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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武侠不死】原创武侠小说《寻道》贴文交流 [打印本页]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5-28 14:55
标题: 【武侠不死】原创武侠小说《寻道》贴文交流
本帖最后由 心入自然 于 2017-10-15 09:39 编辑

本帖是贴文贴,也是宣传交流贴。前三十章全文贴,后面开始截取每章部分贴过来,因为是签约作品,没法全贴。
借此结识一些武侠爱好者喜欢的感激不尽,不喜欢的求个轻喷

原书地址:安之原创基地(百度搜安之原创基地,第一个进,收藏榜第一位寻道,作者心入自然)

以下简介:五代梁唐之交,江南小城,白衣少女邂逅孤苦少年,爱恨纠缠的心路,光怪陆离的际遇,肝胆相照的兄弟,生死一线的搏杀。这是一个关于成长与沉淀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人与人交集的故事,信念的碰撞,鲜血的交融,洗尽铅华后,悟到的不仅是武学之道,也是人生之道,更是天地大道。


寻道.jpg (137.69 KB, 下载次数: 0)

寻道.jpg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5-28 14:55
       苏州府嘉兴县,自有唐一代便是江南富庶之地,素有“嘉禾一穰,江淮为之康;嘉禾一歉,江淮为之俭”之誉。转眼两百余年过去,嘉兴仍是嘉兴,
  大唐却已不是大唐。
  天佑四年,朱温篡位,一时群雄割据,神州大地分崩离析。吴王钱镠上表称臣,封吴越王,两浙之地得以偏安一隅。时光荏苒,到如今已近十年。
  夕阳西斜。
  江南多水少山,难有西山落日之景。但红日渐入地,赤霞烧满天,却也别有一番磅礴气象。
  “唉。”岑含长叹一口气,却无心看落日,摆了一日摊,收获寥寥,腹中早已震天响,叫人不得不沮丧。岑含望着没卖掉的菜,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收拾起余下的物事,准备打道回府。
  “喂,卖菜的!”扁担刚上肩头,忽然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岑含忍不住微微一愣,只觉这声音十分悦耳动听,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来人是谁,这一看之下不由呆住。
  岑含长这么大,却从未见过有这般容貌的女子。
  只见眼前这少女约莫十五岁上下,与自己当是一般大小。但眉眼胜画,肤白如雪,一袭白衣之下,清瘦的身影中透着一股子出尘脱俗的仙气,直叫人一瞧之下再也挪不开目光。
  少女见他怔怔出神,颇有些不耐,秀眉微蹙,轻喝道:“瞧什么呢!”
  岑含被她一喝顿时回过神来,当时面红过耳,嗫嚅道:“没...没什么,姑娘是在...叫...我...么?”
  “不叫你叫谁?这里还有哪个卖菜的?”少女看他木讷,越发不悦。
  岑含环顾四周,此刻确实也只有他一个卖菜的,不由地讪讪傻笑。
  “你这些剩下的菜我都要了,总共多少钱?”少女指着剩下的一筐菜道。
  岑含自惭形秽,不敢看她眼睛,结巴道:“十.....十五文钱......我给姑娘送过去罢?”
  少女瞧了他一眼,忽然摇头笑道:“你太慢了。”这一笑如芍药吐蕊,说不尽的娇艳动人,岑含不由看得痴了。
  少女给他瞧得微觉尴尬,俏脸红了一红,丢下一串铜钱道:“我还有事,钱给你,多的不用找了,就当这筐子的钱。”说着一手抓起菜筐,转身便走,去得奇快,眨眼消失在道路尽头。岑含的菜筐子虽小,但一筐菜少说也有个六七十斤,拿在她手里却像是纸糊的。
  良久,一丝微风拂面,岑含一激灵,如梦初醒。
  莫非这真是一场梦?
  望着地上那块碎银子,岑含忍不住苦笑摇头,脑中一团乱麻。这姑娘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是莫名其妙,直如一阵风,叫人捉摸不透,而且那筐菜,换了自己别说单手,便是双手拿起来也颇费劲,但她……
  难道是仙女,知道自己这几天揭不开锅,特地来周济自己?岑含不由自嘲:“看来这几日没饿坏肚子,倒饿坏脑子了,尽想些没头没脑的事,还是赶紧回去要紧。”想着弯腰收拾完余下的东西,匆匆自南门而出,一路往东而去。天色渐黑,回到村子时已是明月当空,月光如白纱铺了一地。
  家中无米,岑含有甚么吃甚么,胡乱扒拉了一顿,便上床歇息。辗转反侧却是一夜无眠,脑中尽是那白衣胜雪的影子。
  她究竟从何处来?又住在哪里?这般美貌的姑娘想必会有个极美的名字罢?不知下次还能不能再遇着她?若遇见了,该怎么跟她说话,她又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想到此处,岑含不由心中苦涩:这姑娘神仙般的人物,不厌恶自己已是莫大的福分,又岂能奢望她还能记得。
  自己不过是一个不知哪里捡来的孤儿,要家世没家世,要学识没学识,要长相也没长相,哪里又有半点能让人记住的地方?


  “烟儿么?进来罢。”红衣女子双目微闭,忽有所觉,对着门外说道,“你这丫头,让你出去买几味药,怎的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师父!”白衣少女轻轻推开门,又随即合上,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我是瞧‘赤龙’和‘雪玉’最近有些消瘦,所以去给它们找点儿吃的。”
  “恩。”红衣女子应了一声,缓缓道:“草料买回来了?”
  “我没找着卖草料的地儿,所以......”少女眼神闪烁,笑容中带着些不自然。
  “所以甚么?”红衣女子睁开双眼,微感疑惑,望着她道。
  少女被她这一瞧,头就低下了头去:“所以我见南门外有个小子在卖菜,便买了他一筐菜来当草料。”
  “胡闹!”红衣女子口气中带着责备,“眼下世道兵荒马乱,不知多少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却拿这些粮食喂畜生?”
  “徒儿知错,下次不敢了!这不跟您请罪来了么……”少女知她脾性,赶忙认错,随即岔开话题,“师父,您买这些药是要做什么?”
  红衣女子瞪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咱们这一路下来救了不少人,天罡九转丹已然告罄。这几味药调制出来的药丸虽无九转丹神效,却也是个十分有效的方子,备在身边可防不测。”
  少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红衣女子转头看她,目光中忽然多了些复杂意味,叹道:“你在我门下已有数年了,武艺在众弟子中不算最高,但天分却是独一无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是眼下太过小儿心性,沉不住性子,这次带你出来也是为了让你见识历练一番,来日方可承我衣钵。我这一番苦心,你可明白?”
  少女毕竟年纪尚小,一番话之下难免有些慌乱,低着头不敢说话。
  红衣女子察言观色,心知这徒儿毕竟年纪尚小,也不宜操之过急,沉默片刻后道:“你先去歇息罢,屈指算来咱们出谷也三月有余,也差不多了。这一路下来你颇为辛苦,此间江南之地尚无战火波及,倒是不错的修养之地,咱们姑且再逗留三日。三日后,便启程回谷罢。”

作者: 晚春轩主    时间: 2017-5-28 16:56
好文采。飘红欣赏。
误发微、闪暨短篇小说栏目的相同主题,已遵嘱删除。
作者: 李听圃    时间: 2017-5-28 22:21
开篇不错气场不小。关注此贴交流。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5-31 08:51
晚春轩主 发表于 2017-5-28 16:56
好文采。飘红欣赏。
误发微、闪暨短篇小说栏目的相同主题,已遵嘱删除。

感谢,有劳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5-31 08:52
李听圃 发表于 2017-5-28 22:21
开篇不错气场不小。关注此贴交流。

今天恢复正常上班,等下继续贴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5-31 09:28
  那日的白衣姑娘似乎为岑含带来了好运。
  这两日生意颇好,晨间挑到东门集市的两筐菜,未过晌午便已告罄,岑含喜上眉梢,中午破天荒去吃面,一碗青菜肉丝面,连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收了一应物事,慢慢踱回家。
  此时已是初秋时节,不似夏日酷暑难耐,一路凉风习习,十分惬意。行至离村十里处,岑含稍感疲累,便就近靠在一棵树下歇脚,不远处有一株野桂树,花香夹在风中,幽幽而来沁人心脾,岑含闭上双眼,说不清是醉是醒。
  忽然耳边隐隐传来喝骂声,岑含讶然睁眼,环顾四周却不见人,但那叫骂之声却越发清晰起来,似是有人斗殴。
  岑含心中好奇,循声找去,果见不远处河边正有两拨人。只见一边是六七个男子,身着汉人服饰,发饰却又不似汉人,颇有些不伦不类,嘴里叽里咕噜喝骂更是半句也听不懂。另一边却是个三十上下的女子,一身红衣,风姿绰约,甚是好看,中间一黑一白两条人影斗在一起,黑影魁梧,招招势大力沉;白影婀娜,却如蝴蝶穿花,那黑影无论如何快法,终是打他不着。
  岑含躲在稍远一处草垛后偷瞧,见二人斗了一阵,忽然各自跳开,只听那黑衣的冷笑道:“姑娘好俊的功夫!我师兄弟自入中原以来,还没遇上一个能捱十招的,如今斗了这么久竟还胜不得你,萧逸倒是输得不冤。”这番话说得不快,却是汉文。
  那白衣的却只是一声冷哼,声如莺啼,竟是个少女,但见白衣胜雪,白衣下的人儿娇靥如花。
  岑含蓦地脑中“嗡”得一声,如入梦境。
  那日匆匆一面,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不想老天垂怜,竟让自己又见到这神仙一般的人物。手中扁担无声滑落,“咣”地一声掉到地上。
  忽地河边众人俱往草垛望来,岑含心一慌,未及转念,猛然间眼前一暗,一个人影如大鸟般扑到头顶,叉开五指往自己头顶抓来,一时劲风锐啸,慑人心魄。岑含哪见过这等声势,当时腿便软了,只瞧着抓来的五指发怔。
  忽然身子一轻,压力骤减,岑含一激灵,陡然发现自己已在河边,身边却是那红衣女子,少女站在自己身前,与那七人对峙,其中一个灰衣人正脸色阴鸷地望着自己。岑含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白衣少女转过身来,一脸诧异:“卖菜的?你怎的在这里?”
  岑含大窘,嗫嚅道:“我...我卖菜回家,正...正好路过...”
  红衣女子微微皱眉,问道:“烟儿,你认识他?”
  白衣少女点头道:“那日我在城东集市买菜,便是从他这里买的。”
  红衣女子顿时了然,转而转头望那灰衣人,淡淡说道:“足下对一不会武功之人竟痛下杀手,难道没有半点羞耻之心么?”
  灰衣男子心中既惊且怒,自己方才那一抓身法角度均拿捏得恰到好处,纵是一流好手也避不得,但这红衣女子仍悄无声息从自己爪下把人救了下来,功夫之高当真是惊人。只是她这般不将自己放在眼内,也无疑是奇耻大辱,当下冷冷说道:“我契丹子民是太阳之子,大漠上的苍狼,杀一个汉人贱民算什么?你若要充英雄,便连你一起杀了。”
  红衣女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转头对白衣少女道:“卸他一条手臂下来。”
  灰衣人长声大笑,忽地身形急掠,窜到少女跟前,双手连动,直奔关元,膻中,神阙三大要穴。
  少女见他爪至,并无半分慌乱,脚下一变,如飞鸟穿林,猛地从他爪影中穿了过去,转瞬间滑到他身后,三指如鸟啄,疾点他背上肾俞穴。
  灰衣人心中一凛,知遇劲敌,当下气息一沉,身形疾转,右爪随身后扫,去抓她小臂。这一招使得潇洒如意,便是红衣女子也暗暗点头。少女看他身法快,也不敢轻敌,脚下再变,又穿到左侧,双手所指,却是左臂曲池,合谷二穴。
  二人以快打快,转眼拆了四十余招,不分胜负。灰衣人越打越惊,自己在这“太阴擒龙爪”上浸淫多年,往日与人动手,对方不是三招两式间筋断骨折便是早早俯首认输,不料今日在这妙龄少女面前竟然施展不开。只觉对方身法邪门,每每爪至皆在方寸窜到自己身后,且指劲锋利,专攻穴位实是刁钻至极。如此下去,只怕自己反而落了下风,凶多吉少。
  又斗十数招,灰衣人渐感不支,越发焦躁起来,眼见败局已定,忽然心一横,脚下一点身子往后疾退,少女见他后退,步子一动便即追上。灰衣人见她果然追来,蓦地一声大喝变退为进,双手齐出,直奔她胸腹要害,这一招“二仙传道”,却是硬碰硬的杀招,此时迎上去打,其声势之快捷凶猛,更是惊人。
  少女反应极快,脚下一动便轻巧避开,滑到左边,左手一探,“啪”的一下打中他左臂手三里。灰衣人不为所动,几乎同时上前一步,右手正好抓住她左小臂,猛地五指运劲,原来竟是故意以负伤去赚她一条左臂。少女猛觉小臂剧痛,本能地一声娇叱,霎时指影翻飞,竟比之前快了一倍。灰衣人只觉眼前一花,继而右臂剧痛,一惊之下慌忙后退,待得站定时,赫然发觉一条右臂已无知觉,只软软垂在身侧。
  少女侥幸获胜,禁不住一身冷汗,方才那手“疾风骤雨”是她两路“烈雀手”里的杀招,一连二十八击,一下快过一下,前招方出,后招追影。以她眼下功力本可一气打出十四招,但左臂受制,全力之下也只能连出七招,亏得自己早已觉出此人内劲阴柔,“烈雀手”专打经脉,这七下尽数落在手三阴要穴上,重伤了三条经脉,才破了他的劲。以后右臂再也无法运劲,与废了也没什么两样了。
  灰衣人面色惨白,手三阴经络内连心,肺,心包络;今日之伤早已远非一臂,实是殃及脏腑,只怕终身都要落下顽疾。
  少女正自庆幸,猛然惊觉一股掌力若有似无已到肩头,急忙运转步法,向右闪避,不料步法甫动,对方掌力已在右侧等候,竟是料敌机先。少女腾挪不及,只得右掌迎上,硬拼一掌借力飘开丈余,正要看来者是谁,不料脚下尚未停,掌力又至,方才她硬接一掌已是气血翻涌,这一掌若再硬接,势必受到重创,眼见绝境骤临,这一掌却是万万避不过去了。
  奇变陡生,红衣女子待要救援,却被对方剩余五人围在重心,一时半会儿竟腾不出手了,心中大急。
  蓝衫少年飘然如仙,已将少女逼入绝境。他功夫远高于灰衣男子,是七人之首,且素来心高气傲,容不得旁人半点不敬,一见灰衣男子落败,便已决定出手。几人一对眼色,那五人拖住红衣女子,他却直取白衣少女,眼见少女眼中俱是惊惶,心中正得意,猛地黑影一闪,一个不知甚么东西猛往自己鼻梁扫来。蓝衫少年一惊,忙侧步避开,左掌一拨,那东西便飞了开去,却无甚劲力,只见岑含一个踉跄,神情痛苦,却是虎口已爆裂了,那被掌力击飞之物却是一杆秤。少女得了这一阻,死里逃生,一刹间连退三丈有余。

  蓝衫少年虽被阻了一组,却不死心,身子一晃,窜到少女身前五尺,右掌一拍,顿时磅礴掌力浩荡而来。忽然“嘭”得一声,掌到中途已被接下,少年全身剧震,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焚烧,定睛一看,却是红衣女子突出合围赶到。他知盘算已落空,心中极怒,蓦地斜开一步,一掌扫向岑含,却是要拿他泄愤。这一下毫无征兆,红衣女子仓促间只将他掌力挑偏数寸,他本已负伤,加之出手一偏,掌力落到岑含身上不过两成而已,饶是如此,这一掌还是将岑含打得飞出丈余,口吐鲜血,待得少女细看时,已然昏死过去。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 09:33
少女心中大急,方才命悬一线不及转念,现在回想起来,这少年手无缚鸡之力,却为了救自己,全然将性命置之度外。此刻见他生死未卜,心中不禁一团乱,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又是愧疚。
红衣女子却无暇顾及她这些小心思,只察看岑含伤势,发觉他伤势虽不轻,却一时并不危及性命,心下略定,回头道:“天山门下好大的煞气!今日念在是小辈,不为难你们,都请便罢!”语气中已有几分凛冽。方才她情急出手,动用了“离火劲”,连同这蓝衫少年,与他动手的六人个个伤得不轻。若不是思忖岑含重伤拖延不得,依着她的性子,今日势必要让这些狂徒全部交代在这里。
蓝衫少年面沉如水,他虽已负伤,却着实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师兄弟八人分头自幽州南下中原,不想才过黄河便有一人重伤,七人一路查探追踪,才在这江南烟雨之地找到伤人的白衣少女,本以为能轻易拿下,不想到头来却是这番光景。眼前这红衣女子显然已从交手中看出自己武功来历,却仍是镇定自若,显是没将自己的师门放在眼里,他生平以师门为傲,此刻被人轻看,不由地极为恼怒,当下冷笑道:“前辈既知我等是天山门下,还敢伤我师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
红衣女子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缓缓道:“令师弟好色成性,在洛阳城中见到小徒起了歹意,明欺不成又施暗算,结果反为我徒儿所伤,实是咎由自取。耶律玄一代宗师,号称“法通阴阳”,门下弟子却是如此疏于管教,不免惹人耻笑。”
蓝衫少年面色涨得通红,自己那师弟风流成性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不料招惹了如此棘手的人物,心下暗忖道:“今日只怕讨不了好。这女子武功如此高强,却不曾听师父提起过,不知是何方神圣?”当下朗声道:“前辈武艺高深莫测,晚辈实是佩服得紧,恨不知是何方高人,不免心中遗憾。不知前辈可否留下尊姓大名?我也好向师父禀报,以便来日登门求教。”
红衣女子眉头微皱。这少年看似客气,但话中威胁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饶是她无意惹事,也不禁无名火起,冷冷道:“山野之人,不足挂齿,尊师若问起,就说鄙人忝居朱雀阁便是。”
少年遽然一惊,暗道:“原来是她!江湖传言‘火烈神女’辛月影常着一袭红衫,身法快如鬼魅,果真名不虚传。只是素闻这人下手从不容情,如此看来她今日罢手已是给足了面子,眼下唯有先将此间事禀明师父,来日再图找回这个场子。”心下计较已定,便躬身道:“原来是朱雀阁主辛前辈,晚辈耶律潜有眼不识泰山,望前辈恕罪。我等这就告辞,来日再向前辈请益,家师若知我们得了前辈指教,想必也是十分欢喜的。”说罢转身离去,余下几人各自相扶紧随其后,不多时已不见人影。
辛月影见他离去,心下暗暗发愁。这少年功夫脱俗,心狠手辣之余又沉得住气,不逞一时之勇,来日必是极难缠的一号人物。其师耶律玄一代大宗匠,位列“诸子六仙”,眼高于顶,又极为护短,此间事只怕难以善了。回头看去,只见少女正在给岑含喂疗伤丹药,方才一番激斗,她原本以为这少年吓破了胆,不想生死关头,反是他舍命救下了自己这个徒弟。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赞赏。

岑含脑中昏昏沉沉,只觉周围一片漆黑,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有光亮,很是刺眼,忽然发现自己是躺着的,依稀有两个人影正瞧着自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岑含极力睁开双眼,终于两个身影渐渐清晰,白者白衣胜雪,红着红衣似霞。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眼中满是欢喜之意,红衣女子站在少女身后,也是点头微笑。
岑含自打懂事以来从未有女子如此关切自己,心下不由有些慌乱,想要挣起身来,忽地胸口剧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少女赶紧将他扶住,嗔道:“你这人真是,才刚醒便要乱动。”
岑含脸一红,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何每次见到这少女,自己都成了哑巴,心中本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辛月影示意他躺着莫动,微笑道:“小哥仗义出手,救了我徒儿一命,在下感激不尽。”
岑含听她说得恳切,摇头道:“姐姐说笑了。我一个乡下穷小子,并不会什么功夫,怎么救得了这位姑娘?是姑娘福报好。”
少女插口笑道:“叫姐姐多甜呐,怎么到我这儿变成姑娘了?”岑含被她一说,老脸又是一红。
辛月影听他这一声“姐姐”,也不禁莞尔,道:“在下姓辛,名月影。小哥若不嫌弃,可以叫一声姑姑。”又指着少女道:“这位是小徒,姓洛,名飞烟。前日若非小哥仗义出手,只怕她便命丧当场了,实是感激不尽。”
岑含听她一说,忽地眼里有了些雾气,辛月影觉出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岑含心中微觉慌乱,强笑道:“没甚么,突然有了亲人,心里高兴。”
辛月影脱口问道:“小哥无亲人在世么?”一言方出,便已后悔,这少年既说突然有了亲人,自是已举目无亲,自己何必多此一问。
岑含却不以为意,笑道:“姑姑以后叫我岑含便是,不必小哥小哥的,听着也不大自在。我是孤儿,小时候爷爷在路边捡到我,才得以活命,但三年前爷爷去世,便只剩下了我一人。如今平日里靠着爷爷留下的一点地种些菜来卖,农忙时去给村里吴老爷家打打短工,也算还能混个温饱。”
辛月影心中暗叹,这少年也是个可怜人,洛飞烟在一边也是怜意大起,却听岑含道:“姑姑不必在意,如今虽活得苦些,却也算老天眷顾了,否则没有爷爷将我捡回来,世上便也没有岑含了。唯一有些遗憾的,只不知生身父母是何人。”
辛月影心中唏嘘不已,这少年生世可怜,却不自暴自弃,且禀性纯良,为救人不惜一己性命,诚系可造之才,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岑含,你父母可曾留下甚么物事?以便他日相认?”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 09:01
岑含经她提醒,想起确有个物事,也不避讳,道:“是有一块玉,上面刻了一只不知甚么鸟,十分好看。但爷爷从不让我戴,也不让我拿去卖了,说这玉值钱,被人瞧见了要起歹心,须藏起来,以后或可凭它找到我亲身父母。但天下这般大,只凭一只鸟儿,却又如何找得到?”
辛月影点点头,笑道:“岑含,你可愿习武?”她此番出谷游历,一则锤炼弟子,二则寻品性纯良之辈入谷习艺,一路下来已有五人,已自安排入谷,如今岑含便是这第六个。
岑含闻言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涩声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着便要强行起身行叩拜之礼,这一下胸口又是剧痛,险些又晕过去。
洛飞烟忙将他扶住,嗔道:“有你这么心急的吗?”岑含看着她妙目中尽是笑意,顿时一张脸又红成了猴屁股,只好讪讪躺下。
却听辛月影道:“你拜谁为师却是看你自己,我桃源一脉武学以心性养内气,得何种真气,便入何门下,丝毫强为不得。到时你若修得丙火真气,我便亲来收你为徒,在此之前,便以师伯相称吧。至于飞烟,今日起便是你师姐了。”
岑含听得云里雾里,却不敢违拗,只道:“弟子见过师伯,师姐。”
辛月影颔首道:“今日你便先休息吧。你受伤不轻,需将养几日方能上路,明日我亲自去找些药材,调制丹药,以便你早日恢复。你师姐便在此处照料。”
岑含心中感激,道:“有劳师伯,师姐,弟子感激不尽。”
辛月影起身出门。洛飞烟跟在后面,转身掩门前忽地俏生生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眼中带着三分笑意,岑含尚未反应,佳人已消失在门外,唯有木门虚掩。岑含望着门,心中俱是暖意,想想能博佳人一笑,自己这一掌便捱得值了,更何况自己终有所依,不必再孤苦一人。
   次日岑含醒转时,辛月影已抓药回到客栈,吩咐店家煎药已毕,便回房中,留下洛飞烟照料岑含伤势。洛飞烟感念他救命之恩,颇为尽心照料,偶尔言语调笑,逗得他面红耳赤。如此过了三日,辛月影医术深湛,所配药物治疗内伤颇具奇效,三日之后,岑含伤势痊愈大半,已能下地行走。三人商量,决定及早动身回谷,辛月影令岑含回家收拾行囊,自己与洛飞烟雇车夫置备马车。她二人原有两匹快马,如今岑含伤势未愈,骑不得马,只好用二马拉车回谷,不一日,马车已置备完毕,车夫也已雇好,只待第二日动身。
       岑含回到家,换了身干净衣服,收拾了平时的换洗衣物,便坐在门口发呆,忽地想起一事,转身回屋翻出了珍藏多年的玉佩,走到门口又看到岑老头牌位,心中凄凉,忖道:“我今日一去不知何日能回来,爷爷无人照顾,岂非大大不孝?”便到隔壁王家托老王头打理屋子,叫老王头想吃什么菜,可自行去菜园里摘,若想种些什么,也可自行在岑老头地里栽种。老王头是老实人,不愿占人田地,只说有空帮忙打理下屋子。岑含便劝道:“王叔,我此去出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田地无人打理也是荒废,您就当帮我打理田地。”如此再三,老王头才勉强答应,说等岑含回来便交还,还送了岑含一些自家打的年糕。岑含回到屋子略作些打扫,晚上煮了饭,去菜园子就地取材炒了几个菜,算是给自己送行。又将剩下的米送去老王头家,然后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收拾停当,跪在门口向着岑老头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便锁了门,将钥匙交了老王头,往东门与辛月影师徒会和。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4 09:34
三人这一路北上,用了将近一个月。因岑含伤势未愈,辛月影一面叮嘱车夫不宜驱车过疾,以免路途颠簸牵动伤势;一面以自己调制的丹药为岑含疗伤,是以一路上虽说不上游山玩水,却也并不辛苦,待得行至祁连山下,正好是二十九天。辛月影打发车夫离开,便自行驱车入山。岑含正疑惑不解,却听洛飞烟笑道;“咱们桃源谷是隐世之地,与世无争,所以不便让外人知晓所在,故而谷中弟子回来,都是入山前便避开外人。”

马车在山中行了小半日,便至一处茅草屋,辛月影令洛飞烟,岑含下车,进了草屋。草屋中早已有人出来卸了马车,不多时,又端了些吃食出来,却是些烤了的山中野味,三人小憩片刻,饱餐了一顿,便牵着两匹马儿继续前行。山路崎岖,行了半柱香时分,到了一处山洞,洞口不大,正好可容一人一马通行,里面无光,岑含一下变成了瞎子,不由有些心慌,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啃屎。洛飞烟赶忙扶他起来,却听辛月影道:“我倒忘了,你尚未习武,并无暗中视物的眼力。”岑含眼前一亮,却是辛月影拿了半截蜡烛在手里。辛月影将蜡烛递于他,三人继续前行,烛影晃动,洞中似另有出口通风,想必出口处别有洞天,不料走了片刻,辛月影忽地停下脚步,道:“到了。”岑含不明所以,只见辛月影轻推左侧洞壁,忽地一丝光亮透出,竟是一座石门,三人循门而出,霎时花香扑鼻,岑含定睛一看,却是一片桃花林,落英满地,清香沁人心脾,说不出的闲适自在,好似人间仙境。

岑含回头看那石门,约有三尺厚,一人高;心中凛然,寻常人便是能找到这入口,只怕也开不得这石门。

不多时,三人便出了桃花林,眼前良田农舍,鸡犬之声入耳,颇是自在闲适。远处田中似有人耕作,见这边有人,便奔过来三四人,片刻即到,岑含一看,却是三男一女,不过十八上下,皆是农户打扮。为首一人丰神俊朗,眉宇之间更是英气十足。只见那人笑道:“辛师叔回来啦,您老这一去四月有余,可想死师侄们了,没您指点,功夫进境都慢了。”转头又对洛飞烟道:“师妹辛苦了。”洛飞烟嫣然一笑,道:“谢谢师兄关心。”辛月影白了他一眼,啐道:“柳师兄功夫高妙,他的徒弟哪用得着我指点。”说虽如此说,眼中却满是赞赏之意。四月不见,这小子身法又进步不小,龙游身法已然驾轻就熟,论天资颖悟,只怕自己这个天才徒弟都要逊上一筹。

少年转头看向岑含,微笑道:“想必这位也是新入谷的师弟吧?”岑含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却听辛月影道:“此番出谷颇多是非,亏得这孩子救了你师妹一命,烟儿才得无恙,算起来,这孩子于我朱雀阁有恩。”

少年望了洛飞烟一眼,恍然道:“看来是我眼拙了,原来师弟身怀绝技。”

却见岑含摇摇头,道:“我不会武功。”

少年愕然不解。辛月影接过话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来日再说。”转首对岑含道:“入了我桃源谷,你便是我谷中弟子,这几位便是你师兄师姐,以后要和睦相处,互爱互助。”

岑含应道“是。”转身对三人躬身一揖道:“岑含见过几位师兄,师姐。”

三人回了一揖,少年道:“岑师弟客气了,我叫谢青山,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青龙台找我便是。”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5 11:35
辛月影微笑颔首,转头问谢青山道:“青山,你白师伯可在谷中?”

谢青山道:“谷主师伯一直在白虎殿,并未出谷。”

辛月影点了点头,道:“你们几个先去忙把,我有事找白师兄,就不与你们闲聊了。”

四人躬身道:“是。”便转身回去耕作,又是片刻回到原地。

岑含跟随辛月影一路穿过村落稻田,一路听洛飞烟述说,才知此处为祁连山中一幽谷,名桃源谷。桃花林后村落乃是谷中弟子居所,村后有一小湖,名忘忧湖,湖心有小岛,曰四象岛,是弟子们习武之地。

不多时,已至湖边,只见一座长木桥直通湖心岛。三人把马拴了便上了桥,片刻到了岛上。岛上景致天然,三人一路穿过岛正中大堂,又折往西行,便至一大殿前,殿门上有一匾,上有三个白色大字,字字棱角分明,颇有些肃杀之气。岑含不识字,便问洛飞烟匾上写的什么。洛飞烟低声到:“此地是谷主师伯所在白虎宗习武之地,上面写的,便是‘白虎殿’三字了。”

二人细声对话之间已入了白虎殿,大殿十分宽阔,可容近百人习武。只见殿内尽是些青年男女,一拳一脚,极有法度。殿正中一男子身形魁伟,约四十来岁,着一身白袍,面上虽无表情,眼中却自有一股威严之势,叫人不敢直视。

白衣男子见是辛月影,不禁眉头微皱,平日里四象宗主极少擅离各自居所,即便有事商量,也是令弟子代为相邀,而后四人齐聚大堂商议。况且辛月影出谷近四月,他这师妹号称“火烈神女”,一向心高气傲,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必有伤亡,此番一回谷连派个弟子都顾不得,便自己亲自前来,只怕出的事还不小。只是平日里不管多大的事都难不倒这朱雀阁主,此番会是何事?

辛月影见他神情,心中微窘,略一迟疑便道:“白师兄,小妹有要事相商。”

白衣男子点头道:“好,随我去偏殿。”

辛月影却不动步,摇头道:“此次事关重大,还是派人去请一下柳师兄和迟师弟,四象宗主共同商议为好。”

二人对话声虽不大,殿中之人却恰好都能听见,众弟子纷纷侧目。白衣男子扫了一眼大殿,淡淡道:“加练半个时辰。”众弟子不禁大悔,顾不得再看,赶忙加紧练习。

白衣男子见无人再看这边,方道:“梁旭,秦通,去请你们柳师叔和迟师叔去大堂议事。”他平时授徒极严,不容任何分心懈怠,是以白虎殿门下弟子大多功夫极为扎实。二弟子领命各自去请另外二人。辛月影对洛飞烟,岑含道:“你二人也来。”见白衣男子神情不解,便道:“此事与他二人有关。”白衣男子点点头,便出了大厅,辛月影与二人紧随其后,径直来到大堂。不多时便进来二人,当先一人一袭青衫,眸若清泉,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面目十分俊朗,顾盼之间潇洒随意,令人如沐春风;后面一人更年轻一些,一身黑色道袍,头上挽一个道髻,面目虽不出众,却自有一股淡然之气,岑含不由自惭形秽。

只听那青衣男子道:“白师兄这么急着召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白衣男子目视辛月影道:“此事原委我也不知,只是辛师妹甫一回谷便来找我召集二位师弟,想必是有大事商议。

青衣男子与黑衣男子均是一脸诧异。辛月影便将洛阳城内洛飞烟遭天山门下调戏,而后出手伤了对方,又被对方一路追踪至江南,乃至岑含舍命救护,最后自己出手伤了六人种种详述。说到凶险处,其余三人皆是皱眉。

言罢良久,辛月影叹道:“小妹虽生性急躁些,却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此次与耶律玄结下梁子实属无奈,这人功夫极高,此事只怕难以善了,事关重大,小妹不敢擅自做主,故而请诸位师兄弟前来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黑衣男子沉吟道:“不想天山门下小辈竟有此等人物,论功夫心计,俱是一等一的人才。来日怕是少不得为难我谷中弟子,我谷中小辈,只有柳师兄门下的谢师侄方能与之比肩,此事确实棘手。”

青衫男子悠然道:“迟师弟过誉了,若以师妹所述,那个耶律潜只怕比青山还强些。但我桃源谷入口隐秘,更有弟子在附近扮作猎户巡视,要找上门来,也不是易事,只要出入谨慎,想必对方难觅踪迹。我桃源一脉四象武学自天罡祖师以来不乏绝顶高手,如今我四人修为皆入‘太虚境’,更是创派以来未有,若真找上门来,那耶律玄虽号称‘法通阴阳’,也未必讨得了好,此事对方无理在先,我等理直气壮,怕他作甚?”

