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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那年风月 [打印本页]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44
标题: 那年风月
那年风月
  作者:田善江
  第一章
  树林间呼啸而来的顺山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冷。李季才紧紧的裹住棉袄,不停的跺着脚。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远远近近的山峦全都裹在素净的银装里。更有一抹抹烟雾飘带似的缠绕在山腰间,越发把这座座山峦装扮得像一尊尊含羞美人似的。
  李季才却没心思去欣赏这美妙的雪景,甚至连冷都没心思去感受。他很专注的望着一个方向,那是不远处一座小小的独家院。过了很久很久,那小院里却一直未见走出他等的那人,他心里便有些不安起来,不知不觉间就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他也许是想砍树吧?或者只是想耍斧头呢?反正斧头刚一挥起,树竟哗啦啦倒下一片。他正为自己如此厉害而得意时,突然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叹息,树叶打架般的柔弱无奈。旋即,邓金花站到了他眼里,轻声说:“我可能念不成书了。”
  “为啥?”他惊问,“只一个学期就毕业了,为啥不念到毕业呢?”
  “我有啥办法?”她又轻叹一声,“爹妈硬要逼我相亲,叫我一开春就做人情鞋。”
  “噢,……那,他是谁?”
  “我咋知道?”邓金花叹道:“我妈又没细说。只听说家境不错,可是谁是稀罕呢?”
  李季才不觉满心惆怅,半天说不出话来。金花紧紧瞅他半晌,又轻声说:“你能……想个啥好办法不?”
  “我……”他知道她希望他说什么,他心里也真的想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马上叫我屋请媒人……”可是这话却只是憋在心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末了,只从嘴角溜出一句平淡如水的话:“不上学了,多不划算……”
  邓金花低头纳闷了半日后,又抬眼道:“那……,你明天在路上等我吧,说不定我还能来。”话音未了,竟牵着羊,旋风般去了。
  (未完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45
本帖最后由 zgsxsltsj 于 2018-2-2 12:47 编辑

(续前)    望着她的背影,李季才心里失落了什么似的,空得要命,突然又莫名其妙的想:“说不定她要相的对象就是我呢?去年我妈也给我提说过相亲的事,不过我没答应……”想到这儿,又自言自语道:“对,去追她,到她屋去,把她问清楚……”   于是,他扔下斧头,冲出山林,一边喊一边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她竟不回家,却飞一般到了三尺崖街道。他便也追到街上。街上黑压压一片人,却怎么也找不见她……   李季才无奈的往街边一蹲,抽起烟来。忽听得那边一片喧哗,他抬头看时,却是一群人严严实实的围了个大圆圈。他心中好奇,便霍的站起身来,急走过去,挤进人圈去看。原来人圈里却是一个瞎子正在给人算命,扯一下胡琴唱一句。那位请瞎子算命的男人则蹲在瞎子面前,听得笑眯眯的,不住的点头。算到七十六岁时,瞎子拉胡琴的手突然停住了,唱曲声也噶然而止。就在众人的疑惑中,瞎子静静的收了胡琴,靠在腿上。   那男人知道算命的规矩,便为自己只能活到七十六岁而多少有些遗憾。能活到七十多也不错了,他又想,于是慌忙站起身来,解开裤带,将手伸到裤裆里掏了半天,却掏出二元钱来,递给算命先生的徒弟娃子。   见他将钱装在裤裆里,旁边一人便笑着说:“这位老哥,钱倒装得保险!”他点头道:“嗯,保险!谁想偷我的钱呀,除非把我杀了!”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45
(续前)

  李季才猛然想起,他就是邓金花的父亲。虽然此前仅见过一次面,李季才却仍然能记得他的容貌。李季才正待要喊他一声,忽见那边一张笑脸一闪,他便丢开这老汉子,挤出人圈,边跑边喊:“金花,你等我!”满街里追起来。堪堪追上了,她却突然一闪身,又不见了。他正愣神间,面前竟站起来一只滚白的羔羊,咩咩直叫,随后又从眼里滚出了几滴泪,软声道:“现在倒好!我变成羊了!”
  “我也变成羊吧!”李季才说,“咱俩住到岩洞里,不惹他谁,别人也别来招惹咱。”他很吃惊自己竟然能这么大胆,在她还是人时不敢说的话,现在竟能很轻松的说出来了!羊羔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说:“变了羊,终究是要挨人一刀的。”
  “那咱就一直不长大!”
  两只羊蹿出街道,飞一般上了山,果然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岩洞,便进去,紧紧相拥在一起,松松软软的卧下……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46
第二章
  终于,邓金花来了,边跑边拿手扑娑耷拉到眼睛前的刘海。
  “走吧,没事了。”她喘了喘说。看着她头上脸上直冒热气,李季才突然眨眼一笑:“你看你!像不像刚起锅的蒸红薯?”说着往开一跳。
  “红薯就红薯吧。”金花淡淡地说,“你躲啥?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人啊?”李季才便又回到她身边。却不料她竟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只个拧,且厉声说:“你要是再胡说,这耳朵就拧下来喂狗!”李季才连声讨饶,心里却甜丝丝软酥酥的。……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真的没有相亲?”
  “哄你弄啥?要不,我咋会来上学呢?”金花微微一笑说。
  半日后她却又轻叹一声,李季才问她有啥心事,她却又不说。
  ……小路蜿蜿蜒蜒的伸向一片光秃秃的山坡,树叶打架声便渐渐远去。已有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了,只听得脚步声沙沙作响。
  看着邓金花那缓缓迈动的双腿,以及被裤子箍得紧绷绷圆鼓鼓的沟蛋子,李季才突然心慌起来。他又想起了昨夜梦中那最后一幕,终于忍不住抖抖索索说了出来:“我,我昨晚上做梦……咱俩,都,都变成羊了,跑到山洞里……”
  “噢?”金花止步回头,旋即飞红了脸,垂下眼皮低声说:“你也梦见了?……我记得梦里头你把我追到街上,一个瞎子还给我爹算命……”
  “咱俩做的是一样的梦!”李季才紧紧地盯住她的脸,又悄悄朝她靠近了半步。不知不觉间,她的手软软的融进了他的手里,她的脸孔和头发也化作一缕薄雾,漫进他的眼里。……远处,一群孩子看见两只滚白的羊缓缓倒卧下去,然后,一只羊在另一只羊怀里融化了,山坡上升腾起一团紫雾。孩子们有的惊叫有的欢呼。
  (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46
)续前)


