘中国队大败美国队’,还是中国队赢了。阿扎提的汉语按说还算不错,可警察的问话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谁撞了人,谁救了人,这难道还能搞错么?
实际上,出事的当天夜里,强民便第一时间找到了姐姐和姐夫,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求龚泽帮帮自己。龚泽一听就恼了,这可不是小事,违章、肇事、逃逸,按照《刑法》和《道路交通安全法》的有关规定,最起码也是个拘役,绝不是托托关系、走走后门就能搞定的,弄不好,还可能把自己也赔进去。
龚泽原本的确是不想管,可又不能真让强民锒铛入狱,一来妻子那关不好过,二来,也是更为关键的,和很多官员一样,龚泽家也有自己的买卖,改革开放初期,官方曾经出台过相关规定:‘禁止领导干部配偶、子女及直系亲属经商’,后来,由于‘下海’的人太多,法不责众,无奈间,规定被改成‘领导干部配偶、子女及直系亲属不得违法经商’,这不是废话么?谁能‘违法经商’啊?那还要法律干什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龚泽家的生意大都是小舅子强民负责,不少上不得桌面的鸡零狗杂他也全知道,一旦真把强民逼急了,自己可能会更不好脱身。
硬着头皮,龚泽先通过秘书向有关方面侧面了解了一下情况,这一了解不要紧,结果让龚泽和强民大吃一惊:阿扎提他们根本就没报警,警方也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这也不奇怪,首先,阿扎提等人缺乏现代意识,相信道义超过相信法律,在他们看来,龚泽既然已经被抓了回来,肯定会自觉自愿地认罪伏法、料理善后,绝无再出差错的道理;其次,他们也不大相信警察,在阿扎提等人的习惯思维中,警察是用来躲、而不是用来找的,因此,当中年妇女被他们送到医院并得知已经脱离危险后,阿扎提便自然而然地带着同伴们离开,以为大功告成。
龚泽和强民既后悔又庆幸,后悔的是不应该主动跟警方联系,如果没打这个电话,完全可以用‘私了’的方式解决这起车祸,而现在,‘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回’,警察已经得知此事,再想瞒肯定是瞒不住了;可后悔之外还有庆幸,阿扎提他们救了人、却没有及时报警,这就给龚泽的‘操作’留下了空间,‘人嘴两片皮,怎说怎有理’,既然是强民这边先报的案,主动权就已经掌握在了己方手中。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6 16:04
当夜,龚泽和强民计议一番后,找来了海阳区公安分局和交管大队的熟人,将整件事情完全颠倒过来:强民彻底翻身,从撞人变成救人,而阿扎提则被翻到了另一边,从救人变成了撞人。这里面需要一个关键证人,就是那个被撞的中年妇女,出事时是深夜,根本找不到目击者,定性时当事人的说法尤其重要。中年妇女第二天下午苏醒过来,近亲属也都悉数赶来,在强民的威逼利诱之下,中年妇女同意‘翻案’,毕竟,强民开出的条件很有吸引力,只要她一口咬定是被阿扎提撞的,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补偿金等等,强民都可以‘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全权负责,反之,如果她‘诬陷’强民才是撞自己的凶手,那他一定死不认账,真闹起来,强民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谁占上风一目了然。中年妇女也知道阿扎提是受冤枉的,可没办法,对她和家人来讲,能及时得到应有的治疗和补偿才是第一位的,至于是非对错,那也只能先让它先靠边站了。
转眼之间,阿扎提从见义勇为变成了撞人凶手,似乎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其一,中年妇女、强民以及Selina的证词高度吻合(那是串过供的,没法不吻合),都指称阿扎提才是肇事者;其二,如果按照阿扎提说的,是强民撞人、自己救人,那他为什么不及时报案,明明是心虚嘛;其三,阿扎提及另外两个维族青年都是‘盲流’,连平津市的暂住证都没有,还数次因无照经商被有关执法人员查扣,属于那种很‘挂相’的‘坏人’。反观强民,人家‘根红苗正’,和谐办主任龚泽的妻弟,民营企业家,守法经商,照章纳税,公司荣誉室里摆满了各种奖杯、锦旗,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强民先后以个人及公司的名义捐款逾百万,怎么看怎么是个地地道道的‘成功人士’、‘精英’,说他撞人、逃逸,谁信啊?
比窦娥还冤阿扎提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飞’,被带走的当天就在分局预审室与警员发生了激烈的肢体冲突,双拳难敌四手,这回,阿扎提的‘切里西’不灵了,被暴打一顿,之后直接关进‘小号’。如此一来,‘罪行’就更确凿了,分明是恼羞成怒嘛,先拘留15天,同时通知家属来替他料理一应法律事宜。
阿扎提在平津唯一的‘家属’就是阿依努尔,阿依努尔自幼老实本分,从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麻烦,想来想去,只能去求国永兴。
在该如何惩罚阿扎提的问题上,那个受害人中年妇女倒是没有穷追猛打,她只是按照强民的要求咬定自己是被阿扎提撞的,至于怎么处理、要多少经济赔偿,并无特殊要求。也难怪,该得到的她已经都得到了,《古兰经》中多次提到,人的良知与廉耻是天生的,之所以作恶,大都是被蒙蔽或诱惑,中年妇女虽然不是伊斯兰教徒,但也不是彻底的恶棍,她心里知道自己对不住阿扎提,曾多次向警方表示希望能从轻发落他。可这位‘善良’的中年妇女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良心发现’却将阿扎提和阿依努尔推向了更加难以挽回的深渊,至少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
受阿依努尔委托,国永兴得以全权负责此事,当得知受害人有意宽宥阿扎提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国永兴告诉阿依努尔,这件事有不小的回旋余地,只要办得好,阿扎提顶多是被关几天、认了错、教育教育,很快就能重获自由,可如果办不好,那这娄子就大了去了,国永兴故意把问题讲得很严重,说阿扎提因为交通肇事逃逸、殴打办案人员外加以前的一系列不法行为,极可能会被重判,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都是个问题。涉世不深的阿依努尔完全被唬住了,只能反复哀求国永兴救自己的心上人于水火,此时,国永兴反倒不着急了,他推三阻四,直到阿依努尔主动委身、满足了他的全部需求……
那是令国永兴终生难忘的一夜,辗转盘桓的阿依努尔就像一曲由同样来自中亚高原的曲颈琵琶弹奏出的咏叹华 一样,旷远中带着淡淡的哀愁,令人如醉如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0
十五、竞渡

2005年11月25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接受韩国申请,将‘江陵端午祭’确认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一时间,舆论大沸,中国‘愤青’脆弱的‘自尊’再一次被‘伤害’,到处都是‘声讨’韩国‘无耻’‘抢注’勾当的声浪。为了‘应对’韩国的‘挑衅行为’,中国方面很快便着手‘应对’,受文化部委托,由湖北省牵头,‘三省四地’联合‘打包’以‘中国端午节’为名称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请‘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申报,内容共包括湖北省姊归县的‘屈原故里端午习俗’、黄石市的‘西塞龙舟会’、湖南省汨罗市的‘汨罗江畔端午习俗’和江苏省苏州市的‘苏州端午习俗’四个组成部分。
与之相配合,2007年12月14日,中国国务院颁布修订后的《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将‘全世界无产阶级’的‘共同节日’‘5·1国际劳动节’假期由3天‘调整’为1天,增设‘端午节’为‘法定节假日’。说真的,以后每逢端午,中国人都应该面朝东方,向韩国友人鞠上三躬,感谢他们‘抢注’‘端午节’,没有人家‘仗义出手’,咱们不知要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在这一天放假休息呢。
其实韩国并不否认端午节始于中国,在申报‘江陵端午祭’作为‘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的文件中,第一句话就是‘端午节原本是中国的节日,传到韩国已经有1500多年了’,是你发明的不假,但你发明的东西就不许人家发扬光大了(就这种心胸还想领导世界)?此外,韩国‘江陵端午祭’和中国的‘端午节’完全是两码子事儿,‘江陵端午祭’源于韩国传统的萨满信仰,顾名思义,以祭神为主,韩文中,‘端午’也叫‘上日’,意为‘神的节日’,祭奠的神明以及被神化的人物主要共有十几位,包括‘大关岭山神’、‘洞城隍’、‘凡日国师’、‘金庾信’、‘郑家女’等等。
而中国的‘端午节’则是为了祭祀先贤屈原。屈原,名‘平’,又名‘正则’,字‘原’,号‘灵均’,公元前340年正月十四生于湖北姊归,东周战国中后期楚国人,楚武王芈熊通之子屈瑕后人。屈原一生致力于‘联齐抗秦’,却遭到令尹子兰、上官大夫靳尚等当权派排挤,两次被放逐。公元前278年,秦国以白起为将,全面攻楚,楚军连连败退,郢都陷落,屈原闻讯后见国事无望、抱负难成,相传于五月初五那天怀恨自沉汨罗江殉难。
从去年开始,平津市也开始在端午节这天举行一系列主题活动,其核心,便是在定津区津江主航道上开展的‘龙舟竞渡’。这一天,全市万人空巷,津江两岸聚集起数以十万计的人群,各级领导也放下手中的工作来‘与民同乐’,成为远近闻名的一大景观。通常来讲,季若云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但今天却与往年不同,梅子迟率领的一支龙舟队也报名参加了‘竞渡’,且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业余组决赛,为此,季若云专门托端木衡预定了一个位置极好的包厢,大家一起来替梅子迟观兵瞭阵。
坐在包厢里的季若云,思绪又飘荡开来,他一直不理解如今的中国为什么突然要在端午节大肆纪念屈原,难道只是想跟韩国人争风置气么?要知道,屈原可是主张分裂、反对大一统的,这么大张旗鼓地给他唱赞歌,是不是多少有点儿和《反国家分裂法》唱对台戏的味道呢?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是中国历史的重要转折点,中国从此走上专制道路,如果当初屈原的理想真的成为现实,中国并不是不可能像欧洲那样开启分治、民主的大门。
中国人向来自称‘炎黄子孙’,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或者说我们身上的绝大部分血统,跟‘炎黄’并无太大关系。现代汉民族是从五千年前很小的一个华夏部落发展而来的,那时的华夏族只生活在黄河中游一个相当有限的范围内,西边是操藏缅语族语言的古羌人,北面是讲通古斯语的胡人,东面是讲南岛语的夷人,南边是使用苗瑶语族语言的苗蛮部落。后来,华夏族逐渐征服、同化周边民族,形成了今天人口超过十亿的汉族,从血统角度讲,华夏文化根本就不是现今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祖先所使用的文化形态,所谓‘中华文明’对于绝大多数现代中国人来说具有‘亡国灭种’之恨。
你或许会说这也没什么,不是‘炎黄子孙’就不是‘炎黄子孙’呗,因为华夏文化先进,所以我们的祖先归依了华夏文化,生于幽谷迁于乔木,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可既然如此,中国人现在又为什么因为怕‘对不起祖宗’而拒绝接受在很多方面更为文明、先进的西洋文化呢?中国人一向如此,民国初年拒绝剪辫子的人中虽然不乏八旗遗老遗少,但更多的是汉人,短短两百多年,他们就忘了当年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是怎样抵制满族发式了。
一声嘹亮的锣声,将季若云的思绪拉了回来,‘竞渡’现场已经喧嚣起来。江面上,八条色 斑斓的龙舟冲出起跑线,逐渐加速,原本平静的江水瞬间变成一锅沸水,桨叶翻飞,浪花四溅,喊声震天。
梅子迟率领的龙舟队位于第三道,其实,这支队伍列预赛第二名,本应被分在受水流影响最小的四道或五道,但因其没有什么来头,刚开始时,居然让赛事组织方放到了位于边缘的第八道,梅子迟等人一度打算退赛抗议,好在有端木衡从中斡旋,才获得了现在的道次。梅子迟是鼓手,坐在船头,用鼓点声指挥全队,她今天一身短打扮,煞是英姿飒爽。
就在季若云所在包厢前方不远处,坐着端木衡的顶头上司,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和谐办主任龚泽。此时此刻,面对眼前万众瞩目的津江,他不禁感慨万千。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津江,就没有龚泽的今天。
龚副部长并非平津本地人,他老家在山西,70年代末考入平津大学历史系,在校期间积极要求进步,先后担任过学生团委、党委书记,因此,毕业时分配得不错,不仅顺利留在平津,且被安排到市委担任宣传干事。可在仕途初期,龚泽走得并不顺利,各地官场多少都有些排外,平津也不例外,上学时,因为大家都是外来汉,倒也没觉得如何,可一旦踏入职场,劣势便开始显露出来,纵然龚泽自幼深通人情世故,可他那套在校讨好老师的招数若放在人精扎堆的官场里,就未免显得有些小儿科。虚负凌云万丈才,在平津一无人脉、二无靠山的龚泽打拼了四、五年,连个副科级都没混上,本以为难逃一生蹉跎,不想际遇却在无意中光顾了他。
说起这次好运,来得还真有几分凶险。这一年,萧洛君的爷爷萧格非从云南调来平津,担任市委常委、市军分区政委,萧格非是湖北人,家乡河湖密布,水网纵横,他从小在河边长大,练得一身好水性,此外,受毛主席的影响,在那一代干部心目中,游泳是一件有着独特政治意义的活动,像不像、三分样嘛,‘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萧格非一生,无论打仗还是宦游,每到一处,总要去当地的大江大河里历练一番,来到平津后,面对滔滔津江,难免技痒的他自然不会破例。
萧格非畅游津江的那一天,下水的队伍浩浩荡荡,龚泽也在其中,可刚离开岸边不远,他就没了顶,一边挣扎、一边乱扑腾。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把龚泽抬上了岸,好在救援及时,只不过呛了几口水,没一会儿就缓醒过来了。
萧格非见状也没有了中流击水的雅兴,过来嘘寒问暖:‘怎么回事啊,小伙子,是不是下水前没活动开、抽筋了?也难怪,今天这水确实有点儿凉… ’
龚泽支吾了半晌,在萧格非的一再追问下,最终还是吐露了实情:‘我… 我根本就不会游泳… ’
萧格非莫名其妙:‘不会游泳你跟着下来干什么?’
原来,在萧格非游津江的前一天,为了造势,也为了确保老英雄的‘安全’,主管此事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下达死命令,所有50岁以下的年轻干部,明天必须下水,保护萧格非。
问清原委,一向爆脾气的萧格非怒不可遏:‘这不是胡闹嘛,好在人多,否则出了事算谁的?’