黑衣男子苦笑道:“话虽如此,那耶律玄是出了名的护短,只怕此刻已在筹划如何报复我桃源谷,我等虽不惧,但谷中弟子在外间稍有不慎,只怕难逃毒手。”

白衣男子点头道:“确是如此。也罢,今日起,凡谷中小辈不可擅自出谷,否则一律逐出门墙。出谷须有本门师长陪同出行,一次不可多于三人,凡遇契丹人一律回避。”

“至于岑含,”白衣男子目视辛月影道:“辛师妹既已引他入谷,便是我谷中弟子,还是由师妹你来安排他在谷中的一切事宜。好了,大家各自散去罢。”

白衣男子与黑衣男子相继散去。青衫男子驻足门前良久,忽地回头看岑含,眼中竟有几分怜悯怅然之意,摇头笑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说完漫步而去,只留下三人愣在原地。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6 09:41
旭日东升。此时已是初秋,若在外间,大清早已是有几分凉意;这谷中却是四季如春,偶有微风,也是如轻纱拂面,让人有说不出的惬意与闲适。
   岑含对着太阳伸了一个大懒腰,这一个月下来虽说有辛月影师徒照顾,不至于太过疲惫;但毕竟舟车劳顿,不如在屋里睡得舒适,一夜下来,疲劳尽去,精神随之一振。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岑含不由低吟起昨日青衫男子之语。他不识字,不知那人所言为何,却记得其眼中萧索之意,一时竟有些呆了。
   “啪!”一只手掌拍在肩头,岑含惊醒回头,却是何青。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新入谷的弟子,只是比自己早入谷两月。谷中弟子大都四人同住一屋,除他二人外,尚有另外两人,一人叫郭龙,一人叫王墨。郭龙与何青岑含皆是新入谷弟子,王墨则是已在谷中习武多年。岑含一脸不解,却见何青笑着往不远处努力努嘴,岑含顺着方向看去,一袭红衣再是眼熟不过。
   辛月影看着岑含,眼中却有几分愁意,昨日青衫男子一语惊众人,却是令她恍然明白许多事,不由暗叹:“柳师兄好细的心思!我早该想到这孩子对烟儿倾心,换作他人,若无情意,心肠再好,又岂会舍命相救!只是烟儿和青山青梅竹马,早已心有所属。这孩子用情太深,须得想法子点醒,否则只怕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一念间岑含已到跟前,躬身道:“师伯。”辛月影笑道:“可曾住得习惯?”
   岑含挠挠头,笑道:“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担心饿肚子,比起外面,可算是福地了。”
   辛月影点头道:“好,今日起,你便可开始习武,我已关照有无堂的马师叔用心教你,你须认真勤勉,莫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岑含正色道:“弟子谨记。”
   辛月影挥手道:“去吧,跟着新入谷的师兄弟一起便可到有无堂。”却见岑含并不动身,神色有些踌躇,皱眉道:“怎么?”
   岑含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想问师伯两件事,也不是甚么大事。”
   辛月影看他这模样,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道:“你是想问你师姐今天怎么不在吧?谷中弟子回谷后便是轮流劳作习武,你师姐自是在朱雀阁用功。还有什么想问的?”
   岑含一听,心中不禁失落,又怕被她看出,只装作若无其事道:“也不是甚么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好奇昨日那位青衫师伯说的那两句是甚么意思?弟子不识字,所以只能请教师伯了。”他昨日听辛月影称那青衫男子为师兄,自然那位也是师伯了。
辛月影见果不其然,心中长叹,又听他问及昨日青衫男子之语,心中忽动,暗道:“何不借此点拨他一番?”一念及此,便道:“此语出自战国时楚国辞赋大家宋玉所作《神女赋》,讲的乃是那楚襄王爱慕巫山神女美貌,欲结连理,却不料神女并无此意,反而以礼自持,楚襄王垂泪苦守一夜却终难如愿,唯有抱憾终生。”见岑含低头不语,叹道:“可见情之一物,终须你情我愿,否则徒然自苦而已。”
   岑含听她如此说,心中隐隐不安,只得强笑道:“不想背后竟有这样一段故事,弟子鲁钝,没念过甚么书,却让师伯见笑了。”
辛月影见他岔开话题,也不便说得太过,只是道:“不妨事,谷中弟子除却习武劳作,也有先生教读书写字,日子久了,自然学问也见长。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7 11:10
岑含应了一声便进了屋,匆匆用过早饭,便跟着同何青等三人入四象岛习武。行至湖边,却见不少弟子并不走木桥,却是分四列在湖上行走,步法奇特,各有不同。岑含正看得出神,只见王墨也入了其中一列,不禁一愣。却听何青笑道:“这是谷中规矩,只有咱们这些在有无堂习武的弟子才可走木桥上岛,其余的师兄师姐们则依据习武之处不同各自走不同的木桩,这也是练功,王师兄去的是白虎殿,自然也要走木桩。”话说间,三人已上了木桥,却听“扑通”一声,桥左第一列木桩上有人落了水,甚是狼狈。岑含不禁头皮发麻,自己这只正宗江南旱鸭子只怕以后少不得要当几回落水狗。
   未及转念,忽地那边木桩上白影连动,轻灵如雀,几个起落间便已到人落水之处,将那人提起,那人重新站上木桩,又小心翼翼依步法前行。原来每一处木桩均是两列并排,一列弟子入岛用,另一列却是用来救人的。岑含望着白影竟有些痴了,白衣胜雪,不是洛飞烟还能是谁?只见那白影朝这边轻轻挥了挥手,便转身而去,几个起落又入了岛。
岑含兀自发愣,冷不防何青一掌拍在脑门上,怪叫道:“好小子,洛师姐可是咱们谷里出了名的冷美人,你是如何认识的?”
岑含被他一掌拍回三魂七魄,揉着脑门道:“也没啥,就是她买了我一筐菜,便认识了。”
何青怪道:“不能啊,买你一筐菜就能记住你?这买的是菜还是你?”
郭龙笑道:“这小子八成有甚么没交代,从实招来!”
岑含看他二人一眼,笑道:“你们想知道?”
二人点头。
岑含笑道:“那我偏不说。”说罢独自前行。二人一时气结,却也想不出甚么反驳他,只好悻悻作罢。
入了岛,转眼便到昨日议事之大堂,昨日不曾细看,这大堂门上也有一匾额,上书三字,想必便是“有无堂”了。只不过昨日议事之处是大堂上阁楼里,今日习武确是在大堂之中了。岑含仔细一数,人也不多,不过三十余。不多时大堂中进来三个中年人,当先一人长髯是一长髯老者,面目慈祥;左首一人圆脸细眼,下颚一撮小胡须,却有股子精悍之气;右首一人则是面白无须,长得颇为方正,眉间带着三分笑意。这三人一进屋,众弟子一时全都静了下来。
只听那长髯老者道:“新入谷弟子居堂左,其余弟子居堂右,开始罢。”言毕,众弟子立时分为两拨,岑含与何青郭龙都站到大堂左侧等候,细细数来只有不足十人,偷眼瞧去,那边二十余人已然开始练功。
长髯老者示意几人席地而坐,继而道:“你们都是初入我桃源谷,我姓李,名奇阳。大家以后称呼师伯便可;那边两位,短须者是你们娄昆师叔,无须者是你们马夕师叔,以后你们习武,便是跟着他们二位。”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8 11:10
李奇阳顿了顿,又道:“我桃源一脉,始自前朝贞观年间道门高人袁天罡祖师,传至今日已近百年。天罡祖师所传拳术暗合天道,乃属道艺,故凡习我门中技艺者,一不可为非作歹,二不可谋世俗权位,三不可向外人泄露我桃源谷所在。犯此三条者,废其功夫,终生不得出谷。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弟子点头称是。
李奇阳又道:“谷中弟子一旦入谷,皆如兄弟姐妹,须互爱互助,除却四位宗主以及年老长辈,其余弟子皆是轮流习武劳作,各人都须出力,不可心生不满。”说罢目视众人。
众弟子又点头称是。
李奇阳笑道:“好,既是习武,那便要知道自己练的什么。我桃源武学乃无中生有,四象归一之术。凡初学弟子,先需在这有无堂学练‘道一势’,‘道一势’共计四个大式,暗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之道,自成循环;每一大式又有四小式,暗含基本攻守之道。你们莫要轻视动作简单,这‘道一势’乃是我桃源武学筑基之功,除却基本攻守,还可强健筋骨,引动内气。所谓‘道一’,乃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此势之功,在于引动合于心性之内气,无中生有,各人依据心性不同,可化生木,火,金,水四大真气,各归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宗,真气一出,便是你们离开此处之时。”
岑含暗自感叹这武学之道如此神奇,无怪辛月影,洛飞烟师徒本事大得离谱,心道:“却不知洛师姐和辛师伯是哪一宗?听师伯说洛师姐在朱雀阁用功,想来必是朱雀宗了,我若能练出和洛师姐一样的真气,岂不是能天天和师姐在一处习武?”想着不由心中大为振奋。
李奇阳将该讲的都讲了,便示意众弟子起身,换了马夕来教这些新弟子。他资历较老,平日只是主持这有无堂的事务,教拳之事,大都由马娄二人负责。马夕为人热忱,教拳声情并茂,不多时,这几人便有模有样地比划开来。几人之中,何青郭龙二人资质平平,两个月下来拳式虽已大致掌握,却是有形无神,颇有些不得要领,反倒是岑含,一天下来,已能打出大概。马夕心里啧啧称奇,忖道:“之前听辛师姐所说,此子不过是一根器寻常的普通少年,如今看来,这孩子在武学上倒是有些天赋,却不知为何似有些心不在焉?且看他以后进境如何。”他却不知,此时岑含心里只有洛飞烟,学得快,也不过是心存希冀,希望能早日与洛飞烟同处习武罢了;走神,自也是心中挂念之故。若知原委如此,只怕要大皱眉头。
众弟子堪堪习练到酉时,便各自散去,谷中弟子各居农舍,一应米面肉食菜蔬均由谷中调配支取,但煮饭做菜却是要自己来。岑含独自生活多年,煮饭做菜自是不在话下,加之王墨也颇有一手,一顿下来,虽不比山珍海味,却也甚是可口。几人本就腹中饥馁,不多时,一桌饭菜席卷一空,竟连一粒饭没剩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9 09:52
饭后各自休息,王墨郭龙睡一间,岑含何青睡一间。岑含练武余兴未尽,便向何青请教“道一势”,不料何青还记着晨间之事,兴致高涨,反缠着岑含询问是如何认识的洛飞烟。岑含被缠得没法,暗忖并无不可言之处,便将前前后后俱都说了,语到凶险处,听得何青咋舌不已。一番境遇说完,何青又恢复平日里嬉皮笑脸,笑道:“这么说,你是瞎猫打死耗子,成了洛师姐救命恩人。无怪她早上还朝你挥手示意来着,这洛师姐可是辛师伯最得意的弟子,平日里言语不多,是咱们谷里出了名的冷美人,我都没跟她说上过话。”
岑含奇道:“那你是如何进谷来的?”
何青怪道:“咱们今日一起习武的新弟子都是辛师伯出谷遇上,托人送回来的,你不知么?”
岑含摇头。
何青道:“也是,我也是入谷后听王师兄说的。谷中长辈有时会带得意弟子到江湖上走走,一来锤炼弟子,二来行医济世,这三来么,便是找些品性纯良的孤苦少年入谷习艺。”
岑含怪道:“这就奇了,你和师姐朝夕相处,她岂能与你一句话都没有?”
何青白他一眼道:“你道我们都跟你一样救过她命?这洛师姐虽然平日里十分随和,心气却极高,是朱雀阁里少有的练武奇才,动起手来,有些长辈都比不上。谷中男弟子她瞧得上眼的,只怕也只有青龙台的谢师兄了,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有干瞪眼的命。不过话说回来,这谢师兄和洛师姐平日去岛上习武倒也时常一起,依我看也确实般配……”
岑含心里“咯噔”一下,怔怔失神,任由何青在一旁滔滔不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何青见他发愣,笑道:“想媳妇儿呢?”
岑含被他戳中心事,一时语塞,强笑道:“是啊,赶明儿你给介绍个?”
何青听得一愣,斜眼觑他,贱笑道:“常言道‘十八怀春’,你小子瞅着还没到年纪罢,倒是熟得挺快……”
岑含怕他又没完没了地胡侃,便截口道:“这事儿放一放,你说的那个谢师兄莫不是叫谢青山?”
何青奇道:“你知道?”
岑含道:“只是昨日入谷时闲聊过几句,并不熟悉。”
何青道:“谢师兄是青龙台柳师伯的得意弟子,也是咱们这一辈里功夫最高的,听王师兄说,论天赋,就是洛师姐,也要逊上一筹。不过这谢师哥为人十分和气,半点架子没有,论人缘那是极好的。这青龙台以后多半是他接手,只怕下一任的谷主也是他喽。”
岑含听得心中不是滋味,便岔开话题道:“咱们谷里都有那些厉害人物?”
何青挠头道:“我也知晓不多,这‘道一势’的事儿也是今天跟你一起听的。这两个月缠着王师兄也就套出了那么一丁点儿,说是咱谷里功夫最强的是四位宗主师伯,已然超迈前代,青出于蓝了。”
岑含心中一动,问道:“哪四位?”
何青皱眉道:“除了辛师伯,其他三位师伯我也没见过。青龙台的柳师伯,大号柳吟风,常穿青衫,据说十分潇洒俊朗,但谷中弟子没人见过他动手,高深莫测;白虎殿的白师伯,大号白杭,是咱们谷的谷主,常穿白袍,据说十分严厉;玄武观的迟师伯,大号迟守,经常是一身黑道袍的道士打扮,性子平和,据说很好相处。剩下的便是咱们的辛师伯了,大号辛月影,据说是咱们谷里唯一一个在外面有名头的宗主,好像叫什么‘火烈神女’。其他的便真不知啦。”
   岑含心中了然,昨日与辛月影商议的那三人想必就是那三位宗主,只是不知柳吟风留下那句话是何意,加之晨间辛月影似乎也是话里有话,莫非是在提点自己?提点自己……
    岑含猛地摇摇头,不愿意再往下想。
    何青见他又是发愣,又是摇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伸手朝他面前晃了几晃。
   岑含拨开他手,皱眉道:“你做甚么?”

何青笑道:“看你有没有中邪。”

岑含白他一眼道:“你他娘才中邪,好啦,白日里那‘道一势’我还有些生疏,我打打,你看看哪里不对。”说者便自顾自打起来,一趟下来,何青叹道:“真是奇了,你才刚学一天,怎的记这么快?想当初这‘道一势’我花了五天才划拉下来,你不过一日就像模像样,倒是厉害。”

岑含笑道:“想必你是在想哪家的姑娘,没认真练吧?”

何青冷不防被他倒打一耙,一时语塞。暗悔方才提甚么媳妇儿,十八怀春;当真是自掘坟墓,一不留神儿就把自己埋了。这小子牙尖嘴利不输自己,以后还是留点神,别把自个儿绕进去。两人再无话题,便各自睡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1 14:15
    次日,岑含早早起床,在屋外练开了“道一势”。王墨起得稍晚,见岑含已在独自练习,微微有些惊讶,便站在一旁观看,不时指点其中错漏之处,令岑含颇受裨益。等到何郭二人起时,岑含已练得微微起汗,王墨也走了几趟拳。
四人生火做饭,用了早饭便去有无堂习拳,练至午间便在岛上用饭,岛上除却四象宗主和有无堂主,多是些谷中主持事务的长辈,剩下的便是一些杂役,这些杂役大都是谷中之人出游之时救回来的一些无家可归之人,既无心武学,便留在谷中做些杂役,或与弟子们一同劳作,均是一视同仁,吃得饱,穿得暖,有地方住,比之在外间流离失所却是强得多了。午饭过后休息片刻,便继续练习,直至酉时,而后各归住处。
每天的日子大致如此,或是轮到劳作,便和师兄弟们一同去田间干些农活,虽然不轻松,却是有说有笑。每日里岑含最盼晨间入岛之时,循木桥而过,总会有些人落水,四排木桩上人影翻飞,岑含眼中却只有那一袭白衣,纵是进退起落,亦是宛若仙子。见了,难免叹息惊鸿一瞥看不真,不见,却是牵肠挂肚,终日失神。时日久了,何青便瞧出了他心思,每每调笑,弄得岑含哑口无言。岑含心中更加惦记洛飞烟,更是加倍用功,每日起早练拳,晚饭过后又是独自用功,如此一来,进展极快,两个月下来,拳势张弛有度,攻守进退渐有随心所欲之势,马夕三人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更不用说郭龙何青,已然被他甩开一截,郭龙为人粗枝大叶,只是佩服岑含天分高,何青却是知道个中缘由,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该替他叹息。谢洛二人青梅竹马,谷中弟子人尽皆知,岑含用情至深,只怕到头来一蹶不振。
如此又过了两月,众人的“道一势”都大致掌握,功深者已然熟极而流,功浅者也能循规蹈矩,不逾法度。马娄二人见这些新弟子架子已走熟,便开始教授双人对练之法,教授弟子以拳中致用之道对攻。各人心性不同,攻守间进退取舍也自然不同,此时以对练为媒,可进一步以心性成其内气劲力,化生四象。每日上午众弟子各自盘架自悟,下午便是二人一组的对练,每次两组,由马娄二人各自看护,以免拳脚无眼,误造伤残。
这一日下午,又是对练之时,马娄二人各自随机点名弟子到中间对练。众弟子习武时日相近,大都一时难分胜负。几轮缠斗后,郭龙何青各自下场。郭龙为人豪爽直接,不屑与对手周旋,每每出手,都是一些硬碰硬的招式;守必截打,攻必直进,气势颇大,加之根基扎实,一轮强攻下来,对手气力不济,已呈败象,果不其然,两三个回合后,对手一时站立不稳,被郭龙一个贴身追靠,打飞出圈。娄坤上步轻托,卸了劲力,将那人扶住。这一轮下来,二人都无大恙,只是有些淤青,晚上回去擦了药酒,第二日便能恢复。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2 09:53
这边何青却是另一番光景。对手人高马大,相比起来,何青便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每每对方逼近之时,总能凭借步法灵活避开锋芒,绕到对手身侧,攻一个措手不及。何青气力不占优势,出手却极为刁钻,且一动便是四五下连打,一沾即走,往往打得对手手忙脚乱。待得反应过来,他早已遁往另一边。如此斗下来,对手体力不支,脚步渐乱。何青觑一个空儿,上步又是一轮抢攻,正感得势,不料对手拼着挨几下,突然双手扣住他两肩,结结实实将他摔在地上,直摔得何青眼冒金星。未及反应,对手合身一扑将他骑在身下,一拳直往脸上落下。何青心中暗呼完蛋,这下要开花了,不料拳到眼前却停住了,却是马夕抓住了那拳。看着二人到一遍休息,马夕心中暗暗摇头,这两人一个心思敏捷却功力太浅,失于浮躁;一个虽有大气魄,打法却着实太笨,反应太慢。都是可造之才,却又都是半吊子,须得多加引导,方能扬长避短。
马夕心念一动,心道:“不知这二人交起手来如何?”转身对众人道:“岑含,段奇下场。”二人同时一愣,又相视一笑,同时下场。原来这阵子对练下来成绩最好的便是这两人,与其他人颇有差距,每每对练均是轻易取胜;恰巧两人人也尚未交过手,马夕有心检验二人进展,是以心血来潮让这两人打一场。有无堂一时鸦雀无声,娄昆那边也停下来,三十几双眼睛俱都停在两人身上。
二人相对而立,段奇轻轻踱步,只是暗暗观察岑含破绽,并不急于出手,岑含随之方位变化微微转动,收摄心神,不敢大意。二人均见识过对手打法,不敢贸然出击。两人距离越拉越近,段奇忽然脚步一动,闪到左侧,顺势一掌切向岑含右颊,同时右脚一起,蹬向岑含右肋。这一手上下齐施,颇为凌厉,岑含不慌不忙,顺势右转,两手左上右下拨开他拳脚,倏忽间一错,变为右上左下,左手护身,右手反撩他右颈,转眼便要打上;却见段奇右脚落地时左手一动拍开了他手,左脚迅疾上步,左扣右摆,贴身转到岑含左后,右手一甩直劈岑含左颊。岑含旋即撤右步,顺势回右手贴左脸而过,截下了这一掌,左肘随身左转,一肘凿向段奇右肋,恰逢段奇左掌肋下穿出,打的也是肋骨。两人结结实实拼了一招,岑含以肘对掌占了便宜,段奇借力退开两步,稍一错步,又是一掌攻来。
马夕娄昆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惊。这二人悟性奇佳,攻守间以“道一势”为基,却已然不拘泥于其中,诸多变化已非“道一势”本有,区区数月之间,竟隐隐有打破藩篱之势。二人风格迥异,段奇身法潇洒,指东打西,忽左忽右,如行云流水。岑含以静制动,方寸间截拨对手攻势,往往守中带攻,绵里藏针,转眼拆了数十招,众弟子都看得呆了。两人初时均不愿冒险,一时难分轩轾,但毕竟习武时日有限,根基不深,又拆了数十招,气力消耗渐剧,身上破绽越来越多。蓦然间,段奇率先变招,身法骤快,岑含心中一凛,几乎同时变招;段奇越打越快,贴身闪转,身法愈发飘忽不定。岑含目光追不上他身子,手脚也越发沉重,心中却畅快无比,一时心无杂念,攻守变化渐渐全凭本能。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3 11:30
段奇心中也是大为震动,心知二人气力俱已所剩无几,是以方才当机立断,猝然发难,眼见岑含渐有应对不暇之势,却不知怎的就是攻不进去。心中一发狠,身形猛然一变,贴身转到右后直打后心,岑含以肘拨肘,还未碰上,陡然间一掌已罩上面门。岑含身子一侧,堪堪避过,忽地小腿一痛,却不知道段奇何时伏身打上了自己的胫骨,脚下一踉跄,暗叫不妙,段奇手随身起,右掌微微一收,猛然一吐,一掌打在岑含丹田上。马夕娄昆齐齐心中一沉,这一掌用了全力,换做他二人,内气护体自是毫不在意;但岑含内气未出,硬挨这一掌却是大大不妙,运气好些,躺上一两个月;运气不好,只怕落下病根,这辈子难再练武。二人心中不由大悔,方才一时看得入神,竟不及出手阻拦。
岑含小腹剧震,眼前发黑,痛得几乎全身失去知觉,忽地丹田一空,打到肚子上的拳劲瞬时无影无踪。岑含心中灵机一闪,丹田内一股劲力陡然弹出,电光火石间将段奇弹出了圈。段奇心中惊诧莫名,方才那一掌他已然忘我,劲力之大难以再现。眼见打实,不料一刹间如泥牛入海,竟好似打在棉花上,待得自己察觉,一股奇劲澎湃如潮,已然透掌而入,直打到脚跟,将自己掀出了圈,端的是匪夷所思。
壬水真气?!”马夕娄昆对视一眼,心中大呼万幸。本以为这小子必受重创,不想在这个危急关头竟然出了内劲,不早不晚化险为夷,也算这小子命大。眼见二人一个躺在圈外,一个在圈内也是摇摇欲坠,赶忙上前扶住。
娄昆看了一眼岑含,又看了一眼段奇,点头道:“好!”言语间竟有几分激动。
马夕看他一眼,点头笑道:“两个都打得不错,你二人能在短短几月间到此地步,也算可造之才,假以时日,或可与青山,飞烟媲美。岑含明日跟我去玄武观,段奇也莫气馁,你离开这有无堂的日子也不远啦。你二人切记莫要懈怠,当多下苦功,方能有所成就。好了,先去一旁休息,看看其他师兄弟切磋。”早有其他弟子上前,将二人扶到一旁,换另外四人下场。
段奇转头看岑含,笑道:“岑师弟好功夫,佩服。”他方才气力耗尽,此时已然有气无力。
岑含也是浑身酸软,动弹不得。苦笑道:“哪里。师兄身法端得飘忽,到最后小弟都已经看不清了,落得这个局面实属侥幸。”
二人相视一笑,均是打心底里佩服对方,这一轮比斗,谁输谁赢,已然无关紧要了。剩下的对练,虽偶有闪光,却远不及二人这一场来得精彩,几场下来,已是酉时。众弟子各自散去,木桥之上兀自交头接耳谈论,意犹未尽。岑含手脚无一丝气力,举步维艰,由何青郭龙一左一右扶着,才一步一步挪回茅舍。
王墨早在屋内准备晚饭,见岑含这副模样,大为惊讶。三人将岑含扶到凳子上坐定,王墨诧异道:“这怎么弄的?”
何青笑道:“王师兄你是没看到,今儿个他跟段奇两个对练,打得天昏地暗啊。”
王墨狐疑道:“段奇是谁?你俩一场对练能打成这样?”
岑含苦笑道:“让师兄见笑了。”
王墨越发惊疑不定,何青便将下午二人对练的情形详细说了,二人这一场打得本就精彩,加之他眉飞色舞地添油加醋了一番,直听得王墨心惊肉跳。最后又说道马夕让岑含明日去玄武观,王墨看岑含的眼神已有些异样的光芒,笑道:“好小子!才学两个月就从有无堂出来了!真给咱们长脸呐!今儿个你就老实坐着,我这个做师兄的露一手,好好吃一顿!郭龙何青帮忙!”
一顿饭下来,岑含气力已恢复一些,王墨笑道:“没想到你小子真行,咱们这一辈三个月内能从有无堂出来的,加上你,也就五个。”
郭龙奇道:“那另外两个是谁?”
王墨笑而不语
何青接口笑道:“想必谢师兄和洛师姐必然在其中了,却不知另外两个是谁?”
王墨笑道:“算你小子机灵,另外两人,一个是白虎殿的梁旭师兄,乃是谷中师伯座下大弟子,至于这最后一人么,且容我卖个关子。不过论天分,这二人比起谢师弟和洛师妹来,却稍有不及。”
王墨微笑看着岑含,道:“不过岑师弟出有无堂的时日,却是和谢师弟,洛师妹差不多,来日成就只怕不逊于那两位。”
何青,郭龙看岑含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岑含被三人看得心里发毛,摆手苦笑道:“如今我在那二位手下,只怕三招都走不过去。”
王墨含笑接道:“所以你才要去玄武观。”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4 09:24
第二日马夕便带着岑含来到了玄武观。与白虎殿不同,白虎殿棱角分明,威严中带着几分肃杀气;玄武观却是另一番景象:乍一看平淡无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道观,走得近了,却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如水一般,渗透皮肤,润泽人心。
    进了门便是一片空地,随意生长一些花草,专供平日里弟子们习武,若是雨天,便是在正屋练功房;观内长辈则是住两侧厢房,马夕岑含进去时,已有些弟子陆陆续续开始练武,一招一式似乎平淡无奇;观内长辈各自指点弟子,各人心无旁骛,均是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马夕让岑含等候片刻,自己进了正屋,不多时便出来,身边多了一人,一身浅黑色道袍岑含再熟悉不过,正是玄武观主迟守。
马夕笑道:“此子以后便有劳师兄了。”
迟守点头道:“好说。”
马夕转头对岑含道:“这位便是你迟师伯,也是这玄武观的观主。以后他便是你师父了。”
岑含躬身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罢纳头便拜,不料膝上忽有一股大力,如有实质,凝而不散,这一拜竟没有拜下去。
岑含心中大震,却听迟守道:“俗理便免了,你我既有师徒之缘,还望你用功勤勉,便是不辜负为师了。”
岑含躬身道:“徒儿谨记。”
马夕笑道:“这师也拜成了,徒弟也收了,我便告辞了。”说罢拱手告辞,径自去了。
岑含不知迟守性情,只是躬身不语,一旁静候。迟守看了他片刻,忽道:“你本不愿来此罢?”
岑含心里一惊,一时无言以对。
迟守见他不语,又道:“你本想去朱雀阁,却不料到了此处,可知为何?”言语中却无悲喜。
岑含心下惴惴,仍是不敢言语。
迟守道:“只因二字:心性。你本性极内敛,凡事藏于心。一个藏字,暗合我玄武要旨,指引你到此处。凡事当随本心,不可强求。”
岑含抬头看他半响,忽地笑道:“多谢师父指点。”
迟守笑问:“真的懂了?”
岑含道:“真的懂了。”
既知他藏,当然便知他藏的什么。岑含心中惊佩,自己这个师父高深莫测,似能看穿人心,从中提点。自己心中虽放不下洛飞烟,却已轻松许多,在不在朱雀阁习武,当然也就更无需介怀。
迟守笑道:“既然心事已去,便打一趟‘道一势’我看看罢。”
岑含躬身道:“还请师父指点。”说罢便一招一式走起来,不知为何,拳脚挥洒处,心中却十分安定。一趟下来,迟守点头道:“练得还不错,你且放手攻我试试。”
岑含一愣,只是不动手。
迟守见他模样,恍然失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挺贼。只管尽力来攻,我不还手便是。”
岑含见他如此说,疑虑尽去,迈开一步,转眼一掌打到迟守胸口,却见他不招不架,顿时一愣,待拳打到身上,不禁脸色一变。立时变招,片刻间换了八个方位,迟守仍是不招不架,以身子受了这八下。岑含停下手脚,苦笑道:“弟子拜服。”
迟守道:“服什么?”
岑含道:“弟子出了六拳三掌,却没有一下打到实处。”
迟守道:“这便是‘藏’。”
岑含又一愣,忽地面有喜色,道:“谢师父提点。”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5 11:07
岑含独自一人出了玄武观,便看到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红衣如霞,白衣胜雪。
辛月影望着眼前这少年,也不禁有些另眼相看。两个月前这孩子还只是个木讷少年,凭借一时热血上头,舍命救下了自己的宝贝徒弟。自己心存感激,且怜其孤苦,便带回谷中,一来有所安置,二来也可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不想短短两个月,这孩子竟已出了有无堂,练出壬水真气,天分之高,比之自己的宝贝徒弟也不遑多让。
转念间岑含已走到跟前,躬身道:“师伯。”
辛月影含笑道:“你的事我已听你马师叔说了,我倒也看走眼了,不想你天分不输你师姐。”
岑含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洛飞烟,挠头道:“只是巧合而已,昨日千钧一发,段师兄那下若是打实了,弟子只怕是废了。”
辛月影点头道:“确是如此,按你马师叔所说,若非危机关头出了壬水真气,你只怕真要落个终身残疾。你二人功力相仿,想必段奇出这有无堂也用不了多久。”
岑含点头道:“马师叔也是如此说。”
辛月影微笑道:“见过你师父了?”
岑含道:“见过了。”
辛月影道:“你师父深藏不露,功夫比我只高不低。我好不容易才说动他试试你功夫,也是你造化,看来此番他也是颇为中意,日后你功夫必不下于你师姐。”
岑含躬身道:“谢谢师伯,弟子感激不尽。”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洛飞烟。洛飞烟嫣然一笑,笑靥如花。
辛月影一摆手,道:“你也莫客气了,说来我也只能劝你师父试试,最终他能收下你,却是因你自己。”
辛月影看看岑含,又看看洛飞烟,忽地叹了口气,心道:“看来这孩子终究是在烟儿身上过不去了,罢了,且看他自己造化罢。”自觉意兴阑珊,道:“烟儿,你且陪你师弟聊会儿,为师先回朱雀阁。”
洛飞烟躬身道:“是。”
辛月影再不理会二人,径自转身去了。
岑含忽得紧张起来,自打认识洛飞烟以来,虽也有过朝夕相处,但此时此刻只有二人却是头一遭,不由僵在那里,不知说甚么好。
洛飞烟见他一脸憨相,不禁“噗哧”一笑,调笑道:“发甚么愣!怕我吃了你不成?”
岑含结巴道:“不……不是,那个……师姐……”直觉嘴巴不听话,脑中一片空白。
洛飞烟笑道:“好啦,不逗你了,咱们去湖边聊聊,莫打扰了这边师兄弟们练功。”
岑含道:“好。”
两人漫步湖边,红花绿柳,微风拂面,颇是醉人。湖面如镜,偶有鱼儿戏水,荡开一圈圈波纹,映着日光,一闪一闪,甚是好看。岑含只觉身入梦境,只盼这一路走下去,不要停才好,便是走上一辈子,也不觉腻烦。
两人寻了一株柳树,挨着树坐下。洛飞烟轻抚云鬓,望着湖面,青丝过处,白衣随风摆动,岑含不由看得痴了。
洛飞烟浑然不觉,望着湖面轻笑道:“那一日你傻头傻脑的,我还以为遇见傻子了呢。”
岑含猛地惊醒,苦笑道:“倒让师姐见笑了。”
洛飞烟忽地转头过来,试探道:“没生气罢?”
岑含摇头笑道:“没。”
洛飞烟笑道:“我当日万万想不到,这么个傻小子,不过短短两个月,竟能被迟师叔收为弟子,岑师弟,你可真厉害。”
岑含脸一红,转头看别处道:“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洛飞烟摇头道:“你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迟师叔虽执掌玄武观,却从未收过徒弟,玄武观的师兄弟都是其他师叔伯的弟子。”
岑含惊讶道:“这是为何?”
洛飞烟道:“听师父说,迟师叔眼光极高,若弟子悟不到他所讲,便不收徒。这么多年了,一直未有中意人选,今日才有你这么个徒弟。平日里玄武观的师兄弟但凡得他指点一二,功夫便是突飞猛进,你如今已是他亲传弟子,这下一任的玄武观主已是非你莫属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6 09:21
岑含心中一惊,双手乱摇,道:“这怎么使得,我功夫低微,如何能服众?何况这玄武观主想必是要出家的吧?我这俗人一个,入不得道统,怎当得起这一观之主?”
洛飞烟失笑道:“功夫低可以练嘛,你是迟师叔弟子,以后必能鹤立鸡群。这玄武观主嘛,虽说是观主,却并非一定要出家的,迟师叔之所以出家,是一心求道,并非每一任的玄武观主都是如此。不过……你这么怕出家,莫非已有心上人?”
岑含一愣,朝湖面看半天,忽地笑道:“也算有罢。”
洛飞烟一愣,道:“哦?改日让我见一下?”
岑含朝她笑笑,心道:“这人你天天都见的。”
洛飞烟见他不答,也不便多说。忽道:“那日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出手,只怕……”
岑含笑道:“师姐莫放在心上,换做别人也必不会无动于衷,何况我当日半点功夫不会,能凑巧帮到师姐也是师姐福大命大。”
洛飞烟明眸流转,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头道:“那日见你便觉十分亲切,我平日朋友不多,有件事我对你说,你莫对旁人说。”
岑含拍胸脯道:“师姐但说无妨,岑含一定守口如瓶。”
洛飞烟望着天空幽幽道:“有个人,我从小便看着他,他天分极好,九岁便被柳师伯收为弟子,十二岁同辈中已无对手,如今更已是青龙宗排得上名次的高手。以前,我总觉得他高不可攀,于是便拼命练功,慢慢地,我的功夫好了,甚至师父说,我的功夫已然不比他差。可是不知怎的,每次见他,他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你说……”
洛飞烟眸子清亮,转头看他道:“你说,他是不是不愿意理我?还是……还是我做的还不够好,他没有看到呢?”
岑含如同挨了一记闷棍,盯着她一时呆了。
洛飞烟见他不说话,不悦道:“我好不容易将这件事说出来,你却没在听么?”
岑含猛地惊醒,涩声道:“这人是谢师兄吧?”
洛飞烟一愣,顿时面红过耳,只是轻轻点头,便不再言语。
岑含静静地瞧着他,忽地强笑道:“师姐多虑了,像你这神仙般的人物,那个男子见了不动心?谢师兄想必也是怕你觉得他轻浮,是以不敢多话。”
洛飞烟抬头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希冀,道:“你说的是真的。”
岑含笑道:“自然是真的。”
洛飞烟忽地站起身来,嫣然笑道:“今日真是多谢你啦,这下心里畅快多啦。”
岑含笑道:“师姐开心就好。”
洛飞烟抬头看看天色,道:“要下雨了,我先回朱雀阁啦,改日再聊,你也先回去罢。”
岑含点头道:“好。”
眼见白衣远去,岑含却纹丝未动,只是静静看着湖面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惊醒时已然浑身透湿。乌云虽已不在天上,却似盘踞心头。岑含咬了咬牙,将眼里那股热气挡了回去,便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朝玄武观走去。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8 10:45
迟守见他一身透湿得回来,却不询问,只道:“先去里屋把衣服烤干。”岑含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转进了里屋。待得烤干了衣裤出来,已是午时。众弟子俱在一旁休息,吃些干粮,不论长辈晚辈,吃的俱是些红薯窝头一类。岑含拿了两个窝头,就着刚倒的热水饱了腹,饭后众人歇息一刻,便又开始练拳。
迟守将岑含叫到一旁,只道:“先练十趟‘道一势’。”岑含不敢违拗,拉开架子一招一式练起来,十趟下来,直练出一身透汗,气息却丝毫不乱。
迟守微笑道:“可曾畅快些?”
岑含一愣,笑道:“畅快许多了,谢师父。”
迟守点头道:“既然畅快了,便开始学拳罢。”
岑含躬身道:“是。”
迟守道:“但凡我谷中弟子,出了有无堂,便依据内劲不同,习练不同拳法。入青龙台者,习太虚九龙掌;入白虎殿者,习虎啸坤元掌;入朱雀阁者,习两路烈雀手;入我玄武观者,习练的便是这套大巧若拙拳。四象拳道拳中藏功,这大巧若拙拳中暗藏九宫步,天隐甲,玄武针;九宫步方寸间拿捏进退腾挪,乃是左右逢源之术;天隐甲藏气藏劲,空人劲力于不知不觉;玄武针以劲成针,透体而入,伤人脏腑于无形。此三者,均系拳中之功,刻意强求而不可得,平日里只需谨守拳中规矩,下功夫苦练。功到自然成。”
岑含不敢怠慢,忙道:“弟子记下了。”
迟守点头道:“好。”便再不多言,开始将拳中式子逐一传授。岑含天分不低,迟守授徒更严,加之拳中细节本多,半天下来,一套大巧若拙拳仅仅能打出前三个式子,还是迟守放低要求方才勉强过关。岑含看着日头渐西,不禁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兴奋。无奈者,自己半日功夫,竟是三个式子也拿不下;兴奋者,自己这个师父故意以最严的要求磨砺自己,只要坚持下来,功力突飞猛进自是不在话下。
匆匆回到住处,王墨,何青,郭龙早已在屋里等候,见岑含进门,王墨笑道:“第一日学得如何?”
岑含苦笑道:“半日只学了三个式子。”
王墨眼睛一亮道:“以你的天分,迟师叔只教了三个式子?”
岑含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若按师父所说,这三个式子都还没学下来。”
王墨叹道:“迟师叔这么个教法,只怕要不了多久,我也不是你对手。”
岑含看着他半晌,突然笑道:“只怕是难得很。”
郭龙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你俩说啥?”
岑含与王墨对视一眼,均是笑而不语。
何青接口笑道:“平日里说你是头蛮牛不动脑子你还不信,谷中师兄弟都知道迟师伯多年来从未收过徒弟,这回收岑含多半是当传人教了,教得越慢,便是教得越细。假以时日,岑含功夫必然高出咱们一大截,不过,王师兄在谷中多年,也是白虎殿数得上数的小辈高手,岑含要练到能与王师兄一较高下,只怕也不易。”
王墨笑道:“我功夫稀松平常,假以时日,让你三人追上也不足为奇。”
岑含笑道:“师兄若是稀松平常,叫我们这几只三脚猫情何以堪?”
何青看看王墨,又看看岑含,叹道:“你们俩一个稀松平常,一个三脚猫。看来我和老郭只能去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了。”四人大笑,当晚各自睡下不提。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19 10:40
迟守见他一身透湿得回来,却不询问,只道:“先去里屋把衣服烤干。”岑含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转进了里屋。待得烤干了衣裤出来,已是午时。众弟子俱在一旁休息,吃些干粮,不论长辈晚辈,吃的俱是些红薯窝头一类。岑含拿了两个窝头,就着刚倒的热水饱了腹,饭后众人歇息一刻,便又开始练拳。
迟守将岑含叫到一旁,只道:“先练十趟‘道一势’。”岑含不敢违拗,拉开架子一招一式练起来,十趟下来,直练出一身透汗,气息却丝毫不乱。
迟守微笑道:“可曾畅快些?”
岑含一愣,笑道:“畅快许多了,谢师父。”
迟守点头道:“既然畅快了,便开始学拳罢。”
岑含躬身道:“是。”
迟守道:“但凡我谷中弟子,出了有无堂,便依据内劲不同,习练不同拳法。入青龙台者,习太虚九龙掌;入白虎殿者,习虎啸坤元掌;入朱雀阁者,习两路烈雀手;入我玄武观者,习练的便是这套大巧若拙拳。四象拳道拳中藏功,这大巧若拙拳中暗藏九宫步,天隐甲,玄武针;九宫步方寸间拿捏进退腾挪,乃是左右逢源之术;天隐甲藏气藏劲,空人劲力于不知不觉;玄武针以劲成针,透体而入,伤人脏腑于无形。此三者,均系拳中之功,刻意强求而不可得,平日里只需谨守拳中规矩,下功夫苦练。功到自然成。”
岑含不敢怠慢,忙道:“弟子记下了。”
迟守点头道:“好。”便再不多言,开始将拳中式子逐一传授。岑含天分不低,迟守授徒更严,加之拳中细节本多,半天下来,一套大巧若拙拳仅仅能打出前三个式子,还是迟守放低要求方才勉强过关。岑含看着日头渐西,不禁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兴奋。无奈者,自己半日功夫,竟是三个式子也拿不下;兴奋者,自己这个师父故意以最严的要求磨砺自己,只要坚持下来,功力突飞猛进自是不在话下。
匆匆回到住处,王墨,何青,郭龙早已在屋里等候,见岑含进门,王墨笑道:“第一日学得如何?”
岑含苦笑道:“半日只学了三个式子。”
王墨眼睛一亮道:“以你的天分,迟师叔只教了三个式子?”
岑含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若按师父所说,这三个式子都还没学下来。”
王墨叹道:“迟师叔这么个教法,只怕要不了多久,我也不是你对手。”
岑含看着他半晌,突然笑道:“只怕是难得很。”
郭龙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你俩说啥?”
岑含与王墨对视一眼,均是笑而不语。
何青接口笑道:“平日里说你是头蛮牛不动脑子你还不信,谷中师兄弟都知道迟师伯多年来从未收过徒弟,这回收岑含多半是当传人教了,教得越慢,便是教得越细。假以时日,岑含功夫必然高出咱们一大截,不过,王师兄在谷中多年,也是白虎殿数得上数的小辈高手,岑含要练到能与王师兄一较高下,只怕也不易。”
王墨笑道:“我功夫稀松平常,假以时日,让你三人追上也不足为奇。”
岑含笑道:“师兄若是稀松平常,叫我们这几只三脚猫情何以堪?”
何青看看王墨,又看看岑含,叹道:“你们俩一个稀松平常,一个三脚猫。看来我和老郭只能去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了。”四人大笑,当晚各自睡下不提。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1 08:44
岑含从此入玄武观习武,迟守常言武医不分家,授拳之余,也传授些岐黄之术,岑含天分不低,每有所悟,往往举一反三,令迟守颇为赞许。习武日久,岑含方知忘忧湖上那八列木桩另有深意,乃是为练步法所设,拳中步法藏于桩内,每日里一来一回,便不知不觉练了功。日积月累,步法身法必有精进,自然起初时也免不了要当几回落水狗,所幸有功力深者看护,纵是旱鸭子,也最多是多喝几口湖水,并无大碍。
不觉岁月荏苒,堪堪过了三年。三年间郭龙,何青先后出了有无堂,郭龙入了白虎殿,反倒是何青入了朱雀阁,与洛飞烟同处习武。段奇在岑含之后半月也入了青龙台,被柳吟风收为弟子。至于洛飞烟与谢青山,三年间岑含无数次见到二人出双入对,也说不清是习惯抑或麻木,只知道脑海中出现洛飞烟的影子时,自己便会一个人找块空地练拳,沉浸拳中时便不会想起这些事。这是师父教给自己的法子,这套拳规矩极细,细到一练拳便无暇他顾。
这个法子一直十分管用。
只是岑含心中却知道,这并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法子。
真正的法子是甚么?岑含自己也并不知道。
这一日岑含照旧在观内练拳。三年来,一套大巧若拙拳已然烂熟于心,却愈发自觉根基浅薄,拳中学问深如大海,怕是毕生也难尽其妙。迟守仍是在一旁观看,不置可否,只是在岑含不合规矩时便出言指点,往往令岑含茅塞顿开。但拳术终究是体悟之道,心知之后便是身知,身知别无他法,唯有一个练字。
岑含正细细咀嚼拳中之意,这几日又有所领悟,正是趁热打铁之时。忽听观外有敲门声,早有弟子上去开门,岑含一看,却是王墨。只见王墨径直走到迟守跟前,躬身一揖道:“师父令我通知迟师叔,七日之后,便是‘桃林演道’之期,还请师叔如期而至。”
迟守微微皱眉,道:“入内室说,岑含也来。”
三人入了内室,迟守坐定,道:“这演道之事已搁置了三年,怎的如今突然要办?”
王墨躬身道:“此事是柳,辛二位师叔与师父商定,师父说那人三年未找上门来,想必是无迹可寻,已然作罢。谷中弟子也需在外间受些历练,方能成大器,故而这演道之举不宜再搁置。”
迟守叹道:“已然作罢?只怕未必。”
王墨道:“师父还让我告知师叔,此次演道胜出者,师长并不随行。”
迟守微微变色道:“此举有些欠妥了……”
王墨一愣,道:“那师叔……”
迟守苦笑道:“你师父既已决定,我自无二话,你去回禀你师父,就说我到时必去,只是烦你转告你师父,师长不随行一举,还请三思。”
王墨松了一口气,又是躬身一揖,道:“那我先去回禀师父,师叔师弟留步。”说罢径自去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2 10:36
迟守又叹了一口气,转头问岑含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一同进来?”
岑含沉吟道:“三年之前,是徒儿入谷之时,莫非师父所说那人,便是当日与辛师伯结下梁子之人么?”
迟守点头道:“正是如此。”
岑含疑惑道:“以徒儿所见,当日那七人,除却一人重伤,剩余六人功夫虽高,但都不能与辛师伯相提并论……”
迟守摇头道:“那七个小辈自是不足惧,能令我桃源谷如临大敌者,乃是他们的师父。”
岑含道:“他们的师父?”
迟守道:“不错。当今天下,有六位能人,于武学一道有绝顶造诣,可称一代宗师;又因这六人之武学合于先秦诸子要义,故又并称‘诸子六仙’。其中,有一人得阴阳家神意,号称‘法通阴阳’,此人名耶律玄,居于天山,乃是契丹人。”
岑含道:“契丹人?”
迟守道:“这人少年时有奇遇,练就了一身奇功。适逢契丹崛起,他便欲以一身武艺横扫华夏武林。起初确是所向披靡,后来遇到一位高人,相较之下耶律玄输了半招,一气之下遁入天山,据说是为了潜心练武。这人二三十年前便已少有敌手,如今功夫如何,委实难以想象。”
岑含倒抽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我桃源门下若与之遭遇,岂非凶多吉少?”
迟守摇头道:“怕是有死无生。此人极为护短,睚眦必报。早年据说他徒弟与人比武受创,本是公平比武,不想他单枪匹马将对方所有高手打成残废。你辛师伯三年前重伤了他七个徒弟,天山门下自创派以来横行跋扈,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那耶律玄想必已经动了杀机。”
岑含皱眉道:“莫非……王师兄所说的演道是要出谷么?”
迟守道:“所谓‘桃林演道’乃是谷中旧俗,一年一度,各宗弟子中经师长认可功夫过关者参加,以比武决胜负,最终胜者随长辈出谷游历,增长见识,也可历练一番。上一次胜出者,是三年前你辛师伯门下弟子洛飞烟。”
岑含动容道:“洛师姐么?”
那孩子功夫本就不弱,天赋也是上佳。且那时比他强的几个弟子也早已外出游历过一番,是以演道之争上她并无对手。”迟守笑容一敛,道:“只是此次大不相同。”
岑含恍然道:“此次长辈并不随行!”
迟守叹道:“孤身出谷,强敌在外,无异于羊入虎口。”
岑含道:“那师父为何不出言阻止?”
迟守苦笑道:“谷中之事均由谷主决断,如今谷主乃是你白师伯,他既已着人通知我,自是已有主张。何况你柳,辛二位师伯也无异议,此事怕是已成定局。我所虑者,已让王墨转告你白师伯,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天意。”
岑含沉吟道:“那此次演道,我玄武观当如何应对?”
   