  突然,邓金花又低泣起来,便挣脱他的手,默默擦起眼泪来。李季才却连哄带笑的安慰她。好久……。她的啜泣又变成了低语呢喃,又一次紧紧偎进他的怀里。
  ……
  “……咱学习又不好,肯定考不上学,念也是白念。”邓金花说。
  “那咱就不念了。”
  “可是,……要不,咱还是念到毕业吧。等毕业以后,你不能对不起人……”
  “你放心,一毕业我就叫屋里请媒人。”
  “嗯……”
  说起来也实在叫人唏嘘,他们这个乡七八千口人呢,这两年才出了他们两个高中生。因为离家远,他们便在学校住读,每个礼拜只有到了周末才回一次家。
  学校食堂烧的柴禾都要学生从自家屋里拿。对于女孩子来说,掮着柴禾走几十里山路绝非易事,因此,金花每逢要拿柴禾了,都是季才帮她。起初,金花还不太好意思劳动他,可是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她便觉得季才帮她拿柴禾或者粮食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季才喜欢打个篮球踢个足球什么的,衣裳鞋子脏的快破的也快,金花便常常帮他洗一洗补一补。
  由于关系亲密无间,同学们都戏称他俩是比翼鸟,有的老师也认为他们在谈恋爱。但是由于他们考学没有任何希望,因此老师们对他们基本已经放弃,才不会去理会他们是否谈恋爱呢。……
  邓金花有一个很好听的外号,不过,除了李季才,别的同学都不知道。由于人长得白白嫩嫩的,且一年四季总是穿得很漂亮,所以村人们都叫她“绣花楼”。
  (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46
(续前)



  为了漂亮,去年冬天她连棉袄棉裤都没穿,只是在外衣里面穿了毛衣毛裤,看起来甚是单薄。因此,只要一回到村里,村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便有人问她:“绣花楼,你不冷啊?”她只得笑着回答:“不冷。”心里却颇委屈。
  几个不长进的小伙子远远地见了她,一定要喊:“绣花楼,过来哟,咱俩耍耍走。”她只当没听见,把脸一红,低着头赶紧走开。
  有一天她去张婶家借东西。那婆娘见她离开两丈来远了,便故意大声跟儿媳妇说:“……有的人也不看她屋是个啥怂样子!连盐都得问人借,还穿得跟个婊子一样!她只图自己穿呢,也不看她爹她妈穿得讨米子一样!”金花听在耳里,不由得暗自落泪,真想折身回去狠狠扇张婶两耳光,再骂她几句。再一想,却又没有。其实金花的衣裳全是靠自己寒暑假挖药草攒下的钱买的,并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就连上学的书钱、学杂费也是她自己挣的。
  此后,金花仍然穿得漂亮,再见了张婶,还要故意搔首弄姿的给她显摆一下。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54
 第三章
  李季才和邓金花果然都没考上学。阴历五月份,毕业证一拿到手,他们就回家了。
  “季才,学个手艺吧。”一家人团坐在月亮地里乘凉时,母亲一边摘季才脖子里的麦草渣,一边说。
  季才不语,可是他心里却在想着金花。已有十几天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呢?这些天,他一直想给母亲提说,让请媒人去金花家提亲,每一次都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说不上来为啥没有向母亲提说此事的勇气,也许是因为担心她不会同意吧?母亲最近老是向他说起她那个远房表妹的女儿,直夸她长得怎么怎么水灵,人又怎么怎么贤惠,夸得就跟一朵花一样。看样子,母亲是想让季才娶她那远房表妹的女儿呢。
  “是该学个手艺。”父亲说,“成天呆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就那么一坨地,我跟你哥两个都不够种的。”
  (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55
(续前)
  “季才有文化,学手艺一定快。”哥哥说,“我看还是学木匠吧,前村韦麻子的手艺没人比得过……”
  嫂嫂偷偷瞪了哥哥一眼,哥哥看见了,便也回瞪她一眼,低声说:“咳!你这人!哥跟兄弟……”话没说完,又被她瞪了一眼,他便赶紧低下头去。他明白她的意思一定是:哼!叫他学手艺,你在屋种地?看人家挣下钱了,能给你用?
  李季才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四下里只个乱瞅。突然,他瞥见门前马路上一道白光一闪,便霍的站起身,飞也似的朝马路跑去……不一会儿,马路上便传来了一阵“咩咩”的羊叫声。他回到场院里时,却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父亲问他弄啥去了,他却笑而不语。
  此后一连数日,只要月亮快到中天时,他就要去门前的马路上,接着便有羊叫声传来。
  ……终于,李季才打定了主意,决定去金花家一次。便于某日起了个黑早,哄母亲说:“我到街上去。”就出门了。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55
 (续前)


  等他赶到金花门上,太阳已经老高了。
  场院里静悄悄的,房门大开着,可是由于太阳正红,门洞里便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以前从未到她屋里来过(上学时帮她拿柴禾米面,也只是在门前的路上等她,并不曾到场院里来),因此心里未免突突的乱跳,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进门去,便远远地站在场院边的树阴里,却盼着她突然奔出门来。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见她出来。
  “她也许赶集去了呢?要么,到街上去看一看吧。”
  李季才正待回身走时,忽然大门口一个人影一闪,却是金花她妈出来了,正好看见了他,问道:“那是个谁呢?大太阳的,咋不进屋坐呢?”季才只得走上前去,陪着笑脸说:“从这儿路过的,想寻口水喝。”
  季才刚进屋坐下,忽见山墙上一道门帘一挑,邓金花一边梳头一边出来了,见了他,却故意将脸挺得平平的说:“李季才,那阵风把你吹来了?可真是稀客呀!”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2:56
 (续前)