其实,那个办公室副主任也是好意,只是邀功心切,没有考虑周全。也难怪,和萧格非一样,生活在津江边的平津人基本都会游泳,尤其是干部,很少听说有人不习水性。可偏偏这个龚泽是山西人,那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水,打井经常能打出煤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龚泽天生是个旱鸭子,见了水就晕:‘不瞒您说,萧政委,我昨天晚上一宿没睡,知道今天这关可能是过不去了,临天亮,连遗书都写好了… ’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经过这么一出儿,原本八杆子打不着的二人竟成了莫逆之交,萧格非很钦佩龚泽明知不会游泳却敢下水的勇气,他多次对别人说:‘小龚是个好同志,要是早生几十年,也一定是个好兵,军旅之事,胆气为先,就得有种不怕死的劲头儿…… ’那时,萧格非初来乍到,在平津没什么朋友,多了龚泽这个心腹,提携照顾自不在话下,数年之后,一路扶摇直上的龚泽已经顶替了当初那个险些害死自己的倒霉鬼、坐上了市委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后来,又调到定津县(当时还没有县改区),担任分管文教事务的县委副书记。
那段时间,工作之余的龚泽总喜欢一个人到津江边走走、看看,望着东去的江水,他感慨万千,没想到,这条平津人的母亲河,在关键时刻,竟拉了他这个外乡人一把。此时的龚泽已经由儿子龚诗杨教会了游泳,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下水活动活动,但只局限在岸边,从不往深处去。在他眼中,津江格外的美,尤其是傍晚时分,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游累了,他就披上毛巾,坐在岸边,对着江水说话,官场上的朋友都不过心,只有和津江在一起的时候,龚泽才会真正吐露心扉、无话不谈,有困惑、有压力、有委屈、也有梦想……
一直持唯物主义观点的东汉哲学家王充,尚且曾在《论衡》中感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金石都能有情,灵山秀水就更没有例外的道理了。果然,不久之后,龚泽唯一的朋友津江又再次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个大忙,那是在平津下属的各区县领导班子换届的时候。
熟悉中国政治生态的人都知道,地方党政换届工作看似纷繁,实际上是有规律可循的。从全国层面来讲,各省、市、区领导班子新老交替往往都是按批次进行,一般会被分成五轮,每一轮都是依次从西南、西北、华北、东北、华东、中南六个大区中各抽出一个相对酝酿成熟的省份组成批次,每轮环节结束后,休整一段时间,再开始新的批次,直至各省都被轮到。这种‘大区’格局最早可以追溯到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的早期土地革命斗争阶段,党中央为保证政令有效下达,在各地区设置派出机构,历经多次重组,到1948年,基本形成‘六大区’格局,1954年‘高饶事件’后和1966年‘文革’爆发后,‘大区’两度裁撤,但作为一种工作方法,却一直沿用了下来,直到今天也依然如此,以中纪委为例,五室负责西北、西南地区工作,六室负责华北、东北,七室负责华东,八室负责中南。
平津的情况也差不多,所辖十一个区县,分为城区、北郊山区、西南郊、沿海四个区块,干部任免工作分别由市委组织部三处、四处、五处、六处主管,换界也相应地分作三轮,每轮均涉及四区块中各一个区县。
那一年,平津市的党政班子换界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轮,包含城区的文宣区、北郊山区延平县、西南郊定津县和沿海的平沽县。到六月下旬,文宣、延平、平沽三地的新一届班子均告出炉,只剩下定津县迟迟没有消息。
定津原来的县委书记姓赵,当时已满七十岁,铁定‘到杠’退休,争夺这个位置的主要有两个人,一个是常务副县长乔岩,另一个就是龚泽。乔岩是定津本地人,从生产队队长、副乡长、乡长、县农业局局长、副县长一路爬上来,典型的‘地头蛇’,龚泽则是‘过江龙’,从市委直接‘空降’下来,两个各有所长,各抱地势,一个‘朝里有人好做官’,另一个走的是‘接地气’路线,在基层威望颇高。要知道,无论谁笑到最后,影响到的都是上上下下一大批人,因此,龚泽和乔岩各出高招、互不相让,始终无法达成妥协,市委组织部也很头疼,若知道会闹成这样,还不如早做打算,其它地方的换届都已经结束,就算把两人中的一人调走也很难妥善安排,‘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就在龚泽、乔岩两派人马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出事了。那年夏天,由于温室效应引起的厄尔尼诺现象,再加上上游地区长期无序开发导致的严重水土流失,已经干旱多年的津江流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重大洪涝灾害,地形复杂、有多条支流汇聚的定津县首当其冲,灾情尤其严重。因近年来少有洪灾,各种防汛水利设施多数已经废弛,应对灾害的能力大大下降,在很大程度加剧了洪灾的危害。全县上下三军用命、紧急总动员,各级领导更是严阵以待,这种重大自然灾害,对于官员来说,既是挑战,同时又是个机遇,处理得不好,难免会成为政治牺牲品,但若应对得当,反而能对自己的仕途产生四两拨千斤之效。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0
到了七月下旬,洪水水情达到最高峰,甚至惊动了中央一级领导,这一天,乔岩得到内线情报,某大员准备到第一线亲自坐镇指挥抗洪救灾,三天后将驾临定津。闻讯后,乔岩连夜招集幕僚们开会研究对策,大家计议再三,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像乔副县长这个级别的干部,一辈子也难得见到中央级的领导几回,就算见到了,也只是走个过场,人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印象的,因此,这个机会绝不能错过,过了这村恐怕就永远没这店了。于是,第二天下午,乔岩托关系将几家省市、乃至北京的新闻媒体请到了当地,要集中报道乔副县长身先士卒组织抗击洪魔的感人事迹,一定要赶在中央领导来之前见报,要有照片,大照片,最好能上头版头条。
照相时,为了把戏做足,乔岩不顾危险、毅然登上大堤最高处,屏退旁人,独自屹立在交加风雨中,目光凝重而坚毅……
没过多久,龚泽也得到了消息,有媒体来采访定津各界抗洪救灾的消息,他扔下手头的工作,匆忙赶往现场,可到了提上,一看那架势,龚泽的心就凉了一半了,局势显然已经完全进入了乔岩的掌控,这个时候若能‘加分’,等于是在县委书记争夺战的加时赛中踢进了‘金球’,对方连反扑的机会都没有。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龚泽望着大堤顶端的的乔岩,刚好,乔岩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互相礼节性地微笑,但心境却大有不同,阵阵冷雨打在龚泽脸上,又苦又涩,而镁光灯前的乔岩却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可就在这时,悲剧发生了。由于乔岩站的地方是大堤上垒筑加固沙包的最顶端,不是很稳当,再加上雨水和江水的一轮轮冲击,沙包表面非常湿滑,乔副县长摆造型时一个没留神,脚下踉跄,一头栽进滚滚江水中。众人猝不及防,大声呼喊着涌向江边,可一个浪头打来,乔岩再也淹没不见,此时的津江尽现出它狰狞的本色,滚滚浊浪中,纵然你如何身手矫健,也无法对抗大自然暴怒的力量。
那些因为拿了乔岩好处才跑来捧场的记者们真是不枉此行,原本以为只是挣几个辛苦钱,却没想到竟让自己捡了个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的大新闻。第二天,消息便见了报——《定津县副县长乔岩同志在指挥救灾过程中英勇牺牲》,真如了乔岩的愿,确实有照片,大照片,头版头条的大照片。不知那张照片是谁照的,确实有水平,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刹那中完成取景、构图、对焦,真难为他了,相机也挺给力,很有景深,照片分成两个层次,江里的乔岩和堤上的人群,人群中为首的是乔岩的几个亲信,神情极其生动,他们当然明白主子出了事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要让他真下水去救人,却没那个胆量,那无限纠结的一瞬间被镜头完美地捕捉了下来。
《孟子·离娄上》中有这样一段:‘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嫂子落水),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是权宜之计)。’很遗憾,孟子没能看到乔岩落水时亲信们的表情,否则,一定要感慨,原来嫂子落水时的救与不救并非人生第一大两难之事啊。
乔岩没了,龚泽顺利成为定津县新一任的县委书记,两年后,定津‘县改区’,龚泽坐地升了半格,又过了几年,他重新回到市里,成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和谐办主任,直到现在。
后来,龚泽联系当年的报社,要来那张乔岩落水照片的原版,照片就放在龚泽床头柜的抽屉里,每当睡不着觉的时候,他总爱把照片拿出来看看,乔岩在水中挣扎时的神态让人永远也看不够。曾子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龚泽常常在想,如果当时让乔岩最后再说一句话,这位老对手又会说些什么呢?往往想着想着,龚泽就进入了梦想,半梦半醒之间,他总会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念着满清第一‘名臣’和绅在被嘉庆皇帝赐死前写下的绝命诗:‘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他年水泛含龙日,认取香烟是后身。’
史家们对于和绅的这首诗历来有种很奇特的解释,其中‘水泛’是指发大水,‘龙’是指皇帝,和绅被嘉庆逼死,他并不甘心,留下预言诗,告诉大家,等到再次发洪水时,自己会托生为皇帝,毁掉大清江山。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似乎也‘验证’了和绅的预言,他是在嘉庆四年正月初八被赐死的,前一年,也就是嘉庆三年的夏天,黄河河南段决口,损失惨重,而黄河的下一次大决口则发生在三十七年后的道光十五年,就在那天的十月,一个名叫叶赫那拉·杏贞的女孩儿呱呱坠地,也就是后来的慈禧老佛爷……
今年,虽然因水量逐渐减少、变得越来越‘温顺’的津江没有再发洪水,但龚泽的仕途却像十年前一样,再次遇到了危机,且这次的危机来得更加凶险。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0
这一年,又赶上平津官场的‘大年’,党政班子面临全面新旧更替。事实上,换届工作从去年底、今年初就已经陆续开始了,以龚泽所在的宣传部为例,丁部长刚刚被调往上级对口单位高就,龚泽在所有副部长中原本排名第二,仅次于常务副部长毕坚,毕坚再过生日就该71岁了,这次百分之百是要退休的,龚泽老早就查过资料,自打‘文革’结束,平津市每一任宣传部长都是由排名最高的副部长接任,从来也没有‘空降’的先例,换言之,在丁部长高升、毕副部长退休的情况下,下一届的宣传部长十有八九会是由龚泽出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两周以前,一个叫陈百根的人忽然从吉林调到平津,出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排在龚泽之前,很明显,这就是来顶替他的,龚泽此前竟一丁点风声也没听到,如同一记闷棍,打得他七荤八素。此时,龚泽还怀有一丝侥幸,或许这个陈百根只是‘借路’,类似情况也曾经发生过,外面的干部调来平津委以重任前,会先担任一个相对次要的职务作为‘跳板’过渡一下。可是,三天以前,龚泽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市‘和谐办’的领导班子也作出了重大人事调整,陈百根出任主任一职,龚泽不再兼任,这下一切都坐实了,不用问,陈百根绝对是下一任的宣传部长,他龚某人只能屈居其下,当个常务副部长。
其实,若放在当初龚泽刚刚参加工作时,如果有人告诉他,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平津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龚泽一定心满意足,毕竟是部里的二号人物,主持日常工作,能熬到这个位置已属难得,夫复何求。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马上就煮熟的鸭子要飞,怎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部长与常务副部长,看似没太大区别,可实际上相去甚远,宣传部长是市委常委,将来主要的工作重心会在市里,所有重大决策都得有他的参与,可常务副部长不过是个市委委员,差着整整一级,只能守着宣传部这一亩三分地,别的事情根本无权插手。龚泽翻看了陈百根的简历,比自己还小一岁,也就是说,这一仗若不能翻身,永远要被他压在底下,龚泽的年龄也不小了,这可能是他经历的最后一次换届,沙锅里捣蒜,咱就这一锤子买卖了,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还好,陈百根来平津时间不算久,自己不熟悉他,别人也不可能熟悉,工作上,陈百根一时还插不进手。丁部长已经调走了,常务副部长毕坚即将退休,无心恋战,部里的局面龚泽基本还能掌控,他决定利用好这个时间差,打陈百根一个措手不及。
    想打好这一仗,龚泽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俞健。
毛泽东曾说:失败和挫折教育了我们,使我们变得聪明起来。通常状态下,主席的教诲是正确的,聪明人能通过别人的经验教训提高自己,笨人却非得‘不见亲棺不落泪,不到乌江不死心’,可现实生活中却还有一种人,他们见了亲棺也不落泪,到了乌江也不死心。
俞健就是这种人。
有个歇后语叫做‘巷子里赶猪——直来直去’,形容俞健这种人的性格最恰当不过。赵本山在小品《功夫》中说:我家的猪以每小时180迈的速度撞到树上,死了,为什么?因为它不懂脑筋急转弯呗!本山大叔不愧是有长期的农村生活经历,养过猪的人都知道,猪确实是一种特别‘死心眼’的动物:需要赶猪入圈或上车(售猪)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它们设计一条‘光明大道’,用不透光的木板或塑料布隔出一条小路,在后面稍一驱赶,猪就会乖乖地顺着这条‘坦途’一路向前,奔向幸福的彼岸。
‘未家坊’倒闭后,俞健先是晃荡了一阵子,眼看手里的钱所剩无几,现在父亲已经去世,原来就算自己没工作,每月也能替父亲领到一份国内发的工资,如今连却这都没了,日子还得过下去,除了靠自己,没别的办法。俞健想来想去,也没其它手艺,只能回去接着当‘志愿网络协管员’,他硬着头皮找到已经是体育局游泳中心副主任的龚诗杨,看他能否再拉老朋友一把,龚诗杨挺够意思,重新去求父亲龚泽,俞健现实了‘二进宫’。
虽是‘故地重游’,但俞健的心气已经比当年差了很多,原先当‘志愿网络协管员’一半是为生计,一半也是为理想,而现在,纯粹是谋个吃饭家伙罢了。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不久以后,一次天大的‘机遇’悄然而至。
那天晚上,龚泽在平津一家非常上档次的饭店请俞健吃饭,饭局是龚诗杨约的,原本只是说龚泽想见见俞健,一起拉拉家常,可三人落坐后没多长时间,龚诗杨就找了个机会告辞离开,包间里只剩下龚泽与俞健。
龚泽没有拖泥带水,直接亮明了自己找俞健来的原因,他想利用宣传部的‘网络监督管理科’搞一次舆论战,目标不是陈百根,而是刚刚当选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李敬业,主题是批判李敬业当副市长时给平津经济吃‘激素’、搞‘千亿投资计划’的事情。
俞健刚开始很费解,不是一直在宣传‘千亿投资计划’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及时么?怎么说变就变了?
历史经验证明,中国人办事一向毫无原则和立场可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对毛主席的个人崇拜曾经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可这种所谓的效忠之成色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毛泽东自己对此也早就有着清醒的认识,临终前,他曾不止一次地对身边的汪东X、毛远X、张玉X等人说:‘我看人心并不在我们这边,我死以后,你们恐怕不好办’。果然,1976年9月毛主席逝世,一个月后便天翻地覆了。这倒也没什么,政治嘛,永远是瞬息万变的,真正可笑的是,那些高唱‘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的,和当初到处抄家、整人的竟然是同一拨儿善男信女。不知您注意到没有,在‘文革’时代的影像中,历次检阅‘革命群众’,毛泽东面对天安门城楼下高举红宝书的人山人海时,几乎从来没有笑过,与之相反,‘万岁’声越惊天动地,毛泽东的神情越是严峻。后来发生的事情也的确证实了老人家的担心,当钦定的接班人被罢黜、既定方针被废除时,那几亿曾经高喊‘誓死拥护毛主席’的人也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念之敢不唏嘘。
俞健虽然不算官场上的人,但几年来担任‘志愿网络协管员’的经历,也让他对其中的真真假假有了几分体会。更何况,这次‘特殊任务’的报酬相当可观,龚泽告诉俞健,‘网监科’里那个神秘的‘六室’就是专门负责干类似事情的,‘六室’名义上归‘网监科’建制,实则由宣传部直接领导,是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使用的‘杀手锏’,只要这回干的漂亮,龚泽不光会帮俞健成为‘网监科’的正式在编人员,还将由他来执掌‘六室’,从此走上仕途,等积累够资历,整个‘网监科’或许都能交与俞健打理。
恐怕谁也难以抵御这种机会的诱惑,更不用说是落魄的俞健了,只要能帮龚泽把这件事办好,什么吕菲菲、‘未家坊’,都不算什么。
龚泽交给俞健大量内部资料,很快,战斗的号角吹响了,各大网站、论坛上都充斥着有关‘前副市长李XX为捞取政绩、盲目推出千亿投资计划,造成平津市政府巨额财政负债’的消息,一时之间,舆论大炽……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1
1978年,中国政府财政总收入1132亿元,其中,中央政府获得15.5%,地方政府获得84.5%,到了2008年,中国政府的财政总收入暴涨至83080亿元,但地方政府所占比例却下降至48.9%,51.1%的分额都被中央政府拿走了。与之形成鲜明对照,1978年,中国政府完成财政支出1122亿,中央政府占47.42%、地方政府占52.58%,可到了2010年,在全国89874亿元的财政总支出中,有82.2%由地方政府负担,中央政府同级支出仅占17.8%。
中央政府向来不缺钱,即使缺钱也可以发行国债,实在不行还能印钞票。但地方政府就不行了,1995年制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预算法》第二十八条明确指出:‘除法律和国务院另有规定外,地方政府不得发行地方政府债券’,到了2009年,这项禁令有所松动,省级行政单位可以发债,但额度和分配比例却依然要由全国人大和国务院来确定。
与地方政府的无限丰满的‘雄心’相比,现实显然是过于骨感了,想拉动经济就得加大投资,投资需要钱,而本级财政又没钱,还不许公开发债,怎么办?只能打擦边球!具体的方法就是成立以各种‘城市建设投资公司’、‘城市建设开发公司’、‘城建资产管理公司’为名目的‘地方融资平台’。平津市也不例外,早在彭市长在位的时候,就组建了‘平津城市建设投资公司’,随即将大片城区及近郊区土地(农村不行,那里的土地从理论上来讲还是‘集体’的,政府无权动用)、所持国债、国有企业股权划归该公司,注册资本30亿。
平津城市建设投资公司(简称‘平津城投’)成立后,首要、甚至唯一的功能就是借钱,主要是向银行和企业借,以划拨的资产为抵押,大张旗鼓地进行融资。刚开始时的情况还可以,公司资产结构相对合理,借款数额也比较有限,可随着形势的发展,平津市各级领导班子促进地方经济‘更好’、‘更快’增长的志向越来越‘远大’,需要借的钱也变得越来越多。到姬市长上台时,‘平津城投’的负债总额已经高达60亿元,大大超出其资产规模,这种资产结构是肯定不符合融资标准的,为了能继续借到钱,必须向‘平津城投’追加投资,土地、国债、股权已经基本都划过去了,只剩下公营事业可以作价,于是,由平津市管辖的各主要等级公路、广场、医院、公园、中小学甚至电网、下水道、公共厕所,全成了‘平津城投’的资产。即便如此,到5年后包市长接班时,‘平津城投’这张‘信用卡’再次‘跳票’,负债规模翻了将近一倍,而且很多长期借款都到了清偿期限。为了填窟窿,‘平津城投’只好将部分资产廉价抵给债权方,比如‘平烟建设’在齐化区开发的那个‘二七路05号地块’,就是用欠条换来的,但这还远远不够,必须继续向‘平津城投’注入新资产用以更大规模的举债,可此时,政府方面已经几乎两手空空了……
1898年(旧历戊戌年)9月,慈禧太后发动政变,罢黜主张维新的光绪皇帝,取消一切新政,并将光绪本人幽禁在中南海瀛台、日夜派人监视。光绪被废后不久,慈禧便开始谋划重立新君,但遭到欧美诸国的一致反对,慈禧认为这是对中国‘内政’的‘践踏’,从此和洋人渐行渐远。到了1900年(旧历庚子年),双方积累的矛盾开始总爆发,慈禧执意以端郡王载漪和自己侄女静芳的儿子‘大阿哥’溥俊取代光绪,招致欧美各国激烈反弹,他们认为光绪是个开明的君主,有利于带领封闭愚昧的中国走向近代化,而且光绪帝是合法的国家元首,你慈禧算哪路神仙?有什么资格废立皇帝?眼见到嘴边的肥肉要丢,载漪和溥俊急了,一面怂恿慈禧向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十三个国家宣战,一面纵容甚至派遣义和团等武装力量围攻各国驻华使领馆,载漪手下的虎神营官兵居然还枪杀了出外办事的德国公使克林德。这不是开玩笑么?使馆能打么?外交官能杀么?于是,列强决定诉诸武力,这就是后来的‘八国联军进北京’。按照中国历史教科书上的说法,八国联军在北京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事实真的如此么?抢劫行凶肯定是有,但恐怕远没有书上说的那么邪乎,只一点便可证明,当时北京城中最富庶之处莫非紫禁城所属,然而八国联军尽管都在午门广场阅了兵,但皇宫里的奇世珍宝却并没有被拿走多少,否则如今台北及北京故宫博物院里的那些馆藏又是从哪儿来的?