迟守淡然道:“只比武,不出谷。也正好看看你这三年来究竟练得如何。”
岑含点头道:“是。只是……”
迟守看出他眉间忧虑之意,叹道:“大可放心,此次师长不随行,对谁都是头一遭,谷中小辈高手尽出,洛飞烟功夫虽不弱,却并无胜算。”说罢起身走出屋外,留岑含一人僵在原地。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3 09:48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
桃林中春意甚浓,花瓣轻落,溅起一地芬芳。树下间或有些野草,颜色鲜绿,生机盎然,似欲透体而出。岑含看着周围一株株桃树,思绪万千。来时自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少年,弹指三年,竟已学得一身武艺,想来当真是恍如隔世。
桃林之中,四象宗主各着青红白黑服色,带门下弟子数人。林中人虽不多,加上一些长辈,也不过二三十人,却也不显冷清。岑含心下了然,这“桃林演道”门槛当真不低,能参与者竟只这寥寥一二十人,自己若不是玄武观主的亲传弟子,只怕也是无缘到此处。
正沉思间,忽听有人笑道:“今日桃林演道,乃依旧俗,仍是我三人裁决胜负,诸位可有异议?”笑声苍劲中自带三分儒雅,岑含抬头看去,说话者正是李奇阳,马夕娄昆仍是一左一右在侧。
四象宗主同时拱手一揖道:“劳烦李师兄和两位师弟。”
李奇阳含笑道:“四位宗主既无异议,那事不宜迟,不知哪一位少年高手先下场?”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人下场。岑含转头看迟守,迟守双目微闭,仿佛毫无所觉。
辛月影忽笑道:“既是演道,总要有人下场,也罢,我朱雀阁先打一头阵献献丑。”转头对身后一少年道:“燕然,你去。”那名叫燕然的少年应声一纵,轻轻落到场中间。
柳吟风点头道:“燕师侄好轻功,段奇,下去请你燕师兄指点几招。”柳吟风说罢身后转出一少年,步子一动,三两下转到场中间,正是段奇。
岑含早就见他,却未及打招呼,不想他第一个便上了,一时盯着场内目不转睛。只见段奇拱手道:“燕师兄手下留情。”
燕然微笑道:“师弟谦虚了,进招罢。”
段奇步子一动,轻轻一掌拍向燕然胸前,“太虚九龙掌”一掌数重劲,威力奇大,燕然不敢大意,脚底一滑,倏忽间闪到段奇背后,正是当日洛飞烟所用身法。却见段奇手上未动,脚下一转,一掌稍加变化,竟仍是打向他胸口。燕然双眉一挑,三指如喙,直接迎上他掌心劳宫穴,这一下打穴散劲,乃是“烈雀手”中专破掌法的招数。段奇心中一凛,手掌随即一斜,切向段奇右颈。
二人身法都不慢,一个疾进疾退,一个贴身换步。电光火石间已拆了二三十招。
辛月影忽点头道:“柳师兄,这孩子便是年前你收的小徒弟罢?短短年已练出‘游龙身法’,潇洒写意了不起。”
柳吟风道:“这孩子天分不比青山逊色多少,只是时日尚短,不比燕师侄的‘扶摇穿林身’娴熟自如,功力也略有不如。我本意让他锻炼一番,若能斗个百招以上,算是不枉他这一身天分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5 10:18
    两人对话间,场下又已斗了数十招,果然段奇渐处劣势,燕然身法越发飘忽不定,段奇本身不慢,当日斗岑含,倚仗的便是身法,不想今日对手如鬼魅一般,进退了无痕迹,不由心中渐有困兽之感。忽地瞥见岑含,蓦地脑中清明,身法一变,忽快忽慢,一改之前与对手比快的路子,掌法威力渐渐显现,一时挥洒自如,打得燕然攻势一滞。燕然步子一变,攻势已不如先前凌厉,却仍是不落下风,“扶摇穿林身”最擅腾挪趋避,身法展开,对方招式到处,往往已不见人影。段奇越打越自如,忍不住纵身长啸,双掌时快时慢不离燕然前后左右。忽地左掌斜打燕然右肩,燕然随之一闪又到身后,不料段奇右掌后穿,随势转身,如影随形拍到小腹,燕然身子再闪,脚下急退两丈,甫一站定,段奇又是一掌跟到面门,竟是后发先至。眼见就要打上,段奇忽地半身发麻,这一掌竟打不下去!对方一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点上他肩井穴!燕然手上不停,三指一刹间点了他膻中,三阴交,太阳三处大穴,都是一沾即走,并不吐劲,随即飘开五尺,站定微笑看他。
    段奇一怔,随即苦笑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小弟佩服。”
    燕然摇头笑道:“师弟无需气馁,再过两年,只怕为兄便打不赢你了。”
    段奇沉默不语,忽听辛月影道:“正好一百五十招。”
    柳吟风点头道:“还算不错,比预想得强。你也无需懊恼,你燕师兄练到今天这份上,下的功夫比你只多不少。师兄弟切磋输赢本是次要,从中受益方为第一要务。”
    段奇心中一惊,顿时释然,躬身道:“是。”便退回原地。
    李奇阳见胜负已定,便笑道:“好,第一战朱雀阁燕然胜,下一位请下场罢。”话音方落,又一人应声下场,却是玄武观的弟子。
    燕然功底扎实,身法利落,打法刁钻,上去的弟子未过多久便败下阵来;接着又有弟子再上,又再败下阵来。一连上了四人,均是未撑过百招。
    迟守点头道:“师姐你这徒弟好俊的功夫,只怕在朱雀阁,也是仅次于洛师侄吧。”
    辛月影点头微笑道:“倒让师弟见笑了,此子天分虽不十分高,却胜在极下功夫,练到如此,颇是不易。我今日也不过是让他多受一番锻炼,也好再进一步;至于要胜出,却还是力有不逮。”
    柳吟风忽道:“迟师弟,我听说你那徒弟才不过两月便出了有无堂,入了你门下。何不让他出来与燕师侄切磋一番,看看这三年练得如何?”
    迟守淡然道:“我正有此意。”转头对岑含道:“下去请燕师兄指点指点罢。”
    岑含长吐一口气,缓步下场,朝燕然拱手一揖道:“燕师兄请。”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6 10:30
岑含长吐一口气,缓步下场,朝燕然拱手一揖道:“燕师兄请。”
燕然点头道:“岑师弟小心了。”说罢身子一闪,三指已点到岑含左胸气户穴。岑含身子微转,这一指堪堪从胸口划过。燕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脚下再动,指尖所及,已是后背肺俞穴,不料岑含背后宛如长了眼睛,身子微转,这一指又划空。燕然招式再变,却不知怎的,将及未及之际,只见对方微微一动,自己招式又打空,反是自己,空门大开。燕然惊诧莫名,步法转动,变化越来越快。
柳吟风与辛月影对视一眼,目中均有讶意。白杭眉头微皱,忽道:“迟师弟,你是如何教他的?”
迟守仍是波澜不惊,道:“也无甚出奇之处,不过一天只让他练一式而已。”
柳吟风摇头道:“不止如此,这孩子功力已在燕然之上,一日只练一式,我青龙台也不乏其人。光是如此,天分再高也练不到此等程度。”
迟守瞧着他,忽笑道:“柳师兄好眼力。”
柳吟风莞尔道:“若是不瞎,只怕很难瞧不出来。”
迟守不置可否,目视场中,缓缓道:“只是最近一年,每日午时至酉时,我随时随地便会出手攻他,要他务必都接下罢了。”
迟守微微一笑,道:“自然也不用全力。”
三人面面相觑,柳吟风忽然长笑道:“好你个迟守!好你个玄武观主!这法子也只有你能用啊!”
辛月影沉吟道:“他如今能接你几成功力?”
迟守淡淡道:“勉强五成罢。”
三人遽然而惊,辛月影摇头叹道:“难怪燕然一动手便落下风。”
话音方落,场中打斗已停,岑含一拳轻落在燕然胸口,微笑道:“燕师兄,承让了。”
燕然怔了怔,随即摇头苦笑道:“多谢师弟手下留情。交手三招即知不如你,却不想你功夫高深如斯。此等天赋委实罕见。”
岑含瞧着他,忽道:“小弟不才,虽不及师兄习拳之久,但练功所流汗水,想来不比师兄少多少。”
燕然一愣,展颜笑道:“是了,是我失言。师弟功夫下到此等程度,我输得不冤。”随即信步而回。方才他虽身在场中,柳吟风几人对答仍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刻心中终于释然,再不介怀。
李奇阳见胜负已定,便道:“此战玄武观岑含胜,下一位谁来?”
众弟子一时踌躇不前。方才岑含轻描淡写败下燕然,除却少部分人,多数人自忖与燕然相比,均在伯仲之间,甚至颇有不如,上去绝无胜理。
忽听有人轻笑道:“既然无人上场,便由我来领教岑师弟功夫如何?”岑含循声望去,瞳孔猛然一缩,说话者赫然是谢青山。
这两年来,岑含下的功夫虽不是寻常弟子能想象,但谢青山已几乎是公认的小辈弟子之首,青龙台长辈中也有大半已不是其对手。岑含虽轻松胜了燕然,却仍然没有半点放松的理由。
谢青山缓步走到场中,与岑含相对而立。二人面色如常,场边众弟子心中却渐有压抑之感,气氛为之一滞。
如此气氛下,本没有人能说得出一句话的。因为这一触即发的氛围已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是却偏偏有人说话了,而且没有人能想到说话的是他。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7 10:15
岑师弟,这一战可否让我来?”王墨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仿佛唯独自己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谢青山眉头微皱,道:“王师兄若要指教,不妨等我二人分出胜负。”
王墨微笑道:“谢师弟自忖与岑师弟斗过后,尚有余力与我再战?”
谢青山悠然道:“何不试试。”
王墨摇头道:“如此对你太不公平。”
岑含忽笑道:“王师兄想必等这一战已然很久了罢?”
王墨一愣,笑道:“倒让师弟见笑了。”
岑含眼神清亮,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便成人之美。三掌如何?我接谢师兄三掌,想必不耗他多少气力。”
王墨微微沉吟,道:“也罢,三掌正好活动筋骨。师弟自便。”
岑含转头看谢青山,道:“谢师兄意下如何?”
谢青山皱眉道:“师弟难道不想拔得头筹?”
岑含摇头道:“不想。今日不过印证所学。”
谢青山叹道:“好气度。你真要接我三掌?”
岑含淡然道:“师兄不妨试试。”
谢青山笑道;“好,若再犹豫,反倒是我狂妄了。”
二人不再言语,谢青山微微踏出一步,长袖无风而起。岑含双手低垂,身上却似全无一丝劲力。
谢青山见他架势,暗暗点头,笑道:“师弟小心,第一掌来了。”言语间掌随身动,直打中门。
岑含轻笑道:“师兄不必提醒,只管出掌便是。”右臂一翻一裹,这一掌已然滑开。
谢青山目中微露讶意,笑道:“好功夫。”突然身法转疾。岑含只觉对方身如游龙,一不小心,便有些站立不稳。转念之间,掌力已从左后汹涌而来。当下不敢大意,脚踏奇步,右掌以横破直,又将这一掌拍开。只觉对方掌力如潮,一浪高过一浪,这区区一掌,居然内含六重劲力!硬生生将自己震退一步。岑含撤步调身,甫一站稳,对方掌力又至,却听谢青山轻喝道:“第三掌!”
这一掌时机极妙,避无可避,游龙身法挟无俦掌力奔涌而来,直压得岑含胸骨格格作响。岑含脑中清明,不退不避,忽地一拳直出,竟也是直奔胸口。
谢青山剑眉一挑,掌力骤吐。忽然面色一变,手掌急转,千钧一发之际弹开岑含打向胸口的一拳。
岑含长吐一口气,笑道:“谢师兄功夫高妙,小弟甘拜下风。”方才对方一掌打空之际竟还能一瞬间弹开他的拳,功夫委实高得不像话。同是太虚九龙掌,段奇在这人面前,反像个小孩子。
谢青山瞧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忽正色道:“岑师弟,方才谢某失言,还请你见谅。若连战你二人,我无胜算。”
岑含摇头道:“艺高人胆大,无妨。”
谢青山拱手笑道:“多谢。九宫步,天隐甲,两年练到如此,再过两年,胜负难料。”
岑含淡然笑道:“承蒙师兄看得起。”说罢便不在言语,径自走入人群。
谢青山悠然转身,目视王墨,微笑道:“王师兄请。”
王墨兀自瞧着岑含,摇头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与岑师弟也勉强算是朝夕相处,还是万万想不到他功夫竟练到这步田地。”
谢青山缓缓道:“世事本多难料,王师兄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小弟尚有一事不明。”
王墨转过头来瞧他,笑道:“何事?”
谢青山道:“三年前演道之时,师兄为何蛰伏不出?
王墨叹了一口气,似沉浸在回忆中,苦笑道:“当日梁师兄也不是你对手,我自忖功夫比之梁师兄还略又不如,又何必多此一举?”
谢青山道:“那两年前.....”
   
王墨摆手道:“自那日亲见你与梁师兄一战,我所期望者,不过有朝一日与你放手切磋一回。出不出谷,无关紧要。”
谢青山曼声道:“如今师兄已有把握?”
王墨笑道:“或可一战,尽力而为。”
谢青山拱手道:“师兄请。”
王墨竖掌胸前,淡然道:“师弟先请。”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8 09:02
谢青山微一沉吟,笑道:“小弟却之不恭。”右掌稍抬,虚虚向王墨罩去。这一掌劲力凝而不吐,看似不快,实则对手周身皆在掌力笼罩之下。
    王墨眼中似有精芒闪动,轻喝道:“来得好!”右掌骤然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迎上这一掌。两人身躯均是一震,王墨长吐一口气,道:“一掌出七劲,果然好掌力。”
    谢青山微露讶色,这一掌他已出全力,不想竟是势均力敌,身形一变,“游龙身法”展动,腾挪闪转之际立生一股牵引之力,如游龙缠身而动。王墨心中一惊,脚跟竟欲被掀起,忙沉气稳住身形,左掌随即当胸而出,罡风呼啸,竟隐有虎吼之声。“虎啸坤元掌”刚猛无伦,动辄伤筋断骨,饶是谢青山的“太虚九龙掌”已修至一掌七劲之境,掌劲浑厚,也不敢直缨其锋。身子一转,已闪开这一掌,左掌斜拍王墨肋下。
场中二人斗得难解难分,辛月影叹道:“白虎殿果然人才济济,前有梁旭师侄,现有王师侄,均是一等一的人才,可谓双杰。”
白杭皱眉道:“王墨只怕比梁旭还强些,这孩子想必背地里下了不少功夫。今日光景,也是出乎我意料。”
   