  不一会儿,金花妈又出门抱柴禾了,她方跟季才对眼儿一笑,悄声骂道:“你个没心没肺的!这么长时间了,都不来看我!”
  “我天天想你呢!”李季才说,“好几个晚上都看见你在马路上给我招手,就过去跟你说话。”
  “我也是。总是半夜三更看见你从窗子里进来……”
  金花妈抱着柴进门来了。金花便又将脸挺得极老,对季才不理不睬的,摇头拧沟子的踱到大门口,倚住门框瞅着门外说:“呀!好毒的太阳!妈,这么热的天,我爹去买红薯秧子,还不是白买!还不叫太阳晒死!……”说了半日竟不见母亲回应,却听得身后噗嗤一笑。回头看时,母亲想必早进灶屋去了,堂屋里哪还有她的影子?金花便又折身回到季才身边,圪蹴下去,将手轻搭到他肩上,眼睛却柔柔的照着他的脸。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1
(续前)

  突然,她又叹息一声:“我妈的意思,是非要叫我跟她那个啥表姐的娃,真把人心烦死!”
  “你见过他吗?”
  金花使劲摇摇头。
  “你心里咋想的呢?”季才又问。
  “这要看你!”
  李季才便不再言语,却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脖根,眼睛里却突然蹦出一只活蹦乱跳的羊羔来。邓金花触电似的跳开,笑着说声:“你呀!……”竟突然消失不见了。李季才也紧跟着没了影。那只羔羊却还在地上乱蹦,蹦着蹦着,竟又跃上了墙壁,变成了一幅剥落的年画,在阵阵微风中摇曳着。
  金花妈端着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醪糟出来时,竟不见了客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便寻思是不是啥地方怠慢了客人?她将醪糟又端回了灶屋后,猛然又想起,金花咋也不见了呢?遂出门大喊,竟不见应声,她不由得满腹狐疑……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2
 (续前)

  偏偏这时,男人回来了。果然天气太热,他没敢买红薯秧,却用塑料纸包了臭臭一堆屎提着。金花妈看着他走向猪圈扔进去了那堆屎,骂道:“你还是老毛病改不了!一泡屎拉到别人地里都舍不得!也不见富了,还叫旁人当笑话说呢!”男人喉咙里嘟囔了一句啥,却没说出声来。
  ……金花将季才送了两三里远,方停下脚步,笑着埋怨:“你好没礼行!我都送了你几里路了,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季才便折转身来,也不言语,只是笑笑的盯着她看,突然间却又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正要亲她时,忽听“啊哈!”一片声叫。他俩猛吃一惊,赶紧分开时,只见路旁乱石岗里窜出了四五个半桩子娃,其中正有她的弟弟柄柄。金花不觉心中突突直跳,却故作镇定的对她弟弟说:“柄柄,你不在屋写作业,胡跑啥呢?”一个光头男娃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着,瞅了季才半天,又摸了摸柄柄的头,嘻嘻笑道:“柄柄,那人是你姐夫呀?”
  柄柄如何受得此等羞辱?当即红了脸,骂道:“我日*你妈!”那几个碎娃便笑着骂着跑了,留下柄柄委屈得边骂边哭。金花再三哄劝他,他就是止不住哭。最后还是李季才从兜里摸出了几颗水果糖给他,他才不哭了。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2
 第四章
  李季才回到家时,天已向晚。
  偏偏今日季才妈已带着四色礼去韦麻子家说妥了季才拜师之事。韦麻子他婆娘说她男人过上五六日就从黑沟村做活回来了,到时候就叫季才来拜师。
  拜师后的第二日,韦麻子就领着季才去三尺崖乡政府做活了。足足干了七八日,无非做些大木缸、大木盆、大水桶之类。季才只帮师傅放一放线,劈一劈木头而已,细致活暂时还不叫他插手。木器做成之后,拿水一试,一件件都严严实实的,滴水不漏。乡政府的干部们自然很满意。
  韦麻子遂拿了工钱,师徒二人带着刨锛锯斧等一应工具,又去往另一个主顾家开始做活了。恰好这户人家离邓金花家不远,李季才便几乎每日都要偷空去跟金花幽会。
  忽一日,李季才刚从金花家回到东家,便见乡文书正在跟韦麻子理论。
  乡文书说:“……韦麻子!你讲究当了几十年的手艺人呢,给公家做活咋不用心呢?你一走那些东西就漏,装啥漏啥,连面都漏!”
  温麻子笑道:“走的时候试过的嘛,滴水不漏嘛,能怪谁?”
  文书急了:“真的漏呢。要不,谁还有闲工夫来寻你?”
  (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2
(续前)

  韦麻子咂了一口烟,又往地上吐了一口痰,问道:“那就怪了!那些家具你都在哪放着?”
  “那还用说?灶房用的东西,肯定是在灶房放着嘛!”
  “你放错地方了!”韦麻子不紧不慢地说,“那些东西贱,要搁到屋外头用。不信咱做个玩意儿:你把那些东西搬到院子里头,要是还漏,你就拿斧子把我的头砍下来当尿壶!”说话间早笑呵呵抓起了身旁的一把利斧随手扔出门去。那斧子竟从乡文书头顶飞了过去,呼呼响着,直奔向场院中一棵碗口粗细的白椿树。乡文书尚未回过神来,就听得咔擦一声,那棵树已经拦腰折断了。
  好半天过去,张文书仍然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嘴微张着,却吱声不得。
  主人家虽然心疼树,但知道韦麻子会法术,也就不好说啥了。
  ……张文书回去后隔了一日,又来了。他这回倒是态度和蔼可亲,满脸都是笑纹,不住的给韦麻子陪着不是:“韦师傅,就算我们招待不周,得罪了你,你叫咋赔罪,我就咋赔罪,该行吧?可是你一定要给医治一下啊!要不,那天天漏得倒咋办呢嘛?”
  韦麻子大腿压着二腿,屁股压着凳子,上嘴唇压着烟袋杆,烟袋杆压着下嘴唇,过了半日,方吐了一口浓痰,慢悠悠地说:“也没啥大毛病。就是那几样家具贱,生成是放到屋外头风吹雨淋的,就像我们下苦的人,只能蹴到院子里吃饭,上不得桌子的。哪像你们当官的呢……”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3
 (续前)