尽管如此,列强在战后议和时却并未客气,根据1901年(旧历辛丑年)签订的《辛丑条约》,清政府须向各国赔款总计4亿5000万两白银(也就是所谓的‘庚款’,当然,这些钱民国建立后人家逐渐都还回来了,直到今天,美国还有‘庚款基金会’,用以资助中国教育事业)。当时的清政府穷得叮当响,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所以就要向欧美银行团借钱,年息4%,以关税作担保,分39年还清。
不知是不是受此‘启发’,平津也决定以未来的地方税费收入为抵押,继续由‘平津城投’出面融资(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地方政府都是这样干的,近几年,有不少专家学者建议将此模式常态化、法制化)。有了税收作担保,‘平津城投’借起钱来的气魄犹胜往昔,没过太久,该融资平台的负债总额已经飙升到平津市年财政收入的130%,每年光利息支出就要近10亿元,警报再一次拉响。
自前年第四季度开始,在内外因的共同作用下,平津市的经济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GDP增速连连下滑,而此时,也恰巧到了又一次党政领导班子新老交替的当口,‘债务’、‘经济’、‘换届’,三座大山同时压将下来。整个平津,压力最大的莫过于主抓经济的副市长李敬业,如果一切顺利,新一届班子中必定有他举足轻重的一席之地,按照上级组织部门的安排,应该是在所有市委常委中排名第二的人大主任,然而,‘吃到嘴里才是饭,穿到身上才是衣’,如果市里的经济形势一直这么低迷下去,李敬业作为主管副市长,必定难辞其咎,搞不好,原本板上钉钉的人事安排也完全有可能横生变故。
近些年,中央虽然反复三令五申要改变过去‘唯GDP论’的做法,但收效却十分有限,道理很简单,在很多地方,考核官员能力依然要拿经济数据说话,‘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无限循环‘官出数字,数字出官’的死结。近年来,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高速发展所积累的弊端和矛盾逐渐浮出水面,想保持甚至提高经济增速已经越来越难,心平气和地说,随着经济总量的不断增加,年均增速出现一定的下滑——或者按照中国特色,叫‘回调’——是正常的,可对于中国的某些地方政府来说,这个‘政治风险’却是谁也担不起的,自己任内的GDP增速绝不能比前任慢,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能显出‘英雄本色’。
于是,便有了前一段时间轰轰烈烈的‘千亿投资计划’,涉及资金主要有四个来源,一是上级发改委批复的项目投资,二是本级财政的预算支出,三是招商引资,最后,还是老生常谈,得靠‘平津城投’继续借钱。可今非昔比,‘平津城投’早已风光不再,银行、企业也不是慈善家,过去借的钱能不能如期、如数清偿都是问题,想再借?没那么容易!土地、债券、股票、公营事业、税费收入都已经搁进去了,这回,你还能拿什么来抵押?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1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得不感慨中国人的智慧,今年初,《平津市气候资源探测与保护条例》颁布实施,其中第二条规定:‘本条例所称的气候资源,是指能为人类活动所利用的太阳能、风能、降水、大气成分等构成气候环境的自然资源’,第三条规定:‘一切气候资源属于公有性质’,第七条规定:‘所有单位或个人,若涉及探测、使用本市范围内的气候资源,必须先向相关主管部门申请执照’,第二十条规定:‘相关主管部门有权依法向利用本市范围内气候资源并获得收益的单位或个人收取相关费用’。
近年来,平津市持续干旱,光照充足,太阳能资源相当丰富,据计算,可供利用的太阳能资源总量不低于每年50万亿千瓦时,就算只开发其中的百分之一,也有5000亿千瓦时,相当于10个三峡工程,总经济价值约500亿元。平津市西北部山区处于两大山系交汇处,在平均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脊中间,有个长约3公里的豁口,每年11月至次年4月,强大的西伯利亚季风由西北向东南席卷而来,因受两大山系阻拦,蓄集的西风风汇聚到豁口处厚积薄发,冬春两季,这里6级以上的强风日夜不息,有‘风谷’之称,据估计,蕴涵的风能资源可达2000亿千瓦时,总经济价值约200亿元。
这下好了,气候资源收归公有后,平津市政府每年凭空‘增添’了700亿‘进项’,虽然这些‘进项’是潜在的,甚至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但用作融资抵押已经足够了。很快,太阳能和风能资源被划拨至‘平津城投’,有了这笔‘资产’,‘千亿投资计划’所需款项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以上信息、数据原本应该是束之高阁的绝对机密,可自从俞健在龚泽的授意下开始针对李敬业的狂轰滥炸,这些全成了尽人皆知的热门话题。平津各界人心惶惶,各种谣言不绝于耳,有人说政府已经濒临破产,也人说机关、企事业单位都将大规模裁员以应对危机,还有人说股市、楼市马上就会崩盘,更有人说平津即将进入史无前例的经济寒冬。
在政府内部,传言也不少,且更加邪乎。自从‘千亿投资计划造成政府巨额负债’的消息见诸网络后,已经成为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李敬业就再也没在公开场合露面,于是很多人便猜测他可能已经被上级纪委‘控制’,刚开始只是随口说说,后来传得越来越真,连被关在哪儿、有多少人看着、是否已正式进入‘双规’程序、昨天晚上吃的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是鸡蛋炒西红柿都能分毫不差地娓娓道来。
事情似乎还牵连到了端木衡的父亲端木重,从上周开始,刚成为新一届齐化区区委书记不久的端木重便很少回家,后来干脆住在了单位,手机也经常没人接或关机,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也只是草草说上几句便挂了,只叮嘱端木衡母子安心工作、不要担心自己、也不要听信外面的传言。这种电话其实还不如不打,欲盖弥彰,越说让家人安心越说明有事,更何况,一直有小道消息说端木重和李敬业关系密切,‘千亿投资计划’的制订和实施也有他一份,上级对平津市政府巨额负债的事情非常重视,可能要搞‘大换血’、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彻底清洗,不论权势多大、根基多牢,也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端木衡虽然出身政治世家,但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找到岳父萧滨和‘四分之三姑父’许万年,希望能通过他们了解一些内部情况,可效果却并不理想。萧滨是烟草专卖局的副局长,但烟草专卖局从理论上来讲主要接受同系统的垂直领导,既不是平津市政府的‘组成部门’、也不是‘直属机构’,地位比较边缘,而许万年则只是个军方领导,虽在地方党政机关有兼职,但也不便多作干预。端木重是自家人,萧滨和许万年当然懂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即便端木衡不提,他们也会竭尽全力,可大家近期口风格外紧,什么也问不出来,只知道市、区党、政、人大、政协‘四套班子’的主要领导除必须留下值班的以外,马上要全都集中到市委大楼里开会,讨论‘重大事宜’,山雨欲来风满楼。
端木衡有点儿慌了,他担心传闻会变成事实,市里开会的前一天晚上,端木衡在家翻过来、调过去地睡不着,还被萧洛君数落了一顿,想来想去,决定大半夜跑到九洲养猪场去找季若云,听听他对眼下的局势怎么看。
两人在院子里摆下一个茶桌、两把躺椅,端木衡肯定是没有下棋的雅兴了,只是一遍一遍地念叨着自己心中的焦虑……
‘我问你话呢,’端木衡捅捅始终不吭声季若云。
‘别着急啊,我这不正看着呢么,’季若云躺在躺椅上,仰望沉沉的夜空。
‘看什么?’
‘看星星啊,你没听说过么,地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谁要能读懂星空,他就一定能看破世间事… ’
‘那你帮我看看,我爸这次… ’
季若云又端详了一阵,点点头:‘放心吧,没事儿。’
‘什么没事儿?’
‘你爸没事儿啊。’
‘可最近… ’
‘对,最近官场上是发生了一些变故,所以个别位置上的人选可能会有变化,但范围很小,涉及不到你爸。’
端木衡笑着,不知是放心了些,还是被季若云煞有介事的样子逗乐的:‘跟真的似的。’
季若云一脸严肃:‘爱信不信。’
‘那好,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学习学习。’
季若云指着中天:‘知道那是什么星座么?’
‘傻子都知道,北斗呗。’
‘那你知道谁的原型是北斗么?’
‘谁?’
‘猪八戒。’
‘猪八戒?哪个猪八戒?’
‘还有哪个猪八戒?’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1
猪八戒的原型的确就是北斗七星,唐郑处海《明皇杂录》中记载:玄宗时的高僧一行大师(就是测定本初子午线长度的那位)曾受邻居王姥(王奶奶)的恩惠,后来,王奶奶的儿子犯了大罪,王奶奶没办法,只好向一行求助,一行大师动了慈悲之心,在浑天寺开坛作法,要禳去北斗七星(当年诸葛亮在五丈原向上天借寿时也用过这招,后来被魏延冲撞,没弄成);一行找了七头猪,把它们关进一口大缸中,于是,北斗七星便消失了;此事引起钦天监的注意,禀告了玄宗,玄宗也很震惊,找来一行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行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玄宗赦免了王奶奶的儿子,一行见已得圆满,就将大缸中的七头猪放了出来,猪刚一出来,北斗七星就重新回到了天上。一行大师是印度高僧善无畏的弟子,属于密宗派系,密宗有‘七匹猪拉着女神摩支利天车舆’的记载,‘摩支利’为梵语,‘光’的意思,这位女神三头八臂,左四手持绢索、弓、无忧树花枝、线圈,右四手持金刚杵、针、钩、箭,坐着七头猪拉的车。此外,猪八戒被罚下界前是玉帝驾前的天蓬元帅,这属于道教信仰系统,在道教中,‘天蓬’指的就是北斗七星,这一点显然是从佛教中借鉴过来的。
北斗一年四季绕北极星运行,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如果北极是帝座的话,那北斗就是权力的饯行者,《尚书·虞书》中说:‘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史记·天官》中也说:‘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斗。’
‘既然北斗代表臣子,那它的兴衰就会隐含着官员命运的变迁,《甘石星经》云:北斗七星,主宰相爵禄之位,’季若云一本正经地:‘哪颗星暗,就代表相应的官职要生变故。’
端木衡比较了一番:‘好像那颗暗一些,有时都看不清,就是连接斗柄和斗勺的那颗。’
‘那颗星叫天权,三国时的刘表(刘表给多数人留下的印象似乎并不光 照人,其实他绝对不笨,曹操说刘表的儿子‘若豚犬耳’,并没说刘表自己无用,曹操对长江流域始终虎视眈眈,可直到刘表去世才发兵攻打荆州,想来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曾组织人编撰过一本星象书,叫《荆州占》,《荆州占》里对北斗七星所代表的官职一一作了说明,其中提到:天权不明,则光禄非其人也。光禄大夫,就相当于今天的宣传部长,《汉书·百官表》曰:光禄勋属官有大夫,掌议论… ’季若云回过头来:‘如果我没猜错,市委宣传部长这个位置即将发生变故。’
‘宣传部长?’
‘依你看,下一任宣传部长应该是谁?’
端木衡不假思索:‘陈百根呗,在几个副部长中,他的排名最高,又兼任和谐办主任,不出意外的话… ’
季若云神秘地笑着:‘不会是他。’
‘那是谁?’
‘龚泽。’
端木衡大摇其头:‘不对,不对,你那都已经是老皇历了,我们原来也以为会是龚泽接班,可自从陈百根调来平津,龚泽就靠边站了,这次出事前,有个周末,我跟洛君一起去看我爸,我们还特意聊起这件事,他也这么看,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得相信他吧,他现在可已经是市委委员了… ’
‘你放心,下一任宣传部长百分之百是龚泽。’
‘这回你肯定错了,不信咱们打赌。’
‘赌就赌。’
‘赌什么?’
‘我无所谓,反正赌什么都是你输…… ’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1
十六、屠宰

几天后,市委宣传部作出重大人事调整,已经高升的丁部长不再保留原职务,常务副部长毕坚正式退休,龚泽任新一届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百根任常务副部长。同时,政府新闻办召开专题记者招待会,说明所谓‘千亿投资计划造成平津市财政巨额负债’的传闻纯熟子虚乌有,李敬业任副市长期间推出的‘千亿投资计划’十分及时有效,对拉动经济增长、实现充分就业、稳定物价水平、增进人民福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平津市财政收支大体平衡,负债总量位于可控范围之内,绝不存在‘政府破产’的可能;此外,《平津市气候资源探测与保护条例》的颁布实施以及太阳能、风能等资源收归公有是平津市法制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做法符合法理精神及国际惯例,与政府负债及融资没有任何关系。
得到消息的当天下午,端木衡第一时间赶到九洲养猪场,找到正在和梅子迟一起帮工人卸料的季若云:‘你可真神了,怎么算得这么准,我们都以为龚泽这回不行了呢。’
季若云:‘你太小看他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啊?’
‘我能有什么内部消息?连你这个前政协主席的孙女婿、现区委书记的公子都没得到消息,我一介布衣草民… ’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报纸,听广播。’
‘别逗了。’
‘党和国家所有的机密其实都在报纸上、广播里,就看你会不会看、会不会听了… ’季若云看看端木衡:‘这可不是我说的… ’
1971年林彪出事后,中央原本决定封锁消息一到两个月,但因‘历史问题’正被关押在秦城监狱的原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陆定一的夫人严慰冰却在事后十几天便‘得到了’这个消息。当时,严慰冰在读完《人民日报》后忽然连连大笑,专案组认为她举止异常,便‘提审’了她,严慰冰一脸神秘地对‘办案人员’说:‘党内出了一桩大事,非常非常大。’
专案组一头雾水:‘什么大事?’
‘林彪出事了’
‘胡说,林副主席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能出什么事?我警告你,不许造谣,不许装神弄鬼,要不然专政你!’当时,林彪出逃的事情只有最高层的极少数人知道。
‘信不信由你。’
果然,没过多久,轰动世界的‘九一三事件’便大白于天下了。
专案组无比震惊,以为身在高墙之内的严慰冰有什么秘密渠道能同外界取得联系,可多年从事宣传工作的严慰冰却淡淡一笑:‘党和国家所有的机密其实都在报纸上、广播里,就看你会不会看、会不会听了…… ’
端木衡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但具体… ’
季若云:‘前一段时间,所谓千亿投资造成政府巨额负债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矛头直指李敬业,这肯定不是社会舆论自发的行为,背后绝对有人主使。’
端木衡:‘那倒是。’
‘你觉得这个幕后主使会是谁?’
‘谁?’
‘龚泽啊,还能有谁?’
‘龚泽?没听说他和李敬业有什么矛盾啊,而且最后也没整倒李敬业。’
季若云笑着摇头:‘千亿投资计划确实是李敬业在做主管经济的副市长时定下来的,可龚泽拿它来说事,并不是为了整倒李敬业。’
端木衡:‘为什么?’
‘因为李敬业是整不倒的,至少不是靠个有争议的投资计划就能整倒的。’
‘那龚泽这么干又是所为何故呢?’
季若云拍拍端木衡的肩:‘看起来,你老兄虽然在仕途上风雨锤炼了不少年头,但对官场上的玩法还是没入门啊。我问问你,李敬业现在是什么职务?’
‘人大常委会主任。’
‘这就对了,人大不同于一般的党系政系职务,党内职务主要是上级任命,同级党代会只是走个程序、确认一下,政府主要领导理论上应为同级人大选举产生,但在具体操作当中,上级政府也可以在人大非会期内进行任免。可人大的职务就不同了,甭管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法理层面上,人大是我国的权力机关,人大领导的任免只能由本级人大来完成,上级党政机关通常是不能横加干涉的。李敬业刚刚当选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不久,按照常规,至少要做满一届,只要不出大问题,是不能轻易动他的,龚泽拿千亿投资和所谓的负债、破产做文章,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想扳倒的不是李敬业,而是陈百根。’
端木衡更糊涂了:‘陈百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百根应该是李敬业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连我这个局内人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楚谁跟谁一伙儿,你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怎么… ’
季若云摆摆手:‘这不需要认识,你去查查他们的简历就一切都清楚了,这些都是公开材料,报纸上、广播里就有,他们俩都是吉林人,李敬业从镇长、县长直到市长,陈百根始终跟着他。前年李敬业调到平津,陈百根去党校进修,今年调来做宣传部副部长,排名在龚泽前面,又把他的和谐办主任给顶了,势头很猛,照这样下去,党代会一开,陈百根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的宣传部长。’
‘是啊,当时大家都这么说。’
‘所以嘛,龚泽就坐不住了,原本他才是新部长的不二人选。龚泽想挤掉陈百根,却不能明着来,中国官场最讲究稳定,谁挑起争端,谁就是破坏稳定的罪魁祸首,因此得借力打力,用负债的事情敲打敲打李敬业,告诉他,自己在平津是有影响力的,李敬业已经拿下了人大常委会主任,别太贪心了,宣传部长的位子还是该由他龚某人坐。’
端木衡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对了,你上回不是说代表宣传部长的那颗星星,叫什么,天…… 天什么来着?’