柳吟风道:“如此说来,此子原本功夫并未至此地步?”
白杭并未答话,却是默认了。
唯有迟守并无讶意,柳吟风心知他必有见解,便道:“迟师弟以为如何?”
迟守并不答话,只道:“诸位师兄师姐可知每日丑时忘忧湖的景色?”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所指为何。却听迟守淡然道:“王师侄必是知道的。”
     白杭仍是默然不语,眼中却已有赞许之色。
     柳吟风点头道:“小辈弟子亦多藏龙卧虎之辈,我对青山,终是太过松懈。”
     辛月影苦笑道:“只怕飞烟也是如此。”
    忽然场中啸声大作,众弟子一听这啸声,均是面色凝重。岑含不明所以,忽听迟守道:“赶紧运功收慑心神,此乃‘九霄龙吟’,可乱人心智,伤及脏腑。”岑含依言抱元守一,澄澈心神,双眼却仍是看着场中。只见谢青山身如游龙,掌法极是飘逸潇洒,加之啸声清越,真个宛然如仙;岑含知他掌力浑厚,心中更是佩服。反观王墨,掌势虽依旧刚猛,却已有些疲于应付,对方掌力虚虚实实,加之身法,啸声威力均不容小视,可谓是一心三用。岑含心中暗暗点头,早知此人深藏不露,果不其然,换做自己,只怕早已不支。只是如此下去,终是难免落败。
正自沉思,忽听王墨大笑道:“好个‘九霄龙吟’,痛快!”气势猛然一变,掌力竟似又强了几分。谢青山面色微变,掌势更是变幻莫测,啸声却似减弱了几分。岑含只觉王墨气势生出一股异样变化,却又难以诉诸言语。忽听迟守道:“这是‘虎啸坤元掌’中的‘夺神势’,双目摄人心魄,有百兽王者气象。”岑含心中大为震动,两人此番较量,委实令他大开眼界,不想四象道艺,精妙如斯。暗想自己不知何日能至二人今日之境,不禁心向往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29 11:48
场中二人仍是难解难分,堪堪已近千招,却仍未有一人能占得上风,二人俱是尽出全力,眼见如此下去,即便有人胜出,也是惨胜;如此莫说近几日要出谷,就是要下地都难,实是大为初衷。白杭柳吟风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忽听白杭喝道:“且住!”声如金铁交鸣,直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二人闻声住手,均是一脸诧异。
白杭道:“你二人功力相近,如此斗下去,即便分出胜负,也是两败俱伤,怕是近日谁都出不了谷。”
柳吟风微微沉吟,道:“只是如此一来,胜负未分,此次演道究竟谁出谷?”
迟守忽道:“我有一提议,不知可行否?”
白杭道:“你且说来。”
迟守点头道:“演道既已恢复,自今日起便仍是一年一度。何不将一人定为此次人选,另一人定为来年出谷人选?诸位以为如何?”
辛月影点头道:“这提议颇好,却不知谁先谁后?”
迟守淡笑道:“何不让他二人自行决定?”一时众人目光均是聚在两人身上。
谢青山目视王墨道:“师长既已如此决定,不知王师兄以为如何?”
王墨笑道:“我早已说过,出不出谷无关紧要,只可惜胜负未分,谢师弟功夫高妙,你我二人下次切磋却不知是何年月了。”
谢青山默然片刻道:“今日能与师兄交手,小弟荣幸之至。此次便由小弟去见识外面这大千世界,来年再由师兄出谷,你我二人均历练一番,两年之后,再于此处酣畅淋漓地斗他一场,师兄意下如何?”
王墨拍手笑道:“妙极!那便依师弟所言。”
谢青山笑道:“多谢师兄!”转身对白柳二人道:“还望师伯与师尊成全。”
白杭点头道:“也罢,你二人既已定下,我也不便阻止。只是拳脚无眼,你二人不可私下比斗,到时须有我与你师父在场,方能不生意外。”
二人躬身道:“是。”便各自退回人群。岑含目视二人,只觉热血沸腾。迟守知他心意,淡然道:“你若能如他二人一般下功夫,练到此地步自也不在话下。”岑含霍然惊醒,暗忖自己这“大巧若拙拳”若穷究其奥妙,不知会有多少神奇之处?想到此处心中不禁多出几分期待。
三日后,谢青山出谷游历。
四象宗主均未出现,但都派出弟子相送。众人一路送至桃林,眼见桃花依旧,均不由想起三日前那场龙争虎斗。燕然叹道:“此次演道,实是近年少有,谢师兄功夫卓然,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谢青山微笑道:“师弟过誉了,青山愧不敢当。”
王墨笑道:“谢师弟如此可有些矫情了,小辈弟子谁人不知你谢青山,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谢青山朝他看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敢。倒是王师兄,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洛飞烟接口笑道:“只怕是白师伯也不曾想自己这徒弟如此了得罢。”
王墨啧啧摇头道:“你小两口还没成亲便如此一唱一和消遣师兄,以后还了得。”
洛飞烟登时面红过耳。谢青山干咳一声道:“师兄莫要取笑。”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6-30 09:03
三日后,谢青山出谷游历。
四象宗主均未出现,但都派出弟子相送。众人一路送至桃林,眼见桃花依旧,均不由想起三日前那场龙争虎斗。燕然叹道:“此次演道,实是近年少有,谢师兄功夫卓然,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谢青山微笑道:“师弟过誉了,青山愧不敢当。”
王墨笑道:“谢师弟如此可有些矫情了,小辈弟子谁人不知你谢青山,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
谢青山朝他看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敢。倒是王师兄,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洛飞烟接口笑道:“只怕是白师伯也不曾想自己这徒弟如此了得罢。”
王墨啧啧摇头道:“你小两口还没成亲便如此一唱一和消遣师兄,以后还了得。”
洛飞烟登时面红过耳。谢青山干咳一声道:“师兄莫要取笑。”
王墨笑道:“好啦,不为难你们。此次一别大半年不得见,怕是回来时已被你甩开十万八千里啦。我还是加紧练功去,免得到时候出丑。”
谢青山笑道:“哪里话来,到时候我怕是只有让师兄指点的份。”忽地想起一事,笑道:“倒忘了另一位大人物。”
王墨一拍脑袋,笑道:“也是。”转头道:“岑师弟,不说两句么?”
岑含一愣,苦笑道:“可当不得这三个字。”
谢青山微笑道:“你也莫谦虚。两年练到这等地步,说起来已是骇人听闻了。岑师弟不论天分,还是苦功,均可称得上是第一等人才。”
岑含摇头道:“不敢。”
洛飞烟笑道:“莫说武功,岑师弟这性子,都跟迟师叔学了七八分。”
王墨大笑道:“这话倒真不假。”
岑含一愣,一时无言以对。
谢青山笑道:“不过我四象武学以心性入武,倒是真应了那四个字,人以群分。”
众人皆称是。
转眼行至石门前。谢青山目视岑含,眼中忽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道:“岑师弟若不嫌弃,三年以后,你我也切磋一场如何?”
岑含默然不语,无意间望了一眼洛飞烟,见她神色怪异,却猜不透是何缘由;反是自己不知怎的,胸中燃起一股争雄之意,微一定神,微笑道:“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还望师兄到时手下留情。”
谢青山笑道:“客气。”
洛飞烟望望谢青山,又看岑含神色,心中不禁有些百味杂陈。
谢青山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师兄弟且请留步,待青山游历归来,再与诸位一叙。”便接过洛飞烟手中包裹推门去了。
王墨叹道:“谢师弟此次一去,回来时只怕当真要化龙了。”
燕然道:“是啊,谢师兄功夫本就高深,此次游历可谓如虎添翼。”
王墨笑道:“是如龙入海。”
燕然笑道:“王师兄妙语。”
洛飞烟望着石门,心中既是欢喜,又是不舍。转眼瞧见岑含,却见他望着石门若有所思,眼中似有几分忧色。
众人纷纷散去。岑含回到玄武观,却不练拳,径自入了内室,只见迟守端坐蒲团之上,双目微闭,宛如老僧入定。岑含不敢打扰,只是静候一旁。
不多时,迟守睁眼醒来,忽见岑含,不由讶然道:“找我何事?”
岑含道:“谢师兄方才已出谷去了。”
迟守微一沉吟,道:“你是想问,为何他还是出谷了罢?”
岑含点头。
迟守叹道:“这三日,我已将所虑之事与你三位师伯商议,只可惜你三位师伯皆觉我杞人忧天,并未采纳。”
岑含默然不语,眼中忧虑更甚。
迟守淡然道:“尽人事,听天命;喜固无用,忧亦无用。如今人事已尽,便各安天命罢。”
岑含知他所言非虚,便不再言语,只是躬身道:“是。”便径自出去练拳去了。三趟拳下来,杂念尽除,越发专注起来。
自从三日前接谢青山三掌悟出了“天隐甲”,岑含便觉每日行拳渐渐不同,三日下来,全身竟似有透空之相,自知拳法已迈入新境界,不觉颇为悸动,越发勤练不辍。日复一日,不觉已过了半年,拳法越发圆融无迹,攻守往来,已可应对迟守近七成功力。迟守深感孺子可教,教授越发用心,晚间时常留岑含在玄武观,并告诫岑含随时随地均可出手相攻。这师徒二人俱是武痴,平日里除却吃饭睡觉解手,便是练武,攻守全无征兆,说来便来,只瞧得众弟子目瞪口呆。有道是:“不疯魔,不成活。”如此之下,岑含功夫一日千里,隐隐然竟有几分高手气象。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 10:35
这一日岑含正与一位师兄弟对练喂招,忽见一条人影蹿入玄武观,竟是停也不停,直往内室而去。岑含眉头微皱,身子一晃,便挡在了那人面前,那人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岑含一看,竟是段奇。
岑含也是一愣,道:“段师兄为何如此慌张?”
段奇并不答他话,只道:“迟师叔在何处?”语气中甚是惶急。
岑含道:“师父在内室,我带你去。”
忽听一人道:“找我何事?”却是迟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前。
段奇颤声道:“青山师兄出事了。”
迟守眼神一利,沉声道:“人在何处?”
段奇道:“在谷口桃林。”
迟守转头对一中年人道:“吴师兄与众弟子留守观内,其余师兄弟和当日参加演道的弟子随我去桃林。”话音方落,十数道人影已掠出,朝桃林方向去了。段奇呆了一呆,忙拔步跟上。
十几人一路飞奔至桃林。只见谷口石门前站了一群人,个个服色怪异,显非中原人。林中一片狼藉,众弟子俱是满脸悲愤,白辛二人面如寒冰,柳吟风低头不语坐在一棵断了枝桃树下,怀中之人赫然是谢青山,一旁洛飞烟早已哭成泪人。
迟守心一沉,一个箭步蹿到柳吟风身侧,伸手一探,却发觉谢青山面色灰败,已然没了气息。
忽听一人朗声笑道:“看来桃源谷不过如此,江湖传闻着实不足为信。依在下今日所见,不过一群蝼蚁之辈。”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众人面色皆是一变,岑含转头一看,却是再熟悉不过,说话者赫然是当日将洛飞烟逼入绝境,重伤了自己的契丹少年耶律潜。
耶律潜一眼扫过众人,欲待再开口羞辱几句,忽地心生警兆,身子一俯,一只手三指成喙,划过颈后“风府穴”,耶律潜一见来人,不由心头火起,冷笑道:“来得好,本公子还怕你不来。”身子一闪,已然一爪抓到那人胸口,众弟子都未看清他动作,均是心中一寒。
洛飞烟见方爪至,眼中杀意越发凌厉,不退不避,右手一翻,三指钉向对方掌背“合谷穴”,耶律潜恍如未见,内劲勃发,将她震开一丈。待要奚落她几句,忽地虎口一痛,竟被方才这一下凿出一个裂口,正自鲜血长流。
耶律潜呆了一呆,忽听洛飞烟冷冷道:“被蝼蚁之辈打伤的滋味如何?”
耶律潜面色一沉,淡淡道:“你找死。”身子一晃,已到洛飞烟跟前,一爪直接抓向咽喉。洛飞烟步子一动,已在他身后,忽听他哼声道:“两年前你便无还手之力,今日还能逃了不成?”洛飞烟心中一凛,但觉身后风起,急忙脚下连错,“扶摇穿林身”展开,人已闪至一旁。不料对方竟如跗骨之蛆,脚下尚未站定,爪影又到喉前。洛飞烟娇喝一声,指影翻飞,二十八招“疾风骤雨”应手而出,指到之处,耶律潜左臂三阴三阳六条筋脉皆在笼罩之下。耶律潜浓眉一挑,双手连动,竟是全数化解,右掌一吐,一股无俦掌力喷薄而出,这一守一攻均是倾刻间完成,身手之快,难以想象。洛飞烟全力无功,心中悲愤已极,蓦地双手一圈,直取对方双目,竟是以命搏命。
耶律潜见她玉石俱焚,心中不禁冷笑连连,蓦地听到自己这边有人大喊:“小心!”耶律潜心中一惊,电光火石间收招斜掠,一拳堪堪擦过后心,余劲所及,仍是震得气血翻涌。耶律潜惊怒交迸,心中杀机更甚,忽听那人冷声道:“看来两年前之事,耶律兄尚未完全记起。”
说话者正是岑含。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3 09:25
耶律潜瞧了他良久,嘿然道:“原来是你,命倒是挺硬。当日你为就这小妖女,险些死在我掌下,不想今日死性不改。这小妖精倒当真是骚得很,只可惜你今日却无这英雄救美的命。”
他一番话说得刻毒无比,一旁洛飞烟直气得面色煞白,浑身发抖。
岑含却似全然没听见,左掌微抬,右掌虚按,淡然道:“一掌之赐,不敢或忘,请。”话语中波澜不惊,眼神却极是冰冷,宛如看死人一般。
耶律潜心中一寒,隐隐然只觉此人不除,自己只怕毕生不得安宁。决心一定,心便静了下来,脑中一片清明,周身松净,渐成一触即发之势。
忽然哭声大作,众人均是一愕。却是柳吟风抱着谢青山尸身嚎啕大哭,旁若无人。桃源谷众人均知谢青山乃是他一手抚养长大,教武习文,视如己出。如今骤失爱徒,端的痛断肝肠,但闻哭声悲切,众人只觉鼻酸难禁,不少人已哭出声来。白杭低头不语,辛月影双目含泪,心下均是一片黯然,却一时不知如何出言相慰;但见他哭得这般声嘶力竭,均不免暗暗担忧:古有阮籍哭母,呕血斗余;柳吟风如此哭下去,只怕也要落个身受内伤,神智失常。
忽听有人淡淡道:“这谷中尽是些哭哭啼啼的人么?”语气虽平静,却隐有一股傲然之意。众人一看,说话的乃是那群胡人中的一个清濯老者,一身灰色长袍,左肩之上却绣着一个太极图,却是中原服式。
迟守目光闪动,道:“这位想必是‘法通阴阳’耶律玄前辈罢?”方才洛飞烟遇险之际,白辛二人双双出手救援,不想却被这老者轻描淡写挡了下来,委实不可思议,若无岑含,只怕洛飞烟必然无幸。
老者嘿然道:“老夫三十年不入中原,倒还有人记得。”
迟守正色道:“却不知耶律前辈远道而来杀我一个谷中弟子,是何意?”
耶律玄淡然道:“来告知尔等一件事。”
迟守皱眉道:“何事?”
耶律玄语气平淡,道:“欺我天山门下者,鸡犬不留。”
此语一出,众人皆变色。辛月影怒道:“欺人太甚!当初你门下调戏我徒儿在先,而后又以众欺寡欲杀我二人而后快,饶是如此,我尚且不伤他们性命。不想你今日一入谷便杀我谷中弟子,还放此厥词,真道我桃源谷不敢开杀戒不成?”
耶律玄目光看去,冷然道:“女娃儿,你若不想老夫今日踏平此谷后,废了你这一身武功,将你卖到青楼,就莫逞口舌之利。”
迟守忽笑道:“到此地步,前辈莫非还指望我等跪地乞降不成?”耶律玄转眼望去,却见他满目尽是嘲弄之色。
白杭目视一众契丹人,道:“今日诸位若不给一个交代,只怕也出不了这谷。”他平素稳重老成,极少动怒,此时目含杀机,即便谷中弟子,也不敢靠近。一众契丹人,除却耶律玄,均觉寒意彻骨,宛如面对一头嗜血猛虎,稍一动便会死得极其惨烈。
耶律玄点头道:“功夫还不坏,只是在老夫面前,尚且不值一提。”
白杭袍袖劲风鼓动,昂然道:“前辈请。”
忽听有人轻笑道:“白师兄,这一阵可否让与小弟?”这人说话宛如春风拂面,令人难以抗拒。众人又是一阵愕然,说话者正是柳吟风。只见他口角含笑,眉间神采照人,一身长衫随风轻摆,当真是名士风流,与方才那嚎哭者判若两人。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4 09:59
辛月影关切道:“柳师兄,你没事么?”
柳吟风洒然笑道:“多谢师妹关心,我无事。”
白杭与迟守对视一眼,见迟守微微点头,默然片刻道:“好!师弟小心,为兄你掠阵。”
柳吟风拱手一揖道:“多谢师兄。”信步向前,微笑道:“晚辈柳吟风,忝任青龙台主,请教前辈高招。”
耶律玄眼中闪过一丝清亮,淡然道:“至亲死而心不乱,嚎啕以泄悲愤,而后舍命相搏。你这后生倒是个人物。”
柳吟风笑道:“多谢。”
耶律玄摇头道:“只是以你一人尚不成气候,你们一起上罢。”
白,辛,迟三人微微变色,却听柳吟风淡然道:“小徒尚有胆魄与前辈一斗,做师父的岂能落后?一人斗你,是报杀徒之仇;四人斗你,是尽护谷之责。我若不敌,再联手不迟。”
耶律玄忽道:“你怎知你徒弟是死于我手,而非我徒儿?”
柳吟风目视谢青山尸身,轻描淡写道:“你一行人中,若要一掌取小徒性命,旁人尚无此能耐。”谢青山浑身上下只有左胸一处受伤,正是一掌震断心脉而亡。
耶律玄笑意中带着几分冷冽,嘿然道:“倒是自负得紧。”
柳吟风转身朝白杭一点头,白杭会意,沉喝道:“谷中弟子习拳不满六年,且尚未参与演道者,退出桃林外。”他一向令行禁止,众弟子闻言,一时纷纷退出林外,转眼林中小辈弟子只剩二十余人。
柳吟风转过身来,微笑道:“晚辈请教了。”左掌轻拍,已到耶律玄左胸,两人相隔两丈有余,他竟是一步即至。
耶律玄古井不波,只是见招拆招,左臂一翻,将这一掌截下。柳吟风绕身而转,身法过处,带起一阵牵引之力,右掌顺势而出,掌劲挟惊人威势狂卷而至。
耶律玄眉间微露讶意,道:“这掌法是甚么名目?倒有些意思。”身子一闪,却宛如凭空消失一般,掌到时,人已在另一侧。
柳吟风道:“区区‘太虚九龙掌’,不足挂齿。”手上不停,顷刻间又攻出十数招,招招均取要害。二人说话虽轻描淡写,掌上威势却大得异常,站得近的几个弟子被劲风带得站立不稳,纷纷后退。
耶律玄冷笑道:“便是真龙又如何?老夫自有擒龙手段。”忽地章法一变,劲风全消,爪到处不仅毫无声息,更是快逾闪电。柳吟风猝不及防,险些肩头中了一爪,只觉劲力凌厉非常,且有渗劲,伤及筋骨,心中顿时一凛。“太阴擒龙爪”身法极为诡异迅疾,劲力阴柔凌厉,是耶律玄早年得意之作。此番由他本人使出,比之当日那灰衣人,简直天上地下一般,三十余招后,竟生生将柳吟风压制住。
耶律玄笑道:“老夫这一套‘太阴擒龙爪’如何?”
柳吟风一时大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未现败像,忽瞥眼瞅见谢青山尸身,顿时目光冷冽,冷冷道:“真龙岂是凡夫能擒?”蓦地纵声长啸,啸声雄浑无比,直透苍穹。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5 09:05
桃源谷众人齐齐面色一变,纷纷暗自运功相抗。唯有那一众契丹人,不明所以,只见一个黑衣汉子笑道:“这厮忒也窝囊,打不过,便只会大喊大叫,当真滑稽得很……”话未说完,忽然面色一变,脸色异常难看,宛如劈头挨了一棍,张口便一股血箭喷出。耶律潜怒声道:“这啸声能伤人,大家赶紧运功相抗,不可小视。”众契丹人一听他发话,均各自盘膝于地,运动抵御啸声。
耶律玄言语间透出几分失望,叹道:“凭这啸声还伤不得老夫,你若只有这些手段,不如……”忽然心中一动,只觉柳吟风身上生出一股微妙变化,不似先前以身法威势助长掌法威力,反似掌中有股奇特劲力。眼见他一掌拍来,耶律玄眉头微皱,右爪闪电间抓到他手腕,忽觉爪下怪异,这一抓之下竟同时有九股劲力反震,硬生生将这碎筋断骨的一爪震开;且每股劲力如有灵性,反击之时各有所指,其中怪异之处生平未见。
柳吟风“九霄龙吟”,“一掌化九劲”功夫尽出,一时举重若轻,潇洒如意,二十招之间反客为主,终于占得上风,桃源谷众人见此情形均是一振。柳吟风见对手变攻为守,心中再无顾忌,攻势越发凌厉,出手之间锋芒毕露。
众契丹人见耶律玄落了下风,一时惊疑不定。唯有耶律潜少数几人,仍是面色如常,其中几人更是面有嘲讽之意。
忽听耶律玄道:“掌法确实不错。然纵是鳞虫之长,于诸天神佛跟前,不过畜生尔。”言语间一拳平送而出,如开天巨斧,至大至刚;又如狂海怒潮,吞噬众生。
柳吟风双眉一挑,一掌迎上。双掌相击宛如响了一记闷雷,只见耶律玄站在原地动也未动,柳吟风身子退出两丈却有余方才勉强拿桩站住,胸中兀自气血翻腾。
柳吟风心中惨然,闭目忖道:“青山徒儿,为师无用,致你大仇难报。今日纵使舍却这一身皮囊,也必在老贼身上留下一点纪念,不枉你我师徒一场。”睁眼时已然平静如常,待要揉身再上,忽听有人朗声道:“桃源谷四象宗主,一齐向耶律前辈请教!”柳吟风一怔,不知何时白杭,辛月影,迟守已站在身侧。
白杭沉声道:“柳师弟,你已尽全力,毋须自责。”
辛月影接口道:“青山若泉下有知,也绝不会怪责师兄。”
柳吟风默然片刻,终于长吐一口气,道:“多谢诸位师兄弟,柳某惭愧。”
耶律玄嘿然道:“既是如此,便都一起上罢。”
迟守目光闪烁,微笑道:“不知前辈方才所用是何拳法?”
耶律玄淡然道:“开天辟地拳。”
迟守悠然道:“今日我等倒是荣幸得很,能领教这开天辟地的手段。”
耶律玄傲然道:“老夫当年以此挫败高手无数,你等今日能败在此拳之下,也不算冤枉。”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6 09:59
白杭微一点头,道:“前辈请!”双掌一拍,当先出手,劲风呼啸处,宛如猛虎踞于当地,迎风狂吼一般。众契丹人见他这般威势,俱是胆寒。耶律玄长眉微挑,右手一拳缓缓平送,顿时无俦刚猛之劲滚滚而出,顷刻间将那虎吼声压下,一时气氛为之一变。忽觉肋下风起,却是辛月影指如钢喙,疾点而至;耶律玄恍如未见,左手十分奇异地一动,爪如鬼魅一般抓向辛月影手腕,将触未触之际,白杭脚步微动,侧身避过,辛月影却是身子一闪,如飞鸟穿林,直蹿到他身后。耶律玄冷哼一声,左爪化拳,随身右转上击,右拳化爪,疾往下抓;电光火石间便对上了紧接而来的柳迟二人,柳吟风见来势凶猛,掌随身转,如游龙一般绕过拳劲,迟守却是眉头微皱,右拳一抖,直打在他右爪掌心,随即飘开五尺。耶律玄陡觉掌力之劲如惊涛拍岸,且有一丝劲力锐如毫针,直透脏腑而来,不禁暗赞一声,身子猛一震,将之化解。
如此斗了十数招,只觉这四人路数截然不同:柳吟风拳劲生生不息,劲力若有灵性;辛月影凌厉迅疾,沾身如火烧;白杭刚爆肃杀,气势凶猛异常;迟守劲藏无形,似拙实巧。初时虽觉这四人功夫奇特,但仗着功夫精纯,“开天辟地拳”,“太阴擒龙爪”交互为用,刚柔随心,亦是丝毫不落下风。但越斗下去这四人配合却越发巧妙起来,或是白迟二人一刚一柔,或是柳辛二人一沉一轻,两两随意配合,奇正互变,渐有千变万化之势。
四人初时见他攻守往来不落下风,也是暗暗心惊,均觉此人功夫委实惊世骇俗。此刻眼见占据上风,心下稍定,对方身法渐有破绽,虽一时不易拿下,但只需多缠斗片刻,终能将之制住。又斗得二十余招,耶律玄已是有守无攻,桃源谷众人眼见大局已定,均面露喜色;反观一众契丹人,俱是满面愁容,那嚣张少年耶律潜,也是眉头紧锁,目有忧色。
忽听耶律玄曼声道:“天地万物,有变有常;静守中和,动分阴阳。”言语间忽以重手法化开柳迟二人劲力,却以极轻手法震开白辛二人。
四人均是一愕,却不及细想,只是以不变应万变。方才两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大违常理,明明刚猛招式,劲力却极其柔和;明明招式柔缓,打到实处却如惊涛拍岸,且越打越发怪异,乃至最后每每出招劲力均受克制,不禁大为骇然。形势陡转,四人骤临生死关头,忽地心有灵犀,脚步动处,各自踏定东南西北四方,将耶律玄围在中间。
耶律玄冷哼一声,转瞬之间便一掌劈到迟守眼前,掌劲凌厉无伦。此是他绝学中阴阳相克之法门,对方若功力不如自己,必是土崩瓦解。却见迟守身形微转,避开了这一掌,身形竟似比之前快了几分;同时背后风起,柳辛白三人齐齐而至,劲力所指,竟是他身上三处空门!耶律玄眉头微皱,劲力刚极返柔,一转间三人招式均是擦身而过,不曾伤到他分毫。三人随势一动,又各自踏定四个方位。耶律玄心中闪过一丝狐疑,忽以极柔劲力再攻白杭。
几人这一番攻防却不似方才那般眼花缭乱。只是耶律玄一动,四人便相应而动;一停,四人便站定四方。相邻两人均不过一丈之距。外人看来甚是平淡无奇,唯有局中五人方知其中凶险万分。又斗得二十余招,耶律玄忽地跳出圈子,收手不动,四人见他如此,也不追击。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7 10:08
耶律玄嘿然道:“这桃源谷还有些手段,不知这阵法什么名堂?”
白杭昂然道:“天罡祖师所传‘四象大阵’。”
耶律玄讶然道:“莫非是贞观年间的袁天罡么?”
白杭道:“正是。”
耶律玄点头道:“难怪连老夫也擒不下你四人。只可惜这阵法虽然神妙,却是以静制动之法,老夫虽治不得你等,你们也留不下老夫。”
白杭默然不语。这“四象大阵”本是袁天罡传于弟子的自保之法,一经施展,四人劲力遥相呼应,动静同时,无论身法劲法均强过平日。若由四位“太虚境”高手同使,即便强如“诸子六仙”,也是无可奈何。只有一点,对手若不出手相攻,阵法也是无从运转。耶律玄一代宗师,眼光何其锐利,一语便道破其中玄机。
耶律玄目视远处道:“老夫生平大小数百战,唯有两次不胜,这是第二次。今日起你四人足可名震江湖。”说完便背身朝石门而去,双指一勾,石门应声而开,耶律玄袍袖一挥,一众契丹人相继而入。
白杭沉声道:“却不知前辈神技。”
耶律玄淡然道:“阴阳化一术。”
迟守苦笑道:“好个‘阴阳化一’。”
耶律玄目光扫过众人,道:“若有人想报仇,自认杀得了老夫的;不妨来天山,老夫随时恭候。”说罢转身而去,身影渐渐没入洞中。

这一场变故,来得突然,去得也甚是突兀。
众人恍如置身梦中,但眼见同门惨死,又不禁一片黯然。柳吟风木立良久,忽地抱起谢青山尸身,往青龙台去了。众人望着他背影,均觉萧索凄凉,这师徒二人俱是人中龙凤,可谓传承有序,却不料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令人唏嘘。
第二日,白杭集合谷中弟子,公布谢青山死讯。谢青山平日里人缘极好,功夫又是小辈翘楚,谷中弟子多与之交好。此番骤闻死讯,群情激奋,都要去天山报仇。白杭平日里虽素有威望,竟也一时难以压下,正欲出声喝止,不料柳吟风忽走出人群道:“诸位好意,柳某替青山拜谢,只是对头武功高深莫测,合我四象宗主之力仍是不敌。仇虽要报,但青山若泉下有知,也不愿诸位枉自送了性命。大家若有心,还请勤练功夫,有朝一日练至返真之境,便可与仇人一较高下,到时柳某仰仗诸位。”
众弟子均知这师徒二人情如父子,谢青山之死,最痛之人莫过于柳吟风。他既如此说,便是对头功夫当真奇高。报仇一事非是无心,实是无力为之。众人念及此节,各怀心事,一时均没了言语。
谢青山尸身在青龙台停放了两日,众弟子相继看望,或是暗暗落泪,或是抱头痛哭,权作最后一别。第三日下葬入土,又是哭声遍地,唯有柳吟风只是望着棺木,直到黄土掩实,众人皆已离去,方才慢慢走回青龙台,自始至终未发一言。辛月影见他这般模样,往日风采荡然无存,不禁心中发酸。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9 09:59
如此又过了七日,正是谢青山头七。白杭,辛月影各遣弟子拜祭,迟守亦吩咐岑含带领几个师兄弟前往。众人伫立坟前良久不语,回想谢青山当日气宇轩昂,如今却作黄土,不禁悲从中来。
王墨含泪道:“想当初桃林演道,谢师弟何等风采;可恨天妒英才,不想这两年之约竟成王某终身之憾。”
燕然恨声道:“要恨当恨那耶律老贼!堂堂一代宗师,竟对小辈下杀手,无耻至极!”
岑含道:“他那徒弟也不是寻常角色,性情嚣张,功夫也高。岑某苦练两年不想还是略逊他一筹。”
段奇讶然道:“你二人并未真正动手,你怎知不如他?”
岑含摇头道:“虽只过了一招,但我出其不意打其后心,换做旁人,纵是有人提醒,也必负伤;不想他竟能强行避过,若非技高一筹,决然难以办到。”
王墨点头道:“确是如此。”
岑含叹道:“只是不想那耶律玄杀心如此之重。如非他出手,纵是他门下弟子齐上,以谢师兄之能,虽然不敌,也绝无性命之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不为谢青山之死惋惜,提及一众契丹人,也均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手刃仇人,以祭谢青山亡魂。唯有洛飞烟,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坟头怔怔出神。众人只道她伤心过度,欲想出言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又难以出口。岑含望着她模样,心里忽地闪过一丝不安,却想不出何处异样,只好作罢。
拜祭完后,各自散去。一日匆匆而过,日落月升,便又入了夜。一旁何青鼾声大作,岑含躺在床上了无睡意,这一日颇有些心神不宁,难以专注精神,脑中不时出现洛飞烟白日里神情。无奈之下只好披衣起身,悄悄出了屋子,在门前空地上轻轻盘起拳来。这是他两年来养成的习惯,但凡有事想不明白或心中难受时,便一个人静静练拳;进退开合间,气息流转开来,体内生机勃发,脑中便也逐渐清明。忽地灵光一闪,茅塞顿开,几乎同时,不远处似一条人影掠过。
岑含心中一动,身子一晃便远远跟上,只觉那人身法十分轻快,依稀望去,身影纤细,不似男子。岑含蓦地心跳加快,方才已然回想起白日里异样之处:众人均是眼中悲戚,唯有洛飞烟出神之余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虽不易察觉,却终未逃过他眼睛。
莫非这人是洛飞烟?
二人一前一后,转眼见便已近桃林,那人身子一闪入了林子,岑含不敢大意,步子一疾,也蹿了进去。林子里桃树密布,甫一进入便没了那人影子,岑含微一沉吟,径直往石门处去,片刻便到门前,却发觉石门尚未有被挪动的痕迹。正自疑惑,忽觉背后风起,岑含想也不想,身子微侧便已避开,那人身法极是迅疾,招招不离周身穴位,但又似乎不欲伤人,是以攻势虽厉,却并不击打要害。转眼拆了二十余招,岑含忽地叹了口气,道:“师姐,你这又是何必。”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0 10:10
那人似是一怔,便住了手,眼里透出一股古怪神气。忽得扯下面纱,只见明眉皓目,肤若凝脂,正是洛飞烟。
洛飞烟一双妙目盯着岑含,皱眉道:“你怎知是我?”
岑含心中苦笑,忖道:“我如何不知是你?”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师姐虽有意相瞒,朱雀阁的功夫和身形却是瞒不住的。”
洛飞烟恍然道:“是了。”忽警觉道:“你怎知我今夜会出来?”
岑含摇头道:“我不知。”
洛飞烟一愣,道:“那你大半夜出门做甚?”
岑含苦笑道:“睡不着。”
洛飞烟狐疑道:“睡不着?”
岑含知她心中起疑,沉默片刻,忽地下定决心,将目光迎了上去,道:“白日里便觉师姐有些异样,一直担心,是以睡不着,便悄悄出来练拳。不想正好遇上你。”
洛飞烟又是一愣,低下头道:“担心我作甚?”
岑含忽地长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悲凉,笑道:“你又何必问,我又何必答。”
洛飞烟抬头看他,忽道:“你可知我要去何处?”
岑含道:“天山。”
洛飞烟眼神清亮,道:“那你欲如何?在此地将我拦下么?”
岑含点头道:“是。”
洛飞烟银牙一咬,道:“你若如此,我必恨你一辈子。”
岑含苦笑道:“你若是我,又当如何?眼看你去送死么?”
洛飞烟冷笑道:“你怎知我是送死?”
岑含摇头道:“那耶律玄的功夫你也是见识了的。三位师伯加上我师父,以四对一尚且难胜。以你一己之力,无异飞蛾扑火。”
洛飞烟忽得落下两行清泪,嘶声道:“即便如此,师兄的仇我也决计要报,正面斗他不得,便突袭;一次不行,便两次,三次……便是不要这条性命,也要血债血偿!”
岑含心中一痛,却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洛飞烟静静擦了眼泪,抬起头来,正巧与岑含四目相对。二人心中俱是微微慌乱,各自转头看向别处。良久,洛飞烟忽叹道:“你若不放心,便随我一同出谷罢”
岑含皱眉道:“一同出谷?”
洛飞烟咬了咬嘴唇,正色道:“你我二人一同出谷,你若助我报了师兄的仇,我便嫁你为妻,绝不反悔。”
岑含一时愕然,看她神色又不似作伪,不禁心中苦涩,暗道:“若你对岑含有师兄一半深情,今生便也知足了。可惜你真心却在别处。也罢,有朝一日护你而死,也让你记岑含一辈子。”
洛飞烟见他不答,只道他不信,道:“你若不信,我现在便发誓:皇天在上,洛飞烟今日起誓……”
岑含忽摇头道:“我岂能不信。”
洛飞烟皱眉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话?”
岑含苦笑道:“只是在羡慕。”
洛飞烟诧道:“羡慕甚么?”
岑含望着空中一轮明月道:“羡慕谢师兄好福气。”
洛飞烟不禁身子微颤,低头又落下泪来。岑含瞧她这般模样,心
中不忍,只得叹道:“走罢。”捡了一块碎石,以石为笔在地上写了一行字,便单手推开了石门。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1 14:17
鸡鸣声中,一缕阳光照进窗棂。
迟守双目微闭,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平日里,自己这徒儿此时已在屋外练拳,今日却不知怎的没有动静。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不禁微微皱眉道:“是岑含么?”
   
门外那人听他说话,忙道:“师叔,我是燕然,师父请您去有无堂,有要事。”
迟守隐觉不妙,开了门见燕然表情甚是惶急,便不再多问,径自赶往有无堂。柳吟风,辛月影早在议事厅等候,不多时白杭也赶到。
白杭道皱眉:“出了甚么事?”
   
辛月影叹道:“烟儿逃出谷去了。”
柳吟风与迟守对望一眼,道:“怎么回事?”
辛月影摇头道:“我也不知,昨日见她一言不发,我便暗自担心,不想今早便有弟子来报,说她不见踪影,只留了一封书信。”说着便拿出书信与几人传阅。
迟守沉吟道:“依这书信之意,洛师侄必是去了天山。”
白杭拍案道:“胡闹!她有多少能耐,能找耶律玄报仇?”
迟守叹道:“我今日尚未见岑含,只怕他也出谷了。”
三人面面相觑,忽听门外有人道:“师父,王师弟请师父和几位师叔移步桃林。”却是白杭门下弟子梁旭。
白杭沉声道:“甚么事?”
梁旭道:“似是岑师弟在谷口地上留了字。”
迟守苦笑道:“果然如此。”
白杭面色阴沉,道:“去看看。”
四人身法均是极快,片刻便到谷口,见到地上那一行字,不禁都是一愣。柳吟风叹道:“迟师弟,还真是让你料中了。”
地上赫然用石块写着十个字:烟欲出,含难阻,必护周全。
白杭转头问王墨道:“这字你是怎么发现的?”
王墨道:“今日一早便不见岑师弟踪影,徒儿路过有无堂时又恰好遇到燕师弟,闻之师妹已出谷,隐觉事有蹊跷,便拉了梁师兄来谷口看看有甚蛛丝马迹,不想正好见到岑师弟留的字。”
白杭摇头道:“岑含这孩子功夫已在洛师侄之上,怎的阻她不住?即便阻不住,只需纵声长啸,惊动我等,也决计不致如此。”
迟守苦笑道:“岑含本拦不下洛师侄的。”
白杭诧道:“此话怎讲?”
辛月影忽叹道:“这孩子舍命救飞烟时,便已动了真情。前次仇家上门,我等救飞烟不及,又是他出的手。这孩子平素波澜不惊,唯独飞烟遇险之时,便似换了一人,杀机勃发,锋芒毕露。”
白杭回想当日岑含与那契丹少年对峙时形状,一时不禁愕然。
柳吟风沉吟道:“为今之计,我等该当如何?”
白杭微一默然,道:“需有人出谷赶在前头拦下他二人,否则不堪设想。”
柳吟风道:“此事因青山而起,便由我去。”
辛月影接口道:“岑含出谷实是飞烟所致,我当随柳师兄一同前往。”
白杭点头道:“既是如此,便由你二人前去,不论是否寻到,两月之内回谷复命。”
柳吟风正色道:“是。”辛月影亦点头应允。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2 08:44
诸人散尽,辛月影回朱雀阁安排一应事务,而后便去谢青山坟前。这师侄生前与她十分亲近,习武练拳受她指点颇多,且与自己那宝贝徒弟情投意合;本是神仙眷侣,不想遭此横祸。如今洛飞烟为报爱郎之仇擅自出谷,自己带回来的少年却为护她而一同离去,世事光怪陆离,莫过于此。
辛月影轻叹一声,略微加快脚步,穿过农舍,却发现柳吟风早在坟前,青衫依旧,只是人影中透出一股子萧索。
柳吟风却不回身,只是淡淡道:“辛师妹么?”
辛月影缓步上前,道:“师兄。”
柳吟风缓缓道:“青山从小天赋极高,常能举一反三,能人所不能。我本想来日以青龙台相托,不想如今却只能在坟前与他说话。”
辛月影默然半晌,道:“青山之死,是老天妒才。但师兄还需振作,青龙台尚需师兄庇护,如若一味消沉,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柳吟风摆手道:“我岂不知?只是这孩子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可恨我这做师父的无能,竟令他血仇难保,只能含恨九泉。”
辛月影心中一沉,道:“师兄,你……”
柳吟风长叹道:“我能如何?当日交手,高下已判;我纵有心,也是无力,这仇只怕是终生无望。只是青山这一去,痛断肝肠的岂止你我?我只盼此次出谷能将他二人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他二人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面目面对你和迟师弟,又有何面目面对青山?”
辛月影摇头道:“师兄何必自责,此事非你之过。若说过错,也当是我,当日若非我心慈手软,岂能有之后仇家上门,以致青山枉死?又怎会生出如今这许多事端?”
柳吟风见她眼中隐有泪光,于心不忍,便道:“我二人在此自责也是无用,还是思量思量如何去找他们,方是补救之法。”
辛月影苦笑道:“也是,岑含这孩子自始至终都与此事无关,却是苦了他了。”
柳吟风轻叹道:“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辛月影怅然道:“世间最煎熬者莫过于这无望之情。当日我虽好意引他入谷,如今想来,却不知是帮他还是害他。”
柳吟风摇头道:“自他第一眼见到飞烟起便已有这无望之情,于你无干。情之一物,本就不问缘由,无迹可循。何况这世上有这无望之苦的又何止他一人?”
辛月影不禁一愣,望着他却不说话。
柳吟风转过头来,眉宇间闪过一丝决断之意,悠悠道:“青山,飞烟,岑含之事,令我猛醒。人生无常,不知何日便阴阳相隔。有些话,当说之时不说,留待将来,兴许便再无开口之日。”
辛月影心中一窒,道:“师兄……”
柳吟风摆手苦笑道:“我知你心中所慕乃是白师兄,自小你便与师兄亲近,习文练拳也多是向他请教。非是柳某无自知之明,今日只想一吐为快。此生此世,无论你何去何从,柳某心中唯有你一人,活着是如此,死了也是如此。”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3 09:11
辛月影默然半响,再抬头时,眼中竟已含泪。
柳吟风一怔,道:“你……”
辛月影两颗泪珠滚下,嫣然道:“二十三年啦,终是还是等到你这句话。”
柳吟风心神大震,双手微微发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辛月影缓缓道:“我八岁入谷时,你便已是少年俊杰。不仅功夫过人,超迈前代;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一不能。如此人物,又岂会注意到我一个寻常的小丫头?那时谷中小辈,唯有白师兄可与你比肩,我便天天去向师兄请教文武之事,只盼日日苦练,终有一日能让你瞧上我一眼,却不想你误以为我心中之人是师兄,这一误竟是二十三年。”
柳吟风如梦初醒,竟也落下泪来,却是笑道:“今日若不开口,只怕当真是要抱憾终身了。”
二人相视一笑,多年来千言万语,尽在四目相对之中。
良久,柳吟风道:“如今夙愿得了,我二人也当行应行之事。”
辛月影望着他,只觉他眼神和煦如阳光,不禁心头一暖,笑道:“正是。”
柳吟风已恢复往日神采,轻轻挽起他手,柔声道:“走罢。”辛月影面上闪过一丝红晕,却并不挣脱,只是任由他拉着。二人转身离去,穿过农舍,走过小道,终于没入桃林之中。