  “韦师傅,你千万别见怪……”
  “你们真的要把那几样贱家具搁到屋里用?”
  “韦师傅,你就去给医治一下吧……”
  “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温麻子将烟锅子在板凳腿上磕了磕,慢条斯理的说,“只是,得叫你们乡长跑一趟,我有个单方,要交到他手上,给别人就不灵验了。”
  张文书道:“韦师傅,你这不是叫我作难呢嘛?周乡长这两天是天天下乡,忙得很。韦师傅,你就辛苦一趟吧。”
  “我也忙得很呢!”韦麻子将烟袋在屋里指指画画一番说,“你看一下,这屋里有多少活要做呢!还当谁都像你们当干部的一样闲得叮梆啊?反正话我是给你交代了,你那乡长爱来不来!……”
  张文书无法,只得回去搬乡长。韦麻子见他去得远了,就把李季才叫到跟前悄声吩咐道:“我想出去逛一天,周乡长要是来了,就说我屋里有事回去了,叫他等我一晌子。”李季才满口答应。
  韦麻子刚一走,李季才便寻思:师傅还能有闲心思逛的?干脆悄悄跟住他,看他到底去哪儿弄啥呢?于是嘱咐东家,说他出去有个事,要是乡长来了,叫耐心等着,他师傅最多一半天就回来了。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3
(续前)

  韦麻子人老了,走得慢,李季才走得快,便不多一会儿就快赶上他了,遂隐到暗处,牢牢跟住他。韦麻子边走嘴里边咕叨,却也并不走远,只是绕着这座小山包不停的打转儿。突然他停了下来,跳上一块黑石头,直直的望着山坡下的柴草丛发笑。季才这才发现,就在那片柴草丛里,一个女孩子正在割柴,那露在衣服外面的两截胳膊,象牙一般光洁白腻。季才心里突然酸酸的有些难受。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邓金花。原来师傅出来竟是为了看她!他很有些恼恨师傅了。
  突然,韦麻子又解开裤带,朝着那片柴草丛的方向撒起尿来。李季才只觉得一股恶痰攻心,急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就朝韦麻子扔去,打中了,只听得“咕咚”一声响,韦麻子仰面朝天倒下,却变成了半截子枯树。
  李季才急走过去,将那枯树截子狠踢了两脚,又朝坡下那片柴草丛喊道:“金花!有没有人朝你尿尿?”
  邓金花杨起头来,远远的喊过来:“哪来的人呢?你看花眼了吧?……季才,你下来吧,给你说个话。”
  “过一会儿再说吧。”李季才忙忙的奔下黑石头,沿着小路一边跑一边说,“你等我回来了再说!狗日的韦麻子把我哄了!我找他去!”又在心中暗骂:“你个老怂!弄个木头桩子来糊弄我,我就那么好糊弄的?”又寻思:“既然韦麻子把我诓骗到一岸子来,他一定是不想叫我学法术,一个人偷偷跑到乡政府施法去了。”于是大步流星朝向政府跑去。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2 13:04
(续前)

  韦麻子果然在乡政府,正由伍书记、张文书、王副乡长等人陪着,在会议室里喝酒。席间,伍书记笑问韦麻子:“……韦师傅,周乡长请你去了,咋你来了,他却不回来?”
  “干部事情多嘛。”韦麻子道,“他叫我先走,他得视察个半天才能回来,所以我就先来了。”
  须臾席散,韦麻子便让逮来一只公鸡杀了,将血放到碗里,去院内做法,医治那些木盆木桶之类。季才急忙隐到暗处,身子紧贴着墙,静静地看师傅如何施法。
  忽听得韦麻子一声断喝:“把那只羊牵出去!”声音响如惊雷,季才惊得浑身一颤,四下一张望,却并不见羊,正纳闷时,却见张文书、王副乡长等人端直朝他走来,不由分说,就架胳膊的架胳膊抬腿的抬腿,将他扔出了院外。
  李季才平展展的躺在街上,脑袋里嗡嗡乱响了半日,方爬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往来路去了。
  他回到东家时,却见韦麻子跟周乡长正坐在小桌旁喝酒,不觉心中大惊。一见季才,韦麻子便问:“我叫你招呼周乡长,你倒窜哪儿去了?还不来给周乡长敬几盅酒赔个不是?”
  李季才张口结舌的,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聚得满面通红,只得连倒了三杯酒端给周乡长。……因他心中惦记着金花有话要告诉他,在酒桌上蹭拧了约莫十来分钟,便借故出去,跑去找她了。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8-2-2 23:46
关注这个连载作品的交流。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3 12:53
(续前)
  太阳徐徐的在山垭上跳跃着,映得那半面坡红红的耀眼。邓金花身上那件短揪揪的白衫子也被夕阳染得血一般红,她的脸上慵慵懒懒地镀上了些倦色……
  金花告诉了季才一个并不叫人意外,却又叫人难以十分欣喜的消息:她大概是有了,并催他快点叫家里请媒人,要不,她也许只得听从父母之命,在肚子显怀之前嫁给她那位远房表哥。季才忙不迭的安慰她,又暗下决心:过两日一定要回去叫母亲请媒人。
  韦麻子送走周乡长后,又连声大喊季才,却不见回应,不觉有些气恼。忽一眼瞥见墙上有两只羊的影子,白得像雪,正蠕蠕的动,渐渐的融为一体,便越发恼火了,遂一斧头砍过去,骂道:“狗日的敢在我眼皮底下做丑事!”只听得“哎呀”一声叫,一只羊影从墙上仰面朝天跌落地上,不见了,另一只羊也悄然遁去。
  韦麻子冷笑一声后,就端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使出自己的绝活——飞抛墨斗放线。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3 12:53
 (续前)
  不多时,李季才手捂额头,跌跌撞撞的回来了,一边走还一边呻吟。工房内刨花乱飞,韦麻子将自己裹在一层又一层飞舞的刨花中,季才连唤了他数声,仍不回头。
  “师傅,求你了!求你救救我!”李季才头疼更甚了,竟站立不住,向前一跤跌倒,遂双手撑地,不住的磕头道:“师傅,我求你了!只有你才能就我!”
  “哦,季才啊?”韦麻子住手回头,“你咋了?”
  “头疼得厉害……”李季才已带了哭腔。
  “头疼了还不快请医生?”韦麻子大声说,又朝工房外喊道:“东家,快去请医生!我徒弟快不行了!”
  东家走后,李季才又不住的哀求韦麻子:“师傅,只有你才能救我!我头上像是谁砍了一刀,疼得要命……”
  “哦,那你先说一下,你是不是做啥事情了?”
  “给一个放羊娃帮忙撵羊了……”
  “不对吧?”韦麻子嘿嘿一笑,“莫非是你头叫羊踢了?”
  李季才心中暗恨师傅,却又头疼得厉害,只得如是告诉了他。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3 12:54
  (续前)