‘天权。’
‘对,天权,天权不明,所以……’
季若云笑:‘那是当然,天权本来就比较暗,北斗七星当中,只有天权是3等亮星,其它六颗不是1等就是2等,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天权不明,照这个逻辑,中国的意识形态领域永远有问题。’
后来,无论端木衡身处何方,每当他仰望夜空,总要细细观察一番代表着权力的北斗七星,果然,连接斗柄和斗勺的天权星始终是那样晦暗无光。
官场上的人事斗争告一段落,父亲端木重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稳坐他的区委书记宝座,这令端木衡一直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但与此同时,自己家中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却仍旧让他深感困惑,而这变化,是有关妻子萧洛君的。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2
端木衡与萧洛君两家的交情已有近百年历史,想当初,萧格非和端木衡的爷爷刚参军当大头兵、扛长枪时就是老战友,提干以后长时间搭档工作过,‘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解放战争时期,端木衡的爷爷不幸牺牲,好像还是为了救萧格非。端木衡的爷爷去世后,留下独子端木重,按照萧格非的本意,是要把端木重接到自己家抚养,可端木衡的奶奶后来改嫁杨松林,端木重也暂时成了‘杨重’,萧格非便不好再插手,只是暗地里不时进行接济。杨重成年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重新作回‘端木重’,萧格非也从云南调来平津工作,始终大力帮衬,这也是端木重为什么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的原因之一。再后来,两家的‘红三代’萧洛君和端木衡渐渐长大,二人又从小是同学,顺理成章地将革命友谊进行到底,成了两口子。
然而,端木衡同萧洛君的婚姻生活却从一开始就不大和谐,这种不和谐并非体现在家庭关系上,而是在‘那方面’。
端木衡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十三岁入团,十六岁入党,政治上绝对过硬,在私生活方面也十分‘检点’,虽说和萧洛君从大学时代起就基本确立了恋爱关系,但二人却连手都没牵过一下,而初吻,则是直到‘拜天地,入洞房,嘎吱嘎吱嚼冰糖’那天才发生。
大家都知道,信任是一切的基础,于是便有人说:不要相信接吻时睁着眼睛的人。这听上去很有道理,连接吻都不全身心投入的人难道还要得么?可问题时,如果你不睁眼,你怎么知道对方睁没睁眼呢?反过来,如果你自己先睁了眼,那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人家睁眼呢?万一到时候人家倒打一耙,说睁着眼是想看看你睁没睁眼又该怎么办呢?所以还是都闭上眼睛的好,就算当街拥吻时怕被车撞着,那至少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初,端木衡和萧洛君第一次接吻时,就都闭着眼睛,为此,还闹出了个小笑话。
经动物学家们研究证明,家猪的尾巴具有显示情绪状态的功能,当猪尾巴来回摇摆的时候,若向左摆动的幅度超过向右摆动的幅度,通常表示猪正在生气,如果相反,若尾巴向右摆动的幅度超过向左摆动的幅度,则说明猪很高兴,超出的幅度越明显,表示正面或负面的情绪越强烈。人也一样,您可以留意观察一下,当某人很开心时,右脸的表情会更丰富,若不开心,这种情绪则会更多地反映在左脸上,因此,超过80%的人接吻时头部都会自然而然地向右偏,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左撇子。
端木衡就是左撇子,方向感与常人相反,头一次和萧洛君接吻时,他的头很自觉地向左侧偏斜,而萧洛君却不是左撇子,照例向右偏头,两人又都闭着眼睛,于是,立在中间的鼻子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端木衡的鼻子小时候受过伤,一碰就流血不止,那一夜,二人的婚床上沾满了端木衡的鼻血,次日洗床单时,端木衡的妈妈还不住埋怨儿子,太卤莽了,人家萧洛君可是第一次,弄得这么激烈会受伤的!其实,那天晚上,两人什么都没干,光想办法帮端木衡止血了。
以此为起点,萧洛君和端木衡的‘夫妻生活’就一直不太圆满。问题主要出在萧洛君身上,她的性情自幼高傲,从小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谁要是不小心碰了萧洛君一下,大都会招致她长时间的不满。结婚后,萧洛君的生活重心一直在工作上,经常在单位忙到很晚,对性爱也没什么兴趣,在她的潜意识中,觉得那很脏,而且似乎是在被男人蹂躏,虽然也会尽妻子的‘本分’,但却始终难以投入,经常是端木衡一个人在上面忙活,萧洛君却若无其事地一边看报纸、一边发短信,搞得二人不欢而散。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洛君突然来了电,对‘那件事’充满兴致,这个变化似乎没有任何原由,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每到周末,萧洛君常常很晚回家,无论节气,身上都穿着十分暴露且俗不可耐的衣服,脸上化着用低档化妆品勾出的浓妆,完全不是她平日里的品位,到家时,萧洛君大都满身烟味,端木衡本人不吸烟,但受当烟草专卖局副局长的岳父萧滨的影响,他也对此道略知一二,萧洛君衣服上沾的全是些十分低劣的廉价烟草的味道,地摊上几块钱一条那种。
刚开始时,端木衡十分纳闷,不知萧洛君究竟是干什么去了,但往往没等他开口问,萧洛君已经将端木衡推到了床上……
B&W品牌Hi-Fi落地音响演奏出德国作曲家瓦格纳所著歌剧《尼伯龙根指环》中的名篇《女武神的骑行(Ride of the Valkyries)》,那是段深沉得有些恐怖的旋律,打击乐器所发出富有金属质感的声音在低音号群的衬托下无比空灵,节奏显得有些不和谐,一种压抑与不安的情绪渐渐弥漫开来,紧张、躁动的激素被风裹进战抖的空气,晦暗与阴涩中隐隐透出铁甲和冷兵器的寒光,女武神骑着英俊的白马逆流而上,不知前方是真理还是邪恶……
萧洛君将端木衡压在身下,散开乌黑浓密的长发,两人同时发出原始的喊声……
低音弦乐奏出暴风雨将要来袭的主题,粗犷、豪迈、震撼人心,法国号紧随其后,配器的效果慢慢变得浑厚而瑰丽,大号和定音鼓和出激越的巨响,绚烂并富于幻想美感,木管乐也不甘寂寞,奏出繁复的装饰音,一同融化进酣畅淋漓的交响……
萧洛君上下翻飞,进入癫狂的境界……
小号与长号为首的铜管乐音色雄浑,女高音嘹亮的嗓音更添激昂壮阔之情,像一场欢宴,更像一场杀戮,女武神挟风云雷电,在长空自由地呼喊、谈笑,雄壮中透着狰狞……
端木衡不是那种体格健壮的猛男,平日里偶尔和萧洛君亲热时,大都相敬如宾、点到为止,如今,萧洛君忽地变得这么狂野,一次两次还行,但日子一久,他便有些招架不住。
通常,端木衡遇到难题时,都会找季若云商量,可偏偏这种事情不便启口。端木衡虽然没有明说,但细心的季若云却已经从他日渐枯槁的面容和深陷的黑眼圈中看出了几分端倪,近日,九洲养猪场正好要杀猪,季若云便事先预定了下水,准备帮端木衡好好补补。
很多人可能以为,在九洲养猪场,隔三差五就会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恐怖一幕发生,这里的人也大都‘身负累累血债’,您还真想错了,事实上,要不是最近有附近居民家要办‘杀猪席’,连季若云这样养了好几年猪的‘猪倌’自己都从未见过屠宰的真实场面。原因很简单,在中国,什么都官办,连杀猪也不例外,根据1998年颁布实施的《生猪定点屠宰管理条例》,只有通过审批获取执照的专业屠宰场才能经营生猪屠宰活动,‘私屠滥宰’是要被绳之以法的,当然,小规模的‘自宰自用’不在《条例》的调整范围之内。
九洲养猪场这次请来的杀猪匠姓蔡,老蔡天生胆大,中学一毕业便‘人尽其材’、到平津市第一殡仪馆工作。可不要小看了这份工作,活儿不累,挣钱不少,是无数人眼里的香饽饽,尤其在如今这个就业难的时代中。前几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平津市第一殡仪馆因业务量激增急需补充新鲜血液,可在撰写招聘广告时领导们却有些犹豫,主要分歧发生在‘学历要求’这一项的填报上,有人主张‘高中’或‘中专’就可以,毕竟不是什么技术工种,另一些人认为现在单位招新至少得‘大本’以上,否则太没面子。最后取了个折衷——大专以上(包含大专),殡仪馆领导怀着忐忑的心情把广告登了出去,生怕到时候没人来应聘,毕竟殡仪馆几十年的历史中从没有大学毕业生屈尊。但后来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广告登出去的第二天,殡仪馆的门就被应聘者挤爆,别说专科生了,连硕士都没什么竞争力,招聘名额只有两个,可光应届的博士生就来了三十多……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2
老蔡在平津市第一殡仪馆时担任入殓师,具体说就是给死人擦拭身体、换衣服、简单化妆,在整个殡仪馆中,这个工作可以说是最需要胆量的,如今什么都能用机械代替,连遗体火化都全流程自动操作,唯独入殓必须人工完成。这件事听上去简单,不就是涂涂腮红、画画眉毛么,可真干起来却不是那么轻松的,很多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可能很恐怖,暴病的、自杀的、遇害的、车祸的,有的是死亡后很长时间才被发现,有的在没有冷冻的条件下存放过久,血肉模糊、支离破碎、腐烂肿胀、满身爬动着虫子… 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每逢遇到此类尸体,考验入殓师的时候就到了,不光清洁、更衣、化妆,还需缝合破损部位、移皮、充垫、修补甚至再造某些器官和组织。
‘酒肠宽似海,诗胆大于天’的老蔡起初倒没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不好,但爱人却不这么看,说来也有趣,老蔡的妻子当初就是因为看上他工资高才愿意‘下嫁’给老蔡,可结婚后没多久就开始说服他放弃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外行人可能不知道,长时间在低温状态下保存的尸体,一旦来到常温环境,便会发生很多奇妙的变化,比如表面有水珠渗出,就像出汗一样,遗体告别仪式前,入殓师常常会用棉花把鼻孔、耳朵堵住,以防液体渗出。但入殓师自己是躲不开这些‘汗水’的,因此,他们的手上总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异样味道,怎么洗也洗不掉。老蔡爱人刚和他结婚时,并不知道这些味道从何而来,只以为是男人自身的体味,可后来还是‘破案’了,从那以后,老蔡爱人一闻到这种味道就呕吐不止,逼着丈夫换工作,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可事实上,真正让老蔡下决心改换门庭的动力并非来自妻子,由于长时间接触尸体,尤其是裸露的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什么样的都见过,真可谓‘阅人无数’,可这‘难得’的经历也有明显的副作用,那就是导致人体对于老蔡来说失去了神秘感。婚后,每逢和妻子‘亲热’,剥去一层层伪装,触摸那温热而富于活力的肌肤,这种体会让多少男人为之疯狂,可老蔡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在殡仪馆料理冰冷僵硬的尸体一样。其实老蔡的身体‘本钱’相当不错,可几年婚龄下来,‘生活质量’却让他和妻子都感到十分不满。
为找回男人的自信,原本已经取得中级职业资格的老蔡毅然决定转行,对于新职业的选择,他只有两个要求:一,继续发扬自己胆大的优势;二,所做的事情一定要体现出男子汉气概。经过一番考量和比较,老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新归宿——杀猪。
现在,九洲养猪场正好有一批育肥猪快到了出栏时间,再过个十天半月的样子就该有屠宰场的车来接它们‘上路’了,正好可以从中选出几头‘先走一步’。究竟选谁呢?大伙儿还真有点儿犯难,毕竟都是自己亲眼看着从活蹦乱跳的小猪崽一天天长起来的,过往全是整批赶上屠宰场的卡车,心里虽说难免有些不舒服,但好在毕竟没有直接看着猪猪们上断头台,今天却要亲手选出几头‘结果’掉,一时间,竟谁也拿不定主意了。既然如此,还是用最公平的办法,抽签吧。
根据‘两高’(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每年3月在全国‘两会’上所作报告中的权威数据,近几年我国‘反腐’工作的主要‘战果’如下:
2008年查处省部级官员4人、厅局级官员181人、县处级官员2502人;
2009年查处省部级官员8人、厅局级官员204人、县处级官员2458人;
2010年查处省部级官员6人、厅局级官员188人、县处级官员2529人;
2011年查处省部级官员7人、厅局级官员198人、县处级官员2419人……
您大概已经发现了,这个数据明显很有规律,每年查办违法违纪干部似乎是有‘名额’的,而且都是个整数,‘红顶子’5人左右、‘蓝顶子’200人左右、‘白顶子’2500人左右,至于选择哪些倒霉蛋来参与这场‘四舍五入’游戏,咱平头百姓就不清楚了。
不过,古代欧洲人倒是有个办法值得借鉴。英语中有个词——‘decimate’,意为‘大屠杀、成批杀害’,该词源于古罗马时代的‘十一抽杀律’,拉丁语中形为‘decimare’,词根‘decim(十)’,罗马军队中,每逢有士兵密谋叛变或在战场上临阵脱逃,被抓住后就要实施这一惩罚措施,士兵每十人分作一组,抽签选出一人由同组人执行死刑,借以‘杀一儆十’。
经过抽签,大家选中了三头不走运的肥猪,接着就该把它们一一捆好、送上案板了。可这下,麻烦又来了,九洲养猪场的工人们大都只会赶猪、不会捆猪,有人按猪头、有人揪猪耳、有人抱猪身、有人扯猪尾,均不得要领。还是老蔡有经验,他扳住猪脖子,顺势用全身体重靠在猪身上,猪吃重不过,翻倒在地,其余几人赶忙跟上,趁猪失去平衡的瞬间,用麻绳将它的四蹄牢牢捆住。
希腊神话中有一位巨人名叫安泰俄斯(Antaeus,通常简称为安泰),是海神波塞冬和大地女神盖亚的儿子。安泰力大无穷,只要他双脚踩着地面,便可以从母亲大地女神那里获取无穷的力量,也就没有人能战胜他,安泰生性暴躁,强迫所有见到的人和自己摔跤,输了就要被割下首级来作为给父亲波塞冬的祭品。后来,安泰的秘密被英雄赫拉克勒斯察觉,在两人的决斗中,赫拉克勒斯把安泰举过头顶,使之无法与大地母亲接触,并借此将其杀死。斯大林曾在苏共内部一次关于执政党建设问题的会议上引用了这则神话,将人民群众比作大地母亲盖亚,将布尔什维克比作巨人安泰,用以告诫大家,离开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再伟大的党也将变得不堪一击。
其实猪也一样,力量都在粗壮的腿脚上,只要将其扳倒、四蹄离地,那猪就一点儿劲也使不上了,只剩下干嚎,嗓门虽然挺大,但了无用处。
老蔡的年纪虽然不算大,但他学习杀猪时拜的师却是位老师傅,因此,学来的也是一种曾经司空见惯、如今则快要失传的传统杀猪技法,简直可以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首先,老蔡所用刀具就十分讲究,长刀、短刀、尖刀、砍刀、剃刀、刮毛刀… 一应俱全,都插在一个经过改装的粗布电工包里,就是上面印着‘安全生产’、司机不愿系安全带时背上骗交警的那种。正式动手前,老蔡还嘱咐养猪场的工人先烧四大锅沸水,具体怎么烧也要按规矩来,一定要用大铁锅,架上木柴,将水烧到翻花,再用木勺将水舀进事先准备好的木桶里,拿干净白毛巾盖好。九洲养猪场里倒是有几个符合要求的木桶,但因为平日里总派不上用场,临时上阵难免有些漏水,所以使用之前还要先紧一遍桶箍,再拿热水养养桶,等桶上的木条膨胀了,原有的缝隙也就自然填平了。准备好后,大家合力将猪放上案板,这种杀猪用的案板是‘一面坡’的,也就是一头高、一头低,这样有利于空血。
终于到动手杀猪的时候了,众人屏住呼吸,就等着看老蔡的手段。只见他不慌不忙,从‘电工包’里抽出一柄短把尖刀,先用左手提着,伸出右手在猪脖子上摸索了几下,照准位置后刀交右手、挺刀猛刺,一插到底,再将刀头扭转90度,奔腾的动脉血一下喷涌出来,淋漓到刚才备好的木盆中。杀猪务必一刀命中心脏,如果连捅数刀,按照传统观念,主家会认为不吉利,血滞在腔内,影响肉香,反复几次,杀猪匠的名声就算是臭了。整个放血过程足有2、3分钟长,肥猪的哀号声、四蹄蹬在案板上的摩擦声、血液喷洒到盆里时的激撞声、众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判断猪死没死的标准通常是看尾巴,只要尾巴垂下不动,就标志着这个大家伙已经归西了。
听老蔡说,曾有人发明过了一种‘无声杀猪法’,具体说就是先用钩子钩住猪喉咙,让它无法惨叫,但老杀猪匠通常不用这种方法,在他们看来,临死前的哀号也是一种权利,总比忍气吞声地颤抖、痉挛着死去强。这不禁让人想到人类社会中的言论自由,其实,让人家说几句实话,甚至骂几句闲街,天塌不下来,阿Q临死前游街时还想唱几嗓子歌颂英雄好汉的戏文呢,有话憋在肚子里不好,就像‘厉王止谤’,最终‘流于彘’、害人害己。
刚才说过,杀猪用的案板是‘一面坡’的,此时猪是侧卧在案板上,头朝下,这样接出来的猪血才最干净。专业屠宰场杀猪放血时,猪是用吊钩倒吊着的,可想而知,濒死的猪必定泣涕交流,这些液体都将混着猪血一并成为人们的盘中美味。
放出来的血都接进一个事先备好的大号木盆,准备制成吃火锅、麻辣烫时常用的‘血豆腐’,或称‘血旺’(其实应为‘血衁’,《左传·僖公十五年》:‘士刲羊,亦无衁也’,《说文》:‘衁,血也’)。先在盆中置入小半盆清水,再加100克左右的食盐,拌匀,然后接猪血,等血渐渐凝固住,把凝结好的血块倒进锅中,加适量温水,文火慢煮。煮猪血火候很重要,火大了猪血就会起泡,定型后就成了蜂窝煤,卖相难看,火小了太软,一碰就碎,没法吃,煮多久也有学问,时间短了会夹生,外层成型,里面还是半流体,时间长了又难免要失去应有的香味和弹性。
血放干净后,老蔡用尖刀在猪蹄侧面挑开个小口,拿通条进去捣弄一番,之后鼓起腮帮子沿着小口朝里面吹气,这个环节就看出老蔡的气力了,一个人把整头肥猪吹成一个‘气球’并将蹄上的小口扎紧,丝毫没有不济之感,若换了旁人,早就瘫了。猪身充满气,接下来就该剃毛了,充气的目的是为了让猪身上那些犄角旮旯的部位充分暴露出来,便于一并将毛清理干净。这时,那四锅沸水就派上用场了,人们常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其实,据老蔡说,真正滚开的水不适合去猪毛,沸水‘性子烈’,会把猪皮烫坏的,所以要在杀猪前先烧好水,舀进桶里盖好,杀完猪、放完血再用,正合适。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7 15:32
然后是破边、下猪头、开膛、掏下水…… 最值得一书的是整理猪肠的过程,像拆毛衣时将毛线绷在两臂或倒置的椅子腿上那样,老丁把猪肠理顺、依次缠到自己的手掌与臂肘之间,见过这个情景的人才会明白大肠的量词为什么是‘挂’。
穆斯林不吃动物血液,以色列人不吃坐骨上的肉,因为根据《圣经·创世纪》第32章中的记载,雅各在与天使摔跤时,上帝曾经触碰过他的坐骨筋,于是乎,这个部位便具有了非凡的意义。可中国人却在饮食上没有任何忌讳,正因如此,猪成了被利用得最彻底的家畜:肉、下水、血液都可以吃(西方人很少吃动物内脏,最多也就是作为宠物食品),皮可以用来制作皮革制品,猪鬃能制成毛刷,就连骨头都可以当成制作果冻、棉花糖、软糖、摄影胶片等产品的明胶的主要原料。
这让人联想到了二战时期的纳粹集中营,先让囚犯们做苦工,折磨得差不多之后进入杀人流水线。告诉他们去洗澡,在门口把衣服脱掉,分类放好,消毒后还能再给别人穿,待囚犯们进入‘浴室’后便施放毒气,毒气散尽后开始进行尸体处理。先把头发剃掉,作为编织的原材料,然后是皮肤,可以做皮衣、皮具,接着,经过初步‘处理’的尸体被运到榨油车间,把脂肪榨出来生产燃料和肥皂,剩下的部分焚烧,骨灰可以添加到化肥之中……
猪可以物尽其用,人也可以,当然,集中营的做法算是低级的,比较而言,龚泽对俞健的利用就要高明许多。
虽然龚泽如愿取代陈百根成为新一任宣传部长,李敬业的人大常委会主任也没有受到动摇,但平津市前一段时间毕竟是被‘千亿投资计划造成政府巨额负债’的谣言搞得人心惶惶,传闻已经平息了,可事情绝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一定得有人站出来为这个谣言承担后果。
显然,俞健就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
很快,俞健被公安机关以涉嫌‘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煽动民意,蛊惑人心,制造混乱,破坏社会稳定’的罪名逮捕,按照相关法律法规,本可以治他个‘扰乱公共秩序罪’,但俞健的行为毕竟只停留在‘散布’层面,又考虑其多年担任‘志愿网络协管员’、曾经为‘净化网络环境、弘扬主流舆论导向’做出过贡献,仅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五条第一款之规定,罚款五百元,拘留十天。
俞健虽然天真,但并不糊涂,到了这会儿,就算傻子也该清醒了,什么‘正式编制’、‘执掌网监科六室’、‘走上仕途’,都不过是龚泽诓他‘入瓮’的诱饵罢了。自从进了拘留所,俞健始终一言不发,一直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直到三天以后……
那天的晚饭依旧是白馒头加‘水煮系列’,馒头是巨型的,半斤一个,今天‘水煮’的好像是小白菜,很难判断,因为每碗当中只有一、两片菜叶孤独地漂在水面上。晚饭后集体收看央视《新闻联播》、《焦点访谈》,接着是一个半小时的普法教育、政治学习,之后回号房,整理内务,准备睡觉。
俞健依然垂头坐在那里,他的铺位位于墙角处,对面是两位‘老炮儿’,已经不知道是几进宫了,对里面的生活很是适应,显得颇为自在,正大大咧咧地哼唱着过去在看守所学来的囚歌。
一个唱的是《遵纪守法歌》:‘犯罪教训,永远要牢记,站起来振作精神莫徘徊,向前看跟党阔步走正道,要努力学习积极改造;遵纪守法,服从管教,遵守社会公德,讲究文明礼貌,党的政策暖人心,我们决心改造好,美好前程阳光照耀…… ’
另一个唱的是《入监队之歌》:‘队列整齐,步伐矫健,我们是育新学校新学员,认罪伏法,深挖根源,政府教导牢记心间,遵纪收法,严格训练,入监学习是关键,改造从这里开始,新生从这里起源,在那愚昧的心中快快升起希望的火焰,队列整齐,步伐矫健,我们是育新学校新学员,认罪伏法,深挖根源,交代余罪轻装向前…… ’
缩在墙角处的俞健忽然笑了起来,是那种很空洞、很恐怖的笑,吓了正唱到兴起的‘老炮儿’一跳:‘你丫笑个屁啊!’