岑含将烤好的野兔扯下一条后腿递于洛飞烟,洛飞烟接了过来,撕下一块兔肉,放在一口一口咀嚼起来。这兔肉虽无盐佐之,但在长途跋涉腹肌之时,作充饥之用,却也是入口清香,异常美味。
二人离开桃源谷已有多日,却并非往天山。洛飞烟有意避开谷中长辈,是以反其道而行,向东往洛阳而去。
岑含若有所思,忽道:“师姐,到洛阳你后有何打算?”
洛飞烟略一默然,道:“先待上三个月,来年春暖花开之时,便上天山。”
岑含苦笑道:“外间不比谷内,做甚么都是要银子的,你我却去哪里落脚?”
洛飞烟忽冷笑道:“你若觉得辛苦,大可自己回谷去。”
岑含淡然道:“好让你无牵无挂,一人去报仇么?”
洛飞烟被他猜中心事,不禁一愣,只是低头不语。
岑含瞧她模样,不禁暗叹一口气,道:“我是说,我二人需有些活计,方能安然度过这三个月。”
洛飞烟疑惑道:“甚么活计?”
岑含沉思道:“不知师姐除了功夫,还随辛师伯学了些甚么?”
洛飞烟微一沉吟,便道:“除却平日里练功,也只是按师父吩咐,甄选药材,制备些丹药。”
岑含笑道:“这倒巧,我随师父学了些望闻问切与行针之法,我二人或可行医,赚些银子维持生计。这三月倒是无虞了。”
洛飞烟狐疑道:“你行么?”
岑含笑道:“不试怎知行不行?”
洛飞烟心中也无他法,便道:“权且试试罢。”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4 10:26
二人将剩下的兔肉吃了,便各自打坐休息。桃源谷心法奇特,这打坐之法便有两种:其一用于练功,以吐纳为法,吞吐天地,浑然忘我,于练拳之余助长劲力;一种用于休息,以入静为纲,松养身心,保持灵觉,以备在野外歇息之时警觉危险。二人长途赶路,风餐露宿而不致过于疲倦也是依仗此法。只是火候尚欠,难收神效,是以这打坐终是权宜之计;所幸东都洛阳已然近在眼前,不久便可找家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一夜匆匆而过,二人略略活动手脚,便又赶路;又过半日,已能瞧见洛阳城头。为免惊吓路人,便不再施展轻功,只是如常人般缓缓步行,宛如一对游山玩水的小情侣。
古城近在眼前,这洛阳自古以来便是群英荟萃之地,河图洛书皆出于此,先秦诸子也有多家于此地问世。隋朝之时,炀帝将此地定为东都,穷奢极欲,堪称中原最为繁华的去处。之后经有唐一代安史之乱,黄巢起义,乃至如今群雄割据,山河破碎,虽不复昔日盛景,却仍可称得上富庶一方。
岑含自幼生长在江南之地,见惯小桥流水,却不曾感受过如此厚重气息,心中顿生豪迈之感。又行了几里地,来往人流渐多,二人赶路半日,滴水未进,四下张望,只有一露天茶棚中三三两两坐着些人。
岑含自觉腹,苦笑道:“如今已近城门,也无处逮个兔子獐子果腹。看来须及早入城想法子赚些银子,才能解这燃眉之急。”
洛飞烟白他一眼道:“我有银子,先去前边茶棚看看有没有吃食,再进城找客栈落脚。”
岑含诧道:“你怎有银子?”
洛飞烟哭笑不得,道:“你道我跟师父出来都不要银子么?这些都是之前出谷时沿途给那些心善的富商治病时攒下的,我只拿了其中一些。”
岑含恍然道:“也是,你早有准备,怎会没想到这个。”
二人边说边走,忽听有人叫道:“那边二位,能不能帮个忙?”
岑含应声回头,却见路旁石头上坐着一个少年。这人看年纪不过十六上下,长得却十分壮实,且皮肤白皙;眼睛虽不大,眼神却又异常干净,如山泉一般无一丝杂质。此刻正旁若无人地烤着一条剥了皮的野狗,一双眼睛却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岑含皱眉道:“是叫我么?”
少年笑道:“正是叫你。”
岑含诧道:“何事?”
少年挠了挠头,赔笑道:“方才听二位说要去前头茶棚,那地方只有茶酒花生卤豆干,没啥好吃的。正好小弟酒瘾犯了,不如咱们搭个伙儿,二位请我喝三碗酒,我请两位吃狗肉如何?”
岑含不觉莞尔,转头看洛飞烟。
少年苦着脸道:“二位行行好,若不喝上三碗,只怕肚里的酒虫立时就把小弟咬死了。这狗肉刚刚烤好,正是最香的时候,错过岂不可惜?”
洛飞烟见他一副惫懒样,本无好感,偏偏这人眼神却又如孩童一般天真烂漫,可怜兮兮便似喝不到那三碗酒当真会死一般,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淡淡道:“过来罢。”这一笑有如春风化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少年大喜过望,提起狗肉,乐呵呵地跟了上去。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6 10:30
三人吃得正香,茶棚里忽进来两个青年人,均是文士打扮,三十上下,身着锦袍,腰间佩玉,一副世家子弟模样。两人也不打招呼,便大喇喇坐到洛飞烟对面。洛飞烟浑若未觉,岑含却是眉头微皱,而那少年却仍是自顾自喝酒吃肉,便似没看见两人一般。
却听其中一个紫衣青年轻笑道:“伙计,给我来两碗茶,三碗酒,一碟卤豆干。”
另一个白衣青年却对洛飞烟拱手一揖,笑道:“这位姑娘有礼了,萍水相逢,小生林长青,这位是我大哥,林若虚。”言语间,那紫衣青年羽扇轻挥,也是微笑一揖。却见对面三人,吃肉的吃肉,喝茶的喝茶,看景的看景,二人这一番风雅,却是做给狗看了。
正好酒菜俱到,白衣青年打个哈哈,两人便自顾自吃喝起来。又过片刻,紫衣青年忽轻声道:“不才粗知相术,方才第一眼看见,便觉姑娘面相贵不可言,是以特意前来告知,近日必有大富贵。”
见洛飞烟仍是无动于衷,正欲再开口,忽听岑含笑道:“先生如此了得,不知能否替我看看?”
紫衣青年面皮一紧,冷声道:“你是甚么东西?也配让我看相?”
岑含若有所悟道:“哦……原来先生冠以东西说人,不知先生是甚么东西?”
紫衣青年不耐烦道:“滚一边去,老子不是东西。”
岑含笑道:“原来先生不是东西,难怪尽说浑话。”
洛飞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少年更是一口老酒喷在地上,拍桌子笑得前俯后仰。
紫衣青年一张脸涨得似酱爆猪肝,忽然一掌拍向岑含,哼声道:“今天便叫你看看谁不是东西!”
岑含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无甚表情,眼见一掌拍来,正欲略施小计,让他当众出丑。不料对方掌到中途忽然硬生生刹住,一双手捂着半边脸说不出话来。
众人一时莫名其妙,却听那紫衣青年怒声道:“哪个杂种暗算本公子,给我滚出来!”众人再看,这人脸上已肿出一块,显是被甚么物事打伤。紫衣青年见无人应声,只道是岑含暗中伤人,不禁恼怒更甚,脚步一动,蹿到岑含身侧,左手击眼,右拳奔心,竟是要命的打法。岑含见他下手狠辣,不禁面色一寒,方欲动手,不料对方拳到中途又硬生生刹住,这次却是捂住了另外半边脸。
紫衣青年怒极反笑,冷声道:“哪家的鼠辈,连光都见不得么?是见你爷爷唔……”众人一看,却是不知甚么时候这人嘴里竟被塞了块狗肉。紫衣青年猛抬头,却见那少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道:“狗肉好吃么?”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7 10:40
白衣青年寒声道:“阁下暗算我大哥,若不给个说法,今日只怕难以……啊!”话未说完,便捂着嘴疼得弯下了腰,好一会,才和血吐出了两颗牙与一块骨头。却听少年笑嘻嘻道:“你要甚么说法?”
紫衣青年缓缓起身,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少年,淡淡道:“方才若非我兄弟二人一时大意,岂能让你偷袭得逞,如今,你已绝无胜算,是你自断一臂,还是让我兄弟二人帮你?”
少年笑容满面道:“林家双英功夫盖世,自是不怕偷袭的。至于小弟这双手么,送给二位也没多大用处,不如留着喝酒吃肉,岂不更好?”
二人对话间,那白衣青年林长青也已起身,两人一左一右将少年围在中间。林若虚冷冷道:“足下有这闲心耍泼皮,还不如想想如何自保得好。”二人各自上前一步,渐成左右夹击之势。
却见那少年两手乱摇,道:“慢来慢来!要打架去外边,我身上没带银子,砸坏了地方可赔不起。”
林长青见他这般惫懒,心中愤怒已极,怒喝道:“混账!”身形一掠,如苍鹰搏兔,右爪直击少年天灵盖。这一爪气势凶猛,劲力十足。
只可惜慢了些。
林长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鼻子上便挨了一拳,带着一溜血箭飞出茶棚外,疼得昏死过去。
少年摇头叹气道:“早说过我没钱,又要打架又得防着砸坏东西,怎么留得了手呢?”
林若虚面皮一颤,沉默片刻,叹道:“足下好功夫,林某认栽。不知师承何方高人?”
少年笑道:“功夫练得太差,师父不让说,不然要打屁股。”
林若虚道:“既不愿说,那在下也不便多问,来日方长,告辞。”说罢转身走向门外。
众人见他如此轻易便走,一时莫名其妙,少年笑道:“林大侠能屈能伸,小弟佩服……”话未说完,骤见林若虚袖间银光一闪,一蓬银针应手而出,竟是六路奇袭!岑含一惊,暗叫糟糕,却见少年双手连挥,银针瞬间没了踪影。
林若虚面色阴沉,道:“好手段!”
少年笑道:“说来惭愧,不巧只学了怎么收这些玩意,刚好用上。却不知林大侠接下来怎么办?”
林若虚淡淡道:“林某功夫暗器均不如足下,自然只能败退。”
少年笑道:“只怕走不了罢。”说罢随手扯了块狗肉,又一边自顾自嚼起来。
林若虚冷笑道:“何不试试?”言语间两手各扣了一把银针。
少年嘴里叼着狗肉,眼中却满是嘲弄之意。忽见他双手连动,金针陡然飞出,却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岑含与洛飞烟,出手间身形疾掠,转眼便要退出棚外。
少年怪叫一声“不好!”想要救援已然不及,脑子里将林若虚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忽见洛飞烟步子一动,身子疾蹿而出,竟比银针去势还快,霎那间便拦在林若虚身后。那边岑含脚下步子连换,却是闲庭信步一般,方寸间将所有银针避开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18 09:42
林若虚原以为凭借这一手声东击西,自己想要全身而退绰绰有余。不料奇变陡生,眼见三人已将自己围在中间,不禁一咬牙,忽地一拳向岑含奔出,同时右脚斜打足胫。这是他成名绝技“太乙神鞭手”中的得意招数,奇袭之中颇具神效。方才他见二人施展功夫,洛飞烟身法太快,自己都未看清楚,相比之下,岑含身法平平无奇,只是勉强避开,故而断定岑含功夫最弱,若能奇袭制住,便多几分全身而退的把握。
眼见岑含避无可避,林若虚心中不禁微微得意。不料拳脚到处,宛如无物,林若虚一个踉跄,往前抢出一步;尚未拿桩站住,忽觉一掌轻轻贴在肋下,劲力一吐,又是一个踉跄,朝那少年而去。
少年拍手长笑道:“来得妙!”言语间一拳崩出如箭,砸在林若虚鼻子上,林若虚脑袋一震,带起一溜鼻血,也飞出了茶棚外。
林若虚只觉自己鼻子上开了油酱铺:酸的,咸的,辣的全都滚将出来,直打得神志模糊,眼泪鼻血齐飞。半响回过劲来,却见三人站在对面静静看着自己,洛飞烟面无表情,岑含与那少年俱是面露微笑,尤其是那少年,更是笑得不怀好意。
少年缓缓走到他跟前蹲下,依旧笑如春风,道:“你瞧,我说你走不了罢?”
林若虚一颗心往下沉,咬牙道:“林某不知何时得罪过足下,竟至于如此苦苦相逼?”
少年失笑道:“我哪敢呐,我就是好奇,两位大侠一个月前就到处拐骗貌美女子,且次次都不得手,为何还是锲而不舍,打人家姑娘主意?”
林若虚瞪大双眼道:“原来是你!”
少年笑道:“就是我。”
洛飞烟一脸疑惑。岑含微一沉吟,已猜到大概,想是这二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不择手段搜罗美女,却被这少年暗中破坏,至于今日么,不用想也知道是看到洛飞烟起了歹心,不禁冷冷道:“林大侠如此行事,不怕天打雷劈么?”
林若虚转过头,忽然冷笑道:“你们若知我是为谁办事,只怕后悔今日没让这姑娘跟我走。”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洛飞烟眼中寒光一闪,连踢了他腿上三处大穴,这几脚俱都落在肾经上,伤了肾气,种下顽疾。林若虚双眼一翻,疼得差点昏死过去,眼中嘲弄尽成恐惧。
少年笑得没心没肺,道:“看到了罢?以后说话需得小心点,不然可没后悔药吃。顺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若是再干缺德事,我一样打到他鼻子开花。”
    林若虚瞪着他,忽然想起一事,失声道:“原来是你!”
    少年嬉皮笑脸道:“还是我。”
    林若虚长吐一口气,沉声道:“听闻近两个月来,洛阳出了位少年高手,无论多厉害的拳术名家,武林耆宿,都是被一拳打中鼻子昏死过去,没有一个走得过第二招。原来是足下,难怪林某不是对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0 10:21
少年浑不在意,微笑道:“不过打了些沽名钓誉之辈,真正的高人怎么会和我这小孩子计较?”
    林若虚颓然低头,不再言语
    岑含微微皱眉道:“不知阁下怎么处置这人。”
    少年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两位稍后,去去便来。”说罢一手一个,挟起两个人往西去了。
    洛飞烟瞧他身形和方才惩治那俩人手段,不禁皱眉道:“这人来历不明,又恁得厉害,若是对我们不利,只怕防不胜防,还是小心为上。”
    岑含微一沉默道:“这人目光纯净,我从未见过,或可一交。”
    洛飞烟哼声道:“外头的人心不比谷里干净,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
    岑含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不知为何,他对这少年有股莫名的信任感,便是自己也说不清楚。不多时,少年便一溜烟回来,只是那林家兄弟已不知去向。见岑含神色中有询问之意,便笑道:“扒干净倒吊在几里外的林子里了,远远瞧去,活像两条白皮猪。”
    岑含哈哈大笑,道:“妙!”
洛飞烟脸一红,白了他一眼,也不禁笑出声来。
少年对着二人作了一揖,笑道:“二位功夫我也是佩服得紧,萍水相逢,在下乐心。”
岑含回了一揖,道:“鄙人岑含,这是我师姐洛飞烟。”
乐心道:“二位是初来洛阳么?”
   
岑含微笑道:“只我是初来,只是不想一来便遇到今日之事,却是摸不着头脑。”
乐心笑道:“换了是我,也是一头雾水。这林家兄弟底细我也不知,只是有天晚上出来尿尿,恰好碰到二人鬼鬼祟祟,便一路跟着,才发现这两头驴不知哪里抓了二十几个貌美女子,询问之下发现竟都是此处清白人家的女儿,我便趁着二人不注意将这些女子俱都放了。之后,这两人抓一人,我便放一人。这两条驴明知有人暗中阻挠,却仍不肯罢手,仍是每日城里城外游荡,伺机作怪。时日一久,我也玩得腻了。昨夜偷听到这两头驴一早要出城,我便提早在此等候,只等他们出来,引到荒无人烟处,好好教训一番。不想恰巧遇到两位,洛姑娘天生丽质,二贼见了必起歹意,于是我便索幸守株待兔,就地解决了。只是不知两位身怀绝技,反倒多此一举了。”
岑含拱手道:“乐兄高义,岑某佩服。”
乐心摆手道:“别乐兄乐兄的听着别扭,叫乐心就行。”
岑含笑道:“好,那咱们就不俗套了,各以姓名相称罢。”
乐心拍手道:“再好不过。”
    岑含忽地想起一事,道:“方才听那林若虚所言,这人似有极厉害的后台,你还是小心些。”
    乐心冷笑道:“不妨事,还怕他不来,我正想瞧瞧,这肆无忌惮拐骗民女的勾当,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岑含微一沉吟,道:“此事算我一个,若有用得着之处,绝无二话。”说罢转头看洛飞烟,洛飞烟瞪了他一眼,却是点了点头。
    乐心道:“今日真是痛快,既狠揍了那两条驴,又交了两个好朋友。不知二位在何处落脚?”
    岑含苦笑道:“初来乍到,尚未找到宿头。”
    乐心道:“既然如此,便去城东‘如归’客栈罢,地方虽不大,住着却舒服。到时候找你们也方便些。”
    岑含看洛飞烟,洛飞烟点头道:“也罢,先落脚再说。”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1 09:20
一觉醒来,舒畅无比,岑含坐在客栈大堂,饶有兴致地啃着馒头,桌上放着一碗白水,门外人来人往,洛飞烟正低头喝着小米粥,一切简单惬意。
    这客栈不大,不过十来间客房,大堂也只比寻常人家的正屋大些,饭菜谈不上精致,却十分可口,平淡中带着闲适,让岑含想起桃源谷,也想起自己长大的江南,这“如归”二字倒也算当得起。
    二人这一顿早饭虽然简单,却吃得十分耐心。乐心一大早便来过,又神秘兮兮地出了门,让二人边吃早饭边等候。经昨日一事,岑含对这人大为欣赏,二人性格迥异,聊得却极是投机,话一多,顿生知己之感。晚间乐心三杯猫尿下肚,竟硬拉着岑含要拜把子,只看得洛飞烟哭笑不得。洛飞烟心中虽尚未完全放松戒备,却也佩服这人真性情,且自打认识岑含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神采飞扬,不知怎的,心中暖洋洋的,但想到自己报仇之日,岑含必会舍命相护,若害了他性命,自己岂非负疚终生?又不禁多了几分担忧与内疚。
堪堪半个时辰过去,店家早已收了碗筷,乐心却仍是没来。洛飞烟皱眉道:“也不知这小子去作甚。这许久还不见人影。”
岑含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他捣什么鬼。”
洛飞烟看门外道:“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了,如今已安顿下来,你不是要行医么?总不能这么空手在街上站着,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需置办哪些物事。此处便让店家留意,乐心来了让他等一等便是。”
岑含微一沉吟道:“也罢,便如此罢。”说完转身去找店家,刚跨出两步,忽转身对门外道:“这小子倒是不早不晚。”
洛飞烟转头看去,正是乐心,手里拿着几块布,一根竹竿和一个包裹,脸上笑得神神秘秘。
岑含一脸无奈道:“我的乐大爷,你到底去哪儿了?”
乐心一扬手道:“去弄这个。”说罢摊开手中物事,几块青布上写着“妙手回春”,“手到病除”等字样,和竹竿一起想必是拿来作幌子,包裹中只有一个木盒,盒中一应针具俱全。
岑含面露感激之色,昨日自己偶然提及行医为生之事,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小子竟帮自己置办这些物事去了。
乐心笑道:“怎么样?还不错罢?”
岑含展颜道:“倒是难为你了,只是有一样不好。”
乐心疑惑道:“哪里不好?”
岑含皱眉道:“写得俗了些。”
乐心怪道:“这街上治病的不都这么写得么?”
岑含失笑道:“你倒是把我当成那些江湖郎中了。”
乐心道:“那你要写甚么?”
岑含微一沉吟,道:“就写‘行针疗疾,治病救人’。”
乐心瞪眼道:“这不俗?”
岑含细细一想,笑道:“是有些俗,但不胡吹大气。”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3 10:25
乐心倒也干脆,道:“也罢,明儿我给你弄来。”
岑含皱眉道:“你都是哪儿弄的这些东西?”
乐心笑道:“我之前救的那些姑娘里正有家中开布铺,医馆,和教书的。”
岑含眼睛一亮道:“你说有开医馆的?”
乐心不明所以道:“是啊。”
岑含笑道:“或许咱们不用费这许多功夫了,你去问问,可否让我和师姐二人去他医馆帮忙?岂不比咱们自己拿个幌子当江湖郎中好?”
乐心一拍脑门道:“对啊,我却没想到。也罢,这就给你们去问问,你们先在城中逛逛,午后在客栈等我。”
洛飞烟道:“不如一起去,反正我们也无事。”
岑含点头道:“说得是,也省得你来回跑麻烦。”
乐心笑道:“你们既已如此决定,那便同去,咱们这是城西,他家医馆开在城南,你们初来洛阳,也正好一路逛逛。”
三人一路从西门来到南门,这洛阳城端得繁华,百业兴盛,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路边各色店铺,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可说是一应俱全,不是江南小城所能比拟。岑含初来乍到,颇有兴致。洛飞烟却是故地重游,当日便是在这城中遭遇天山门徒,动了手,不想世事难料,最后却害谢青山送了性命。一想到谢青山,心中恨意陡生。
岑含见她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悲苦,知她念及旧事,不禁心中长叹。正自唏嘘,忽听乐心轻笑道:“这两只老鼠跟了咱们许久了,倒是耐心得紧。”
岑含心头一动,暗叫惭愧,自己只顾游玩,却松了防备,眼光扫过西北角,分明有几条人影鬼鬼祟祟。
洛飞烟也回过神来,低声道:“这几人到底是何来路?”
乐心眼珠一转道:“装作无事,径直出南门去,寻个僻静处逮住不就知道了?”
岑含笑道:“正和我意。”
三人不动声色,一路出了南门,由乐心带路,不多时转进一片树林子。那几条人影远远跟着,见三人入了林子,便快步跟上,哪知一进树林却发现连个鸟影都无。
当先一个红衣少年皱眉道:“怎么不见了?”
   忽听一人恭声道:“这……那三人功夫不低,想是察觉了。”却是林若虚。
另一个少年冷笑道:“功夫不低?若非你兄弟二人平时游手好闲,练功懈怠,岂会被几个无名小辈打得如此狼狈?”这少年衣着华丽,俨然几人之首,年纪看着不大,眉清目秀,说话却倨傲,林若虚虽被他当面训斥,却只能诺诺称是,不敢有半句顶撞。
忽听有人笑道:“说得好!以前那些被老子打烂鼻子的个个也都这么说。”
锦衣少年面色微变,冷笑道:“古有梁上君子,今有树上鼠辈,倒是一般的牙尖嘴利。”目光所及,却是东南角一棵树上,上面坐着一个人,正是乐心。
乐心笑道:“论牙口,还真不如老弟,一口一个无名小辈,好像自己当了爹似的。”言语间,岑含与洛飞烟从边上一棵树后转出,神色平淡,静静看着几人。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4 10:01
林长青听他言语惫懒,怒喝道:“黄口小儿!见了杨三少爷还不磕头赔罪!”
乐心见是此人,登时乐了,道:“听林兄说话中气十足,小弟欢喜得紧,想必鼻子已经不疼了。”
林长青面色铁青,一时气结,却是之前那红衣少年冷声道:“你们仗着有点三脚猫功夫,竟欺到杨家的人头上,真是胆大包天。”
乐心饶有兴致地指着林家兄弟道:“这两位是你的人?”问的却是那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淡然道:“你若诚心,可去城中‘观月楼’备一桌上好酒席,当众与林家昆仲赔罪,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乐心道:“我若不愿意呢?”
锦衣少年面色一冷,笑道:“我自有让你后悔的法子。”
乐心笑道:“我还是不愿意罢,若给二位办了这一桌酒席赔罪,只怕兄弟我一个月都要吃不下饭。”
红衣少年哼声道:“看来不教训教训你是不成了。”
洛飞烟忽冷声道:“好大的口气。”话一出,红衣少年和锦衣少年俱是一愣,一时看着洛飞烟发怔。洛飞烟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二人惊醒,顿时一脸尴尬。
乐心笑道:“看来二位是顾不上教训我了。”
锦衣少年目光一厉,冷然道:“今日我亲自出手,你莫要后悔。”
乐心轻轻落回地面,道:“据说洛阳杨家有位大人物位列‘诸子六仙’,杨氏一门武学皆出自此人,不知你可认得?”
锦衣少年肃然道:“那是家叔。”
岑含心中一惊,未及多想,忽听乐心道:“好得很,我正想见识杨家妙技,来来来,先打了再说。”
锦衣少年平日里素以家世为傲,虽然功夫不凡,但往往自己一报家门,对方不是服软赔罪便是落荒而逃。唯有乐心混不在意,心中虽然恼怒,却也十分好奇,冷笑道:“只盼你到时莫要跪地求饶。”
乐心笑道:“这个不劳费心。”
锦衣少年抽出背后长剑,淡然道:“杨崇义剑下不欺手无寸铁之辈,你取兵刃罢。”
乐心道:“我今日不想用兵刃,你尽管放手打便是。”
杨崇义心中冷笑,剑尖微颤,身随剑走,一剑直指左肩,这一剑走得轻灵顺遂,深得三昧。乐心见他剑来,顺势左转,不退反进,右拳顺势崩出,挟劲风直接奔面而去。岑含本以为他以空手对兵刃,必先避其锋芒,再伺机奇袭,不想甫一出手便是连消带打,反客为主,心中暗赞他这番魄力。杨崇义似也颇有些意外,却并未乱了法度,脚步微变,轻描淡写避了开去,反手一剑撩向乐心右肋。
二人这一番拼斗极是古怪,乐心赤手空拳却招招抢攻,拳法只有一招打鼻子,却偏偏凌厉非常,反观杨崇义却是守多攻少,然而身法独到,间或刺出一剑,隽永之余又不失狠辣,岑含只觉这人步子轻灵曼妙,宛如踏雪而行。正自出神,忽听那红衣少年赞道:“杨兄的‘踏雪寻梅’真是越发潇洒如意了,真是令小弟大开眼界。”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5 09:52
杨崇义神采飞扬,笑道:“雕虫小技,倒是让兄见笑了。”正自得意,忽听乐心笑道:“名字倒也中听,就是功夫稀松了些。”
杨崇义眼神一厉,冷然道:“是你自己找死,莫怪我。”剑法一变,家传“四君子剑”应手而出,锋刃所指,寒气逼人,一派大气凛冽之象,正是第一路“寒梅剑”。
乐心见他剑势大变,一时疏于防备,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衣服上划破一个大口子,所幸未伤及皮肉,心神一凛,收起调笑之心,十招后又斗了个旗鼓相当。杨崇义见他平平无奇之下竟抵挡住自己这一路“寒梅剑”,不禁多了几分讶异,剑路又一变,冷冽之气尽消,剑影虚虚实实,绵密不断,如兰香幽幽无处不在,却是第二路“幽兰剑”。乐心见他章法又变,一时剑随步动,四面八方俱是剑影,不由暗暗心惊,再无轻敌之心,拳势骤然锐利,进退之间,手臂便如一杆大枪,激起呜呜风声,看得杨崇义,岑含,洛飞烟俱是一惊。
杨崇义心知遇到对手,激起好胜之心,低喝一声:“好!”剑路再变,随乐心来势飘身后退,剑尖轻轻一挑,直削腋下。这一手以退为进正是“碧竹剑”中路数。乐心见对手千变万化,也是斗得兴起。二人渐渐放开全力,拳来剑往,凶险异常,任谁稍有疏漏,便是性命之虞。
岑含万没料到局势发展至此,不禁大皱眉头,如此下去,这两人就是不死,也难免两败俱伤。忽瞥见林家兄弟笑容阴险,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暗叫不妙,不由高声道:“二位请先住手,我有话说。”不想二人斗得火热,全副心神俱已都在对方身上,一时对外物竟是浑然不觉。
岑含一跺脚,身子陡然射出,直奔阵中,忽地后背一寒,心知有人偷袭,身子一侧,一剑堪堪擦肩而过;脚下不停,直蹿到二人中间,右手托肘,左掌横拍,千钧一发间封下二人拳剑,几乎同时身子陡然一转,双掌左右互换,猛拍二人中门,二人骤遇奇袭,都是措手不及,脚下猛退,各自弹开丈余,连同不远处持剑的红衣少年,俱是一脸惊诧。
杨崇义微一定神,冷笑道:“怎么?要二打一么?你杨小爷也不怕!”
岑含微一摆手道:“先容我问一事,问清楚了二位要斗多久在下都无二话。”
乐心面色疑惑,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杨崇义皱眉道:“何事?”
岑含淡然道:“林家兄弟是为何事请足下出来找这个场子?”
杨崇义冷笑道:“我还道你要问甚么,此事你二人心知肚明,何须问我。”
岑含摇头道:“只怕我等不知,还是明示得好。”
杨崇义一愣,心中闪过一丝疑虑,目视洛飞烟道:“林家昆仲告知我等,你二人在城中劫掠了这位姑娘,并下药迷了神智,让她对你二人言听计从,不料此事正好被他兄弟发现,激斗之下他兄弟负伤不敌,只好来找我除暴安良。”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6 10:18
乐心冷笑道:“好个除暴安良,两个贼子真是好心计。”
杨崇义冷冷道:“你二人要诬陷好人,也需装得像些,无凭无据出言相伤未免太拙劣。”
岑含笑道:“既是如此,何不找个郎中看看?以杨兄之能,找个名医瞧瞧这位姑娘是否真被下药想必不难罢?更何况,我阻挡二位时林家兄弟早已溜之大吉。”
杨崇义又是一怔,四顾左右,果然林家兄弟早已走得没影。微一沉吟,正色道:“单凭你等一面之词,难以下结论,也罢,城南左家乃医学世家,歧黄之术精绝,当家的左乃是洛阳第一名医,你等可敢随我前去一验?”
岑含回头笑道:“师姐,你意下如何。”
洛飞烟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说话,乐心却是在一边似笑非笑。杨崇义心中疑虑更甚,道:“若无异议,现在便走。”
岑含淡然道:“请。”
一行人一路回到南门,进城未多久,便来到一家医馆。这医馆看似平平无奇,匾额上也并无“妙手回春”,“手到病除”之类字样,却只写着“洛阳左氏”。
几人正欲径直而入,忽听有人道:“各位若要问诊,还请耐心等候,先来后到,各按其顺序,见谅。”说话者文质彬彬,却是一蓝衫青年。
杨崇义正欲开口,忽听乐心笑道:“左大公子,还请劳烦请一下令尊,乐某有些小事叨扰。”
蓝衫少年见是乐心,不禁满脸笑容,道:“原来是恩公,不知找父亲有何事?这几位是恩公的朋友?”
杨崇义见二人认识,不禁有些愕然。洛阳左氏向来清高自许,便是达官贵胄也不瞧在眼里,这左临更是神医左空长子,却不知为何对这人如此恭敬。岑含与洛飞烟对视一眼,心中已猜到大概。
乐心笑道:“与杨三公子起了些小误会,还要烦劳令尊略施手段,一验究竟。”
左临这才认出杨崇义,道:“恩公,杨公子且入内室稍待,我这就去请父亲。”
几人随仆从引入内室坐定,不多时便进来一中年人,白面微须,身穿一件素色袍子,沉稳之余带着几分傲气,却是神医左空。
几人略略寒暄,左空便道:“不知恩公与杨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乐心指着岑含与洛飞烟笑道:“也无甚大事,杨公子说我和这位公子给这位姑娘下药迷了神智。我等百口莫辩,只好请左夫子看个究竟。”
左空目视洛飞烟良久,又搭了脉,摇头道:“这位姑娘好得很,绝无被人下药,只是肝肺之气颇有些抑郁,症起于一月之内,想是不久之前方历大悲之事,还请节哀顺变。”
岑含与洛飞烟俱是一惊,此人断病竟能断到此等程度,不可谓不神。却听左空道:“杨公子想必是误会了,恩公为人豪侠仗义,前些日子小女被人所掳,老夫束手无策,全赖恩公出手方才救回。这位公子既是恩公朋友,想必也是坦荡之人。还请公子明鉴。”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7 09:55
杨崇义摇头道:“若是他二人别有图谋,故意将你女儿掳了,又再放回,借以亲近你左家呢?”
   
左空道:“断然不是。小女当初被掳,那两个贼人虽然黑衣蒙面,身形上却是一个高瘦,一个魁梧;不似二位公子这般。”
岑含含笑道:“一个高瘦,一个魁梧。杨兄还猜不出是谁么?”
杨崇义脱口道:“林家兄弟!”
岑含与乐心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杨崇义忽起身朝二人拱手一揖道:“杨某大意不查,冤枉好人,在此赔罪了。”看得红衣少年连同身后数人均是一愕。
岑含笑道:“杨兄不必如此,你也是受贼人所欺,此番化干戈为玉帛,理当高兴才是,何不交个朋友?”
杨崇义笑道:“说得是,还不知三位高姓大名?”
岑含笑道:“在下岑含,这是我师姐洛飞烟,至于那位么,还是让他自己说罢。“
乐心笑道:“就你花花肠子多,我叫乐心,喜怒哀乐之乐,心无挂碍之心。”
杨崇义点头道:“好名!”说罢一指身后红衣少年道:“这是城东江家的江天络公子,与我从小便是好友,至于这几位,是我的家仆。”
乐心道:“原来是‘惊鸿一剑’的公子。”
岑含笑道:“江兄剑法果然精妙,若非岑某躲得快,只怕要挂彩。”
江天络脸一红道:“岑兄功夫才是精妙,我那一剑原本志在必得,不想你轻描淡写便避了开去,佩服!还有这位乐兄,莫不是那位前阵子打遍洛阳名宿的少年高手?”
乐兄挠头道:“见笑了。”
杨崇义道:“难怪我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原来如此!乐兄不愧少年高手之名,杨某出尽全力也是奈何你不得。”
乐心笑道:“杨兄说笑了,我也是奈何不得你。‘落羽惊风’果然名下无虚。”见岑洛二人一脸疑惑,便解释道:“杨家这位前辈聪明绝顶,创了无数精妙功夫,武林公认得其一鳞半爪者便足以驰骋天下,人言‘杨门落一羽,惊起百丈风’,便是这‘落羽惊风’的由来。”
岑含点头道:“原来如此。岑某久居山野,倒是让杨兄见笑了,不知这位杨前辈大名?”
杨崇义道:“家叔讳随,字忆之,素以字行。”
洛飞烟道:“六仙之中,除却耶律玄和忆之先生,不知剩下的四位是何方神圣?”
杨崇义见她明眸流转,只觉美艳不可方物,不禁脸微微一红,清了清嗓子道:“除却家叔和天山那位‘法通阴阳’,剩下的,一位是“纯阳神剑”吕道长,一位是‘六道兵圣’晋王李存勖;一位是“墨者仁心”墨大侠;还有一位最为神秘,号称‘神佛皆杀’,江湖人不知其真面目,只知这人姓朱,乃是大梁皇室中人。”
乐心笑道:“可惜无甚机会领教这几位的功夫,不过今日跟杨兄这场架,倒是多少了了些许遗憾。”
杨崇义正色道:“乐兄万不可如此说,崇义功夫不过得我叔父十之二三。家叔曾明言,六仙各有所长,但论功夫,只怕纯阳道长和天山那位高出一线,这两人三十年前便已无敌于江湖,如今更是深不可测。朱家那位太过神秘,剩下二人家叔十年前交过手,不相上下。如今么,却是不得而知。”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28 10:02
一提及耶律玄,岑含不禁回头瞧了一眼洛飞烟,见她低头不语,心下不禁有些惴惴。忽地想起一事,道:“不知能否劳驾杨兄查查林家兄弟行踪?这俩人此番诡计不成,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先发制人。”
杨崇义冷笑道:“岑兄便是不说,杨某也必追查到底。我倒要看看,这两人拿我杨家消遣,却是问哪个借的胆子?”
岑含点头道:“一切小心。”
杨崇义笑道:“多谢,若有消息,不知如何通知三位?”
乐心笑道:“遣人来此处通知便好。”
杨崇义拱手道:“既是如此,杨某也不便耽搁,先行告辞。”说完连同江天络与一众家仆离去,一时只剩岑含三人与左氏父子。
乐心忽转头道:“左神医,乐心求你件事。”
左空摆手道:“恩公哪里话,但有吩咐直说无妨,老朽怎当得这一个求字。”
乐心笑道:“也罢,我也不矫情。这两位是我朋友,初来洛阳人生地不熟,想在你医馆帮忙求个安身立命之处,不知你意下如何?若不方便,也不强求,你直说便是。”
左空捻须道:“不知二位会些甚么?”
岑含道:“岑某略略学过一些行针之术,我师姐会一些制药之法。”
左空眼睛一亮道:“哦?不知左某可否一试?”
岑含微微躬身道:“还请左夫子指教。”
左空微笑道:“岑公子无需客气,且随我来。恩公和这位姑娘请在此稍候片刻。”说罢命家仆奉茶,自己领着岑含出去了。
乐心道:“不知道这左神医搞甚么名堂?”
洛飞烟略一思忖道:“想必是用外面的病人考较岑含罢。”
乐心笑道:“那可不得了,万一岑含一个失手,岂不砸了他家招牌?”
洛飞烟啐他一口道:“就你乌鸦嘴。我看这左夫子为人颇为谨慎,只怕也不会贸然让岑含下手。”
乐心摸摸鼻子道:“却不知他如何试法。”
洛飞烟抿一口茶,淡然道:“等着不就知道了?”
乐心调笑道:“你这说话口气倒挺像岑含。”
洛飞烟横他一眼,自顾自喝茶。
不多时,左空领着岑含又回到内室。乐心笑道:“结果如何?”
左空点头微笑道:“我以三病人就地考较,岑公子对答如流,而后下针,针到之处无不立现实效。”
岑含微笑道:“所幸这三位均是小疾,故而并未出丑。”
左空道:“岑公子过谦了。行医救人乃关乎他人性命,故老夫不得不考较一番,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岑含摇头道:“将心比心,岑某也必当如此,以后还需多向夫子请益。”
乐心笑道:“如此说来,是通过了?”
左空笑道:“正是。今日我便让家仆腾出一间客房来,二位权且住下。月钱二两,明日便来医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岑洛二人脸一红,岑含干咳一声,道:“多谢夫子,岑某感激不尽,只是烦劳再腾出一间房来,这位姑娘是我师姐,并非……”
左空一愣,笑道:“老夫唐突了,我让家仆收拾两间客房出来。”
自此岑洛二人总算找到落脚之地,第二日岑含便以行针之法给人治病,洛飞烟则配药相辅。岑含针法精到,洛飞烟的所制九转丹也是颇具神效,半月下来,竟也在洛阳城中有了几分名头。时人皆知城中左氏医馆不仅有两位左神医,还有一位银针妙手和一位制药高手。只看得左氏父子都暗暗称奇。岑含更是一有闲暇便向左氏夫子请教,左家家学渊源,见解独到,使岑含大受裨益,不仅医术一道,乃至养生之道,都是耳目一新。左空更是以自身经验将九转丹作了一番改良,改良之后,配制更易,药效却是更进一步。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30 10:39
这一日,医馆中病人不多,岑含闲来无事看医书自娱。正自入神,忽见一个老道扶着一老妇人进来,一经询问方知这老妇人因身染疾患被子女抛弃,以致只能在街边等死,被这道士所救,便先来医馆看病,再作计较,只是身无分文。岑含见状,二话不说便行针治病,直忙了半个时辰方才收针,却见一旁伙计面现难色,微一寻思,便将自己的月钱拿了一些出来以作老妇看病之资,而后又亲自给老妇人配了药。那道士在旁看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目光赞许。
岑含心中担忧,询问如何安置这老妇人。却听老道笑道:“施主宅心仁厚,来日必有福报,贫道先行道贺;至于安置之事,贫道自有叫他家中子女恪守孝道之法,施主无需多虑。”说罢便扶着老妇人走了。岑含回屋细想,只觉此事蹊跷,待欲出门追问,却早已不见那道士和老妇踪影。直到三日后,那老妇领着儿女上门道谢疗疾救命之恩,岑含方才心惊,问及老道士落脚何处,却是无人得知。却听老妇儿女皆称其为老神仙,心知遇到高人,这人若有意隐藏,自己怎么也是寻他不出的,唯有作罢。心想若有缘分,必有再会之日。
如此过了十余日,仍无那老道消息,便也渐渐不去在意,照旧行医治病度日。杨崇义与乐心各自明察暗访月余,对林家兄弟行踪仍是一无所获。几人商议之下,都觉林家兄弟多半已遁出洛阳,若大海捞针,怕是徒耗心力,便提出由杨崇义派人暗中留意察访,各人静观其变。之后日子颇为平静,岑含也趁机随左空深造歧黄之术,得益颇丰,加之乐心不时来医馆,日子一久,渐成莫逆之交。
这一日,乐心照旧一大早便来医馆,却匆匆被左空请了进去,出来时正巧岑含得闲,却见他颇有些愁眉苦脸,不禁诧异,笑道:“你摆个苦瓜脸作甚?有谁欠你钱么?”
乐心眼一瞪,随即就泄了气,道:“若是有谁欠我钱便好了。”
岑含皱眉道:“你缺钱?”