  韦麻子点一点头,又皱眉冷喝道:“抬起头来!”季才依言抬起头来。韦麻子朝他额上一瞅,果见一道雪亮的白痕,闪闪的耀眼。
  “嗯,那个浪女子不是个好东西!”韦麻子像是自语,又像是再对季才说,“……不是个好东西!”突然又高声说:“季才,你连说十遍‘邓金花不是好东西’,头就好了!”
  季才看了师傅一眼,却不语。
  “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了。”韦麻子说着,又拾起刨子,准备干活了。
  “师傅,我说……”李季才闭上眼睛,先在心里默念道:“金花,不是我要说的,是韦麻子逼我说的。”然后方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邓金花不是好东西!”头疼竟立马减轻了一分。他又说了一句,头疼就又减轻了一分……
  等东家领来医生时,季才早已在帮师傅干活了。韦麻子便向医生支吾数语,将他打发走了。
  掌灯时分,邓金花来了,见季才已经无事,便欲告辞。却不料韦麻子又叫住她说:“邓金花,季才还有话跟你说呢!”
  李季才微红了面颊说:“我没啥说的……”韦麻子却直直的逼视着他,“嗯?!——”了一声。季才不由得想起了先前被逼而骂金花的事,心中很有些不安,可他到底不愿意当面说出令她难过的话,吞吞吐吐半日后,方低声说:“你回去吧……天黑了……我送送你……”
  金花正转身要走,韦麻子却又叫了一声:“金花!”她只得又停下。韦麻子看了她半日,嘿嘿一笑说:“还真跟花骨朵一样!怪不得季才喜欢你呢!……”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3 12:54
  (续前)

  李季才送走金花回来后,韦麻子却又正色跟他说:“季才!你可真的要在意呢!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邓金花眼窝里有一股子媚劲,你以后就算把她娶到屋里了,怕也守不住。所以还是听师傅一句话,趁早算球了!”季才嘴上胡乱应着,心里却在暗暗筹划过两日回家后该如何说服母亲,让她请媒人到金花家……
  上床睡下后,季才刚一合眼,便做了一个怪梦。梦里头,韦麻子竟变成了他的模样,去跟邓金花睡觉,而他呢,却被韦麻子安排守住大门,防止别人进来撞破好事……季才心里又屈辱又气愤,终于没能按捺住心头火,遂折身冲进屋里,一头朝师傅撞去。这一撞,倒把自己给撞醒了,猛睁开眼来,却见天已大白,窗外的鸡叫一声嘹亮似一声,便忙忙地穿衣起床。
  太阳升上中天时,忽有人来捎话,说是季才家里有事,让他赶紧回去。季才不明就里,心里未免有些焦虑,遂向师傅和东家辞行回家。走了不多远后,转念一想,却又去金花家欲向她告辞,偏偏她家没人,铁将军紧紧的把着门。他便在她家场院里呆站了半晌,方无奈的转身走了。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8-2-4 00:10
继续关注,
作者: 雪山飞鸿    时间: 2018-2-4 11:15
zgsxsltsj 发表于 2018-2-3 12:54
  (续前)

  李季才送走金花回来后,韦麻子却又正色跟他说:“季才!你可真的要在意呢!我五十多岁 ...

关注下文!欢迎来稿!
作者: 雪山飞鸿    时间: 2018-2-4 11:15
zgsxsltsj 发表于 2018-2-3 12:54
  (续前)

  李季才送走金花回来后,韦麻子却又正色跟他说:“季才!你可真的要在意呢!我五十多岁 ...

