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从湘西，一路寻觅到凤凰，那个叫镇筸的古老山城，那个一直在心里却无法想象的地方。 从武陵源到凤凰，一天的车程，等我们吃过饭，已是晚上9点。因为疲倦，本已一致说好先休整，第二天再看夜景。到客栈放下背包，稍事休息，竟不约而同，拿起相机出来了。沿城墙走不远，就是北门码头。看不清沱江的身姿。两岸的吊脚楼上灯火辉煌，流光溢 ，又惝恍迷离。灯光映入沱江，如妖娆的女子流盼的眼，与隔岸的吉他歌手的歌声一起，在沱江上凝聚，又慢慢弥散，弥散出一个浪漫的城，多情的夜。水上，岸边，看不清脸的游客尽情挥洒他们的欢笑，尖叫。城内，比肩的店铺亮如白昼，琳琅的商品笑意闪烁，客人一拨，一拨，全像着了魔法，一路的眼睛直勾勾地瞧过去，瞧过去。我的朋友也戴上了老妇人兜售的鲜花的花环，像个仙女像个新娘子，一身喜气。这是一座盛装的城，喧闹的城了。 我疑心，这里是否夜夜笙歌，日日情迷？ 第二天天晴日丽。凤凰洗却艳妆露出了她清丽的容颜。 脚下，青石板路，高低蜿蜒，纵横交错，跟随它们可以一直走进近的街远的巷。在路口，我总想问，纷纭的流客，你可曾遇见或在找寻一个凤凰的人？喏，就是那个小小少年，那个拎着鞋子逃出学堂对自然与人事满怀了好奇的少年，那个沿着沅水走出山外谋求生存寻觅理想的少年，那个用文字托举梦想的名叫沈从文的人？我没有问。我感觉那个顽皮而聪慧的少年正赤脚从我身边的石板路上轻轻走过，一晃而去了别的地方。我看到的不一定是他看过的，然我脚下的每一块石板上都有他足的印痕，我呼吸的空气里曾有他探寻的气息。 石板路东西向沱江南岸有一段城墙，两头分别连接着东、北门城楼。城墙和城楼下部由巨大厚实平整的红砂石砌筑而成，城楼歇山屋顶，覆以腰檐，飞檐翘角，巍巍高耸，典雅雄壮。锈渍的铁门、斑驳的墙体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沧桑的故事。古城的房屋鳞次栉比，飞檐斗拱，参差有致，不宽的街巷便在阴影里幽深古远起来，仿佛那略带潮湿的庭院里随时会走出一个娟丽聪慧温柔孤寂的阿妹，我担心那是一个被神巫爱上的女孩……抬头看，窄狭的天空，蔚蓝的天幕前恰有闲云路过，身边，如织的游人摩肩川流。 到凤凰，你不是恍恍惚惚，便是傻笑痴魔。 东门城楼再往东，古老的虹桥横跨沱江。虹桥原名卧虹桥，又称风雨楼，上下两层，浑然一体，壮观俊美，单由桥本身和同一点想象已是一道独立的风景。倚楼翘望，一黛远山魁伟峻拔，牵牵绵绵，沱江便一路清清浅笑着，曲曲弯弯，依依缠缠了。多情的吊脚楼里走出多情的人，唱起山歌，撑起长篙，载一船忘情的客人在沱江的波心荡漾。那是怎样一幅明媚秀丽的图画啊，是凤凰献给世界的厚礼！在万寿宫收藏的黄永玉先生“沱江两岸”巨幅长卷里，我再一次与它相逢，不由深深感动于艺术大师对故乡的深情厚意！ 沈从文、熊希龄故居，杨家祠堂，古城博物馆，万寿宫等历史陈迹就在街头巷口，与民居商铺毗邻而处。它们以各样形式记载下古今凤凰人的生活、情致和他们对文化的尊崇。熊希龄、沈从文、陈寅恪、黄永玉，凤凰的青山秀水孕育了他们如水的才情、似山的情怀。凤凰呈献给世人的又何止是一派山水！它又何止是一段历史，一幅“永不回来的风景”！ 我们所住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年轻漂亮热情的河南人，她说，凤凰的老住民大多已经搬出，宅院租给外地人做各种经营。她这个客栈共三层，客房四间，一年的租金就十多万。她有亲朋好友二三十人在此，都做生意。很多年轻人喜欢住到这里。是了，客栈的墙上贴满缤纷的纸片，我曾好奇地拜读，是年轻人对爱情、事业的期许。想起在街头弹唱、替人画像，在客栈写东西的文艺青年，他们都来凤凰寻觅自己的梦。这里不再是湘女潇潇、翠翠们的世界。 又一个清早，我们在挤挤挨挨的人流中找寻离去的路，正有一拨又一拨人涌进。回头望，凤凰古城静默在薄雾里。我又想起那个沿沅水走往城外又不断回望凤凰的，有着“湿湿的想念”的人。 2012年8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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