乐心挠头不语,踌躇半天,看看周遭无人,便支支吾吾交代了:原来左家感念他救女之恩已久,左大小姐更是芳心暗许,方才左空将他请进去,竟是欲招赘为婿,乐心一时愕然,半天怔怔说不出一句话,左空只道他脸皮薄,便送他出来,让他考虑几日再作答复。出了门乐心方才反应过来,不禁头大如斗。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7-31 09:49
岑含故作沉思状,喃喃道:“不知这左大小姐长得如何?”
乐心摇头道:“这左大小姐虽不及你师姐,但也是洛阳城中出
了名的美人儿,上门求亲的世家子弟都踏破了门槛,却不知撞了甚么邪看上我这粗人。”
岑含一拍大腿道:“着啊!洛阳名门,又是美女,还不嫌弃你,这等好事都让你撞上,这便宜女婿不做岂不是瞎了眼?”
乐心一时气结,瞪眼道:“那我让给你,你去!”
岑含笑道:“我倒是想啊,可惜人家看上的是你,换了我不灵。”
乐心急道:“平日里当你兄弟,你不帮忙也就罢了,怎在一边说风凉话。”
   
岑含笑道:“好罢,不逗你便是,我只一点好奇,这事确实不坏,为何你如此不乐意?”
乐心叹口气道:“我也知此事不坏,但我乐心堂堂七尺男儿,二八年华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岂可沉迷温柔乡?何况我对那左大小姐也确无男女之情。”
岑含啐道:“前面那是屁话,大可成了亲再去建功立业。后面说的倒还勉强靠谱,这男女之事,确实强扭的瓜不甜。”
乐心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正是如此。”
岑含瞟他一眼,皮里阳秋地接道:“不过么,兴许也能日久生情。”
乐心急道:“你到底帮谁!”
岑含摆手笑道:“慢来慢来,我自是帮你。你若打定主意,便推脱说已有妻室,只是在老家不曾出来,等你建功立业回去光宗耀祖便是。只是可怜了左大小姐对你一片痴心,如此做法,有些作孽。”
乐心笑道:“跟你认识这么久,倒不知你有这些花花肠子,此法甚好,便这么办,这左大小姐才貌俱佳,自是不愁找不到如意郎君,何必跟着我这粗人吃苦不是?”
岑含轻轻叹口气,喃喃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乐心皱眉道:“你说甚么?”
岑含道:“说你长得挺俊,不跟这左大小姐配一对真是可惜。”
乐心笑道:“不可惜,找个德才兼备的世家子弟不比我强百倍?何必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忽地想起一事,道:“你师姐呢?今日怎的都不见她人影?”
岑含微微皱眉道:“是有些奇怪,平日里这会儿早应该出来了,莫不是在药房?”二人一路走到药房,却不见洛飞烟,询问之下,伙计却说洛姑娘今日尚未来过。
乐心怪道:“莫不是病了?”岑含心中隐觉不妙,径自转到洛飞烟房前,只见房门禁闭,敲了几下门,却不见里头动静,不禁大声道:“师姐,你在里面么?”如是叫了数次,仍毫无动静,岑含焦躁莫名,按着门的手掌忽一吐劲,将门弹开,只见屋内空无一人,摆设却有些许凌乱,桌上放着一张纸条。岑含拿起一看,不禁心跳加剧,步子一动,箭一般蹿了出去,乐心措手不及,忙拔步追上。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 10:07
二人一前一后在洛阳城中发足狂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岑含六神无主,心中一团乱麻,脚下却越奔越疾。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拳如炮直奔中门,岑含本能之下步子一转,让了开去;来人拳势不停,变冲为钻,顺势打到颌下,这一拳合上先前一拳余意,气势如虹,岑含一惊,心思回归澄澈,左手滚带来人之拳,右脚疾上,右掌随即旋出拍到来人左肋。那人忽觉肋下风起,步子陡然一撤,退到一丈外。岑含待要追击,定睛之下却是一愣,原来这人竟是乐心。
乐心吐出一口气,道:“你总算清醒过来了。”
岑含微微皱眉道:“怎么?”
乐心眼中透出几分诧异,道:“你都不知么?方才你不要命地满大街乱跑,叫都叫不住,我几次拦在你面前,都被你三两步闪过去,你小子功夫还真有些门道,没法子,我只好动粗,好在你醒了,不然怕是要在这西门外打上三天三夜。”
岑含一怔,环顾四周,确实是西门,原来自己惊惶之下竟一路奔出了西门外。
乐心微微皱眉道:“那纸条上究竟写的什么?”
岑含缓过神来,缓缓将纸条递于他,只见上面写着:“美人虽如玉,可笑强出头。一手绣花艺,徒作阶下囚。”
乐心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岑含抬头望天,缓缓道:“不管他何方神圣,只要动我师姐一根汗毛,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乐心望着他,忽觉背后蹿起一股凉意。只得岔开话题道:“你说这事是何人所为?”
岑含微一默然道:“此事无论谁做,都与林家兄弟脱不了干系。前些日子找不着这二人,多半是去搬救兵了,如今他们掳了我师姐,想必是向我二人示威,这两人也必在暗处窥探,要找师姐,还需着落在这二人身上,你去告知杨崇义,此事有他相助,会容易得多。”
乐心摇头道:“杨崇义前些日子出了远门,据江天络所言,没个十天半月恐怕回不来。”
岑含轻吐一口气道:“也罢,这阵子烦劳你佯装出城寻我师姐,然后借机藏匿形迹,暗中察看我周围有无可疑之人。我便如他们所愿,做出一番失魂落魄的样子来。我二人一明一暗,叫他狐狸尾巴露出来。”
乐心心领神会,道:“我今日便出城去。”
岑含抱拳道:“感激不尽。”
乐心洒然一笑道:“甭来这一套,酸倒我牙口。”说罢转身离去,岑含望着他背影,眼中带起一丝湿润。
第二日,岑含以寻洛飞烟为由向左空告假三日,左空深知事态严重,便嘱岑含先行去寻洛飞烟,医馆之事无需操心,寻到再回,又派两个家丁帮忙。三人分头打探,岑含眉头紧锁,终日不发一言,一日下来毫无头绪,如此过了三四日,到得第五日,仍旧一无所获。岑含一颗心往下沉,打发二人回去后,自行来到一家酒馆借酒浇愁,他平素滴酒不沾,一碗下去,火辣辣直呛得眼泪鼻涕齐飞,却兀自一碗一碗往下灌,直灌到心头方才略略舒服了些,才找伙计结了酒帐钱,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医馆,谁知甫一出门,便头重脚轻,不醒人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 11:14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来,岑含浑身一哆嗦,方才冻醒,只觉头痛欲裂,却见面前一人正蹲在地上望着自己,一张脸白白净净,眼睛不大,却分外清澈,不是乐心是谁?
乐心笑道:“你还要睡多久?”
岑含微微苦笑道:“那两人找到了?”
乐心点点头,神色却有些奇怪,道:“她真是你师姐?”
岑含一愣,道:“怎么?”
乐心叹道:“我来之时你正醉得人事不知,却一直哭到醒。”
岑含低头默然,良久方抬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她确实只是我师姐,以后若有机会,再与你细说罢。那两人现在何处?”
乐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你随我来便知。”二人施展身法,左拐右拐一阵,出了西门,又奔了一阵,岑含只觉地面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当初与杨崇义交手的林子,却不知乐心搞什么名堂,正自疑惑,乐心忽地停下了步子,神秘兮兮道:“到了。”
岑含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却见乐心往头上指了一指,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赤条条的汉子,被五花大绑吊在树上,神情恼怒,却叫不出声,显是被人点了哑穴。
这两人自是林家兄弟,而这一番杰作也自是出自乐心手笔了。
乐心笑道:“这二位谨慎的很,憋了几日都不现身,害我好等,直到昨日方肯露面,我便顺手请了来。不过两位大侠贵人多忘事,怕是记不起我,便在这老地方好好招待了一番,想必能让二位记起一点来。”二人望着他,眼里直欲喷出火来,原来早先那一次两人也是被他赤条条吊在此处吹了一晚上凉风。
乐心笑容满面地将二人放下来,又解了哑穴,笑嘻嘻地看着二人。
林家兄弟面色铁青,只是不说话。
乐心欲待再调侃几句,却被岑含摆手止住。岑含目视二人,淡然道:“我师姐现在何处?还请二位告知。”
林家兄弟对视一眼,均是置若罔闻。
岑含眸子一冷,道:“岑某不愿伤人,还请二位好自为之,莫要逼我。”
林长青抬头看他一阵,忽地冷笑道:“你若跪下磕三个响头,兴许爷爷一高兴还能告诉你,否则……呃!”林长青话未说完,已被岑含随手一掌拍昏过去。
林若虚一愕,冷笑道:“好威风!好煞气!”
岑含目光转到他身上,淡淡道:“不敢,林二侠想必耳朵不太好,没听清楚在下问的什么,以致答非所问。我师姐如今在何处?还请林大侠指点。”
林若虚阴笑道:“那位姑娘美若天仙,任是哪个男人见了都免不了动爱慕之心,此刻只怕,嘿嘿……”话未说完,忽觉左手一凉,继而一阵钻心剧痛,低头一看,竟是自己一节小指被削去,林若虚不禁疼得哼出声来,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从额上滚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3 10:22
岑含依旧语调平静道:“还请林大侠明示我师姐现在何处。”
林若虚满目怨毒,咬牙笑道:“想必眼下已经卖到哪家青楼了罢。”话音方落,手上又是一凉,半截无名指又被削去,林若虚冷汗淋漓,险些疼得昏死过去。却听岑含冷冷道:“林大侠想好下一句说什么了么?反正能削的地方多得是,大可说个痛快。”
林若虚骤然抬头,嘶声道:“我若死了,你这辈子也莫想知道她在何处!”岑含静静听他说完,手上一动,又将他半截中指削去。
林若虚肝胆俱裂,只觉岑含眸子冰冷,看自己的眼神宛如看死人一般,不禁头皮发麻,先前一腔怨毒尽成恐惧,只觉眼前这少年不似人间生灵,倒如地狱修罗一般,不禁浑身发抖,身子不自禁往后挪,无奈半步都动不得,一个大男人,竟吓得泣不成声,直看得乐心都有些浑身不自在。
岑含面色却无丝毫变化,只是冷冷道:“林大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林若虚颤声道:“南门外东南五里……有间茅屋……便是关在那里……”
岑含面无表情道:“那便劳烦二位林兄陪我们走一趟,但愿你所言非虚。”林若虚听出他话外之意,不禁后背发冷。却见岑含与乐心对视一眼,一手挟起林长青往南门外飞奔而去。乐心走过来点了他几处穴道止血,也单手将他挟起追了上去。
林若虚只觉耳畔风声呼啸,心中暗惊两人轻功竟如此之强,忽听乐心叹了口气,苦笑道:“早知如此,我便提前审了你们两个,直接套出洛姑娘所在便是。”林若虚不知他话中之意,乐心亦无心解释,二人各自默不作声,转眼奔出南门,又奔一阵,果然不远处有间茅屋。
岑含随手扔下林长青,当先破门而入。见洛飞烟手脚被缚坐在墙角,未及开口,心中忽生警兆,岑含本能抬手一封,陡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只听得洛飞烟一声惊呼,自己身子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门外,连退十余步方才拿桩站住,一时手脚麻木,胸中气血翻腾,站在当地一动不动。
乐心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惊,赶忙扔下林若虚奔到他身前,急道:“感觉如何?”岑含闭目不语,只是轻轻摆摆手,将胸中气血平复,方才对着茅屋道:“里面高人可否出来一见?”
却听里面那人冷哼一声道:“功夫倒还不错,只是未免不自量力。”
岑含眼中精光闪动,淡淡道:“我功夫虽不如足下,却有一样胜过你。”
那人似乎有一丝好奇,道:“哦?是甚么?”
岑含忽笑道:“鄙人虽非高手,做事却从不学那藏头露尾的鼠辈。”
那人又是一声冷哼道:“无知小辈!我本只想给你二人一点教训,现在却只能怪你不识抬举。”话音方落,茅屋门无风自开,走出一个中年人,面目方正,一身灰衣,浓眉之下一双丹凤眼,隐隐之中透着一股煞气,背上一个长条形包裹,似是兵刃。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4 10:54
岑含却视若无睹,只是咀嚼他言中之意,冷冷道:“我二人?不知足下如何处置我师姐?”
灰衣人淡淡道:“她福分不浅,可随我去享荣华富贵。你们两个,却只能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
岑含面如沉水,道:“这么说,足下是来掳人的?”
灰衣人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有空关心别人。”
乐心眼睛一眯,道:“前辈今天是要取我们二人性命?”
灰衣人淡然道:“若你二人今日接得下我十招,我便只断你们一手一脚。”
乐心大笑道:“如此说来,我还得多谢足下慈悲为怀,每年初一十五给您老上一炷好香。”
灰衣人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面色一沉道:“只怕你两个今日过不了这十招。”
   乐心笑道:“打了才知道。”话音未落,拳挟劲风已出,这一拳看似平淡无奇,劲力却极为沉雄,多少名家耆宿一时轻视着了道,被打得鼻血横飞。
灰衣人见他一拳打来,淡淡道:“还有些样子,可惜不成气候。”言语间一拳递出,正好迎着乐心来拳。将触未触之际,乐心上身不动,陡然闪到左侧,后脚一动,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仍是直击鼻梁。方才他见岑含甫一进门便被打飞出来,已知对手功力胜过己方二人太多,硬拼绝然讨不了好,唯有智取,方能搏出一些胜算。
灰衣人冷哼道:“雕虫小技。”左拳一动,后发先至,转眼打到乐心面前,尚未出劲,忽然左后风起,岑含一掌不知甚么时候正好罩到他这一招的空门上。灰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身子忽地消失,岑含乐心俱是一凛,猛觉脚下风起,千钧一发间步子急撤,闪开这一记扫腿,惊出一身冷汗。这一脚无声无息,劲风却锐利如刀,若是扫中,只怕二人双腿尽都折了。
忽听灰衣人冷声道:“第三招!”二人只觉身前气息一窒,身子俱在掌力笼罩之下,这一掌凝而不发,却不知最终落向何处。二人避无可避,岑含忽地左掌印上乐心后背,将他送了出去,几乎同时,右掌轻轻一拍,印向灰衣人左胸。灰衣人点头道:“轻生重义,我倒是有些小看你了,朱某便受你这一掌。”话音方落,两人右掌各自打在对方左胸。岑含面色苍白,连连退出十余步,方才一口血喷出,委顿在地。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6 10:02
灰衣人冷冷道:“打也打够了,你们两个也该上路了。”岑含勉力挣起,看了一眼乐心。二人均是苦笑,功力相差如此悬殊,唯有闭目待死。
忽听屋内有人喝道:“住手!”声如莺啼,却是洛飞烟。岑含身子一震,转头看屋内,却听洛飞烟道:“你放他们走。”
灰衣人淡淡道:“我为何要放他们走?”
屋内冷声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咬舌自尽。”
灰衣人缓缓道:“我不杀这二人,你便跟我走?”
屋内沉默片刻,道:“是。”
灰衣人面无表情道:“好。但我要断这二人手脚筋。”
洛飞烟急道:“不行!”
灰衣人冷冷道:“只挑筋不取命已是瞧在你面上,你是要两个废人,还是两个死人?”
洛飞烟半响不语,良久方咬牙道:“好!”岑含心如刀割,忽笑道:“师姐,岑含没用,害你遭此大难。”
洛飞烟听他语气有异,惊道:“岑含你莫乱来!”
岑含却不理她,转头对乐心笑道:“乐兄,岑某托你一事,今日之后,烦请你去一趟祁连山桃源谷告知此间之事,感激不尽。”
乐心听得一怔,却见岑含颤巍巍站起来,朝灰衣人走去。
灰衣人淡淡道:“怎么?自己寻死么?”
岑含望了一眼屋内,淡然笑道:“今日之后,只怕再无力寻她,岂非生不如死?”
灰衣人点头道:“好,也算至情至性之人,配死在这‘打神鞭’下。”说罢一抖身后包裹,握在右手,却是一条黑色钢鞭,式样极古,鞭身之下隐隐透着一股血红。
灰衣人曼声道:“这‘打神鞭’当年为一高人所用,鞭下亡魂无数,俱是成名英雄。今日你能死在此鞭之下,也算不枉此生了。”说罢将钢鞭缓缓举起,砸向岑含天灵盖。
岑含暗暗提气,正欲舍命一击,忽听“当”地一声,火星四溅,头上钢鞭竟被震开。岑含循声看去,却是一颗小石子,一时愕然。
灰衣人半边身子麻木,惊怒莫名,声音越发阴冷,道:“哪家的神仙?何不出来一见。”
众人四下张望不见人影,忽听一声轻叹,只见不远处老树后缓缓走出一人,一袭素色道袍,貌不惊人,须发微白,背上插着一柄长剑,却是个老道。
灰衣人凝视半响,缓缓道:“道长方外之人,何必沾染世俗之事?”老道摇头道:“这‘打神鞭’上血腥气已太重,再造杀孽又是何苦?”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7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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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7 10:43
灰衣人沉默片刻,忽叹一口气,道:“好,朱某认栽,敢问道长尊号,在何处仙山修行?也好让在下栽个明白。”
老道摇摇头,笑道:“山野闲人,居无定所,实不足道。”
灰衣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淡淡道:“既是如此,朱某便先告辞。”说完转身缓缓离去,全然不理会众人。
老道见他知难而退,笑道:“能屈能伸,不枉豪杰。”说罢转身走向岑含,道:“我且看看你伤势如何。”
老道缓缓解开岑含胸前衣衫,只见胸前一个暗青色掌印,煞是骇人。老道微微皱眉道:“好毒的掌力。”忽然瞧见岑含胸前所挂那块玉,“咦”的一声,眼中竟都是惊讶之意。岑含不明就理,正欲开口询问,忽地眼前一晃,灰衣人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老道身后,右臂一动,钢鞭猛砸而下。
这一下奇变骤生,反应过来时钢鞭离老道天灵已不逾尺!出言提醒已然不及,岑含五内俱焚,正欲强行运气将老道扯到一边,忽见老道笑道:“无妨。”左手微微一抬,轻描淡写便化解了这致命一击。
灰衣人本拟在老道转身察看岑含伤势之际,出其不意全力施为,料得必能重创这道士,是以走得甚慢,以便松身蓄劲,眼见这一击时机方向不差一分一毫,势在必得,不料这道士信手一格,自己一身劲力竟如泥牛入海一般无影无踪。灰衣人一惊,回鞭护身,身子骤然后射,竟比来势更快,这一来一回皆在他算计之中,以防老道临死暴起伤人,是以方寸丝毫不乱。
这一下直蹿到三丈开外,灰衣人身子甫定,正欲伺机而动,陡然发觉这道士已在跟前!
老道右手二指成剑诀,缓缓点向灰衣人前额。这一下看似平淡无奇,灰衣人正欲举鞭格挡,忽觉周围生出奇特变化一时之间,天地万物皆与自己为敌,凡所能见之物,俱随老道双指铺天盖地而来,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灰衣人面色惨白,后背冷汗淋漓,饶是他身历大风大浪,也是满目惊惧,万念俱灰,手中钢鞭“当啷”一声掉在地下。
这一下岑含乐心,林家兄弟俱都瞠目结舌。却见老道缓缓放下右手,淡然道:“阁下一身功夫练就不易,还望以后多行善事,天道循环,好自为之。”说罢便不再理他,缓缓走回岑含跟前,点了岑含几处穴道,止住伤势加剧。
灰衣人蓦地打了一个冷战,道:“你究竟是谁?”
老道却未回头,只是道:“阁下既知‘打神鞭’,却不知听说过‘纯阳剑’否?”
灰衣人失声道:“你是吕纯阳?!”
老道淡淡道:“贫道稽首。”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8 11:31
乐心道:“这建王叫朱友徽,乃是大梁太祖第七子,当今大梁皇帝的弟弟。如今看来也不是个东西,方才那灰衣人口口声声去享荣华富贵,想来是那建王要你们为他搜罗美女以供淫乐罢。”
林若虚低头道:“正是。”洛飞烟脸一红,啐一口道:“无耻!”
吕纯阳面色微沉,摇头道:“如此做法,岂非禽兽不如?天道循环,难逃因果。”
乐心失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岑含道:“怎么?”
乐心笑道:“他老子朱温可说是千古荒淫第一帝,当年好色成性,不仅欺占臣子妻妾,更是连儿子的媳妇儿都不放过。常借着五花八门的幌子召入宫中过夜,可笑这些贱骨头,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为了帝位,争相以此献媚争宠,全然不顾伦理,当真是无耻至极。如今皇帝没争到,这淫虫的习性倒是学得不错。”
岑含道:“却不知当初这位建王许了二位林兄什么好处?”
林若虚声音越来越轻,道:“五……五百两黄金,事成后另有酬劳。”
岑含冷冷道:“原来二位的良心也不过值五百两金子。”
吕纯阳轻叹一口气,缓缓走到二人面前。二人瞧不出他神色,心中不禁大为惊惧,林若虚颤声道:“我兄弟二人已知过错,还望仙长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我二人性命,以后必改过行善,再不敢做半点恶事。”却见吕纯阳并不理会,右手轻轻拍过二人头顶,二人只觉浑身一阵酥软,却未受伤,不禁面面相觑。
吕纯阳淡淡道:“我已散了你二人一身内劲,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恃武为恶,今日念在你二人有悔改之意,姑且不取你等性命。但一个人若要行恶,便是没有武功,也一样能成恶人,来日我若见你等故态复萌,你二人便只能在这‘纯阳剑’下忏悔了。”
林家兄弟如蒙大赦,连声道:“多谢仙长不杀之恩,晚辈谨记教训,再不敢为非作歹。”二人挣扎起身,相互搀扶,缓缓出了林子。
林中只剩下吕纯阳与岑含三人,吕纯阳伸手点了乐心几处穴道,一并止了伤势,道:“此处不是久居之地,先回城中罢。”
三人道:“是。”洛飞烟缓缓扶起岑含,乐心也伤得不轻,但较岑含却好许多,尚能自己行走。
方才走出几步,忽听一声轻响,乐心回头道:“怎么?”
岑含淡淡道:“不碍事,掉了一件物事。”说罢弯腰去捡,却是他贴身玉佩掉在地下。岑含抬头忽见吕纯阳神色讶异,不禁怪道:“道长?”
吕纯阳凝视玉佩良久,方道:“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岑含道:“这玉佩自我小时候便一直都在,听我爷爷说,是放在我襁褓之中。”
吕纯阳微微皱眉道:“你爷爷?”
岑含淡淡道:“我不是爷爷亲生的,爷爷也从来不提我生身父母是谁。”
吕纯阳忽叹道:“此玉是贫道一位故人之物。”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9 09:56
吕纯阳微微皱眉道:“你二人伤势拖延不得,否则落下病根,悔之晚矣;我先护送你等回医馆配药治伤;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刻难以尽言,明日详说不迟。”
岑含知他所言不虚,便点了点头。那灰衣人出手端的狠戾,单以今日伤势,自己怕也是要有十天半月动弹不得;眼下能行走自如,全赖吕纯阳手段高明,但如此拖延下去却十分不妙,还是尽早调养。几人回到医馆时,已近凌晨,左家父子见二人伤势大为惊诧,忙着手为二人治伤配药,又为吕岩安排了客房,乐心大致说了始末后笑道:“咱们此次招惹的对头有些大,洛阳毕竟是大梁治下,等我二人伤势好些便走,免得拖累你们。”
左空摇头道:“恩公休提这话,我左家虽非世家大族,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此事因小女而起,却连累恩公,岑公子和洛姑娘,我左家责无旁贷。皇亲国戚又如何?大不了离开洛阳去山西,他朱家还能拿我怎的?”他对乐心大为心仪,一心欲招赘为婿,竟是连得罪皇亲也不放在心上,直看得左临在一旁微微皱眉。
乐心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一个七尺男儿,怎好一直在你家骗吃骗喝。等伤好了,便该去闯他一番了。”
左空还欲再言,岑含点头道:“乐心说得是,如此家业打下不易,若因我等毁于一旦,岂非罪过?”
洛飞烟接口道:“我二人开春后也有要事,也是正好。”
岑含知她仍惦念天山之行,不禁心下黯然,却不想被她瞧出,只强笑道:“师姐说得是,不过如今离开春尚远,还要叨扰些时日。”
左空见这三人心意已决,不禁叹道:“既然三位已有打算,左某也不便强留,此事以后再说,眼下养伤要紧。”
岑含见他仍不死心,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乐心,直瞧得乐心面皮一颤。
岑含乐心内伤不轻,都各自配了药煎好喝下;洛飞烟只受了些皮外伤,便用了些外敷草药,吕纯阳又察看了一番几人伤势,确认无暗伤,方嘱咐几人回屋歇息。岑含乐心均是精疲力尽,回屋便睡得昏天暗地,直到第三日清晨方才醒来。
乐心伤势较轻,虽还不能动武,却已能下地行走,耐不住性子,便去瞧岑含,却发现洛飞烟早在一旁喂药。
乐心似笑非笑道:“哎呀,一起去救的人,怎的就我没这福气。”
洛飞烟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岑含不咸不淡道:“左大小姐没去给你喂药么?”
乐心被他一呛,好似凭空吃了一颗老鼠屎,立马闭起嘴不说话。洛飞烟莫名其妙,道:“哪个左大小姐?”
岑含见他一脸窘迫,便岔开话题道:“吕道长呢?”
洛飞烟冷哼一声道:“我稀罕么。”
乐心挠挠头道:“我睡醒也没多久,未曾见。”
忽听有人笑道:“二位小友功夫精深,却比贫道预料得要醒得早了。”三人应声看向门外,正是吕岩。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0 11:17
吕纯阳不置可否道:“是,也不是。黄巢当年却纵横中原,驰骋南北,破洛阳,入长安,号称‘冲天大将军’。你等可知为何?”
人摇头。
吕纯阳道:“其中自有唐军军心涣散,众人各怀鬼胎之故。但除此之外,尚有其他原因。”
乐心道:“甚么?”
   
吕纯阳转头望门外,似在回忆往事,道:“因为两个人。”
岑含道:“哪两个人?”
吕纯阳摇头道:“其中一人颇为神秘,我也不知真面目。只知这人是黄巢大将朱温麾下,也是姓朱,极推崇严刑峻法,治军严酷,喜戴一铜制面具,此人功夫极高,常一身黑甲来去于百万军中,手上人命无数。后来混出了一个名头,叫‘神佛皆杀’。”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
吕纯阳却似未见,道:“还有一人,现在记得他名头的人怕是不多啦……放眼三十年前,又有几人不知‘鹤仙’孙羽?”
岑含道:“‘鹤仙’?”
吕纯阳点头道:“‘鹤仙’孙羽,白衣羽扇,智计谋略直追当年大唐卫国公李靖,可谓用兵如神。黄巢当年大杀四方,全赖这二人,时人称之‘白仙黑魔’。当年都是万军丧胆的人物。”
乐心道:“如此说来,莫不是这‘鹤仙’与岑含有渊源?”
吕纯阳点头道:“孙羽是贫道故友。岑小友身上这佩玉,便是他当年贴身之物。”
岑含皱眉道:“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吕纯阳摇头道:“下落不明。”
岑含眼神一黯。
吕纯阳忽道:“你眉宇间颇有几分他当年风采,为人处事也有几分相似,贫道先前只是怀疑,直到那日见到你佩玉,方才断定。‘鹤仙’孙羽,便是你的生身之父。”