关注下文!欢迎来稿!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8-2-4 20:40
好作品,继续关注!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7 10:05
第五章
  李季才将要到家时,太阳已经西斜,合家人都在屋里,只有嫂嫂一人坐在场院边的树荫里,一边做针线,一边将眼珠子朝场院下边的马路上乱抡。家中的那几只鸡——四公一母——或金鸡独立,或双脚点地,肩比肩站在屋檐下,皆缩着脑袋瞑目丢盹。
  季才已到了院里,嫂嫂突然站起身来,拍一拍沟子,转身指鸡骂道:“你这些遭瘟的鸡!整天不见落屋!你当你是给谁挣了钱立了功啊?却不知道是别人在养活你!”季才已到了她跟前,她却仍在骂鸡不止。凭她骂鸡的语气,季才初步断定家中可能没啥要紧事,遂止步笑问:“嫂子,鸡啥时候把你得罪了?骂得这么难听?”
  “哦,季才回来了?”嫂子急转过身来,满满地堆了一脸笑说,“这几只鸡死不生蛋,只知道愣头愣脑的站在房檐底下,看到就叫人着气!”
  “屋里捎话叫我回来,不知道是啥事?”季才又问。
  “听妈说给你瞅了个媳妇,想叫你过两天去看呢。”
  季才心里咚的一下,半日吱声不得。待回到屋里问了母亲,方知果然是为了给他相亲的事,才叫他回来的。原来母亲是相中了她那位远方表妹的女子,一心想说给季才。那女孩子小时候母亲曾见过的,印象原本就不错,前数日又在三尺崖街道碰到她与她母亲一块儿逛街。想不到多少年未见,她竟越发出落成了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母亲不由得心花怒放。……两个老婆子竟一下子想到一块了。
  (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7 10:05
 (续前)
  “……可是,妈,我有一个女同学,跟我很好呢……”李季才犹犹豫豫的,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便抬眼静静地看着母亲,看她作何反应。
  “季才,妈也不是麻明不分,一定要叫你说你那个表妹。但是,你总得把人见一下吧?说不定你一见她就愿意她呢……”
  李季才不好再跟母亲分辩,遂闷闷地坐了半晌,也寻思了半晌,淡淡地说:“妈,反正去见那个表妹也不是多急的事,早一天迟一天也没啥。可是我那边活儿还没做完呢,我明儿先回去吧,把活给人家做完了再说……”
  “那也行吧。”母亲笑道,“就是你表姨催得紧,想叫我这两天就把你引去见她女子呢。所以我得先给你说一声,叫你有个准备。但是也不能把日子耽搁得太多了不是?我这两天就把礼珰一买。……哎呀,后儿可能紧张,就搁到大后天吧?反正你表姨家离你做活的地方也不远,我去了后就到你做活的地方叫你。”
  离我做活的地方不远?李季才不觉心里一动,莫非她正是……?因问母亲:她姓啥叫啥?
  “姓邓,小名叫女子,不知道大名叫啥。”
  季才不由得心中一阵惊喜。他已有五成的把握可以肯定那位表妹就是金花,可是仍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那个村子姓邓的有十几户呢,难保她不会是另一位姓邓的姑娘?
  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他难免有些乏困了,便带着这喜忧参半的心情,上床躺下休息。
  刚要合眼,忽听得有些响动,他以为是老鼠打架,便没在意。渐渐的,那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竟是人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急急喘息,一个女人的声音软语呢喃。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7 10:06
(续前)
  季才急睁开眼来,却见墙上缓缓地有雪白的人影在动。那男人正是他李季才,双目灼灼放光,满脸都是笑意,一双手十个指头却在那女人胸上乱抓乱摸。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金花,一头悠长的乌发遮来挡去,便只能让他看得隐隐约约。她的呻吟却一声细软似一声,渐渐地又软成一串痴笑。……
  他再细看时,那男人竟不是自己,身上的皮肉一块块剥落,终于只剩下了一张松皮,脸也在笑声中变得狰狞,又有显眼的麻点出现。
  “韦麻子!”李季才气恼地大叫一声,又霍地跳起身,一拳就朝韦麻子的麻坑脸打去。韦麻子理也不理,仍跟金花滚打缠绵在一起。季才自己的拳头却疼得锥心,细看时,却是砸在了墙上。
  他愣了半日神,忽然发现床头上方有一颗钉子钻在墙里,遂使劲拔出来,又下床找了把锤子,然后将钉子按在韦麻子的太阳穴上,抡起锤子狠狠地就敲了下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叫,韦麻子舞了两下胳膊,蹬了两下腿,就直溜溜的从墙上垂挂下来,悬在钉子上摆来摆去。邓金花惊叫了一声:“季才!你咋了?……”就长大了眼睛,泪珠从眼角垂落,却又化成了雪花飘舞在胸前。那原本丰满的双乳竟落叶般枯萎了,容颜也迅速从脸上消褪,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悲伤的皱纹。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7 10:06
本帖最后由 zgsxsltsj 于 2018-2-8 11:27 编辑



(续前)
  季才忽又想起她从前跟他在一起时,从未曾如此伤心过,纵使吵了嘴,甚至他骂了她,她也最多嘴噘脸吊一会子而已;可是现在,为了这个又丑又老又奸的韦麻子的猝死,她竟如此伤心,竟至骤然苍老!季才心里早已打翻了五味瓶,百般不是个滋味。
  “季才,你咋了……”邓金花又在喃喃低语,“你为啥……”
  李季才不明白金花是啥意思。她是把韦麻子当成了我呢?还是怪我钉死了韦麻子?……他又长叹一声,仰面躺下。
  第二日早上醒来,却见床头墙上钉着一个纸人,那眉眼竟跟韦麻子十分相像。季才细想昨夜的情景,不知是真是梦,便想及早赶回东家看个究竟。
  等他赶回东家时,韦麻子早已张牙舞爪地死在了床上,浑身梆硬,下面更是狼藉肮脏一片。
  听东家说,昨日傍晚时分,邓金花曾来找过季才。见他不在,便欲回去,却被韦麻子软磨硬缠地留到工房里说话。工房里刚开始有说话声,偶尔还有笑声,但是不久便传出了厮打的声音。后来,东家的大娃便看到邓金花衣冠不整地夺门而逃。韦麻子也紧跟着出来,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你个贱货!别不识好歹!”因瞥见斜刺里站着东家的孩子,又赶紧退进屋里。
  后来,约莫十点左右,韦麻子便连呼头疼,在床上直打滚。东家连夜去请医生,可是看着看着韦麻子就不中用了,终于在天色微明时,一口气没接上来,眼珠子一翻,就呜呼哀哉了。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8 11:24
本帖最后由 zgsxsltsj 于 2018-2-8 11:28 编辑