俞健的笑声更响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5
十七、离合

几天前,国永兴听说了一个很令人不愉快的消息:‘阿依努尔’和她那个初恋男友‘阿扎提’并没有因被自己‘截胡’而分手,始终保持着藕断丝连的状态,‘阿扎提’据说也不卖‘新疆玛仁’了,日常开销基本上全靠阿依努尔供给。
国永兴刚听说时挺气愤,看似温顺的阿依努尔居然拿自己给的钱‘养小白脸’,可冷静下来想想,倒也释然,这个世界上,谁人不‘养’人,谁人又不被‘养’呢?自己的妻子吕菲菲不就是许万年豢‘养’在笼中的金屋藏娇么,和菲菲一起‘养’了个好儿子肥肥后,许万年不得不把她们母子俩寄‘养’给身为‘名誉丈夫’的国永兴,国永兴也舒舒服服地被畜‘养’起来,有了‘养’尊处优的资本,国永兴开始‘养’女调妇,阿依努尔得到他的供‘养’后,自然也要‘养’贤纳士,那个甘心当‘养’汉的阿扎提,说不定有一天同样会迎‘养’别人…… 话说回来,拿着枪、看似威风八面的许万年自己,不也是被驯‘养’、或许还会因为‘养’不熟而‘养’虎遗患的‘养’兵千日么……
有一次,季若云帮猪场的工人们清理猪圈,站在圈内的他,抬眼看到圈外的世界,忽而哑然失笑,人们把猪关在圈里养起来,可在猪看来,外面的人其实也在圈里。一道栅栏,隔开了人与猪,究竟哪个是‘里’、哪个是‘外’,全在于你站在什么角度看。这同陆地和海洋的关系是一样的,说海洋包裹着陆地当然是对的,然而反过来,说陆地包裹着海洋也不能算错。
人类养了几千年猪,从另一个角度看,猪也养了几千年人,人让猪变得越来越像人,可不知不觉间,人也变得越来越像猪。猪早已失去了自我,习惯于将自己托付给人,由人饲养,由人摆布,人们也渐渐失去了自我,也习惯于将自己托付给一种异己的力量,这种力量有各式各样的名字,有时叫‘权力’,有时叫‘规则’,有时叫‘道德’,有时叫‘文化’……
虽然失去了对阿依努尔的独占权,但国永兴很快从吕菲菲身上将损失弥补了回来,只是不知这究竟应该算‘堤内损失堤外补’还是‘堤外损失堤内补’,毕竟,从法律层面讲,菲菲才是国永兴的‘正室夫人’。一直以来不与她‘圆房’,是觉得将自己的‘未破金身’献给残花败柳有些吃亏,如今有了阿依努尔,‘金身’已破,过去的担心不复存在,好歹吕菲菲也是国永兴念兹在兹多年的梦中情人,一朝如愿,倒也甜蜜自在。
1895年,清政府决定在江西庐山设立租界区,在那之后的十余年间,来自英、德、美、俄、意、葡等国的传教士、商人、侨民纷至沓来,在庐山购地、建房,很快,数十座西洋风格的别墅矗立起来,成为庐山新景。20世纪中期,庐山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人文传统,成为‘政治之山’,与中国近现代史上众多威名远扬的政治人物结缘,民国时期的蒋介石、段祺瑞、陈诚、白崇禧、陈果夫、孙科、何应钦,新中国成立后的毛泽东、贺龙、薄一波、罗瑞卿、康生、汪东兴等都曾在庐山别墅区长住,著名的‘庐山讲话’、‘庐山会议’也都与这里息息相关。1992年9月,庐山管理局将21栋名人别墅的使用权以510万美元的价格转让给香港运通年公司,运通年公司决定对这些别墅进行翻修、改建并予以拍卖,拍卖的广告词非常经典:‘蒋介石失去的,毛泽东得到的,你可以拥有的!’
庐山众别墅中,最富传奇色 的,当属牯岭东谷、长冲河畔的‘美庐’,这座券廊式别墅最初的主人是来自英国的兰诺兹勋爵,后来,蒋介石夫妇、毛泽东来庐山居住时的首选,都是这座‘美庐’。想来,吕菲菲不也恰似一座‘美庐’么,俞健失去的,许万年得到的,现在,轮到国永兴拥有了。
1848年,马克思与恩格斯曾在《共产党宣言》第二部分‘无产者和共产党人’中义正词严地写道:
‘你们共产党人是要实行共妻制的啊——整个资产阶级异口同声地向我们这样叫喊;
资产者是把自己的妻子看作单纯的生产工具的,他们听说生产工具将要公共使用,自然就不能不想到妇女也将遭到同样的命运;
他们想也没有想到,问题正在于使妇女不再处于单纯生产工具的地位;
其实,我们的资产者装得道貌岸然,对所谓的共产党人的正式共妻制表示惊讶,那是再可笑不过了,共妻制无需共产党人来实行,它差不多是一向就有的;
我们的资产者不以他们的无产者的妻子和女儿受他们支配为满足,正式的卖淫更不必说了,他们还以互相诱奸妻子为最大的享乐;
资产阶级的婚姻实际上是共妻制,人们至多只能责备共产党人,说他们想用正式的、公开的共妻制来代替伪善地遮掩蔽着的共妻制,其实,不言而喻,随着现在的生产关系的消灭,从这种关系中产生的共妻制,即正式的和非正式的卖淫,也就消失了…… ’
诚然,许万年、吕菲菲、国永兴之间的旧‘生产关系’并没有维系太久,新‘生产关系’很快就呼之欲出了。
当初,许万年在即将要把吕菲菲搞上手时,曾以1958年毛主席与赫鲁晓夫‘餐桌对话’中的葱烧海参举例:‘你瞧,这个滑溜溜的家伙现在在我手中,我把它送进嘴里,它就只有一条出路,被我的牙齿咀嚼,同我的唾液混在一起,进入肠胃,被我消化;好,这块海参已经经过咀嚼吞进肚里,没有问题了,于是,我又看上了第二块海参,这块更大一点,而且躺在盘子里很馋人,我把它夹起来,但我还不忙放进嘴里,我先把它夹住、悬在空中,让别人看看我的力量;然后再去物色第三块能激起食欲的海参…… ’如果说许万年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萧洛君的‘四分之三’姑姑萧曼溪是第一块海参的话,那吕菲菲就应该是第二块,而现在,第三块海参也马上就要出现了。
这是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女留学生。
根据1950年2月签定的《中苏友好互助同盟条约》及其附件,中苏东、西两段边境划界原则上以尊重现实为准,但1991年苏联解体后,事情渐渐发生了变化:
200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俄罗斯联邦政府签署《中俄东段国界补充协定》,俄方将抚远三角洲等地总计约400平方公里领土划归中国。
此外:
1994年和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政府分别签署《关于中哈国界的协定》和《关于中哈国界的补充协定》,哈方将阿拉山口及察汗鄂博等地总计约1300平方公里领土划归中国;
1996年和199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政府分别签署《中吉国界协定》和《中吉国界补充协定》,吉方将乌什属卡伦等地总计约1200平方公里领土划归中国;
1999年和200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塔吉克斯坦共和国政府分别签署《中塔国界协定》和《中塔国界补充协定》,塔方将萨彦阔岭等地总计约1200平方公里领土划归中国(‘愤青’们或许会说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中国的,且不说这种观点根本就是一面之辞,退一步讲,就算中国教科书上写的都是真理,自古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中国人不妨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想想,别忘了,咱们的江山当初可是人家帮着打下来的)。
以上三国有许多共同特点,都是前苏联加盟共和国,苏联解体后,哈、吉、塔三国独立,虽然哈萨克族、吉尔吉斯族、塔吉克族在国内人口中占大多数,但政治、经济权利却大都掌握在俄罗斯人或其代理人手中(吉尔吉斯斯坦2005年‘颜色革命’后情况有所好转)。
实际上,俄罗斯人失去的不仅仅是土地:
近代以来,西洋女人大规模涌入中国的情况总共发生了两次,都是俄罗斯人,也都和苏联有关:
第一次是20世纪20年代,十月革命之后,沙俄遗老遗少(‘白俄’)遭遇灭顶之灾,一部分被驱赶至远东地区后,走投无路,只得进入中国,大都沦落社会底层。
第二次就是现在,1991年苏联解体后,引入市场经济的俄罗斯本可以‘踏踏实实搞建设,一心一意奔小康’,但少数以‘复兴者’自居的顽固派在掌权后依然不忘所谓的‘大国梦’,将有限的国力消耗于穷兵黩武,自己国内矛盾重重、问题多多,却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怎么跟西方‘角力’上。专制政权基本都是猝死,但民主不是一天建成的,推翻专制制度难,改造专制心理更难。
2003年4月,湖南省常德市纪委书记彭晋镛因贪污、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纪检机关查办,主管此案的湖南省纪委副书记杜湘成在讲话中强调:‘纪检干部和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各种欲望,必须经受得住考验!’
‘讲话’后两年,2005年12月26日夜,杜湘成本人和一位俄罗斯籍妓女在北京某五星级酒店被接报赶来的警员堵在床上,原湖南省省委书记王茂X接受香港《星岛日报》采访时表示:‘这个事情很严重,撤职是肯定的,你去唱唱卡拉OK也就算了,还把小姐领到房间,听说还是个俄罗斯的… ’
与杜书记比起来,许万年的品位就要高很多,人家一出手就是个留学生,叫什么什么列娃,名字不重要,货色绝对是一流的。‘列娃’上手后,许万年对吕菲菲开始渐趋疏远,虽说有了那个悍匪郑某的肾,但怎么说也是快60岁的人了,前不久,军分区组织高级干部理论学习,趁此机会,许万年重读了《毛泽东选集》,其中,‘七届三中全会上的讲话’给予他很大启发:‘总之,我们不要四面出击,四面出击,全国紧张,很不好,我们绝不可树敌太多,必须在一个方面有所让步,有所缓和,集中力量向另一方面进攻… ’是啊,是该调整策略了,和菲菲比起来,‘列娃’更年轻、更漂亮、更火辣,尤为关键的是,跟她在一起没有后顾之忧,人家来中国读书,临时找个钱包、饭票,将来学业有成,自然一拍两散,互不相欠。可吕菲菲却不同,怎么说也是跟自己生了儿子的,总这么耗在一起,将来不好脱身,自己已经一把年纪,折腾不起。好在有国永兴垫着,只要能把他‘拿住’,菲菲那头就出不了乱子。
找了个机会,许万年亲自出面,与国永兴长谈了一次,中心思想很明确,三个人的关系该到‘收官’的时候了。作为报答,许万年通过自己的关系,在保沃集团中给国永兴谋了个像样的职位——投资部副总经理,这可是个肥差,按照惯例,即便是团职复员干部,没有过硬的根基和来头,也未必能在保沃内部占据一席之地,国永兴初来乍到,满打满算不过一年多光景,就能身居部门二把手,绝对可以算上中了头奖。有了这个职位,今后的国永兴也就不必再靠许万年遮风挡雨,两家人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尘归尘,土归土’、各安本分。至于吕菲菲,很明显,若还像以往一样整天待在许万年的办公室里肯定是不妥当的,很快,一纸调令下来,她重新回到了刚入伍时的后勤部行政处,被任命为人事科科长,工作不忙,只需每周来例会时来点个卯,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调配’。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5
《红楼梦》第十三回中,宁国府长房长孙贾蓉之妻秦可卿因病身故(根据太虚幻境薄命司中的判词和插画,也可能是上吊自尽),办理丧事时,公公贾珍(因与儿媳秦可卿偷情有染,故格外悲痛)为使葬礼更显风光,打算给儿子贾蓉捐个官。毕竟宁国府‘世代忠良’,曾祖贾代化是‘京营节度使世袭一等神威将军’、祖父贾敬是‘乙卯科进士’、父亲贾珍是‘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而当时的贾蓉才二十岁、只不过是个黉门监,也就是太学生,‘灵幡经榜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正逢世交‘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前来吊唁,贾珍将心事说与他,戴权说‘事倒凑巧,正有个美缺,如今三百员龙禁尉缺了两员… 既是咱们的孩子要捐,快写个履历来… ’,贾珍大喜,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补了缺,于是,丧礼的铭旌上便光明正大地写着‘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不辱贾府门风。正如第十三回的回目上写道的那样‘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秦可卿毕竟是警幻仙姑的妹妹,着实生而不凡,活着时没能相夫教子,还与公公通奸(或许可能是被逼的)、给丈夫戴了绿顶帽子,但死后,却间接为贾蓉谋了五品龙禁尉的官衔,倒也不枉夫妻一场。
与秦可卿比起来,吕菲菲的出身纵然不逮、也差不到哪儿去,人家是大年初一降生的‘娘娘命’,刚来到人间,父亲便要给自己叩头请安。多年以前,吕菲菲过‘百日’时,曾有位‘半仙’来访,留下谶诗:‘申子辰见酉,寅午戌见卯,亥卯未见子,巳酉丑见午’并解释为‘此女必得贵婿,亦可旺夫!’现在回过头来看,‘必得贵婿,亦可旺夫’两点都得了应,能跟许万年相好生子,不可不谓‘贵婿’,国永兴原本只是个打狗卖肉(后来也卖过人)的社会闲散,娶了吕菲菲,不仅进保沃集团、成为‘人上人’,菲菲临被许万年甩,还帮他谋上了投资部副总的美差,虽无品级、但待遇绝不在贾蓉当年的龙禁尉之下,足可称得上‘旺夫’,唯一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这里面的‘婿’和‘夫’竟并非同一个人。
在投资部中,国永兴主要分管艺术品投资,保沃集团有个下属的‘保沃博物馆’,专门从境外收购各种‘流失’文物。据称,自近代以来,中国有不下于100万件一、二级标准文物流散海外,如今,中国人有钱了,这些漂泊异国他乡的‘游子’们也开始纷纷‘回流’,既可以为资本寻找一个避险保值的‘港湾’,又能展现‘爱国情怀’与‘大国风范’,何乐而不为……
2008年,文化部艺术品鉴定委员会成员吕献X早年间斥巨资收藏的一件元代青花玉壶春瓶被朋友借去参加北京电视台主办的《天X收藏》栏目,结果现场专家‘一致’将其判定为‘赝品’,主持人请出‘护宝锤’,一锤子将玉壶春瓶砸了个稀烂。吕献X一听就急了,拿着瓷器碎片四处请专家鉴定(其实他自己就是专家),得到的结论都是‘东西对’,找节目组协商,节目组态度很强硬:‘我们请的都是业内权威,绝不可能出错!’眼见在中国讨不到公道,吕献X扬言:‘我要到牛津大学去鉴定!’
中国人真是太逗了,受了欺负想起牛津大学来了,欧洲遇到经济危机时,也不知道都是谁跑到人家那儿趁火打劫、抢购中国‘流失’文物来着?西方名校和科研机构之所以能成为学术权威,正是因为人家‘泰山不拒砾石、东海不辞小流’,敦煌古卷、甲骨文、唐三 甚至京巴、大熊猫,都是西方学者最先注意到、进而引起世界关注的。2006年,大英博物馆馆长麦克格里格携众多珍贵文物访华,被问及最多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归还中国文物’,甚至有人提出要骗大英博物馆将所有中国文物带来中国展览,之后扣下不给人家,真不知道这帮‘爱国者’是怎么想的。好吧,都还给你们,但以后吃了亏别再找牛津大学主持公道,既然你们的文物都捂在被窝里等着下崽儿,究竟是真是假,砸还是不砸,也就只好听那些从小接受洗脑教育的中国‘专家’的‘权威意见’了。
举个反例,‘舍利’大家都知道吧?‘舍利’,亦名‘舍利子’,源自梵语‘驮都’或‘设利罗’,意译成中文叫‘灵骨’、‘遗身’、‘身骨’,指高僧大德往生圆寂后荼毗(火化)遗留下的结晶体。红、蓝、白、紫,色 斑斓,有的如珍珠,圆润细腻,有的如玛瑙,晶莹剔透,有的如钻石,光 夺目,形态各异,圆形、椭圆、枣核形,甚至像莲花、像菩提……
公元前544年,佛祖释迦牟尼涅盘,弟子们在火化其遗体时得到一块顶骨、一节中指指骨、两块肩胛骨、四颗牙齿和总计一石六斗之多的84000颗珍珠状舍利子。舍利是靠大愿力及戒、定、慧修持而来,既稀有,又宝贵,佛陀涅盘后所得舍利,被八位国王分得,他们将其带回自己国家、建塔供奉。
历经2500余年沧桑,佛骨舍利至今犹存,乃全球4亿佛教徒之至圣瑰宝:顶骨存南京栖霞寺,中指指骨存陕西扶风法门寺,四颗牙齿分别存于山西应县佛宫寺、北京海淀灵光寺、山东汶上宝相寺、斯里兰卡康提佛牙寺,其余舍利子分存浙江宁波阿育王寺、北京房山云居寺、陕西临潼庆山寺、日本名古屋觉皇山、浙江杭州雷峰塔、湖南衡阳南台寺、辽宁朝阳北塔、泰国曼谷金佛寺、陕西西安大慈恩寺、云南大理水目山等地。
很明显,除了少部分被日本、泰国、斯里兰卡收藏外,绝大多数佛舍利都在中国,释迦牟尼是古印度迦毗罗卫国人,本为该国王太子,‘释迦牟尼’在梵语中意思就是‘释迦族(佛陀属释迦族)觉悟之人’。如果说流散海外的中国文物应该回归中国的话,那佛舍利子是不是也应该归还印度,中国‘流失’的只是些坛坛罐罐,人家印度‘失去’的可是骸骨啊,倘若西方国家收藏中国文物是‘文化掠夺’的话,那中国拿人家印度的佛舍利又该算什么呢?
相比较而言,国永兴对待‘流失文物’的态度就要‘达观’许多。想当年,在城管队打狗那会儿,为了既能将‘收缴’来的狗卖掉挣钱,又能避开上级领导的监督检查,国永兴发明了现代版‘狸猫换太子’,用便宜得多的新鲜猪肉和剥下来的狗皮混在一起,冒充狗肉入炉火化。如今,偷梁换柱的手段又被他复制到了艺术品投资领域,国永兴发现,中国的博物馆和国外大不一样,为‘安全’起见,放在展柜里陈列的往往都是复制品,保沃博物馆的情况也差不多,每逢投资部新购进藏品,登记后,仿品用来展出,真货藏进库里,一般是不许动的,或许几十年也难得见回天日。
通常来讲,人们会用‘collect’一词与中文的‘收藏’对译,可实际上,西方人的‘collect’与中国人的‘收藏’有着质的区别。‘collect’由‘co-(共同)’和‘lect(选择)’两个词根组成,意指‘汇聚’、‘集中’,在西方,博物馆文化由来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的埃及亚历山大博物院,权贵们搜集各地珍宝、文物,建设专门场所用以展出,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可以来参观、研究。反观中国,收藏文物的历史虽然也很悠久,《周礼·天官·宰夫》:‘五曰府,掌官契以治藏’,郑注:‘治藏,藏文书及器物’,但无论是官府还是私人,收集来的东西难免‘藏’起来的下场,《说文新附》:‘藏,匿也’,不光猪关在圈里,人关在圈里,连文物也要一起关在圈里。
奇妙的‘中国特色’给国永兴提供了可乘之机,担任投资部副总后,他看准机会,数次用高仿赝品顶替真品、登记入库,这下倒是表里如一了,展出的是仿品,库里藏的也是仿品。偷梁换柱后,国永兴再通过地下渠道,将换出来的真品重新卖到国外,当初收购时,花的是公家的钱,现在转手卖掉,钱进的是自己的腰包。国永兴盘算得很清楚,无论真品、赝品,反正整日介‘养在深闺’,就算是假的也没人知道,退一万步来讲,倘若将来有一天被人发现花重金从国外买回来的竟是假货,按照中国人惯用的逻辑,也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是被老外骗了,到时候物是人非,也没处找后账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随着美、英联军在太平洋战场转入反攻,日本军国主义的丧钟开始敲响,曾经不可一世的联合舰队连战连败,战争贩子们只能靠编造谎言来自欺欺人。1943年11月,布干维尔岛战役结束,日军惨败,可海军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元帅却依然像往常一样在天皇面前夸耀战果,号称击沉了美国太平洋舰队包括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在内的多艘主力战舰,天皇听完他的‘捷报’,出神地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良久,喃喃地说:‘这个萨拉托加号好像已经被你们击沉六次了,美国人究竟有多少艘叫萨拉托加的航母?’问得永野修身目瞪口呆。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6
多次‘狸猫换太子’后,国永兴也差点儿闹了出和永野元帅一样的‘萨拉托加乌龙事件’。几个月前,保沃集团投资部花费22万美元、从新加坡的一个小型拍卖会上回购了一件明宣德青花海水白龙纹扁壶,后经国永兴巧妙‘运作’,仿品收藏入库,真品以12万5千美元价格卖给了某香港文物贩子。上个月,几经辗转,这个青花扁壶再一次出现在韩国首尔的拍卖会上,巧得很,保沃投资部也派人参加了那次拍卖会,以25万美元的高价将扁壶第二次请回平津。
入库前,几位‘专家’拿着壶左看右看、啧啧称奇:‘怎么跟上回那个一模一样,连磕碰、磨损的位置都毫厘不差… ’
要是换个国家,这事儿早就破案了,可中国人一旦遇到‘爱国’二字,智商立刻归零:‘赚了,赚了,按照常规,成双成对的器物的价格大约应为单个价格的四倍,这对宣德青花海水白龙纹扁壶当年流失海外时应该就是一对,后来被不懂行的老外给分开了,祖宗有眼,咱们分别买了回来,用的都是单个的价钱,现在重新凑成一队,坐地就是一倍的利啊!’