岑含摇头道:“长相与行事相像本就说清楚,单凭一块玉,难以下定论。”
吕纯阳道:“这玉若真是从小在你身边,便足够了。”
岑含一愣。
吕纯阳道:“孙羽曾亲口说过,除了他,能带着这玉的唯有他的血脉。”
岑含默然,良久方长吐一口气,眼神异常坚定,道:“还望道长告知当年之事。”
吕纯阳道:“当年黄巢得孙羽之助攻入长安,兵锋正盛之时,却不图进取,反而称帝自立。孙羽苦劝不下,只好先建议安抚官员,以收其心,不料黄巢只将四品以下官员留下,其他人皆免了职,不久后更是满街杀人,将那些公卿杀得所剩无几,孙羽大惊忙去劝止,却被驱逐。两年之后黄巢再入长安,更是光天化日之下屠戮百姓,令人发指,孙羽深知民心已失,生了去意,时值贫道落脚太和山,便趁黄巢不留意,携妻儿来找贫道暂避一时。后来唐军反攻之下朱温降唐,白仙遁去,黑魔反戈,黄巢兵败如山倒,下落不明。贫道见一切尘埃落定,稍作安排便出门远游,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
洛飞烟道:“怎么?”
吕纯阳叹道:“孙羽本已置身事外,无奈随黄巢征战之时威名太盛。古来枭雄遇大贤,不为左膀右臂,即为心腹大患。朱温降唐后一心招徕孙羽为己用,孙羽深知此人残暴成性,难成大事,故隐匿不出,朱温招徕不成,怕孙羽为他人所用,便起了杀心,几番明察暗访,终于在太和山查到孙羽行踪。之后事贫道无从得知,当日远游回山,唯见一片狼藉,后来在平日打坐的山洞中找到一封书信,是孙羽离去前所留。只说行踪已泄,遭人追杀,为避祸回江南故地去了。之后贫道曾下江南,却再也打听不到半点消息,终成生平憾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1 11:39
七日转瞬即过。岑含内功已有根基,加之左空医术精绝,这七日下来竟已好了大半,便是岑含自己也大为意外。这一日早早起了床,练拳之后匆匆用过早饭,便赶往城西林子。吕纯阳久居世外,不耐都市繁华,在左家住了两日便自行离去,临去前嘱岑含莫忘习剑之事,转眼约定之期已至,岑含出了西门,不觉加快步子,一路飞奔,片刻进了树林,却见吕纯阳已在闭目打坐,岑含不敢惊扰,只是恭身立在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纯阳方缓缓睁眼道:“一个时辰等得可有些不耐?”
岑含摇头。
吕纯阳微笑道:“自你进这林子贫道便已察觉,所以未动者,是看你定力如何。不浮不躁,根基不错。”
岑含微微欠身道:“不敢。”
吕纯阳起身道:“你可看出什么?”
岑含道:“道长打坐时气息悠长,若有似无,晚辈佩服。”
吕纯阳淡然道:“你且说说,打坐是为何?”
岑含微一思索道:“打坐者,松身练气,运转周天;以便休养生息,强身健体,积蓄功力。既是练武,也是摄生。”
吕纯阳颔首道:“此乃大道之基。打坐也罢,练拳也罢,不过是手段。所求者,是以人身悟天道,体而察之,推而演之,乃至无时无刻不顺合之,方能致用而自身受其益。”
岑含喜道:“晚辈受教。”
吕纯阳微笑道:“言归正传罢。”说罢抽出背后长剑,递与岑含。随后右手一拍,竟从身后树上拍下一根枝干,左手轻轻一捋,将岔枝与树叶去尽,便成了一根与剑长短仿佛的小短棍,直看得岑含目瞪口呆。
吕纯阳道:“这纯阳剑乃是贫道融生平所学之剑法与丹法而创,以合天道为根本,以三圆为纲,贯穿六部,九字为要,诸式之用为法。所谓三圆者,乃是‘穿连手圆,屈膝步圆,旋转腰圆’,以求无处不圆融;六部者,肩、肘、手、胯、膝、足也,此六处相合则周身合;九字者,为‘心、意、气、力、动、活、沉、柔、灵’,亦是运剑之要,不可大意。行剑之时,步当轻盈,悬足踩步,有仙鹤之姿;气当沉下,落于丹田,有灵龟之态;此二法效仿万物之寿者,有延年益寿,修身养性之功。”说罢以树枝为剑,一招一式演练起来。岑含只觉他剑走处似是平平无奇,毫无特别之处,然细看之下却又极轻灵,极沉稳,极圆融,隐隐然有大气象,练到入神处,天地万物竟似都随着剑式而动。岑含习武虽有数载,何曾见过这等功夫?不禁为之变色。不觉吕纯阳一趟剑法演完,兀自意犹未尽,只觉余音绕梁,荡气回肠。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3 10:00
不觉时已隆冬,岁末将近。洛阳城内渐有新年气象,医馆生意也渐冷落下来。岑含不觉想起儿时过年情景:每年临近除夕,爷爷便将一年攒下的钱拿了些去换些布料和好菜,找人给他做一身新衣服,然后除夕做四五个好菜,再沽些好酒,便能和和美美地过一个年。那时一年便盼着这么一天,如今想来虽然贫寒,却令人倍觉温暖。想起爷爷,岑含不禁鼻头一酸,暗道:“爷爷坟头想必已是杂草从生了罢?不知家中老屋是否有人打理,王叔王婶是否还好?来日一定要回嘉兴看看。”
左家众人忙着置办年货,乐心童心忽起,硬拉着岑含洛飞烟一起去集市看热闹,岑洛二人正好无事,便随他上街。洛阳本是大城,加之年味渐浓,城中也越发热闹,吃的喝的玩的,一应俱全。几人毕竟年纪不大,一到集市便来了兴头,东逛逛西逛逛,又是到布店买布料,去裁缝店做衣服;又是下馆子吃洛阳菜,看顶大缸耍把式。一天下来,玩得不亦乐乎,不觉傍晚将近,天色渐渐暗下来,三人方慢慢回城南医馆,刚踱到集市口,乐心想起一事,笑道:“你们等我一等。”岑含洛飞烟不明就里,不多时便见他兴致勃勃地回来,手里多了三个小糖人。
洛飞烟一愣,道:“你就是去买这个?”
乐心笑呵呵道:“是啊,小时候过年了别的小孩都有糖人,又能吃又能玩,可羡慕得紧。今天便也来过过瘾。”
洛飞烟皱眉道:“你爹娘不给你买么?”
乐心摇头道:“爹娘死得早,若不是遇到我师父,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
洛飞烟歉然道:“对不住。”
乐心笑道:“莫往心里去,这兵荒马乱的,孤儿又岂止我一个。你看我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岑含点头道:“是啊,开心便好。我小时候也吃不到糖人,今天陪你一起过过瘾了。”
洛飞烟道:“说起来我也没吃过这东西。”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会心而笑,像孩子一般舔起糖人来。忽然“砰”的一下,乐心被撞退两步,手中糖人掉在地上。岑含转头看去,却是个中年人,一身粗布衣裳,面色微微黝黑;看似粗犷,却有股子安详气息,背上斜背着一口长匣子。
那人似未所觉,待得发觉不禁面露歉意,道:“这位小哥对不住,在下实非有意,告罪了。”
乐心手一摆笑道:“不打紧,不过一个糖人而已。”
那人微微一顿,从身上套出一个小木人,递给乐心道:“手艺人家,也没别的东西,这个小玩意便当是赔给小哥的。”说罢将小木人的手臂旋了几下,放在地上,那木人竟自己走了起来。
乐心笑道:“这玩意倒是别致。”
那人笑道:“小哥喜欢便好,告辞。”说罢一抱拳便转身离去。
乐心边把玩那小木人边啧啧道:“确实是能工巧匠。”
洛飞烟点头道:“这机关颇是细致,常人还做不出来。”
乐心斜眼逗她道:“你若叫我三声‘乐大侠’,这玩意便归你了。”
洛飞烟白他一眼道:“叫‘乐大虾’还差不多,谁稀罕。”忽见岑含望着中年人离开的方向出神,不禁皱眉道:“你在想甚么?”
岑含道:“这人不简单。”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4 10:16
岑含淡然道:“上次前辈来去匆匆,不及请教高姓大名,此次正好再请教。”
灰衣人冷哼道:“上次你们天大的运气,才得吕纯阳出手。我朱麒生平从未失过手,你们能逃脱一次,确实有资格知我姓名。”
乐心笑道:“呵!看来最近运气好得实在有些过分,尽撞上大人物。‘血手阎罗’生平只杀高手,前日不杀我们,想必是不屑。不知今日如何?”
朱麒冷冷道:“今日你们已有资格死在我手中!”
乐心道:“哦?为何?”
朱麒道:“不用谦虚,你们三个还算有些胆气,只可惜太早遇上我。”
朱麒双手渐渐现出殷红之色,夜色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乐心动容道:“这便是“五行绝命手”么?传闻这功夫因有奇毒而致双掌血红,毒气循经而行,专噬五脏。可沾身毙命。”
岑含皱眉道:“当真是毒得很。”
朱麒淡然道:“你们可以选择逃。”
乐心笑道:“谁说要逃?”
岑含摇头道:“何必要逃?”
二人身子已然直射出去!
朱麒冷冷道:“来得好!”不闪不避,双掌直接往二人身上罩去。将触未触之际,岑含轻巧一拍,转身截下一掌,右掌随势而出,悄无声息击向对手左腹;几乎同时乐心步子一错,与毒掌擦身而过,左拳直奔鼻梁。
朱麒微微冷笑,左右掌互换,以攻为守瞬时破了二人招数。却见二人毫无慌乱之意,岑含“九宫步”展动,倏忽间转到他身后,带动左掌扫向他后脑,乐心闪电般一退一进,拳锋转瞬又至。朱麒不禁微露讶色。这二人不久前尚抗不过自己三招,不想时隔不到一月,竟已脱胎换骨,攻守之间从容不迫;且互为助益,时机往往恰到好处,即便是自己竟也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
洛飞烟本已抱必死之志,不料二人出手竟与这魔头斗了个旗鼓相当,着实吃了一惊。细看之下渐渐看出些门道,二人所用配合之法,正是前些时日切磋所得。岑含的拳法是藏气藏形的功夫,惯于方寸之间无声无息以大巧克敌;乐心则截然不同,退如闪电,进如奔雷,直抒胸臆;打的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二人一隐一显,一圆一直,路子迥异,气劲却相互呼应,联手之下极难应付,可见当年袁李二人何等高明。
然而功力终究相差太远,所谓“法不敌功”。又斗了数十招,二人渐处下风,洛飞烟见情况不妙,心中大急。忽听乐心叫道:“洛姑娘!可看明白了?”
洛飞烟微微一愣,只听岑含高声道:“师姐!出手罢!”洛飞烟心领神会,“扶摇穿林身”应机而动,三指成喙,陡然打向朱麒右手“神门”。此穴乃心经原穴,一伤便波及整条筋脉,朱麒面色微变,右手遽然一收,又打向岑含。
烈雀手”迅疾暴烈,又是穿插往复,上纵下扑,极为灵动。施展开来,四面八方俱是人影,洛飞烟一出手,岑含乐心呼应而动,三人联手气势猛然强了一倍有余,硬生生将劣势掰回。岑乐二人不由心中叫好。
朱麒面沉如水,冷冷道:“看来是小瞧了你们,既已如此,朱某也不留手了。”言语间空气陡然为之一窒,三人骤感压力倍增,暗叫糟糕,忽听得有人道:“我本以为‘血手阎罗’算是个人物,不想徒有虚名,却是个只会欺负小孩子的鼠辈么,当真是叫人失望得紧。”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5 09:57
朱麒点头道:“大侠既已开口,我自当离去。”说罢将剑小心翼翼放回木匣,就地一放,竟转身去了。
慢着。”这回开口的却是岑含。
朱麒微微皱眉,道:“怎么?”
岑含不咸不淡道:“不知前辈下次来是何时?也好叫我们有个准备。”
朱麒面色一僵,只听中年人讶然道:“怎么?还要来?”
乐心笑道:“上次我们两人敌不过朱前辈三招,这次三人正好逼得他出全力,说来惭愧,两次都赖高人相助才捡回小命。但来日方长,下次兴许就胜负难料了。”
朱麒面上闪过一丝青气,却不敢发作。
中年人莞尔道:“上一次是吕纯阳么?”
乐心笑道:“正是。”
中年人道:“既是纯阳真人所救之人,必不是为非作歹之辈。朱老二,给我个面子如何?”
朱麒沉默片刻,冷冷道:“朱某给你们三年时间。三年之内,朱某不动你们分毫,三年之后自求多福罢。”
岑含忽道:“好,三年后还是在此地,我一人向前辈讨教。”
众人皆是微微一愣,朱麒冷笑道:“好,朱某必赴约,还望足下到时能安然无恙,莫让他人取了性命。”说罢将黑剑放回木匣,向着中年人一抱拳,便径自离去。
中年人摇头道:“煞气太重,作茧自缚。”
岑含躬身抱拳道:“多谢前辈搭救。”
中年人皱眉道:“你方才太过鲁莽。这人功夫极强,你虽根基不差,三年内若想胜他,也是难如登天。”
岑含淡然道:“事在人为。何况有些事只有他能告诉我。”
中年人凝视岑含片刻,忽笑道:“你这小子有点儿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岑含微笑道:“晚辈岑含。岑寂之岑,含蓄之含。”
中年人点头道:“好,不错。”
乐心笑道:“不知前辈能不能告知高姓大名?也好让咱们记住这条小命是谁救的。”
中年人笑声爽朗,道:“名字早已忘啦,若非要问,就叫黑土罢。”
中年人走过去捡起木匣,对几人道:“我尚有要事,就此别过。”话落处,人已在十余丈开外,不多时便消失在东边夜幕中。
岑含笑道:“我说得不错罢,果然是个高人。”
乐心笑道:“我也说得不错,最近运气确是好得有些过份,尽撞上大人物。”
洛飞烟看看两人,叹道:“看来我说的也不错,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两个人。”
岑含乐心仰天大笑,洛飞烟也是面露笑意,三人一番死里逃生,趁着夜色赶回城中,一路月明星稀,心中畅快无比。到得医馆门口,只见灯火通明,岑含叹道:“这左夫子真是仗义,明知你我九死一生,却还是这么硬生生等着。”
乐心拍拍肚子道:“我可没你这么多酸腐,这肚里酒虫早就造反啦。”说罢推门而入。左家众人乍一见三人,不免又惊又喜,询问起究竟,乐心便眉飞色舞地胡侃了一番,说到惊险处,惹得众人心惊肉跳,惊叹连连。岑含也告知左空朱麒两年内不会再来生事,宽了众人之心;却只字不提二人约定决战一节。他既有心隐瞒,洛飞烟与乐心也不多说。众人心事一去,气氛也随之轻松,乐心早就酒瘾发作,抱着酒坛子与左空拼起酒来,这一老一少都是好酒之辈,开怀之下,直灌得面色潮红,满嘴胡话。岑含洛飞烟平素虽不好酒,也忍不住各自斟了一小杯浅酌,二人相临而坐,饶有兴致地瞧着众人喝酒猜拳,放浪形骸,一顿饭吃到半夜方才收场。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6 11:37
饭后依旧灯火通明,众人各自回房的回房,闲聊的闲聊,却都并未睡下。除夕夜守岁,又称熬年,或通宵不眠,或守至子时后,是为除病驱邪,辞旧迎新。屋外兀自大雪纷飞,这北方的雪不似江南温柔,下得铺天盖地,万物披银,却带出了更浓的年味。岑含站在廊下闭起眼睛,细细感受周围的风声,雪声,人声,草木声;只觉身心沉静,无比安适。
忽然身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在做甚么?”
岑含转过头看洛飞烟,抿嘴道:“听说话。”
洛飞烟笑道:“听谁说话?”
岑含微笑道:“风,雪,草木,和你。”
洛飞烟脸微微一红,转头看别处。
岑含忽道:“说起来你还是我的财神爷。”
洛飞烟转过头,讶道:“什么?”
岑含笑道:“当年亏得你买了我一筐菜,不然我都揭不开锅了。自那日后到再遇见你和师伯,生意可都一直好得很呢。”
洛飞烟失笑道:“那筐菜我原是买来喂马的。”
岑含可惜道:“却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洛飞烟点头道:“师父当时也这么说。”
岑含道:“后来呢?”
洛飞烟道:“后来师父把那框菜给了客栈掌柜,算是给垫了些住店钱。”
岑含微笑道:“那倒是不错。”
二人一时无话,并肩而立静静看雪,岑含一时忘着大雪出神,忽道:“小时候也经常这么看雪。江南的雪没这般大,但飘散得如柳絮一般,很美。”
洛飞烟望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微笑道:“其实你可以回去看看,毕竟已经离开很久啦。”
岑含转过头淡淡道:“你想一个人去天山?”
洛飞烟轻捋鬓间长发,摇头道:“我不想去江南。”
岑含看着她,眉间闪过一丝疑惑。
洛飞烟笑容中掩饰不住悲伤,道:“因为有些事情不愿意再想起啦。”
岑含心里猛抽了一下,别过头去强笑道:“万一在我回江南的时候你一个人去了天山,岂非大大不妙。”
洛飞烟微微摇头道:“我既已与你有约,便不会食言的。此去生死难料,只是希望你能了却一些牵挂。”
岑含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元宵过后我回去一趟,一月之后便回,可要等我回来。”
洛飞烟嫣然道:“好。”
忽听有人笑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听这声音,自是乐心。洛飞烟面红过耳,瞪了他一眼径自入内室寻左大小姐聊天去了。
岑含唉声叹气道:“真是大煞风景。”
乐心将手上酒坛子放下一个,端起另外一个笑道:“兄弟干一坛子赔罪如何?”
岑含淡然道:“你想得美,该罚你一年滴酒不沾才是。”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7 10:18
枯草蔓千里,雪染连天处。
此时的草原之上,尚无半丝春意,万物萧索,生机尽绝。极目望去,只有遍地的枯草与残雪;远方层峦叠嶂,彷佛连着天一般看不见尽头,俱都覆盖于冰川积雪之中,白得寒冷彻骨。
洛飞烟一袭白衣牵着白马缓步而行,一人一马彷佛草原中随风而动的雪。
这是离开洛阳的第三十日,在岑含回江南半月后动身,跋涉十五日来到这荒无人烟之地。这里的肃杀正适合她要做的事情。
报仇。
草原之上毫无生机,洛飞烟望着眼前群山的眼神也似毫无生机一般。但这大地实是有生机的,远处一高坡之上正坐着一中年道士,相貌清濯,面白无须,虽身穿道袍却又不似一般道士扎道髻,反而披头散发端坐在一块秃石上。原本这样一个人坐在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太显眼不过,却偏偏没有人注意到他。
洛飞烟和她的马也没有注意到,但洛飞烟的眼中已全是惊讶。
因为一个人。一个绝不应该于此时出现在此地的人。但他确确实实地就在不远处,在洛飞烟正好能看见又无法回避的距离上,手执长剑,飘然起舞。
剑势圆融,剑气如游龙,剑走连绵不断,剑意淡泊踏虚空。
剑法名纯阳,剑的主人是岑含。
洛飞烟原以为自己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方式。十五日应该正好已经到江南,二人相差十五日路程,纵然岑含立时知晓,亡命赶来,一切也已结束。更何况即便有人报信,甚至飞鸽传书,也决计是要几日的。
可是自己偏偏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乖乖等一个月。
岑含收了剑,微笑看着白衣白马的方向,很少有人能看到笑容中的那一丝苦涩,自然洛飞烟也看不到。洛飞烟和马儿依旧不紧不慢,但脚步中却藏不住不安的情绪,是因为他终究已经识破,还是因为即将要发生的什么?
二人的距离并不算远,洛飞烟终于走到了岑含面前。
你来了?”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成了一句简单的问候。
洛飞烟眼眶没来由地一红,涩声道:“你为甚么要来。”
你为甚么要来?
岑含不止一遍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这一切其实和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许自己应该成全她,但是每次想到这个举动后会发生的事情,他连动这个念头都不敢动一下。
因为你会来。”岑含淡淡道。
洛飞烟突然变得冷若冰霜,道:“我去何处与你无关。”
岑含点头道:“是。”
洛飞烟接着道:“我做何事自然也与你无关。”
岑含道:“是。”
洛飞烟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离开?”
岑含笑了,彷佛早已预料到她说这番话,笑意中依旧带着那一缕熟悉的苦涩,道:“你为何不说看到我觉得恶心,这辈子再也不愿见我,或许我会走的。”尽管他的话中并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洛飞烟沉默。
岑含叹了口气,道:“你终究还是说不出如此恶毒的话,更何况你我有约在先,我怎能让你一人来这凶险之地?”
洛飞烟淡淡道:“多一人又能如何?”
岑含转身望群山,道:“那你又为何来?”
洛飞烟语塞。谢青山身死,自己早已了无生趣;舍命一搏,纵然报不了仇也落个干净。但岑含呢,或许......比自己更傻?
这世间岂非本就有许多傻子。
岑含望着群山的眼神变得难以言说起来,道:“何必想这许多,我拦不下你,你也拦不下我;既然如此,何不继续做该做的事情,兴许能报仇,又兴许我能令你回心转意,不论如何,此事终会了结,不是么?”
洛飞烟抬起头,眼中滚下两滴泪。这炽热的泪珠之中究竟夹杂着何种情感难以言说,也许在某一刻松动了心底的某样东西,但眼下却仍不足以改变什么。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18 09:47
洛飞烟冷冷道:“我今天是来找耶律玄的,其他人都滚开。”
萧重一愣,正欲开口,忽听身后有人喝道:“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
洛飞烟眉头微皱,只见开口这人约莫二十上下,头上扎着古里古怪的辫子,一副契丹人打扮,面目白净却一副老气横秋之状,不禁心生厌恶,道:“你待如何?”
那人朗声道:“依方才所言,我师兄的右臂是姑娘伤的。在下萧猛不才,想为我师兄报这一箭之仇。”
洛飞烟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急不徐道:“那我师兄的仇又如何?耶律老贼杀我师兄,我是不是也该找他报仇?”
萧猛面色一沉道:“你等犯我天山,是咎由自取。”
洛飞烟冷冷道:“说得好,你今日死在此处,也是咎由自取。”
萧猛嘿然道:“那要看你今日有没有这个本事!”话音方落,一脚已然扫到洛飞烟腰侧。眼见得手,忽然面前一花,没了洛飞烟踪影,萧猛陡觉脑后风起,不及细想,反身一脚往背后射去。只见洛飞烟眼神锋锐如刀,身子一侧,右手三指直直钉向他脚背“太冲”穴。此乃肝经原穴,重击之下不仅腿部立时麻痹,更伤及肝脏,极为凶险。萧猛心中一凛,轻敌之心立收。
二人武功走的均是以快打慢,先发制人的路子。不同于“烈雀手”以身法灵动打穴巧妙见长,萧猛这一路“截江断瀑脚”是将出招之快发挥到极致,一经施展,几乎双眼都跟不上,且劲力狠辣,招数绵密。以天山门下武功相较,“开天辟地拳”至大至刚,无坚不摧;“太阴擒龙爪”阴柔诡奇,难以觉察;而这“截江断瀑脚”便是追风逐电,迅猛无匹,此外尚有一路“清风障”专于以慢打快,封闭劲路。
这二人一个如暴雨疾风,一个似蜻蜓点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已拆了近五十招。那边三人面色俱都凝重起来,萧重更是心惊,暗忖道:“小猛这几年进展神速,即便我当年未伤,如今只怕也已不如,不想竟还拾掇不下这黄毛丫头,我需得像个法儿,激她一激,助小猛一臂之力。”心下计较已定,不禁冷笑道:“‘朱雀阁’的功夫还有些门道,洛姑娘身法轻灵,在下佩服,却不知这躲躲藏藏的婆娘武功如何克敌制胜?”
话一说完,萧重便听见一声叹息,忍不住道:“阁下有何指教?”
岑含淡然道:“我觉得萧兄真该管管自己这张嘴。”
萧重目光一冷,道:“你不妨来管管。”
岑含瞧他一眼,皱眉道:“若非兄台嘴贱,令师弟倒还能多撑个片刻。”
萧重正待反唇相讥,忽听洛飞烟冷冷道:“你不是要看婆娘武功如何取胜么?睁大眼睛看清楚!”话音方落,只听萧猛一声闷哼,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似是受了极大的痛楚。洛飞烟静静站在一旁,眼神漠然。
岑含叹道:“功夫是好功夫,只可惜汗出得少了些。”转头看了眼洛飞烟,神情颇有些复杂。
拳谚曰“法不敌功”,若功力相差太多,纵有千招万招,也是徒劳。这二人论天赋,洛飞烟稍胜一筹;论武功路数,各有千秋;但论起苦功来,洛飞烟虽不是岑含乐心那种武痴,但谢青山死后练功也是极狠,而萧重自恃天分并未十分刻苦,日积月累之下,差距必然显现。是以方才交手之时,看似不分胜负,实则洛飞烟游刃有余。
洛飞烟原想借机窥探天山门下功夫底细,不料萧重突然出言相激,她本是烈性子,加之为报爱郎之仇而来,一怒之下便毫无犹豫下了重手。“金燕喙”劲如钢锥,连击六穴,威力与寻常点穴手法天上地下,不仅废去萧猛一条腿,更在六处脏腑种下暗伤。若处置不当,只怕日后不仅动不了武,更要终身缠绵病榻。即便能治好了,这条腿却也实实在在废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0 09:49


胜负骤分,那边三人一时惊怒莫名。天山门下素来无人敢惹,横行霸道惯了,此番无异于自己门前被人打了脸,真真是奇耻大辱。只听其中一人面色阴鹜,道:“你二人今日便留下吧。”
洛飞烟冷笑道:“就凭你?”
那人道:“今日‘天山四英’齐聚,若让你们在自家门前逃脱,岂非笑话。”
洛飞烟道:“只剩两个了。”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狠戾,邪笑道:“两个已足够了,将你擒下交给萧逸,念着三年前的交情,他想必有的是法子让姑娘欲仙欲死。不过话说回来,他若见到你,只怕骨头就已经先酥了。”说着朗声对后边一人道:“三师弟,你拖住那个小子,我先拿下这丫头,再来助你。”
洛飞烟气得面色发白,内息一沉便要动手,忽听身后有人道:“二位高姓大名?”洛飞烟一怔回头,只见岑含面色如故,眼神却冷得吓人。
那人也是微微一愕,冷笑道:“老子萧雷,我三师弟名萧清;好好记住了,免得到死都不知道落在谁手里。”
岑含恍若未闻,又道:“你二人武功比耶律潜如何?”
萧雷面色狐疑,道:“你认得我二师弟?二师弟颖悟出群,遍习本门武功,自然比我们强得多。”
岑含淡淡道:“联手呢?”
萧雷不明所以,道:“以二师弟的武功,我们自然败多胜少。这与你何干?”
岑含冷冷道:“好。名字我记下了,你们也记住,我叫岑含,免得日后不知道折在谁手里。一起上罢。”
萧雷一张脸涨得通红,喝道:“大言不惭!”身子一纵,拳自腰而出,“开天辟地拳”威势惊人,这一拳怒极而发,劲力之雄足以摧金断玉。岑含不闪不避,“砰”得一声,拳中右胸,萧雷手下一空,面色骤变,还来不及后撤,猛然眼前一花,噼里啪啦挨了十几记耳光。这几下用上了真劲,顿时两边脸肿起老高,还顺带掉了几颗牙。萧雷疼得一机灵,猛退了十几步,只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眼泪都快掉出来。
岑含淡然道:“现在还是大言不惭么?”萧雷面色沉得几乎渗出水来,加之两边脸肿起,顿时显得无比狰狞。岑含却不理他,只看着一旁面色平静的萧清。
萧清叹道:“我师兄弟一齐向岑兄请教了。”
萧雷沉声道:“三师弟,你退下。”
萧清摇头道:“大师兄觉得以二敌一更丢人,还是‘天山四英’尽数折在自家门前更丢人?”
萧雷沉默不语。天山门下对其师敬若神明,事关师门威严,一己胜负又能算什么。
萧清平静道:“岑兄拔剑罢,我等以二敌一,你无需客气。”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1 11:12
    二人心弦顿时绷紧。
    萧重一时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耶律玄并未理他。几年前他被洛飞烟废去右臂,一身修为也随之折损过半,难免心有怨毒。
    “你在我门下习武多久了?”这番话问的却是萧雷。
    萧雷兀自瘫在地上难以动弹,脸色却刷地惨白,战战兢兢道:“十,十年。”
     耶律玄道:“十年不短了,为师还有几个十年能浪费在你身上?”
    萧雷如遭雷击,挣扎着起身,无奈身子一软扑在地上,颤声道:“弟子无能,愿以死谢罪。求恩师饶恕,不要逐我出山门。”一个七尺大汉,竟失声痛哭起来。
耶律玄冷声道:“习武十年仍不钻研变化,真是愚钝至极!临敌比武毫无警戒之心,更是蠢笨如猪!以你这般单打独斗也就罢了;若并肩御敌,势必连累同伴性命,哼哼,到时岂是你一死能赎!”一席话说得萧雷冷汗淋漓,噤若寒蝉。
耶律玄峻声道:“罚你五年不得下山,闭门练功。五年后若还不开窍,便在山上待一辈子罢。”萧雷如蒙大赦,脸上慢慢有了血色,喃喃道:“谢恩师...谢恩师....”待要起身磕头,无奈身子不听使唤,扑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无人敢扶。
耶律玄环目四顾,目光又停在萧猛身上,淡淡道:“你有甚么要说的?”
萧猛低头道:“弟子学艺不精,有辱师门。”
耶律玄道:“为何不精?是为师教你的功夫不行?”
萧猛惶恐道:“是弟子疏于练功,辜负恩师教诲。”
耶律玄冷笑道:“既然知道,那你要如何?”
萧猛语无伦次道:“弟...弟子日后必勤...勤加练习,不敢有一丝懈怠。”
耶律玄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陪你大师兄三年罢。”
萧猛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有半点违拗,嗫嚅道:“弟子遵命。”
耶律玄眼光一扫,又转到萧清脸上,目光却柔和了些。
萧清恭身道:“徒儿无能,折了师门威严,请恩师责罚。”
耶律玄冷哼道:“你平日里练功颇为刻苦,天赋也尚佳,虽还差了一分火候,却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过于谨慎,反而有隙可趁。明日起下山去你二师兄处帮忙,权当历练历练罢。”
萧清道:“我四人共同御敌,师兄和师弟都受了责罚,唯独弟子例外,心中难安。还请恩师降罪。”
耶律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你要违抗师命么?”
   