 (续前)
  李季才听着听着,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抚尸痛哭起来:“师傅!你咋就这么走了呢?咋就这么走了呢?”……哭够了,又问东家:“叫人去给我师娘说了没有?”当得知东家还没有叫人去通知凶讯时,季才便又厉声责问:“这么大的事,咋不叫人去说?!”东家猛然醒悟,慌忙亲自去说。
  季才又将东家的几个孩子喝了出去,再抚尸大哭一阵后,便在韦麻子枕头底下乱摸起来,少顷摸出指头厚一本书来,拿到眼前一瞧,不觉喜形于色道:“韦麻子呀韦麻子!你那些刁钻法术总不愿意给我教,现在可叫我全部拿过来了!”便将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将师傅的床铺收拾了一下,又将师傅的姿势整治得雅观些后,李季才缓步踱出卧室,来到场院里,闷闷地站住。忽一眼瞥见金花家的屋顶上缭绕着炊烟,不禁暗想:她昨晚受了那样一场惊吓,不知现在咋样了呢?又想:韦麻子跟她动手动脚的时候,不知道扯烂她的衣裳没有?……想着想着,心里又酸溜溜地难受起来。
  ……他信步来到了金花家。
  她坐在堂屋里正做针线,手上虽然在飞针走线,脸上的神色却十分疲倦。他叫了她一声,见她答应得很平静,便又静静地读她的脸,却读不出异样和不安,就又说:“昨晚我没在,又没给你说,你一定没睡安稳吧?”
  金花粲然一笑:“我睡得蛮香。”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8 11:28
(续前)
  “你一定做噩梦了?”
  “没有。”
  季才便不再说什么,金花也不再说什么。
  半晌后,季才突然又说:“韦麻子死了。”
  “谁?”
  “我师傅呗!”
  “咋就死了呢?”
  ……
  季才又细看她的脸,她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神色,平静得如一汪止水。突然间,一丝气恼掠过了季才的心头:金花,你为啥拿得这么稳呢?还当我啥都不知道啊?
  突然,他又笑了,抬起沟子坐在她对面的桌子上,慢悠悠地说:“……我妈也叫我相亲呢。”
  “哦?”金花捏针的手在空中停住,另一只手也在原来的位置停住,“你答应了?”
  季才望着她笑笑,故意闷了半晌方说:“我说了咱俩的事,我妈没同意也没反对,叫我自己定……”
  “你咋说的?”
  “你猜。”
  “猜不出来。”
  季才想了想说:“我妈定的是大后天相亲,她要来叫我。到时候你早早儿的就在你房后头那块桑树坪等我,咱俩一块去见我妈。”
  “嗯……”
  后来,他俩又一道出门,去了他们经常幽会的那块草地……季才猛然发现,她的前胸竟有一道似隐似现的指甲印子,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便坐起身来,掏出一支烟,闷闷地抽。
  “你咋了?”金花柔柔地偎依着他,悄声问。
  “没咋,想吃烟。”
  金花无意间一低头发现了那道指甲印子,马上神色黯然了,便又抬头看着他的脸,惶恐的说:“季才,有个事我不该瞒你……”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季才淡淡地说。金花突然感到欣慰多了,便有些忘情的拥住他,呢呢喃喃的给他说了许多。半日后,季才却仰头看起天空来,还把眉头微微一皱。……
  季才回到东家时,韦麻子他女人和两个女儿早赶来了。他便又陪着她们哭叹一阵子师傅的命苦早逝。忽又瞥见韦麻子的大女儿——十八岁的梅花——竟是别样的乖巧别致,便惊诧自己今天才发现她的动人之处,又暗想:既然韦麻子把金花的便宜拾了,我为啥不在他女子身上报复一下呢?……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8-2-8 15:45
精彩,继续关注!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10 14:26
第六章
  韦麻子无子,如今他突然故去,如何操办后事,他女人及两个女儿皆是六神无主。季才遂以徒弟身份出谋划策,倒也考虑得十分周全,甚得师母的喜爱。
  入夜。
  李季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韦麻子的灵堂,钻进一间卧室里,掏出那本法书,坐在床边翻看起来。这是一本十分古怪的书,通篇并无什么文字,一页页或是点墨不落的白纸,或是奇形怪状的图画。季才看着看着便觉得心烦,遂掩卷闭目养起神来。却忽觉心中闪过一道金光,忙睁开眼睛,但见自己通体发光,脑子里也格外的空灵。
  季才欣喜万分,因想,要是现在梅花在跟前,一定不费力气就把她收拾了,也报了那一箭之仇。所谓想啥有啥,恰这时,梅花已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了,走到他身边细声细语地说:“季才哥,你都饿了大半天了,去吃饭吧。”季才细看她的脸,却见两个眼泡早已哭得红肿,就像熟透的桃子,白腻的脸上弥漫着悲戚,叫人格外的疼爱怜惜。
  季才不由得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梅花,你饿了吗?我还不饿呢!”同时心中暗想:你不要出去,我要跟你睡觉。
  梅花满面通红,却扭扭捏捏地在他身边坐下,有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季才哥……”
  你睡下吧,把衣裳脱了吧。季才又想。
  梅花犹豫了片刻,果然踢掉了鞋子,含羞上床,一件一件脱去衣衫。
  门得关上。季才又想。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关上了,又自己落了闩。
  (待续)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10 14:26
  (续前)
  季才看着平展展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的梅花,心中大喜,暗想:我终于有法术了,我想弄啥就弄啥……
  忽听得窗外乐声不止,却是请的那对喇叭吹吹奏奏的来了。便在这乐声中,梅花猛然睁开眼来,见了自己和季才是那般光景,顷刻泪流不止,哽咽道:“季才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娶我!要不,我就死在你当面!”说话间已不知从何处摸了一把剪刀在手,见季才不语,将剪刀向自己胸窝就刺。
  李季才慌忙握住她的手腕,夺过剪子,连声说:“梅花,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娶你的,一定娶你!你又没个哥跟兄弟,我以后就给你屋当上门女婿,孝顺你妈。……到时候我给咱学手艺挣钱,你就在屋享清福。……”
  梅花的泪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是夜,季才又将法书翻看了好几遍。次日天色未明,季才便已起身,对着启明星默诵法书不己。白日里又乘隙时时诵记。……入夜,法书中所载魔法他已大半记忆在心。为验证灵验与否,他便取来一根红筷子,口中念念有词,喝一声:“去!”那筷子遂变成自己的模样,跳窗而去。他又喝一声:“回来!”那假李季才便又回来,仍变成一根筷子落在他手心。李季才满心欢喜,因念道:“明天就叫你去相亲!”那筷子便又化成他的模样,连声应诺。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10 14:27
 (续前)