随着一件件文物被保沃集团投资部不惜重金恭迎回国,国永兴银行账户上的数字也在飞速增长着。中国人有钱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买房,他也不例外,和吕菲菲商量后,二人在齐化区核心地段买了幢独栋别墅,项目的名字叫‘紫烟阁’,是‘平烟建设’开发的,就是国永兴父亲国维民的‘强拆队’用礼炮把老志愿军战士梁绩伟轰了个半死、导致大规模‘群体性事件’的那个‘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如今已顺利建成开盘。
中国传统文化历来讲究谦虚含蓄,古人称呼别人家时常使用尊府、上宅、贵府等词汇,但称自家时却只用寒舍、舍下、草堂、蔽庄等谦词。文人墨客、达官显贵给书斋、别业命名,也大都采用‘庵’(《释名·释宫》:‘草圆屋谓之庵’)、‘斋’(《正韵》:‘斋,恭也’)、‘亭’(《释名》:亭,道路所舍,人停集也)、‘庐’(《集韵》:粗屋总名曰庐)、‘室’(《易·系辞》:室,穴居而野处,贵贱同称)等字,如杨雄‘玄亭’、怀素‘绿天庵’、刘禹锡‘陋室’、陆游‘老学庵’、徐渭‘湘管斋’、张溥‘七焚庵’、翁方纲‘复初斋’、何绍基‘不洗砚斋’、纪晓岚‘阅微草堂’、蒲松龄‘聊斋’、龚自珍‘定庵’、刘鄂‘抱残守缺斋’、梁启超‘饮冰室’、吴昌硕‘缶庐’、周作人‘苦而斋’、闻一多‘二月庐’、陈垣‘励耕堂’等等。
可到了物欲横流的今天,地产公司在给楼盘命名时,却基本都是怎么狂怎么来,一点儿斯文精神也没有,动不动便‘豪庭’、‘名邸’、‘尊苑’、‘君轩’、‘龙府’,就差叫‘广寒宫’、‘凌霄殿’了。
相比较而言,国永兴入住的‘紫烟阁’倒算得上名副其实,他卖下的是其中主打的‘saga-A’型别墅,这是幢典型的南欧风格villa,总占地面积超过400平方米,综合容积率却不到0.8。前后两处庭院,一入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从黄山引种的金钱松,苍劲偃盖,虬枝似铁,周围各色花草锦簇,或迎风怒放,幽香阵阵,溢满枝头,或密密丛丛,矛戟纵横,暗藏羽箭,或红英灼灼,飞霞流丹,凌空抖擞,或紫丹斑斑,喷蕊吐华,余晖尽染。主体建筑总共两层半,屋顶为低坡度的四面山,三角形屋檐下有宽长的上楣带,平顶希腊门廊,以七根圆形立柱支撑,正门上方是横向雕花木刻装饰带,与古朴的大门融为一个整体,地下半层采取自然下沉结构,挑高可达3米,作为储物间或多功能活动房都不成问题,地上一层通过玄关后便是宽10米、长6米的中空式客厅,奢华而气派,客厅的背后是餐厅、厨房,此外,一层东面还有专门的回廊通向车库和后门,二层是静区,5间卧室、3间书房,外加28平米的大露台,可以直接眺望‘紫烟阁’以南新建的欧巡赛标准高尔夫球场……
这么大的房子,若只国永兴一家三口居住,未免有些空旷,搬过来没多久,国永兴便找到了一男一女两位‘管家’,男的叫李雷,给国永兴开车、做勤务员,女的叫韩梅梅,替吕菲菲洗衣做饭、带孩子。
李雷和韩梅梅也是两口子,都是国永兴、吕菲菲的老相识,在平津二中读书那会儿,李雷、韩梅梅是班里的学习尖子,一个男生班长、一个女生班长。高中毕业后,两人同时考入平津大学师范学院,毕业后成为光荣的人民教师、回到母校教书,一个教数学、一个教地理,三年前,李雷与韩梅梅这对经过十余年爱情长跑的‘天作之合’终于走到了一起,去年,二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从理论上来讲,中学教师的待遇并不能算低,可在平津这样一个消费水平逐年走高的大中型城市里,尽靠每月那点儿死工资,养活自己的小家外带四个老人,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国永兴听说后,很快伸出了‘援手’。上学那会儿,国永兴德智体美劳全面‘不发展’,无论怎么数,在班里都是垫底的,要不是因为有个当城管的爸爸,他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平津二中这所市重点学校,为这个,国永兴没少挨李雷、韩梅梅的奚落,尤其是李雷,三天两头找茬儿嘲笑他。没想到啊没想到,山不转水转,曾被认为一无是处的国永兴居然‘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了’,而优等生李雷、韩梅梅却要为五斗米折腰,甘愿给国永兴执鞭坠镫,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得的确太快。
半年以前,吕菲菲那个曾经多次在人生十字路口上为她指点迷津的‘明白人’姥姥生病了,‘阿尔茨海默综合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病情发展得很快,很多时候,‘明白人’姥姥已经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脾气也变得很坏,见人就骂,见东西就砸。
生病后,‘明白人’姥姥一直住在位于平津市北郊的军分区疗养院,不久前,主管医师告诉菲菲妈妈,瑞士有种叫做‘甲氯芬酯脑活素’的针剂对老年痴呆症有特效。可惜的是,为保护国内类似产品的生产厂商,我国始终没有发给‘甲氯芬酯脑活素’进口批文,虽然没有大规模引进,但‘精英阶层’依旧可以通过‘特殊渠道’弄到这种药品,建议她‘想想办法’。菲菲妈妈把消息告诉吕菲菲,没过多久,国永兴便通过他在北京的一个生意伙伴,搞来了几个疗程的‘甲氯芬酯脑活素’,拿到药后,吕菲菲第一时间送到军分区疗养院。
从疗养院回家的路上,途径自己当年的母校,菲菲已经记不得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她便让李雷一个人先开车回去,自己下车‘随便走走’。
这里的一切依旧和记忆中一样,青砖碧瓦,老树昏鸦,沙沙作响的浓荫,猎猎迎风的红旗,当然,还有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吕菲菲缓步前行,沿着那道熟悉的矮墙,一辆辆按响学生们整齐停放在校门前的自行车车铃,这铃声真美,就像十六岁的花季一样……
忽然,吕菲菲飘扬的思绪被一阵吵闹惊醒,抬起头,不远处的拐角,几个身着校服的男生正围住一人推搡扭打,从身材看,这几个男生大概都是校游泳队的,体育是平津二中的一面金字招牌,每届都有不少深怀绝技的特长生加盟,当年,俞健就是……
猛然间,菲菲似乎听到了俞健的叫喊声,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那声音竟是如此的清晰入耳,虽然已经分别经年,但俞健的嗓音应该还是不会听错的。寻声望去,发出这熟悉声音的就是正被那伙男生围殴的人,男生们一边踢打,一边笑骂。
走到近切,吕菲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此人就是俞健,但早已不是她熟知的那个翩翩少年。
如今的俞健,邋遢不堪,目光呆滞,头发蓬乱,横七竖八的胡子肯定是有日子没刮了,脸上、手臂上一道道伤痕,不知是他自己摔的,还是被人打的,或者二者兼而有之,身上的衣裤百孔千疮,布满厚厚的油泥,光着右脚,左脚没有穿袜子、趿拉着一只破皮鞋。
是的,俞健疯了,准确地说,因‘扰乱公共秩序’被关进拘留所的第三天,也就是听同号的‘老炮儿’唱《遵纪守法歌》的那天,他就已经疯了。刚开始大家以为俞健是在装疯卖傻,毕竟,这种行为在‘里面’并不罕见,但很快,人们就发现他不是装的,为此,俞健被特准提前释放。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在非洲殉职后,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从拘留所出来,俞健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捡到什么就吃一口,没有就饿着,高兴了就唱,不高兴就骂……
那几个男生显然不知道,自己正在拳打脚踢的,正是十几年前这所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们笑着,骂着,在这些半大小子看来,俞健只是个可以人见人欺的疯子,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正常人’戏弄、凌辱的活靶子。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6
忽然,已经被打倒在地的俞健一跃而起,朝打他打得最起劲的一个高个男生扑过去:‘冲啊,杀啊,我打死你,你个汉奸、洋奴、叛徒、走狗…… ’
男生们被俞健的反攻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俞健乘胜追击:‘打啊,打台独,台湾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打藏独,西藏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打疆独,新疆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打满独…… ’
一群人朝着吕菲菲的方面跑来,转眼间,俞健已经来到她面前不远处,他似乎发现了菲菲,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究竟在那里见过,俞健歪着头,大概是在思索,边思索,边一步步朝菲菲走来。
吕菲菲被这情景吓蒙了,心里想着要逃走,可发抖的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说时迟那时快,俞健已经来到菲菲面前,他慢慢抬起满是泥污的手,伸向吕菲菲的脸颊:‘你… 你… ’
‘砰’、‘砰’两声,两个啤酒瓶在俞健头上开了花,他猛地回头,砸完瓶子的两个男生正尖叫着飞快跑开。
俞健转过脸,最后看了吕菲菲一眼,两缕鲜血从他头顶流下,混着油泥,滴在坚硬的柏油路面上。旋即,俞健转回身,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向远处跑去:‘钓鱼岛是中国领土,日本滚出去!苏岩礁是中国领土,韩国滚出去!黄岩岛是中国领土,菲律宾滚出去!南沙是中国领土,越南滚出去!江心波是中国领土,缅甸滚出去!藏南是中国领土,印度滚出去!克什米尔是中国领土,巴基斯坦滚出去!帕米尔高原是中国领土,哈萨克斯坦滚出去!漠北是中国领土,蒙古滚出去!外兴安岭是中国领土,俄罗斯滚出去!图们江是中国领土,朝鲜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这是俞健现在唯一还记得的事情……
吕菲菲已经想不起来那天是怎么回的家,回家后,她长久地呆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她好像已经有些老了,曾经乌黑浓密的秀发,生过孩子后,似乎不再像过去那样如翻墨黑云般乌润饱满,皮肤好像也开始松弛了,眼袋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眉间有了细纹,嘴唇也渐渐失去光泽,虽然始终坚持锻炼,但对照相框里若干年前的那个婀娜少女,如今的身材难免还是有些显得走样……
是啊,青春确实已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当年可以一口气连做30个‘挥鞭转’,前几天试了一下,刚做7、8个就已经头昏眼花,当年一早起来、不开声就能轻松唱到high high C,可现在,连对于专业女声来讲并不困难的high C都未必能够得上去……
曾有人这样形容各个年龄段的女人:16岁到20岁的女人像非洲,半开发半蛮荒,物产丰饶;20岁到30岁的女人像美国,充分开发的资本主义世界,等着你去消费;30岁到35岁的女人像印度,慵懒中带着热情,具有无限魅力;35岁到40岁的女人像法国,饱经历史的淬炼,幽雅但冷漠;40岁到50岁的女人像南斯拉夫,正在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50岁到60岁的女人像西伯利亚,无比荒凉,令人望而却步;60岁到70岁的女人像内蒙古,只剩下曾经的辉煌,70岁以上的女人像伊拉克,没有人想去观光。
1845年,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写道: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来解释世界,而真正的问题却在于该如何改变世界。
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客观世界往往是无法或者很难改变的,这时,如何解释世界就会变得格外重要起来。
根据郭沫若在《卜辞通纂》和于省吾在《甲骨文字释林》中的观点,如今‘蒙人’的‘蒙’字在甲骨文中的写法应该是上面一个‘网’、下面一个‘豕’,也就是说,‘蒙’最初的含义应为‘一头被网罩住的猪。’
‘蒙’包含有两重意思,一个是‘瞒’,一个是‘骗’,其实‘瞒’和‘骗’并不矛盾,辨证些地说,前者是后者的前提,后者是前者的归宿。
中共元老、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三任国家主席李先念的女儿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曾说:‘在我们小时侯所受的教育中,美国人、特别是美国大兵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极端残忍的一群人,可有机会真正和他们接触后才发现,美国人不是我们宣传的那个样子,他们非常善良,很有礼貌,也很有教养…… ’
为什么就不能实事求是地告诉自己的百姓真相呢?这是因为中国具备‘瞒’和‘骗’、结合起来就是‘蒙’的条件:首先,中国很大,‘君处北海,寡君处南海,虽风马牛不相及也,’内部的事情很容易‘瞒’住;其次,中国离外面的世界很远,老百姓习惯了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精 还是无奈,全凭‘舆论宣传’,很好‘骗’。于是,中国人便都成了那头被罩在网里的猪,‘蒙’来‘蒙’去,不亦乐乎。
好在中国人已经被‘蒙’惯了,索性‘难得糊涂’起来,做人无非两种选择,做个痛苦的哲学家,或者做一头快乐的猪,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后者。
吕菲菲也不想成为例外,的确,现在的生活和少女时代的梦想似乎相去很远,初恋情人成了疯子,老公居然是自己最厌恶的‘人彘’国永兴,孩子的亲爹是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欧吉桑、或者更准确些说应该是长音欧吉——桑(日语:御爷さん,短音おじさん指‘叔叔、大爷’,长音ぉじぃさん指‘爷爷、老头儿’)……
可反过来想想,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不用为钱发愁,不用像打工族那样看老板脸色,甚至不用准时上班,就算碰上堵车也不必因为担心迟到而猛按喇叭,把座椅调到舒适的角度,一边听CD,一边欣赏着穷鬼们为衣食奔波的惨状,闲来无事,到街角喝杯拿铁,看看时尚杂志,或者去美容院按摩一下,来个牛奶SPA,做做指甲,信步走进商店,毫不犹豫地买下那些可能永远也不穿的漂亮衣服…… 人生在世,追求的不也就是这些么?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6
十八、病毒

卖过肉或经常买肉的人都知道,猪肉是分等级的,部位不同,等级不同,价格也不同,有时可能会差上若干倍。
最好的是里脊、臀尖、上脑、弹子、凤头、梅头:
里脊肉:脊椎下面一条与肋骨相连的肉,很瘦,没有筋囊,肉质极其鲜嫩,切片、丝、丁进行炒、爆、熘、炸皆可;
臀尖肉:位于后臀正上方,烹饪中时常代替里脊;
上脑肉:也叫前排肉,位于脖子以上、脊背以下,瘦中带肥,可做米粉肉;
弹子肉:在后腿偏上的部位,基本都是瘦肉,适合做炒菜的配料;
凤头肉:前腿扇子骨上的一块肉,嫩中带脆;
梅头肉:也叫眉毛肉,位于肩上,连着胛骨,颜色偏深,南方菜系喜用;
之后是坐臀、门板、盖板、夹心:
坐臀肉:后腿上部,臀尖以下,肉质较瘦,但纤维较长,所以口感有些老,多做成回锅肉、白切肉;
门板肉:或叫梭板肉,在坐臀内侧,色泽偏白,肥瘦适中;
盖板肉:靠近弹子肉,肌纤维很短,水分多;
夹心肉:位于前腿上方,肉质较柴,有筋膜,但吸水性好,做丸子很合适;
接下来是前后腿、五花:
前后腿:皮薄,半肥半瘦,肉质紧密,有坚实感;
五花肉:肋骨上附着的外层肉,由一层瘦肉、一层肥肉相夹构成,适于红烧、白炖;
再然后是前后肘:又叫前后蹄膀,胶质偏多,用来炖、卤、煨、做汤;
最差的是奶脯肉(俗称‘拖泥’):简单说就是猪肚子上的肉,结缔组织很多,呈现泡泡状,肉质很差,一般用来熬制猪油,不直接吃。
猪肉等级划分的标准可以很经院、也可以很直观,简单来说,越是靠近身体下部的肉,等级越低,价格也越便宜,越是靠近身体上部的肉,等级越高,价格也就越贵。道理很简单,受地心引力的影响,猪身体中的各种废物、杂质都会逐渐随血液、淋巴的运行而汇集于躯体下部;此外,腿、脚等负责支撑身体的部位长期负重,导致组织结构相对复杂,也容易受到损伤,故而吃起来味道不好。
人也一样,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越是靠下的部位,消耗、衰老得就越快,也最容易生病,因此《黄帝内经·素问》中说:‘气反者,病在上,取之下’,人的病症,发作起来表现在身体上方,但根本却在下面,归纳起来便是所谓的‘百病治足’原则。
季若云的左腿、左脚已经失去知觉很多年了,寻医访药从来没停过,但无论是中医、西医、中西结合医还是内治、外治、内外混合治,始终没什么效果。不管是医生还是季若云自己,都已经放弃希望,看来这拐是要拄一辈子的了。
可近几个月,他的病似乎有了转机,这个转机来自梅子迟。梅子迟本人不怎么懂医术,但她家里有剂祖传的足疗秘方。想当初,梅子迟的太爷爷梅四爷在光绪三十年大闹粮库后,被上千斤重的粮车齐刷刷轧断、又被粮库司官请来的医生一通‘恶治’的双腿,之所以没过太久就能痊愈如初,很大程度上便是这秘方的功效。只要是腿上的病,甭管多严重,只要每天睡前用秘方泡脚一小时,坚持一段时间,定会有效。认识季若云后,梅子迟也想用此方法帮他治腿,起初,季若云虽感激她的善意,但却不打算费这个劲,他告诉梅子迟,自己的腿是二十年前的痼疾,和梅四爷当初的硬伤没有可比性,倘若能好早就好了,拖到现在,怕是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但梅子迟却很倔,偏要试一试,后来干脆威胁说如果季若云不同意,自己就住到九洲养猪场来天天监督他泡脚。季若云被她缠得没法,只好答应,梅子迟去药店按照秘方配好药,为防止秘方外泄,每次都要跑三、四家药店,每家药店只抓其中几味药,回来后配在一起,再用药碾子细细地研成粉,整个过程梅子迟都要亲力亲为。而且,每晚出车回来后,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她都要往九洲养猪场拐一趟,亲眼看到季若云用药泡上脚才放心离开,用梅子迟自己的话说,治这种病是三分药力、七分心意,心意到了,病自然能好。
不知是秘方真的有奇效,还是心意感动了上苍,泡了几个月脚后,季若云那条已经失去知觉二十年的左腿,竟然在每天起床前后有了些许麻和涨的感觉,这种感觉虽然稍纵即逝,但毕竟是好的兆头。季若云很惊喜,心下自然是对梅子迟感激不尽,不论结果如何,能看到希望就好,有了这份希望,不需梅子迟提醒,季若云自己就对每晚泡脚的事情上了心,再到后来,干脆把秘方记了下来,不需麻烦人家,改由自己去买药、配药、研药。
既然季若云能这么自觉,梅子迟去九洲养猪场监督他泡脚的频率便渐渐少了些,梅子迟去得少,并不是不关心季若云,而是近来有更重要的事情。
有则笑话,说一位民工来到某平价色情场所,花枝招展的小姐迎出来:‘大哥来消费啊?’民工问:‘多少钱一次?’小姐介绍说:‘地方不同,价位也不同,地上十块钱一次,沙发上三十,床上五十。’民工扔出五十块钱。小姐笑道:‘看不出来啊,大哥还挺有情调的。’民工说:‘情调个屁,地上五次!’