  李季才枕着法书躺下,又想:梅花快来!不一时,梅花便轻悄悄推门进来,又关门落闩,脱衣上床,与他共枕而眠。
  睡至二更,季才突然想,金花昨天为啥要对我遮遮掩掩的?一定跟韦麻子把啥事情都做了!睡至三更,季才又想,金花一定真像韦麻子说的那样,是个浪女子,要不,当初咋会那么轻易地就跟我干那事呢?谁知道那以后她还有没有跟别人睡过?睡至四更,季才又想,她肯定跟韦麻子睡过了,要不,那指甲印子是咋回事?睡至五更天,季才突然使劲摇起梅花的肩膀来,边摇边喊:“梅花!梅花!”
  梅花微张睡眼,倦声道:“季才哥,啥事?”
  “你给你妈说,你爹百天一过,咱就办喜事。”
  “嗯。”梅花欢喜地应一声,又合眼睡去。季才又从那破窗而入的点点星光中细看梅花,果觉比金花可爱多了。
  日上中天。
  季才坐在师傅灵堂之侧,静看他那两个女儿哭泣着给前来祭拜的人答礼,又冷冷地从大门看出去,门外面吃酒席的亲朋好友们划拳声此起彼伏,喇叭手吹奏得呜呜咽咽,抑扬顿挫……
  季才突然又看见墙上洞开一面风景:
  他将母亲拦在路上,表情凝重地告诉她:“……我师傅才死,我一点儿心思也没有,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见那个表妹吧。”母亲道:“才几步路?我都来了,就去看看吧。”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11 13:52
(续前)
他不好再跟母亲分辩,只得跟她前往。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金花家门前。季才忙止步道:“妈,不用去了,我早认识她了。”
“你愿意她了?”母亲笑问。季才摇摇头,转身就走。……
那墙上的风景又电影似的切换了镜头:
只见金花立在那棵高大的桑树下,望眼欲穿的凝望着不远处的那条路。……日头渐渐西偏,她突然说:“季才,你咋还不来?说好了我在这儿等你,你马上就来的。可是我都等了三个小时了?你到底在哪儿啊?”
又过了半个小时,金花说:“季才,你知不知道:我今儿跟我大我妈死命地吵了一架。他们非要叫我在屋等那个啥表哥。我强跑出来的,叫他们不要管我。……我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可你为啥还不来呢?”
又过了一个小时,金花说:“季才,你咋还不来呢?你是不是跟你妈去见那个啥表妹去了?要不,你就是把那天说过的话忘了呢?季才,要是到天黑你还不来,我,我……”
太阳落山时分,金花垂泪道:“季才啊季才!你为啥要骗我呢?我哪点对你不好?你说啊!虽说那天韦麻子没怀好意,可是我终归还是保住了清白呀!……季才,你好狠心!……我现在还有啥脸回去见我大我妈呢?我还不如死了算了!真的,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李季才身子猛一哆嗦,再看时,墙上却什么也没有了。

作者: zgsxsltsj    时间: 2018-2-11 13:52
尾声
数年以后。
李季才与韦梅花早已成亲了。
这几年来,李季才的手艺进展神速,很快就成了方圆百里内名气最大的木匠。便有好多人想投师于他的门下,他却一概不收,一心只指望梅花能早日生个儿子,将来好把所有的技艺一点不留全传给他。无奈梅花的肚皮不怎么争气,结婚以来,一直不曾鼓起来过。为了怀孕,梅花吃了好些偏方,也去龙王庙要了无数神药,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效果。……
金花那一年跳崖,虽然被人发现救了起来,却落下了终身残疾——一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是家里有没钱买轮椅,只能整日价偎在床上……由于以前跟李季才串串系系的,她的名声原本就不太好,投崖之后,名声越发狼藉了,一段关于她的添油加醋的艳事便在四邻八乡流传开来:
某乡某村有个邓金花,还没找家呢,就成了破鞋,到处偷人,小伙子也偷,老汉子也偷,到底纸包不住火了,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可是那些野男人呢,一个都不要她。她招不住家里人天天骂,羞得没办法,只好跳了崖,尽管没死成,肚子里的孽种却被摔没了……
金花的父母少不得哀叹自己前世不知造了啥孽,养了这么一个辱没先人的冤家,叫他们在人面前永世都抬不起头来……
(完)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8-2-12 10:28
好文,关注中!
作者: 鹿城飞侠    时间: 2018-2-22 15:43
继续关注,新春快乐!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11 11:00
故事不错,情节引人入胜,不过笔画输入注意校准哦!静待下文。
作者: 冬风无痕    时间: 2018-3-11 11:15
故事结尾充满了悲情色彩,韦梅花,郑金花,两位花一样的女人,正似女人花一般凋零,故事令人回味,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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