梅子迟这个女孩儿的思维方式历来与旁人不同,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她愿意尝试,别人认为不正确的事情,她却往往会剑走偏锋。一年多以前领导‘二七路05号地块’项目罢工失败后,梅子迟和手下人也进行了反省,感觉自己势单力孤,想跟整个时代对抗是不现实的,与其撞得头破血流,还不如做点儿实事。经反复研究,梅子迟等人决定从解决农民工‘那方面’的需求开始,当然,这并不是说要开设‘地上十块钱一次,沙发上三十,床上五十’的‘平价色情场所’,梅子迟虽然胆大,但也知道那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想做的,只是打个‘擦边球’。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季若云像往常一样,边泡脚边看报纸,瞟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间差不多了,水也正好有些凉了,便准备把水倒掉、上床睡觉。此时,梅子迟忽然来访。
季若云以为她又是来检查泡脚工作的:‘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 ’
梅子迟过来帮他倒水、擦脚:‘我不是为这个来的,快,穿上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
‘对,就现在。’
季若云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太晚了,要不改天吧… ’
‘不晚,就算改天也得这个时间。’
‘去哪儿啊?’
梅子迟冲他眨眨眼睛:‘包准你不虚此行… ’
大约半小时之后,两人来到位于海阳区的一处建筑工地,与周边沉沉的夜色不同,这里灯火通明、人流攒动,很是热闹,且大家脸上都带着某种神秘的笑意。
工地宿舍附近停着一辆经过改装的箱式货车,旁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帆布大帐篷,粗略估计约可装下百八十人。帐篷门口摆着几个‘宣传栏’,上面尽是些衣着清凉的美女海报,大约是从网络上下载来的,‘宣传栏’旁就是‘售票处’,票价不贵,每人5到10元,5元半小时,10元看整场,熟客或团购还可以优惠,按照国际惯例,1米1以下儿童免票。
季若云大概猜出这里是做什么的,有些难为情:‘咱… 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怎么样?’梅子迟似乎和这里的人很熟,不时跟大家打着招呼:‘这就是我最近忙的事业。’
‘这… 这是你… ’
‘是啊,我开的,’梅子迟很是得意。
‘你疯啦?你不怕… ’
‘放心吧,警察不抓,又不是来真的,’梅子迟满不在乎地:‘民工也是人,又大都是些小伙子,要么是没结婚,要么是结了婚媳妇在家,也得让人家放松放松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可… ’
‘行啦,别装正人君子了,进去吧。’
没等季若云再分辩,梅子迟已经招来一个帮手,一左一右将他架进帐篷。刚一掀门帘,迎面而来的便是呛人的烟草味道,季若云一时睁不开眼睛,梅子迟完全是一幅主人的样子,很在行,同季若云一起找了个前排靠边的位置坐下,这里角度最好,可以全方位地一览无余。
眼前是一方草草垒就的舞台,震耳欲聋的音乐伴随着吱吱扭扭地木板作响,有几个免票进来的小孩儿已经爬上舞台,卧在那里一脸困惑地看着台上的大姐姐。
正在表演的是两个20岁上下的姑娘,京剧脸谱般的浓妆罩在脸上,几乎分辨不出本人的样貌,说是跳舞,其实就是在不停地转身扭动,技术含量甚至还不如第八套广播体操。
观众躁动起来:‘脱… 脱… ’
很遗憾,艳舞女郎并没有褪去身上最后的遮羞布,又在刺眼的灯光下晃动了一会儿明灿灿的大腿便退回了后台,看客们有些失望,台下传来一阵扼腕叹息声。
接下来,又有几组女郎登场,也都是脱到三点式便戛然而止,观众们渐渐坐不住了,口哨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别着急,精 的在后面… ’梅子迟可能是台下唯一的成年女性,但她却一点儿也不紧张,很淡定的样子。
果然,好饭不怕晚,好酒沉坛底。没过多久,随着音乐曲风的变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惊艳亮相。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6
她步伐婀娜款摆、柔媚饱满,动作曼妙缠绵、舒展大方,眼神暧昧而迷离,嘴角挂着若即若离的挑逗。女孩儿的头肩部在舞步中始终保持平稳,臀胯的摇摆是由于重心的移动而自然形成,连绵不断,轻快而柔韧,与前几位艳妹拙劣的扭动云泥有别,一个快步接两个慢步,典型的伦巴,接下来的阿列曼娜步和反陀螺转展开更印证了这一判断。很快,女孩儿身上仅剩一缕撩衣,她肩部微微内含,左右交替轮转,伦巴起源于古巴,据说,这个动作是在模拟旧时黑人奴隶背负着沉重物品艰难行动时的状态,和着音乐的节奏,令人迷醉的韵律从指、腕、肘、肩、颈一直流淌到另一侧。不知她施了什么魔法,只见衬着剔花的吊带从光洁的肩头滑落,上装已不知去向,正当看客们目瞪口呆之时,随着一阵电臀小马达,最后的遮挡也荡然无存。女孩儿一扬手,两件贴身亵衣被抛向台下,一伙儿傻老爷们儿如见到鲜肉的饿狼一样疯抢着,喉咙深处发出粗野的原始吼声,连门口卖票的马仔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挤进帐篷内‘与民同乐’开来……
‘厉害吧,她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梅子迟也很兴奋,随着音乐打起拍节。
季若云渐渐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梅子迟推推他。
‘没… 没怎么… ’
‘不好意思了?’梅子迟笑着:‘来,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打个招呼,’她拉起季若云的手,朝台上的艳舞女郎挥着:‘嗨,美女… ’
‘别,别… ’季若云吓了一跳,赶紧往梅子迟身后藏……
回九洲养猪场的路上,梅子迟一边开车,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创立这宗‘事业’的全过程,可一旁的季若云却始终心不在焉,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双眉紧锁。
‘你到底怎么了?生气了?’
季若云摇摇头。
‘不至于吧,不就是跳个舞么?’
思量再三,季若云开了口:‘我问你个事儿… ’
‘说。’
‘那个,那个女孩儿,她… ’
‘什么?’
‘你知道她叫什么么?’
梅子迟笑了:‘怎么?迷上了?我们这儿可只能看,不干那个… ’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 ’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那个女孩儿是自己找来的,没说自己叫什么。’
季若云低头不语。
‘我真不知道她叫什么,我问过,人家不说,’梅子迟想了想:‘说心里话,我也觉得那个女孩儿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
‘她的舞跳得那么好,不像是专门干这个的。而且,我们这里票价便宜,赚不到什么钱,因此也给不了太高报酬,但她似乎不是为了钱,有时候根本就不要钱。’
‘不要钱?’
‘是啊,别的女孩儿都斤斤计较,给的钱少了就不全脱,唯独她,跳得比谁都火辣,脱得比谁都痛快,动作也特别开放,但经常不拿钱就走了…… ’
刚才第一眼看见那个女孩儿时,季若云就像是被电到了一样,因为她太像萧洛君了,虽然化着浓妆,但季若云和萧洛君是儿时的同学、多年的朋友,尤其在她嫁给端木衡之后,两人经常有机会见面,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季若云却绝对不会。梅子迟虽然认识端木衡,但却从来没见过萧洛君,因此并未发现其中的蹊跷也属正常。然而,季若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高贵得有些傲慢的萧洛君为什么会放下身段来干这个,而且是到这种最‘下等’的地方,难道仅仅是为了释放压力、寻求刺激么?
后来,季若云每次见到萧洛君都很尴尬,所幸的是,萧洛君那天并没有注意到他,否则今后就真没法再打交道了。季若云曾几次旁敲侧击地问过端木衡,当然,措辞上都十分有技巧,端木衡却表现得很自然,估计是不知道此事,究竟该不该告诉他、该怎么告诉他,季若云始终拿不定主意。
就在季若云左右为难之际,出大事了……
从大约9月底10月初的时候起,九洲养猪场中的个别存栏猪开始出现了体温升高、吞咽困难、持续腹泻等症状,咽喉、颈下、肩胛、前胸、外阴处皮肤还有红肿化脓的情况,并逐渐坏死形成焦痂溃疡,经兽医检查、诊断,是患上了猪炭疽症。这是一种人畜共患的传染性疾病,通常是由于猪接触土生芽孢而引发,猪炭疽可以通过食物、饮用水传播,也可经由呼吸道、皮肤黏膜及蚊虫叮咬感染。一般来讲,炭疽杆菌自身的抵抗力并不算强,在人畜尸体内经2至4也昼夜的腐败作用便会死亡,加热半小时或煮沸10分钟也可以起到杀菌效果,但炭疽杆菌在常温下可以生成具有强大抵抗力的胞芽,在适宜环境中,炭疽芽孢甚至可以存活数十年。
得知有猪患上炭疽症后,九洲养猪场不敢怠慢,积极采取综合防疫措施。对患病程度较轻的猪,使用抗生素进行注射治疗;而症状较重的猪,只好扑杀并做无公害处理;所有猪舍以及养猪场的毗连区域,都用升汞(二氧化汞)溶液、苛性钠和漂白粉进行消毒;此外,和病猪接触过的人畜也要紧急接种疫苗。
然而,这些措施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效果,养猪场里仍旧继续有新的健康猪感染上炭疽杆菌,且发病症状更为剧烈,尿血便血,可视黏膜发绀,痉挛,天然孔渗血,皮肤出现水疱,内含淡黄色液体,周边组织变硬而肿胀,接着出现出血型坏死,溃疡后形成黑硬似炭块的血痂,痂下有肉芽状组织生成。经了解,平津市的其它养猪企业中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兽医采取常规手段进行治疗,但均收效甚微。
季若云找到端木衡,托他请来平津科技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专家,专家们取样化验后认定,这不是常见的猪炭疽,而是一种SAⅣ型变体。炭疽杆菌经过变异,威力大大增强,致病性是过去的数十倍,且能在畜际间、人畜之间、人际间进行混合交叉感染,传统抗生素对其基本没有效果。据说,差不多十年以前,在东南非洲某国,曾经大规模爆发过此种疾病,短短几个月间,数千平方公里内的所有野生、人工饲养哺乳动物几乎全部绝迹,由于该国没有像样的统计机构,因此,究竟死了多少人,并无准确数据,有的说是数千人,有的说是上万人甚至更多。
其实,即便是这种变异后的SAⅣ型猪炭疽,也并非无药可治,早在21世纪初,总部位于德国勒沃库森市的拜耳制药集团(大名鼎鼎的勒沃库森足球俱乐部就是拜耳集团在1904年创立的,勒沃库森队因此为球迷们戏称为‘药厂’)便已经开发出了一款名叫‘Einzilpen’的抗菌药物,属于广义青霉素的范畴,对猪炭疽、尤其是SAⅣ型猪炭疽有特效。
2012年9月,一则‘美国科研机构利用中国儿童进行转基因实验’的消息被媒体‘暴光’,一时之间,脆弱盲从的中国舆论再一次炸开了锅。拿儿童做实验?这还了得,岂不是成了‘绿巨人’、‘无敌浩克’、‘弗兰肯斯坦’甚至‘731部队’了么?可细一打听,才知道,传说中的‘利用中国儿童进行转基因实验’,其实就是让一些小学生试吃了新型转基因大米。
所谓转基因大米,是指通过人为干预稻种基因的方式培育、种植出来的大米,转基因大米拥有抗旱、抗涝、抗虫害、蛋白质及其它营养成分比例高等优点。2000年,瑞士农业巨头‘先正达公司’利用转基因技术,开发出一种‘黄金大米’,该种大米中的胡萝卜素含量可以达到普通大米的20至30倍,而当今世界,有2亿5000万儿童因贫困或缺乏饮食多样性、营养性观念而摄取胡萝卜素不足,每年有250万人因此失明或视力严重下降,若能通过提高普通饮食中的胡萝卜素含量而解决这一问题,不啻为功德一件。2008年,美国塔夫茨大学与中国某卫生主管部门签订协议,对‘先正达公司’‘黄金大米’补充胡萝卜素的实际效果进行测试,选取湖南某地的72名小学生,先进行寄生虫感染类疾病的检查与治疗,防止健康原因影响测试结果,再将72名学生分为3组,分别定期摄取‘黄金大米’、菠菜(富含胡萝卜素)和胡萝卜素营养胶囊,最终结果显示,‘黄金大米’在补充胡萝卜素方面的效果与营养胶囊相当、优于菠菜,证明了‘黄金大米’对于解决胡萝卜素缺乏问题的实用性和廉价性,而这,就是使很多中国人痛感愤慨的‘美国科研机构利用中国儿童进行转基因实验’。
需要指出的是,塔夫茨大学委托中国相关机构展开测试之前,已经在美国本土进行了不止一轮的相关测试,反复确认无误后,才将测试的范围进行逐步推广。实际上,最初‘揭露’这次‘转基因实验’事件的,并非中国人,而是总部设在荷兰的‘绿色和平组织’,该组织以‘防止污染、保护物种多样性和全面禁止核武器’为宗旨,‘绿色和平组织’之所以质疑塔夫茨大学的相关实验,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宗教伦理考虑,组织内一些持激进观点的成员认为,改变基因性状就等于创造新物种,而唯一有创造物种权力的不是人类、而是上帝,可这种深刻的宗教情怀,到了中国,就变成所谓的‘利用儿童进行转基因实验’。
若干年以前,拜耳集团的新型抗菌药‘Einzilpen’也遭受了和‘黄金大米’相似的命运。SAⅣ型猪炭疽杆菌之所以极具杀伤力,主要原因在于其可以产生毒性很强的外毒素,当中的保护性抗原、也就是荚膜多糖抗原,可以阻碍单核细胞、中性粒细胞的吞噬能力,使炭疽杆菌易于生存与扩散。荚膜多糖抗原对吞噬细胞的这种阻碍作用,与细胞线粒体结构有很大关系,故而,不同基因特质的人群,其抗菌需求是不一样的。为开发出适合各民族、种族的抗SAⅣ型猪炭疽杆菌药物,拜耳集团当年在研制‘Einzilpen’时,从世界各地采集了大量当地人群的血样,用以进行基因特征分析,找出各民族、种族的共性与特性,为新药开发奠定理论基础。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7
当时,中国大陆也拜耳集团的血样采集目的地之一,总共采集了约2000件样本,耗资数百万元人民币,可就在血样采集工作结束、样本即将送往欧洲时,事情被一伙儿以俞健、贺义全等人为首的‘愤青’知道了。采集中国人血样?进行基因分析?是何用心?这分明是‘基因资源外流’嘛!中国人的基因样本一旦被外国人掌握了,他们要是据此开发出什么特殊生物武器对付咱们可怎么办?于是,‘愤青’们兵分两路,一路直奔机场,将即将出关的样本拦下,一路赶赴相关主管单位,要求停止这种‘卖国’行为。其实,拜耳采集血样的工作不仅完全符合国际通行规范,也征得了中国有关方面的同意,没想到,竟然在最后关头遭到莫名其妙的阻拦,钱也花了,血样却没能带走,鸡飞蛋打,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中国大陆地区的基因取样工作没有最终完成,但拜耳集团还是按计划开发出了抗炭疽杆菌新药‘Einzilpen’,不过,这种药品在临床效果上是有缺陷的,各主要人种中,对黄种人的疗效远没有对白种、黑种、棕种人好,在黄种人中,对中国人的疗效也远没有对日本人、韩国人和东南亚人好,在中国人中,对大陆人的疗效也远没有对台湾人、香港人、海外华人好。
看起来,问题有些严重了,按照程序,九洲养猪场和周边的几家养猪企业将情况汇总,上报给区防疫站,等待指示。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防疫站那边杳无音信,主动过去联系,回答是‘正在研究’。没办法,大家只能和区防疫站的上级单位——市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联系,又是半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回音。反复催促后,疾控中心派人送来了几捆宣传册,都是普及猪炭疽防疫与治疗知识的,但针对的只是没有变异前的常规病例,跟SAⅣ型猪炭疽没有任何关系。
季若云有些着急了,让端木衡去打听究竟是什么情况,了解回来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2011年7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促进生猪生产平稳健康持续发展、防止市场供应和价格大幅波动的通知》,稍后,为贯彻《通知》中的有关精神,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农业部、商务部、工商总局、质监总局联合下发《缓解生猪市场价格周期性波动调控预案》。通常来讲,‘肉粮比价(单位猪肉与饲料价格比)’位于6:1附近时是盈亏平衡点,也就是说,猪每吃掉大约6斤饲料可以长出1斤肉(这只是一个粗略的形象化比喻,实际的成本核算要复杂得多),反之,若低于6:1,养殖户就要赔钱。《预案》规定,当猪肉价格连续4周以上位于‘蓝色区域’,即肉粮比价低于6:1时,‘三级应急响应’启动,中央和地方开始冻猪肉收储计划;若猪肉价格继续下跌,进入‘黄色区域’,即肉粮比价低于5.5:1,‘二级应急响应’启动,中央和地方将加大冻猪肉收储力度,同时,开始活体储备;若价格仍不能止跌,一旦进入‘红色区域’,即肉粮比价跌破5:1,‘一级应急响应’便会启动,继续增加冻猪肉和活体储备规模,并鼓励肉类加工企业进行商业收储,同时对繁育母猪和种公猪按照每头100元的标准发放一次性补贴。
猪肉价格的波动是具有明显季节性的,通常来讲,每年年初的元旦和春节过后,猪肉价格走势便会进入下降通道,‘5·1劳动节’小长假结束后,这一下降趋势将明显加速,至7月份左右,到达年内的价格低点,之后开始缓步回升,‘10·1国庆节’和‘中秋节’长假过后,上升趋势加速,直到下一个元旦、春节前后到达新高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猪肉小周期’。
此外,生猪生产还有个‘大周期’。猪和肉不同于工业品,不是‘造’出来的,猪是‘生’出来的,肉是‘长’出来的,而‘生’与‘长’则都需要时间,从母猪配种、妊娠到育肥猪上膘、出栏,少说也得半年左右。肉价下跌,养殖户减少存栏数,导致供给下降,推高肉价走势,肉价高了,养殖户便会追加存栏数,导致供给增长,压低肉价走势,按照经验,这个‘大周期’通常会以2-3年为一个轮回。
我们的地理、政治教科书上常说,中国‘靠占世界7%的耕地养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反过来就是:中国只有占世界7%的耕地,却敢生占世界22%的人口)’,而现在,这句话应该改成‘靠占世界8%的耕地养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另外那1%是进口。从2004年开始,中国成为粮食净进口国,且进口比例逐年扩大,发展到现在,中国每年进口的粮食已经多达1亿吨左右,有些‘愤青’居然想用‘闭关’的方式‘拖垮’美国、欧洲、日本经济,快拉倒吧,要真是闭了关,中国连粮食都不够吃。
这个夏天,美国中西部粮食主产区遭受百年不遇的旱灾侵袭,玉米、大豆等作物减产严重,连续推升国际粮价。对于粮食出口国来说,增产减产其实区别不大,增产时粮价下跌,减产时粮价上升,背着抱着一样沉;可对于像中国这样的粮食进口国就完全不同了,玉米、大豆都是饲料的主要构成部分,国际粮价的持续攀升,直接导致养殖户遭受重大损失。
去年底、今年初,平津市生猪价格走势在结束了为期近2年的‘牛市’后,进入新一个下降‘大周期’,‘大周期’与年内的季节‘小周期’相互叠加,6、7月间,肉价来到10年内的最低点。加之饲料价格的一路上扬,在成本、收益的双重挤压下,肉粮比价连续击穿6:1、5.5:1、5:1三道关口,来到‘红色区域’,于是,今年夏天,轰轰烈烈的收储大战打响了。
平津市在7月中旬紧急召开市委全会,决心出手救市,责成相关职能部门启动大规模冻猪肉和活体猪储备。然而,平津的绝大多数规模以上冷库和饲养场都没有掌握在政府手中,有关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收购猪肉和活体猪倒是不难,可收来后存在哪儿、养在哪儿呢?于是只能把任务下发给企业,平津市一切有条件的市属、区县属国有企业、国有控股参股企业、乡镇集体企业以及政府方面具有影响力的企业都接到的通知,通知的要求归纳起来就四个字——‘库满圈满’!能动用的冷库和饲养场都不能闲着,能存猪肉的存猪肉,能装活猪的装活猪。此外,平津市电网还发布了配套奖惩机制,凡是有冻猪肉储存的企业,遇到用电高峰、需要分区分片拉闸限电时,可以优先供电,而没有冻猪肉储存的企业,那就对不起了,要拉闸先拉你的,道理很简单,人可以没电,冻猪肉却不行,您这儿拉半天的闸,那边就臭了。于是,连很多根本没条件或不打算储存冻猪肉的企业也不得不租赁附近冷库,加入了收储的行列,有肉就有电,这个夏天,猪成了企业的保护神。
因1992年狙击英镑、1997年做空泰铢而声名鹊起的国际资本大鄂乔治·索罗斯曾表示,如果有一天要对中国下手,他会选择农产品。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翘动地球’,做什么事情都一样,关键在于借力打力,想翘动中国经济,也需要一个支点,而这个支点,就是中国巨大的人口基数。中国不是泰国、马来西亚,想狙击货币是不可能的,中国人多,资金实力、外汇储备相应地也就多,所以得避实击虚,人多也有劣势,有人就得吃饭,中国人天生又比较重视吃,想赚中国人的钱,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吃上做文章。
这个道理索罗斯懂,平津市的商人们也懂。其实,当猪肉价格创10年最低时,即使没有政府的鼓励和配套措施,嗜血的资本也一定会进入这个领域,现在的价格低,不代表永远会这么低下去,中国人可以没钱、可以没车、可以没房、也可以没有公民权利,但一定得有肉吃,尤其是猪肉,趁着肉价一跌再跌,狠狠买进它一票,等价格重新涨上去再抛出,就等着‘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再者,这次大规模猪肉收储还有个额外的有利条件,那便是,自打市里推出‘千亿投资计划’,企业手里就一直‘不差钱’。就像经常打点滴的人到最后想扎针都找不着血管一样,由于经年累月靠大规模政府投资维持经济增长,投资的效率已经越来越低,很多钱根本就进入不了实体经济,全都以现金的形式‘趴’在账上,这也就是为什么每逢流动性宽裕,股市、楼市便涨个不停的原因。
截止9月初,以‘平烟建设’、‘保沃集团’、‘平津城投’为首的一批公司,已经合计收储冻猪肉50000吨,此外,还有50万头已经或将要达到出栏标准的育肥猪也被他们买下,先寄养在原饲养场。两项相加,收储冻猪肉、活体猪总量高达10万吨,相当于平津市民每年猪肉消费量的二分之一,动用资金近13亿元。
果然,‘10·1国庆节’长假过后,猪肉价格开始明显的‘V’形反转,从6元一斤的历史低点一路上升,到年底之前,已经重新回到了8元以上,当初参与收储的企业都乐开了花,除去各种成本,不到半年之间,就拿下20%左右的利润,比干别的来钱快多了,他们一边分批抛售手中的储备,一边盘算着下一个‘狙击’目标……
实际上,九洲养猪场报给区防疫站以及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材料并未石沉大海,这些机构接到报告后,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一方面积极组织人力、物力应对,另一方面,也打算将此事上报给市里的最高决策层,以便统筹采取必要措施。不过,就在此时,外部力量的干预到来了……
2008年8月18日上午11时,北京国家体育场(‘鸟巢’),奥运会田径男子110米栏预赛第1轮第6组,卫冕冠军、世界记录保持者、‘中国飞人’刘翔在全场9万观众、全国上亿观众、全球数亿观众的目瞪口呆之下因伤退出比赛。事后,刘翔究竟是真伤还是诈伤的问题成为了媒体和舆论关注的焦点,可事实上,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在信息高度不对称的中国,这个问题可能永远不会有答案。真正让人生疑的是,你既然有伤,为什么不早说呢?
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利益,钓足大家的胃口,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大把捞钱。自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因当时的110米栏世界第一人、美国名将阿兰·约翰逊在预赛中意外跌倒而‘顺利夺冠’后,刘翔的身价便开始呈现几何级数式的增长,根据福布斯名人榜公布的数据,刘翔2006年的收入是2600万元人民币,2007年为5800万,2008年则猛增至1亿6300万。要知道,在整个08奥运年中,刘翔一直‘调整状态、保存实力’为理由、很少参加其它比赛,8月的‘退赛事件’发生后,刘翔的公众形象大受打击,再加之长期处于‘疗伤’状态,所以在公开场合露面的频率极低,换言之,08年挣的那1亿6300万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奥运开赛前到手或敲定的。换个角度想想,倘若刘翔像那些负责任的外国选手一样、提前告之公众自己因伤无法出战奥运会(或可能因伤无法参赛),其结果一目了然,因为商业价值的急剧下降,他可能连1亿6300万的零头都挣不到。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18 14:57
虽然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退赛的一幕再次在刘翔身上上演,可他的伤病究竟是真是假?是否严重到了无法参赛?是否巧合到了刚好在奥运会前伤势发作而无法参赛?我们还是不得而知。不过,在平津市,在SAⅣ型猪炭疽这个问题上,已经储存了大量冻猪肉和活体猪的企业家们确实是输不起的……
截止到现在,当初收储的那10万吨猪肉,也就将将出手了10%左右,原计划的抛售高潮应该在‘两节’(元旦、春节)期间,中国人重视年节,到时候,就算价格再往上涨一涨,估计也不会引起什么非议,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找不痛快。可现在,如果SAⅣ型猪炭疽的事情被暴光,猪肉价格一落千丈不说,销售量肯定也会大幅下降,真到了那时,想‘赔本甩卖’怕是都办不到了,‘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彻底变成‘数钱数到自然醒,睡觉睡到手抽筋’了。
按照商务部、卫生部联合下发的《商业部门冷库管理办法》中的有关规定,冻猪肉在摄氏零下18度的低温环境中,最多只能储存10个月,而在实际操作中,以现有的技术条件,连续储存6个月以上的冻猪肉,其口感就已经大大下降,几乎没法吃了。相关企业是从7月下旬开始收储冻猪肉的,到年底时,已经达到或接近6个月的‘大限’,老艺人们常说‘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同行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已经储存了6个月的冻猪肉,倘若按照原计划,能在‘两节’前后出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如果再拖下去,消费者这关恐怕是蒙不过去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存栏的活体猪,虽然仍旧寄养在原饲养场、养殖户那里,但所有权早已经过户,而且,收储企业机关算尽太聪明,为避免肉价上涨后卖家反悔,当初付的都是全款,退回来根本就不可能。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活猪不同于冻肉,那些家伙每天是要吃喝拉撒的,虽然不像育肥阶段的成本那么高,但几个月来的开销已经让收储企业心惊肉跳,就盼着行情好了赶紧卖出去套现,这么长久地养下去谁也受不了,猪又不是宠物,况且那可是50万只‘宠物’啊。此外,若SAⅣ型猪炭疽的问题持续发酵,上级主管部门说不定又要出台相关应对措施,到时候,平津市疫区范围内的所有存栏猪都要做扑杀处理也完全有可能,要真是那样的话,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血本无归了。
要知道,‘平烟建设’、‘保沃集团’、‘平津城投’等企业都是有很深的背景的,它们的眼线遍布党、政、军、群各要害部门,早在区防疫站接到九洲养猪场送来的疫情材料后不久,耳报神就已经将信息传递给了这些企业的高层。为此,由生猪收储量最大的‘平烟建设’董事长侯庆宗牵头,联系若干相关公司的当家人召开紧急会议,会议作出以下三项决策:一,加快所储生猪的出手速度;二、不惜重金,买通防疫站和疾控中心的管理层,无论如何也要把SAⅣ型猪炭疽的事情压到来年春节假期之后;三、为防止消息走漏给市领导,大家要发动一切可能的社会关系,在关键领导周围织出一张无形的网,绝不能让他们了解事态的严重性。
于是,任凭季若云等人如何上下走访,相关部门就是对SAⅣ型猪炭疽疫情不闻不问。这段时间,端木衡也没闲着,先是跟父亲端木重摊牌,要他以市委委员的身份在全会上仗义出手,让决策者们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可端木重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明哲保身,其实他也不是不想管,但稍加试探后,端木重发现,相关利益集团这次是铁了心要将疫情压下来,自己若不知深浅,等于是和整个系统作对。发展到最后,端木衡彻底豁出去了,直接跑到市委、市政府‘告御状’,但都被挡了回来,和谐办主任陈百根亲自出面找端木衡谈话,要求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制造无谓的混乱’。此外,陈百根还暗地里告诉端木衡,很快,和谐办内部就要进行人事调整,如果一切顺利,端木衡极有可能成为秘书长的人选,希望他‘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前不久,平津市喜获‘和谐城市’荣誉称号,下个月就要举行规模盛大的庆祝典礼,为防万一,陈百根特地将端木衡临时调到典礼组委会工作,既是防止他继续‘闹事’,也是为了‘保护’他。
然而,与此同时,SAⅣ型猪炭疽的疫情并没有像某些人侥幸期盼的那样停下它的脚步,相反,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养猪企业的存栏猪大量死亡,死猪尸体在自然条件下迅速腐烂,尸僵不全,天然孔不时有血液流出,血液呈现暗红至黑红色,粘稠如焦油且不易凝结。经解剖,死猪的脑膜及脑实质极度充血,桥脑、延髓均见炎性细胞浸润,肺部气管、支气管、小叶大面积梗死,胸膜与心包充水肿胀,脾脏呈现黑色,大至正常状态数倍,小肠肠壁痈样病灶,腹腔渗出液内含有大量致病菌。
更糟糕的是,疫情已经开始由猪逐渐波及了人,不少养猪场工作人员和附近居民出现淋巴肿大、干咳、周身疼痛、腹泻、呕吐等症状,到后来,已有人抽搐、昏迷并发败血、紫绀,医院接诊后因无特效药,只能进行隔离保守治疗,眼睁睁看着病人一天天衰弱下去。平津科技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中个别有良知的研究人员告诉季若云,大凡恶性传染病,其疫情的发展都有一个‘临界点’,在‘临界点’以内是可控的,只要采取果断措施,不需要太久就可以将疫情逐步扑灭。而一旦过了这个‘临界点’,那就不可收拾了,疫情发展的速度将超过防控措施起效的速度,只能等着致病菌自己衰竭,如此一来,必将造成巨大损失。以平津市此次SAⅣ型猪炭疽疫情为例,按照经验,已经距离‘临界点’不远,猪肉消费高峰眼看就要到来,再不想办法的话,酿成类似东南非洲某国十年前的那场惨剧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不出重拳是不行了。按照梅子迟的意思,不如索性把死猪扔到街上去,既然在劫难逃,干脆就让疫情早点儿爆发,早死早托生。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很快被季若云制止了,他告诉梅子迟,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要做成事,就得学会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收益。
在中国近代史上,北洋水师‘致远’号管带邓世昌一直是按照民族英雄的路线来定位、塑造的,可真实情况果然如此么?黄海海战中,致远号是因为‘弹尽且负重伤’才采取‘撞角战术’意欲撞沉日舰‘吉野’号的,然而,致远的航速(最大18节)本来就没有吉野(最大23节)快,受重伤后舱体大量进水、航速急剧下降,想追上吉野并将其撞沉根本就不可能。海战期间,邓世昌 ‘突发奇想’、带着致远去跟吉野‘碰碰胡’,结果将自己暴露在战阵之外,完全是白白送死,致远是艘主力舰,造价近二百万两白银,就这么交代了。海战不是小流氓打群架,两拨人呼啸而来,自行车一扔,一个揪住一个,打成一锅粥,海战是讲究阵型的,致远擅自突前,被击沉后使北洋水师战阵暴露出重大弱点,再加上济远号的临阵脱逃,致使局面不可收拾。甚至有学者认为,致远号的‘爱国行动’是整个黄海海战的转折点,北洋水师原本还可支撑,这个意外发生后,局势急转直下,再无幸免之理。人们常说‘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邓世昌视死如归的精神当然可贵,但作为一个现代高级指挥官却不称职。
相反,日本联合舰队方面的战术思想就要实用得多。黄海海战结束后,北洋水师被迫退入威海卫军港内避战,此间,日军多次利用灵巧的鱼雷艇在夜间发动偷袭,重创‘定远’、‘来远’、‘威远’、‘宝筏’四舰,使之基本丧失作战能力。偷袭过程中,日军鱼雷艇也有多艘被击沉、击伤,但这是值得的,用鱼雷艇去拼主力舰,本身就是充当‘敢死队’,一旦被发现,面对主力舰的火力,鱼雷艇支持不了多久,但只要能在混乱中干掉一两艘主力舰,即使廉价的鱼雷艇都报销,那也算是‘赚肥了’。
面对SAⅣ型猪炭疽汹涌的疫情,季若云万般无奈,反复权衡后决定像当年的日本联合舰队那样,‘以小艇换大舰’。他费尽口舌,说服了端木衡、梅子迟、娄可等人,将九洲养猪场所有留守的员工尽数遣散,只留下自己和病猪待在一起,并撤掉了一切防护措施……
半个月之后,庆祝平津市荣获‘和谐城市’称号表彰大会如期举行,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主要领导悉数到场,这也是换届全部完成后头一次集体亮相,故而格外隆重,电台、电视台进行全程直播,全市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大中小学放假半天,组织收听、收看表彰大会实况。
会议进行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有个环节是‘市民代表讲话’,按照计划,代表市民的是‘平烟建设’的一位员工,将向大家讲述他如何从农村来到城市、最终成为‘新平津人’的感人经历,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已经开始进行脱产训练,只为今天‘一鸣惊人’。然而,这位老兄早上刚一赶到会场,就被端木衡设计扣在了一间小黑屋里,活像‘平烟建设’推行‘军事化管理’时修理犯错误员工用的‘禁闭室’。到他该上场发言时,震惊全市的一幕出现了……
走上台的是瘸子季若云,可是,即便是从小一起玩大的端木衡,此时也几乎快要认不出他来了。和病猪‘亲密接触’半个多月的季若云,已经染上严重的SAⅣ型猪炭疽,样子惨不忍睹,全身所有裸露的皮肤表面都结满了赤黑焦痂,有的正流出黄白色的液体,因口咽部严重水肿,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季若云早已说不出话来,每次艰难的喘息,他的肺部都要发出如锣音般的鸣响,嘴角、鼻孔不时渗出黑红色的血液,血液伴随着每一声剧烈的干咳喷溅到四周……
三天后,季若云在平津市军分区总医院加急病房平静地走完了并不漫长、也并不辉煌的一生。
一个月后,因市政府在最后关头启动特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应急响应,平津市SAⅣ型猪炭疽疫情基本平息,无重大人员伤亡报告,但猪肉价格却从此一蹶不振。
料理完季若云的后事,并为他守灵一年之后,梅子迟离开平津,据说是去了太平洋上的某个鸡犬相闻的弹丸岛国。又过了几年,该岛被某中国商人买下,开发成了喧嚣的工业园区,从此便再没有人见到过梅子迟。
端木衡被送进党校学习,毕业后也出了国,被派往北欧。为输出价值观并建立全球化桥头堡,近年来,中国斥重金在世界各地成立了形形色色的‘华夏文化研修学院’,端木衡便是到某北欧国家主持该学院的教务及宣传工作。西方人原本对‘华夏文化研修学院’的建立颇为抵触,但随着中国经济、军事势力的提升,西方国家渐渐衰落,开始沦为附庸,西方人也被迫反思,意识到自由、民主、平等、博爱、高福利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于是主动向中国学习,‘华夏文化研修学院’人满为患。
后来,一本该学院学员必读的参考书风靡世界,成为经商、治国之宝典,书的名字叫作——《猪图腾》……



作者: 雪山飞鸿    时间: 2016-10-21 16:51
欢迎文友耿于天入驻四季歌!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22 14:52
雪山飞鸿 发表于 2016-10-21 16:51
欢迎文友耿于天入驻四季歌!

欢迎斑竹前来欢迎
作者: 雪山飞鸿    时间: 2016-10-23 19:23
耿于天 发表于 2016-10-15 15:50
五、娘娘

据说,吕菲菲自打出生那一刻起便展示出了其不同凡响。

呵呵,现实!{:1_231:}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24 15:18
雪山飞鸿 发表于 2016-10-23 19:23
呵呵,现实!

这样的小说,更像是文学网的一把尺子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6-10-25 09:22
关注连载,慢慢看。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6-10-25 15:06
李听圃 发表于 2016-10-25 09:22
关注连载,慢慢看。

全仗您的栽培
作者: 雪山飞鸿    时间: 2016-12-8 21:13
耿于天 发表于 2016-10-25 15:06
全仗您的栽培

这么没有后文?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6-12-21 20:17
拜读。
作者: 耿于天    时间: 2017-6-7 17:23
冬风无痕 发表于 2016-12-21 20:17
拜读。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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