萧清忙道:“弟子不敢。”
耶律玄目光如刀一般在他身上掠过,淡淡道:“不敢就闭嘴。”
萧清知他脾性,顿时不敢再多说,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耶律玄目光一转,终于定在岑洛二人身上,淡然道:“老夫纵横一世,倒没想过真有人敢来这天山脚下寻仇。”
岑含迎上目光,只觉有股难以言说的威势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莫说动手,便是抬起一根手指也需要极大勇气。与眼前这人相比,朱麒几乎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了。
岑含转头看洛飞烟,见她额上已见汗,显是极为辛苦,只是眼神兀自十分倔强。
耶律玄冷笑道:“就这点出息敢来天山,看来你桃源谷死的人还是太少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2 09:54
耶律玄轻哼一声,道:“武功不高,心计倒是不少。方才那一手奇特内劲加上最后这一剑,换了旁人莫说负伤,一条性命也多半被你收了去,只可惜你遇到的是老夫。十招已过,该留下命了。”也不见他如何动的,身子已到二人跟前。
岑含心神一凛,身随剑走,自然而然便是“纯阳剑”的路数,耶律玄长眉陡挑,冷笑道:“原来是吕洞宾那牛鼻子的徒弟,难怪敢来我天山撒野。”屈指一弹,只听“叮”地一声,余音不绝,岑含长剑脱手飞出,虎口爆裂,鲜血长流。未及反应,第二掌已到,岑含本能双手上架,忽见头顶人影一闪,却是洛飞烟早有准备,凌空一击往耶律玄双眼啄去。耶律玄左手快捷无伦,毫无预兆便对上了“金燕喙”,右手却丝毫不停,径自拍在岑含封挡的双臂上。二人同时一声闷哼倒飞出去,直退到几丈开外方才勉强站住。洛飞烟周身气血翻涌,酸麻难禁,岑含更是整个上身几乎失去知觉,口角隐隐渗出血来。
耶律玄冷然道:“你这丫头既然急着送死,老夫便称了你的心。”衣衫一动,已到洛飞烟跟前,“开天辟地拳”拳锋所指,正是避无可避之处。生死关头,岑含没来由地一阵轻松,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如平地飘移一般,一瞬蹿到二人中间,浑然不觉身后滔天拳劲,只是痴痴地瞧着洛飞烟的眸子。
四目相对,却印出了洛飞烟意味深长的一笑。
岑含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人也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拳劲应声而中。洛飞烟的身子如断线风筝直直飞出三丈有余,才重重摔落地上。
岑含面色惨白,像个疯子般连滚带爬地奔过去,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只是喃喃道:“为甚么?为甚么?”
洛飞烟脸上还留着笑意,气若游丝道:“你这个傻子......”
岑含猛地一激灵,赶忙将她抱起,颤声道:“你怎么样?你莫乱动,也莫说话,我带你去治伤!”
洛飞烟轻轻道:“算啦...我心脉已断...便是神仙也没有法子。”
岑含冷汗淋漓,身子抖个不停,语无伦次道:“不会的!左...左夫子一定会有法子的!他医术精绝!是神医!绝然...绝然有法子医你!你忍忍!我这就带你去!”
洛飞烟叹道:“不用啦...心若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滋味...我自那日决意出谷...便早知会有今日...死了倒也干净...只是拖累了你...心中过意不去......”
岑含神情之中已有几分癫狂,粗声喘气道:“我真是这天底下最傻的傻子!那日我若强行将你拦下,你恨我一辈子又有何妨!再不愿见我又有何妨!我为甚么狠不下心来?为甚么狠不下心来?......”
洛飞烟脸上忽地绽开一个笑容,嫣然道:“只因你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明知我说报仇后嫁你是假的...还装作相信陪我出谷...我好生感激...今日我虽报不了仇...却也终于能和师哥团聚啦...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岑含望着她如花笑靥,忍不住心如刀绞,极力强笑道:“是了,师兄师姐一个少年英雄,一个绝代佳人,当真是天作之合,这天下的好处都叫你们二人占尽了。桃源谷中风景如画,从今以后花前月下,举案齐眉,再生一堆大胖小子;这般好福气,真是叫我这俗人羡慕得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洛飞烟听得痴了,忽地眼中落下一滴泪来,吃力抬起手抚着他脸颊道:“你是个好人...只可惜洛飞烟心中装不下两个人...今生只好负你...若有来世...若有来世...你可愿意......”目光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没再说下去。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3 10:07
这一番交手直瞧得萧雷几人目瞪口呆,二人武功已不能用高来形容,其中腾挪变化,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耶律玄暗呼侥幸,这道士掌法太过匪夷所思,自己虽出了全力,却并未有十足把握能应付。所幸“阴阳化一术”穷极变化,内劲激荡之下灵觉异常敏锐,方能在千钧一发间感知其气息,以本能应对。他功力深厚,招式劲力之变化更是无穷无尽,刘海蟾功夫虽奇却也是奈何不得,是以一时势均力敌。
又斗了数十招,二人兀自难分上下,刘海蟾瞥了岑含一眼,只见他仍是一动不动,不禁暗道:“此子如此下去,只怕一蹶不振,我需得想个法子,救他一救。”
耶律玄若有所觉,冷笑道:“心死之人,你救得了么?”
刘海蟾心中一动,缓缓道:“逝者已逝,便是生不如死,又当如何?言语间漫不经心,但声音却远远送了出去。  
岑含闻言一震,身子又抖了起来,双拳紧握却仍停不下,直抖得如筛糠一般。
萧重见他这副形状,忍不住想要讥讽两句,正欲开口,岑含却忽然不抖了。只见他站起身子,缓缓转了过来。
萧重瞬觉脊背发冷,头皮都麻了。
岑含双眼空洞,唯有两行泪顺着脸颊流到下巴,红得诡异无比。
血泪。
所有目光骤然聚到岑含身上,连耶律玄和刘海蟾也罢了手,气氛一时静得渗人。岑含眼睛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刘海蟾身上,平静道:“大恩不言谢。前辈名讳已记下了,来日若有差遣,虽死不辞。”
刘海蟾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之感,微微皱眉道:“出家人行事但凭缘分,要谢便谢传你剑法之人罢。”他出言本为点醒这后生,但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欣慰不起来,忍不住隐隐担忧。
果然岑含点了点头后,目光转向耶律玄,一字一顿道:“今日之赐,不敢或忘。血债自需血来偿,还望前辈多保重。”语气平静之极,但话中之意却是再清楚不过。
耶律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淡然道:“那老夫今日便斩草除根,也免得留下后患。”身形一晃,已到岑含面前,甫一举掌却被刘海蟾直接接过,忍不住喝道:“臭道士,你非要管闲事么?刘海蟾笑道:“前辈说笑了,救人自是要救到底。”二人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三言两语间又斗在一起。
岑含再不理会众人,缓缓抱起洛飞烟尸身,怔怔地瞧了一会,便一步一步往东去了。
萧重再也忍不住,喝道:“走得了么?这天山岂是你想来就来,说走便走的地方!”他们师兄弟几人平日里对其师敬若神明,便是半个字的不敬之语也未曾有过,却不想岑含今日竟然当面挑衅,实是忍无可忍。
岑含头也不回,只是淡淡道:“萧兄不妨动手试试。”
萧重心中恼怒更甚,冷笑道:“强弩之末还敢逞能么!”正欲动手,忽然眼前一晃,一条人影早已挡在眼前,仔细一瞧却是萧清,不禁愣了愣,道:“你干甚么?”
萧清摇头道:“勉强动手无异于送死。”
萧重一怔,冷哼道:“混账话!方才他使诈才伤了大师兄,如今这伎俩已用不上第二次,你我齐上,岂有败理?”
萧清叹道:“若是方才,自是能留住他,此时却是不能了。”
萧重皱眉道:“为甚么?”
萧清正色道:“只因生死现在对他而言已无分别,但对你我而言,分别却大得很。”
二人对话间,岑含已经走远。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4 09:47
残阳如血,寒风如刀,草原上一片死寂,唯有一个小黑点缓缓往东而去。
佳人早已冰冷,岑含却恍若未觉。双脚便如不是自己的,只是自顾自地一步接着一步,连岑含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去何处。恍惚间依稀瞧见当年忘忧湖畔那个对自己诉说心事的白色倩影,和那日的滂沱大雨;当时浑身淋透却浑全然不觉,只因她的话让自己的心放佛死了一般,但今时今日,自己却连心在不在都毫无感觉。想着一晃神,不知怎地又到了谷口桃林,白影变成了黑影,那副凄楚的模样,击溃了自己的刚硬心肠,那日自己亲手开了石门,本想用这条命让她记一辈子,却不想......蓦地眼前一切消散,岑含望着怀中之人,悲痛难当,身子禁不住又抖了起来,眼眶模糊,宛如积了一层雾,雾中依稀又浮现三个人影,似曾相识。
岑含惨然一笑,闭起眼猛然摇了摇头,待得再睁开眼,那三个人影又近了些。岑含心神一凛,眯眼细看,当先一人竟是段奇,待得近了,发现另外二人是何青与郭龙。三人乍见岑含也不禁愕然,他们本只是远远看见有人,便上来打听一二,不想遇上的竟是岑含,尚不及叙旧,何青眼光霍地转到洛飞烟身上,狐疑道:“洛师姐这是......”
岑含平静道:“已经去了。”
三人遽然一惊,段奇伸指探到洛飞烟鼻前,果然没有半丝气息,身子禁不住晃了一下,流泪道:“青山师哥走了才不过数月,没想到师姐便遭了毒手。”
郭龙也是眼含热泪,道:“我们三人奉柳辛二位师叔之命在此处搜寻数月,只盼能够遇到你俩,将你俩劝回去,不想遇虽遇到了,却是晚了。”
何青面色黯然,只是过去拍了拍岑含的肩。岑含身子一颤,涩声道:“我无能,没护住师姐,无脸再回桃源。请三位师兄将师姐带回谷中与谢师哥合葬。”
三人一愣,郭龙道:“你呢?”
岑含长吐一口气,只是轻轻摇头。
何青目中闪过一丝疑虑,问道:“是谁对师姐下的毒手?”
岑含眼神瞬间冰冷,淡淡道:“耶律玄。”
三人与他眼神相交均是心中一寒,段奇道:“你是如何脱险的?”
岑含低头沉吟道:“是一个打扮十分奇特的道士,叫刘海蟾。功夫高得出奇,不比耶律玄逊色。”
三人又是一惊,四象宗主都无可奈何的人物,竟有人能与之旗鼓相当。
段奇目光闪烁,叹道:“这天下当真是高人辈出。”忽地话锋一转,沉声道:“岑师弟不回谷,是要去找那耶律玄报仇么?”
岑含道:“是。”
三人面面相觑,段奇黯然道:“你自认杀得了他么?”
岑含淡然道:“今日不能,未必明日不能。一年不能,便两年;两年不能,便五年;五年不能,便十年;老贼与我,只有一个能活在世上,他若一直活得好好的,便是我不在了。”
三人望着他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若歇斯底里,也算人之常情,日子久了,这股恨意或能有所淡化,不至于以命相拼。但这番话说得波澜不惊,便如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之事,若非恨意入骨,绝难从容如斯。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25 10:12
何青与郭龙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二人原本都不得要领,一个失于笨重,一个失于浮躁;且极少一同练功。岑含走后,二人不约而同惦念起来,时常去岑含常练拳的地方。日子久了,对练切磋便多了,二人性格互补,一来二去竟双双开了窍,自此颇有一日千里之感,后与段奇一起出谷寻岑含与洛飞烟。         
岑含微感无奈,长吐一口气道:“三位与数月前相比确实判若两人,恕我得罪了。”
段奇目光闪烁,道:“我知你功夫高深,但也看得出来你受的伤不轻,否则方才化解何青那一下也不会稍显滞涩。如今三对一,未必请不动你,何况......”
岑含心一沉,随即气息便平静下来,忽然身子一闪,生生从何郭二人中间滑了出去。三人遽然而惊,却见岑含身子突然晃了晃,第二步竟没跨出去,段奇心头一喜,急喝道:“一起上制住他!”三人几乎同时出手,段奇拿右臂,郭龙拿左臂,何青疾点腰间诸穴泄他劲力。眼见得手,岑含突然一转,这一转精妙难言,三人同时手底一空,尚未来得及变招,段奇何青双腿一软,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郭龙身子疾退,但岑含追得更快,转眼间又交上手,“九宫步”展动,逼得郭龙手忙脚乱,倏忽间不见了岑含身影,郭龙一愣神,终于也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段奇摇头苦笑道:“岑师弟好细的心思,你知郭龙耿直,便先制住我与何青,如今我们三人浑身酸软,莫说长啸,便是大喊的力气都没有。没想到数月不见,你竟练出了玄武针。”
岑含淡淡道:“段师兄如此笃定,想来必有师长在附近,我只得冒险一试,也算侥幸。否则你们三人中只要有一人纵声长啸,万事皆休。”  
何青黯然道:“我们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师姐已遭了毒手,难道还要看着你去送死?”
岑含眼中含泪,笑道:“好兄弟,替我向辛师伯赔罪。岑含食了出谷时之言,没能护住师姐,再没脸见她。我心中之结唯有血能解,众位师兄弟厚爱,只能叩首相谢了。”说着不便跪了下去,朝着三人拜了一拜,转身往东而去。
三人望着他背影,只觉萧索难言,郭龙重重一拳击在地上,嘶声道:“终究还是没拦下他。”
何青哽咽道:“或许我们原本便拦不下他的,这些年他心中积的苦,换做旁人只怕早已疯了,他却每日还要装出一副笑脸对着师姐。今日一别之后,不知还有没有下一面。”
段奇懊恼道:“都怪我自作聪明,若方才一动手便出啸声,我师父和辛师叔必能及时赶到将他制住。”
何青摇头苦笑道:“自作聪明的何止你一人?谁能料到他已练出玄武针,且不说这功夫防不胜防,单凭这份阻人气血而未伤脏器的火候,我们三人也无胜算。”
段奇目光清亮,道:“他如今方才死里逃生,万不会立刻再去天山,还不至不可挽回。所幸我们只是被阻了阻气血,至多半个时辰便无碍,到时再通知二位师长想办法。”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30 10:25
那白鹿骤见来了帮手,似乎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猛一起身,走到众狼身后,原本是众狼以四对一,眨眼变成腹背受敌,一时四头狼在中间,两边一人一鹿,端的奇怪无比。就这么静静瞧了一阵,忽然两头狼朝岑含扑来,一头往白鹿而去,剩下中间一头,却忽然昂起了头。岑含心一凛,“九宫步”施展,甫一动步一样东西便飞了出去,却是岑含随手捡的石子,正砸在中间那狼头上,那狼吃痛,叫声便卡在喉头没出来。
岑含在谷中时曾听迟守言及狼之一物最是难缠,极富心计又兼具血性,狼群调度不逊于军队调兵遣将,一旦为敌,更是不死不休。是以动手前便捡了一把碎石,以备这些狼忽然出声召集同伴,果然此时派上了用处。这边岑含两三步避开二狼撕咬,那边白鹿身子一抖,却是将与它相斗的灰狼挑飞了出去,直接对上了中间那一头。三头狼被逼上绝境,立时凶神恶煞,齐齐奔白鹿而去。岑含提气要追,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猛醒自己先前受伤不轻,此刻身子怕是已到极限,微一沉气,全力掷出三颗石子,分别打在那三头狼身上,这下力道极大,打得三头狼齐齐身形一滞惨叫出声。白鹿得了空挡,一下蹿到中间,前撞后蹬,利落无比,三头狼未及反应便飞了出去,是死是活虽不知,却万万出不了声了。
岑含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大笑;白鹿一番电闪雷鸣也是斗得脱力,前腿一趔趄却没跪下去,硬是昂然站直了身子。一人一鹿对视了一阵子,岑含体力稍复,缓缓起身往周遭寻了片刻,找到根还算硬的枯枝,便连刨带挖忙活起来,半晌之后终于弄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白鹿初时还有所警惕,见他并无异动,便稍稍放心,却只在一旁静静瞧着。岑含回头望着白鹿,指了指不远处的鹿尸,又指了指眼前的土坑。白鹿怔了怔,似是低头思索,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岑含便去将那母鹿的尸身扛了过来,安放在土坑里,再慢慢用泥土掩上。那白鹿一直在旁静静瞧着,等到母鹿尸身最后一处被掩埋时,忽然流下泪来。
岑含瞧着它这副模样,轻叹一声便起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只觉眼前一花,白鹿已拦在自己面前,岑含微感疑惑,未及言语,却见那白鹿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岑含一惊,右手随即轻轻托住,那白鹿便站了起来,岑含苦笑道:“你尚且能为心爱之人报仇雪恨,我却半点奈何仇家不得,实不如你,又怎受得起你这一拜?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如今你大仇得报,便好好活下去罢。”说完转身要走,那白鹿又拦住了去路,岑含皱眉道:“你要作甚?”却见白鹿轻轻咬住自己衣袖,往身上蹭了蹭,岑含灵光一闪,道:“莫非你是要我跨到你背上去?”那白鹿静静望着他,恍若未闻,岑含醒悟,暗自自嘲:“我却将它当作常人了。”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鹿背上,意示询问,白鹿低鸣一声,点了点头。岑含微一沉吟,道;“也罢,眼下我也无处可去,便随你罢。”说着轻轻跨上鹿背,白鹿又转身望了一眼身后的土坑,便撒开蹄子,往东疾奔而去。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31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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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8-31 10:45
这一日,岑含照例出洞来打些野味果腹。正瞅见一头獐子准备下手,冷不防一声震天响,那獐子一受惊拔腿便是一路狂奔,霎时无影无踪。岑含识得是虎吼之声,不禁心生好奇,循声找去,赫然瞧见                              一处空地上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被五只黄鼠狼一般的东西围在中间,斗得正酣。这五只异兽虽形似黄鼬,却大得多,然与大虫相较仍极为瘦小,但老虎怒吼连连,始终拿这五个小东西毫无法子,发而缚手缚脚,落了下风。岑含不禁大为惊诧,又斗了一阵,那白虎暴吼一声,忽地冲出圈子,竟灰溜溜地逃了。岑含一腔惊诧顿时化为震惊,暗道:“孔子曾言不可以貌取人,今日看来,岂止是人!这万千生灵,皆是小觑不得!”忽然灵光一闪,猛一拍脑袋,脱口而出道:“是了!”武技取法飞禽走兽古已有之,春秋时有高士观白猿而悟“通背”威震一时;桃源一脉虽独辟蹊径,也兼有灵兽神意,妙不可言。如今这一带遍地飞禽走兽,自己何不效而仿之,以万千生灵为师,化入“大巧若拙拳”中,以臻至善?
这一下豁然想通关节,岑含只觉心中舒畅无比,一不留神踩到根枯枝,那几只黄鼬一般的东西立时察觉,齐齐往这边蹿过来。岑含心一凛,自知内伤未愈,手中亦无兵刃,比之方才那白虎还尚有不如,对上这几个小祖宗只怕大大不妙;思忖间步子一动蹿到一棵大树旁,纵身攀上了最低的一根树枝,翻身上了去。那几只异兽虽齿爪锋利,凶猛异常,却唯独不会爬树,望着岑含毫无办法;围着大树转了几圈,始终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离去。岑含怕它们去而复返,又在树上待了一阵,确认无事,方才溜了下来,慢慢走回山洞。
才走了几步,右侧树丛忽然传出沙沙之声。岑含精神猛地拎起,暗想这些个小祖宗当真难缠至极,蓦地树丛一动,蹿出的却是一头狼。岑含愣了楞,那狼乍见岑含,也是一愣,随即目光中便露出恨意,猛得退回树丛中,呜得一声长嚎。岑含立时醒悟,拔腿狂奔,那狼见岑含要逃,顿时凶光毕露,发足追了上来,却不知岑含念头转得飞快,冷不防一个回身大跨步蹿到跟前,无声无息一掌落到脑门上。这一掌用上了“玄武针”,狼头了一下被打成一团浆糊,未及反应便软在地上。岑含不敢大意,转身又狂奔,片刻便回到洞中,方喘得一口气,忽然狼嚎之声大作,不多时,白鹿也奔回洞中,一时洞中寂静异常,半点声息也无。
这一阵狼嚎许久方打住。岑含想起迟守曾言狼之一物不仅狡黠,更加记仇,方才自己遇到的狼,只怕是前阵子伤在自己与白鹿手上的其中之一,眼下狼群骚动,多半是在搜寻自己与白鹿的行迹。这帮畜生鼻子灵得很,找到这山洞不过是迟早的事,自己需得想个法子,引开狼群先让白鹿脱身,方能无后顾之忧,全力周旋。计较已定,岑含凑过去观察洞外情形,见尚无狼群行迹,便轻声退回到白鹿跟前,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洞中,接着指了指白鹿,作了个逃跑的手势。转身刚走出两步,忽然袖口一紧,却是被白鹿拽了回来,岑含不禁怔了怔,方欲开口,见白鹿只是摇头,只好强笑道:“你只管脱身,我自有法子。”白鹿充耳不闻,仍然只是摇头。
岑含微微焦躁,暗道:“这白鹿重情重义,断不会舍我而去,却如何是好?”脑中念头疾转,忽然洞外叽里咕噜有了动静,竟是人声,只是说得都是契丹话,半个字都听不懂。岑含心中一动,忖道:“莫非这狼群竟是有人驱使?”凝神细听之下,只觉其中有个声音分外耳熟,忍不住又靠近洞口窥视,这一看之下顿时瞳孔一缩,原来竟是废了一条右臂的萧重,只见他一身褐色袍子,眼神阴毒狠戾,与那些狼如出一辙,背上则插着一口长剑,这剑岑含熟悉无比,因为这正是他自己的剑。
这厮不仅自寻死路,还送来了割头的剑。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 11:48
世上岂有如此凑巧之事?再凶猛的兽类,又岂有能一下解决三头狼的?
萧重心中一笃定,便没了顾忌,望着洞口冷笑道:“装神弄鬼!识相的自己出来,只废你一双腿;否则死无全尸可莫怨我!”这番话却是用汉语说的,契丹高手俱都聚于天山,此外无能与狼群周旋者,是以这洞中多半是汉人。
里面仍无人应声。
萧重面色越发阴沉,道:“真硬气!却不知等会儿是不是一样硬气!”言语间喉结滚动,又发出几声嗷嗷声,狼群应声而动,七八头狼同时往洞中冲去。才奔到洞口,陡然间火光一亮,一只火把飞出直接砸在前面几头狼脑门上,狼性畏火,加之洞口并不十分宽敞,直接齐刷刷退了出来。只见岑含手执另一支火把,缓缓走到洞口,静静瞧着萧重。
萧重满脸戾气,怒道:“原来是你!”
岑含眼中锋芒一闪而逝,道:“萧兄,别来无恙。”
萧重阴恻恻笑道:“不劳挂心。倒是足下重伤未愈,又被狼群堵在这山洞,只怕不太好了。”
岑含淡然道:“无妨,能再见萧兄,岑某真是心怀感激。”
萧重眯眼道:“哦?”
岑含微笑道:“萧兄不辞辛劳来送人头,我自然是要感激一番的。”
萧重目透杀机,冷冷道:“三师弟忌惮你,我却不惧!今日你插翅难飞,你我只能活一个,不将你生撕喂了狼群,我这气怕是出不得。”
岑含笑如春风,道:“那真是好得很。”
萧重强压怒气道:“我且看你有多少柴可烧,这洞中火一灭,便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岑含嘴角扯了扯,转身回到洞中,心下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前些日囤了些枯枝在洞中,眼下虽未脱困,却一时无碍。方才在洞口粗略一数,只怕有近四十头狼,加上之前折在自己和白鹿手里的,这狼群规模实是极大,如今虽有所削弱,但仍是大敌,须得叫它再折损一些。忽瞧见地上那三头死狼,顿时心生一计,对着白鹿指了指洞口一侧,白鹿会意,轻轻走了过去,蓄势待命。
萧重死死守在洞前,一晃半个时辰过去,里面仍是依稀有火光闪烁,且时有窸窣之声。萧重心生疑虑,却不敢轻举妄动,忽然群狼齐齐仰天哀嚎起来,萧重不明所以,不禁愕然,猛地觉出一丝异样,鼻子一耸,脸色大变,暴喝声中长剑出鞘,剑光护住周身,率狼群冲了进去。刚进洞口没几步,风声乍起,却是白鹿双腿从一旁狠狠蹬来,萧重猝不及防,仓促间横起右臂挡在胸前,只见砰的一声,被这一下直直蹬飞撞在石壁上,长剑当啷落地。还未回过神来,又传来阵阵破空声,却是自洞中来,狼群惨叫连连,互相倾轧乱成一团,岑含和白鹿左右夹击,直杀得萧重心惊肉跳,仓皇呼喝狼群退出洞外。只见已然少了十余头,退出来的尚有不少被打瞎双眼,煞是骇人。
岑含静静洞口,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望着萧重道:“看来萧兄不会用剑。”
萧重双目赤红,咬牙道:“今日若不将你折磨至死,萧重誓不为人!”
岑含轻轻叹了一声,放佛自言自语般道:“我却没这闲情折磨你,只不过是想用这剑割了你的头罢了。”说完又转身回洞中去了。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3 09:27
忽然一股刺鼻之味袭来。岑含一抬头,只见浓烟滚滚汹涌而来,暗叫不好,将啃了一半的狼腿就地一扔,往地上捞了把石子后一翻身便上了白鹿脊背。
萧重望着不断滚入山洞的浓烟,笑意冷得渗人。
世人只知兽性多畏火,却忘了人自己也是怕火的,再过得一时三刻,里面一人一鹿若还无动静,便只能活活熏死。
这现世报来得实在太快,快到萧重几乎能闻到鲜血的气味。
一旁两个契丹青年还在卖力将烟扇入洞中,萧重兀自冷冷望着山洞。忽然黑影一闪,白鹿如一阵风蹿出,驮着岑含往狼群数量最少的北边疾冲而去;狼群随即反应,萧重几声低嚎之下,纷纷往北方收拢,尚未完全集结,冷不防岑含身子一扭,白鹿前脚离地,顺势骤然转向南方,一个回马枪将狼群大部甩脱。萧重心中冷笑连连,南边一侧的埋伏早就预先设下,等的便是岑含自投罗网。正自得计,不留神岑含一声暴喝,身子陡然离了鹿背,腾空而起,竟是往自己而来;萧重全无防备,竭尽全力勉强避开,利刃贴肉而过,只觉脊背发凉。岑含趁势一轮抢攻,剑锋闪动,招招不离要害,逼得萧重左支右绌,狼狈万分。萧重心惊肉跳,低吼连连呼喝狼群援助,此消彼长之下,白鹿压力大减,趁机一口气冲出合围,几步绕到狼群后,岑含瞧得真切,提气一纵稳稳落到背上。
白鹿叫声清越,猛一发力绝尘而去。
萧重心知着了道,一时怒不可遏,狂吼之下一头体型壮硕的黑狼应声而出,萧重纵身一跃上了狼背,紧跟而去。群狼见状,一丝不落纷纷跟上。
这一阵狂奔风驰电掣,周围风景变换如电,忽然眼前一亮,白鹿奔出了林子。岑含吐了一口长气,回头一看,只见萧重骑着黑狼紧咬在不远处,狼群如狂潮,汹涌在后。岑含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左手一挥,石子应声射出,惨叫声中一头狼滚出狼群,显是猝不及防中打瞎了眼睛。石子激飞之声不断,惨叫之声也不断,眨眼又伤了七八头狼,萧重猛然反应过来,正欲出声指挥狼群退避,忽然嗤嗤有声,两颗石子朝座下黑狼双眼打来。萧重一声冷哼,抽出背上剑鞘将石子挑飞,只觉磕碰之中劲力十分虚浮,一愣之下不禁心头狂喜,原来对方竟已是强弩之末。
岑含见石子被打飞,便不再对黑狼出手,呼呼两声又打瞎了另外两头狼,怀中石子已所剩无几。萧重急忙呼喝出声,狼群应声分流,没受伤折返保护受伤同伴,以防其他猛兽偷袭;剩下一半往后拉开三丈有余远远跟着。岑含见状也不再掷石,双腿微微一夹,白鹿会意,发力加快脚步。
如此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白鹿气息渐粗,岑含再回头,只见萧重骑着黑狼与其他十余头狼紧跟在后。至于那些折返的和伤的,已然远远甩在身后,望不见了。岑含眼中又出现了那一抹诡异的笑,但与之前相比,更多了分凛冽。笑意中岑含身子腾空而起,落地微一借力,如离弦之箭直直杀入狼群,寒光连闪,又点瞎了两头狼。白鹿猛然身子一轻,回头见岑含已大开杀戒,调头便猛冲回来,狼群顿时大乱。一人一鹿杀得发了性,宛如魔神临世,转眼间狼尸遍地。萧重见他一再故伎重施,惊怒得无以复加。喉结滚动便要调动后面的狼群,猛觉寒气逼人,一抬眼岑含剑光已然卷到,忙举步闪避;不料剑刃突然极其怪异地一转,萧重只觉左耳下如冷风吹过,继而一阵钻心剧痛,竟是被削掉了半片,一时大惊失色。
萧重终于感受到彻骨寒意。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4 11:00
任何人面对死亡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
岑含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怜悯,自言自语道:“或许看在你还有些胆色的份上,我会考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三招之内你还没死,我便不杀你了。”
萧重眼中燃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火光,道:“哦?”
岑含笑道:“我从不说谎,何况还是面对一个垂死之人,实在没有必要去费那种心思。”
萧重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仿佛一个输得精光的赌徒,一切只能由他人说了算。
但一个赌徒,不管输得有多惨,都绝对相信自己下一把能翻本。
萧重便是这样一个赌徒。
何况赌的还是命。
一个人,只要还有活下去的希望,总是愿意赌一赌的。
萧重相信,只要自己有所准备,除了耶律玄,没有第二个人能在三招内杀了自己。
岑含武功虽然很高,但也高不过自己的师父;何况还身受重伤,也许此刻已经很勉强。
而且自己手中还有剑鞘,虽然它不及剑刃锋利,但也总算是一件兵器。
三招之内,别说杀了自己,就是要占据上风也几乎不能。
萧重忽然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很多,拿着剑鞘的手也稳了很多。
岑含眼里的笑意还没有褪去,道:“看来是想清楚了。”
萧重仿佛完全没有听见。
他的眼睛捕捉着岑含身上每一处动向,甚至没有放过一个手指的轻微摆动。
他的气息已沉到脚底,仿佛一棵扎了根的老树。
他的身上已蓄满劲力,宛如拉满的强弓。
此刻的萧重,就是草原上注视着猎物的狼。
就在这个时候,岑含动了。
信手一剑。这一剑实在是很慢,慢到萧重几乎不能相信。但当剑刃到达自己身前几寸时,萧重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这一剑的势,已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其中。
四面八方都是死地。
多么凶险的一剑!
但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萧重也动了。锋芒毕露,直奔胸口而去。
虽然他的手里只是剑鞘,但这一击足以杀人。
快如闪电的一击!
局面瞬间变成了两败俱伤的态势。
忽然剑光回转,岑含的剑贴上了剑鞘,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这一击。
萧重笑了。稳操胜券的人总是不愿意冒险的,但这一点已经足以致命。他的剑鞘已经对准了岑含身上唯一一处空隙,而此刻岑含却浑然不觉。他仿佛看到了下一招岑含脸上的慌乱。
但他又错了。剑鞘将出未出之际,发劲的后腿忽然没来由地一软。萧重慌乱中忍不住身子后仰,却看到岑含的剑化成了毒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恐惧。
剑刃直直贯穿了脖子,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萧重至死也未想到岑含回剑格带之时有意无意的两腕相触,竟让自己丧了命。玄武针透体而入,神不知鬼不觉散了自己后腿的劲。
岑含望着萧重汩汩冒血的伤口和凝固在脸上的难以置信,没来由地一阵恶心;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木然上前取了剑和剑鞘,便转身朝白鹿走去。
白鹿一如既往的安静,岑含轻轻上了鹿背,喘着粗气道:“除恶务尽,否则后患无穷。鹿兄,你我的事还没有做完。”
白鹿似能听懂,高嘶一声,便往之前没追来的狼群奔去。
冬去春来,万物却迟迟不醒。这一年初春,草原上狼尸遍地,一片血腥之气。多年后,人们都说那是因为狼群造的杀孽太多,以致长生天降罪,所以一日之内死绝。
没有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5 09:33
但这两个月获益颇丰。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将拳剑柔缓练习的法子确有奇效,常言道“武医不分家”,世间武人多以为是言习武者与人较技难免负伤,故而多有几手跌打正骨之艺傍身。如今看来此说不免肤浅,武医之道源远流长,传承到今时今日早已相互渗透,医家创导引之术以全治病之法;武家则以医理化入功架,揉筋搓骨,行气活血,以后天返先天,求自身良知良能,乃至合于自然而成神技;能治内伤自也是不足为奇了。不过区区两个月便复原到这等程度却还是多仗了白鹿之助,这鹿儿极是通灵,时常不知从何处采些珍贵药材回来,多有补气活血之效;加之岑含平日里吃得也是些野果野味,比之自种自养之物自是滋补许多,故而恢复之速方能如此惊人,便是岑含自己也万万没有料到。

其次便是武艺。塞北孤林不比洛阳那等繁华都市,不仅天寒地冻,更有诸多毒蛇猛兽虎视眈眈,是以岑含这两个月疗伤之余,竟也将灵觉练得敏锐异常;且自那日观异兽斗猛虎后,多有启发,遂以万物为师,雀之轻捷,鹰之撕扯,虎之扑纵,熊之惊乍,乃至白鹿之迅疾凌厉,外效其法,内取其意,操而演之,大受裨益。方才那一手“雀不飞”便是受了树叶随风摆动的启发,以纯阳法意驭“天隐甲”之功,辅以这两月练就之灵觉,方能一沾即走,使掌中雀儿无处借力飞起,只能听任处置。

岑含环首四顾,两个月的时光,只觉这林中一花一木都无比亲切。对白鹿也是如此。

白鹿还是站在洞口。

这鹿儿甚是奇特,平日里除却觅食,独爱看岑含练拳,有时候甚至昂首奋蹄要与岑含动手过招,弄得岑含哭笑不得,偶尔童心大起,便陪它玩玩儿,不过也不敢大意,这鹿儿劲儿不小,中一记也够呛。

一场恶战,加之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这鹿儿与自己已可算得上生死之交。

只是终有一别。

岑含自知虽有进益,却仍是杯水车薪。要杀那人,这些许修为还远远不够。如要再进一步,唯有出了这林子,以天下高手为师。

只有效仿当日的乐心,遍寻天下高手,磨砺技艺,升华至善;方有一线机会与那人一决生死。

岑含走过去轻抚白鹿脖子,白鹿转过头来,眼神中似有疑惑之意。

岑含微微一笑,柔声到:“鹿兄啊,这两个月蒙你照料,我这一身内伤方能好得如此之快,真是谢谢你啦。若不是岑某尚有心愿未了,你我在这林中作伴,倒也逍遥自在。只是如今,兄弟要走啦。”白鹿低吟一声,满是不舍之意,两个月的相处,一人一鹿不知不觉已然心灵相同。

岑含眼神一黯,苦笑道:“此去千山万水,人海茫茫。便是我也不知有何种凶险,这条性命又能否保全,你何必跟着我受苦?”

白鹿不应声,只是摇头。岑含无奈,只好径自离去,才走了几步,只听得身后蹄声响,却是白鹿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岑含心肠一硬,施展开轻功,转眼蹿出两丈,拔步飞奔而去,只一阵功夫便出了林子,正要回头察看,忽然脑后叫声高亢,岑含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白鹿追了上来。一人一鹿便这么在草原上一路向东疾奔,转眼便是一个多时辰,白鹿兀自紧紧跟着,岑含自忖脚力比不得它,白鹿既然执拗,自己跑下去也是徒劳,只好作罢,放慢了步子缓步而行。他一慢,白鹿也停了下来,仍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一路一直走了大半日,岑含心知白鹿终究不愿离去,无奈之余也心中感动,暗道:“我自以为前路凶险,不愿连累他人;却怎知这白鹿便是畏死之辈?这鹿儿与我生死之交,易地而处,我又岂会任由它独自犯险?岑含啊岑含,你自认光明磊落,却太也小瞧他人了。”一念转过,不觉仰天喃喃道:“天意么?”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6 10:02
岑含淡然道:“家师不显名于外,说了前辈也多半不认得。晚辈初来贵地,哪能上门闹事?只是听闻刘庄主武功德行均是人中典范,故而慕名而来,求教一二。”

中年汉子目中精芒闪动,道:“我便是刘一夫。如此说来,足下是来挑战的?”

岑含摇头道:“只是切磋一二,完善技艺,别无他意。前辈若不放心,可入庄中进行,想来我武功再高,也是逃脱不掉的。”

刘一夫冷哼一声,缓缓道:“好一副伶牙俐齿!既然如此,便放了小徒罢。”岑含应声撤了少年肩上的右手。刘一夫大臂一挥,早有人拿来兵刃,却是柄一把环首刀,刀柄甚长,可双手而握。刘一夫单手接过,目光射来,朗声道:“取兵刃罢!”

岑含缓缓抽出背上长剑,左手捏了个剑诀,微笑道:“请前辈赐教!”

刘一夫见他有恃无恐,心中微微来气,喝道:“小心了!”一招“大江东去”直往岑含胸腹交汇之处扎去。他虽有心教训这狂妄后生,然自忖是前辈,故而出招前还是开口提醒,忽见岑含剑刃贴上自己的刀,不知怎的一转,竟往自己头上点来。刘一夫微微愕然,但毕竟混迹江湖几十年,对敌无数,腕子只一转便回刀将剑刃弹开。他这路“撕云断风刀”本以“奇快并重”见长,是以应付怪异招式颇有一手,此刻虽只一招,却试出了深浅,心知这后生深藏不露,若刻意留手,只怕一世英名毁在今日。转念之下再无保留,刀影纷飞,寒光四射,一把环首刀宛如活物,时而左手,时而右手,时而双手共握,游走周身,奇招迭出,直看得一旁俊朗少年咋舌连连。他入师门时日不短,却不曾见过此等妙用,刘一夫虽为一方名宿,但平日里极少动手,更遑论全力施为了。只见岑含如风中一叶,飘来荡去,只随刀势而动,全然落了下风,心知他今日必要栽个大跟头,不禁窃喜;又斗了一阵,更见风雨飘摇。眼看岑含便要落败,忽然刘一夫收了刀,随手扔给身边一个壮汉,面有愧色道:“少侠仁德,刘某佩服。”

这一下断风庄一众人齐刷刷愣住。少年忍不住叫道:“师父!”刘一夫一摆手,道:“少侠可愿进庄一叙?”

岑含还剑入鞘,微笑道:“承蒙庄主看得起,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携手入庄,刘一夫吩咐下人备了酒菜,方抱拳道:“方才多谢手下留情,少侠武艺高深固不必说,如此气度更是少有,若不嫌弃,交个朋友如何?”他平日里颇为清高,此时话中竟俨然有平辈论交之意,一众弟子连同家丁俱都惊了。

刘一夫见众人神情怪异,便道出了其中情形。原来他刀法虽奇,却奈何岑含不得,只是岑含有意窥探刀法全貌,并未出手打断,等他一套刀法使尽,才有所暗示。初时刘一夫全然不觉,待得岑含剑尖第十次点在他肩头同一处,方才猛醒。顿时五体投地。

众人恍然大悟,那少年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岑含瞧众人神情,微觉尴尬,苦笑道:“庄主胸怀坦荡,不以胜负为意,倒显得晚辈做作了。”

刘一夫朗声笑道:“哪里的话!刘某虽有些薄名,却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今日难得结交高士,不知少侠可愿告知姓名?”

岑含微微一笑,暗自思忖自己此番闯荡江湖本是弄出些动静来,倘以真名示人,必为谷中同门察觉,若再遇上几位长辈,只怕武艺未成便已报仇无望,便随口道:“晚辈孙乘风。”这名字源于他生父,一羽可乘风,孙是本姓;也算道出了身世,并非欺诈之语。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7 10:09
少年见岑含应声,正求之不得,冷哼道:“好!我就拆穿你的鬼把戏!”屋外正是一处练功场,那少年径自出门往兵器架上取了一杆长枪,往中间一亮架势,朗声道:“来吧!”

岑含一看确有几分功底,微感讶异,笑道:“我本以为这位兄弟用的也是刀,原来枪法也是一般的精湛么?”

刘一夫微笑道:“此子颇有天赋,来我这儿之前已转益多师,身上确有些本领。这枪法是他先前所学,机会难得,孙少侠不妨指点一二。”

岑含淡然道:“好说。”

少年见二人对答,颇不耐烦,大声道:“谁指点谁,还指不定呢!你到底动不动手?”

岑含不禁微微皱眉,这少年虽有些死脑筋,但满腹直肠子颇对自己胃口,只是恼他先前对白鹿起意,是以存心给他些教训。当下随手捡了块碎石,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往里一站;微笑道:“任你长兵短刃,拳打脚踢,只需让我出了这圈子,便是你赢了。如何?”

少年一愣,怒道:“你这是瞧不起人么?”

岑含淡然道:“你打不打?”

少年被他挤兑得满脸涨红,怒喝道:“找死!”长枪一抖,往岑含眉心点来,转眼便到。岑含觑准来势,只信手一拍,枪头顿时偏了数寸,落在左边。少年一击不中,合把就势崩打,岑含见他反应颇快,暗暗赞了一声,又是一拍,却是以快打慢,提前散了他枪上的劲。少年只觉虎口一阵麻,长枪险些落地,禁不住心中一凛,步法展动,抢到左侧,又往岑含肋下搠来。

二人这一番交手快接快打,转眼拆了二三十招。少年见岑含脚都没挪一下,忍不住焦躁起来,又过十招,猛地将长枪就地一插,往兵器架上取了一柄短刀,一个翻身砍到,岑含微一侧身,轻描淡写避了开去。少年刀随身走,绕圈转瞬便是二十余刀,尽数落空,牙一咬,抛刀换了剑,十数招过后仍不凑效,又接连换了流星锤,钢鞭,双拐,双钩,铁叉等诸般兵器,皆是无功;最后扔了兵器,徒手而上,踢打摔拿眼花缭乱,不想无论如何变招劲力皆如泥牛入海,一身解数半分都用不上,不禁有些愣神。

岑含见他神情,道:“如何?”

少年咬着牙,却不说话。

岑含微微摇头,叹道:“想来你还不服。也罢,我再让一步,随你如何出招,我不出圈也不伤你,只把你扔到现在所站之处。要试么?”

少年眼中怒火大炽,暴喝道:“欺人太甚!”身子一弓,后脚蹬起一大片土,眨眼右拳便到。这一击怒极而发,其速其威俱异乎寻常,换作平日决计使不出来。眼见打到,只见岑含肩膀微微一沉,少年蓦地身子一震便被弹飞,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方才所站之处。

这一下连围观众人也禁不住怔了怔。

那少年却是倔强之极,只微一顿,便抢到岑含身后,合身一扑往后心而去,不料一沾身便空了劲,陡然间天旋地转,又被扔回原地。少年不服,转到左侧,二话不说一个扫蹚,岑含左腿微起贴上卸劲,顺其退势加一分劲,只一送又扔了回去。如此反复,每过一招,少年身上的气势便弱了几分,直过了三十余招,那少年终于不再出手,只是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岑含,如痴傻了一般。

岑含瞧他神色,不禁暗起几分悔意。此子所学颇多,想来也是下了不少功夫,今日自己为一时痛快,折他一身锐气,只怕今生就此一蹶不振,岂非造孽。心念一转,淡然道:“艺无高低,人有强弱。今日你无能为力,并非所学无用,不过火候未到,若能勤思勤练,也未必不能成一流高手。”

少年一激灵,目光渐渐清明。岑含见他无碍,随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刘一夫笑道:“打也打完了,却不知酒菜上桌了没有?”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8 10:34
潞州,茶肆。
茶是寻常的茶,菜是寻常的菜,甚至卤豆干还有些难吃。
但茶肆却非寻常茶肆。
老板是习武之人,专好结交江湖人士,因而这里便成了江湖客的集散之地。
今日茶肆里颇为热闹,老板自然也是笑逐颜开。
“老板!给大伙儿讲讲近来江湖上可有甚么新鲜事儿!”一个大胡子高声道。
老板一拍手,笑道:“您可是问对人了!要说近来江湖上,还真出了件大事儿!”
这一声之下,原本吃茶的,吃菜的,吃豆干的,都来了精神。
大胡子眼里也放了光,道:“甚么大事儿?说来听听?”
老板扫了一眼众人,道:“近来江湖上突然冒出个少年高手。”
大胡子目光闪动,笑道:“多高?有我高么?”这话一出,早有些看客被逗乐了。
老板瞧了大胡子一眼,不咸不淡道:“只怕比您还高些。”
大胡子一愣,面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冷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老板微笑道:“您稍安勿躁,想当年‘铁臂虬髯’洪千山一条精铁棍横扫‘黄河三煞’,谁人不知?但这位少年英雄半年来所为,确也当得起‘非同凡响’这四个字。”
洪千山捋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笑道:“怎么个非同凡响法?”
老板扯了扯嗓子,笑中带着些神秘,道:“这第一件么,便是半年前让那‘铁骨铮铮’张弘义输得心服口服。”
洪千山讶道:“有这等事?”
老板点头道:“正是。”
洪千山失笑道:“想那张老儿面子看得比老命还重,竟然还有服人的时候,可惜老洪我没赶上,不然也开开眼。”
老板双眼扫过众人,见都扯起脖子等着自己说话,颇为满意,接道:“这第二件,是一人连挑川中白云寨三十六员好手,最后破了白凤鸣的‘百花镖’。”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早有人叫道:“这‘百花镖’莫不是号称江湖暗器前五的‘百花镖’?”
老板笑中带着一丝锋芒,道:“正是这‘百花镖’!此人不仅一人压下了整个白云寨,而且从头到尾只用了一招。”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洪千山的脸上已没了笑容。
老板冷笑道:“诸位现在便吃惊未免还早了些。”话一出口,立时便有人反应过来,叫道:“难不成还有更了不得的事?”
老板故作神秘道:“您说呢?”
早有人忍不住叫道:“快说!快说!卖什么关子!”
老板见胃口已吊足,方笑道:“那便再说一件。诸位可听过‘狂生’怀空这个名字?”
洪千山皱眉道:“此人近两年崛起甚快,据说是前朝大书家怀素亲族,得了真传,以笔意入剑,奇幻诡谲,号称‘怀三剑’,意即三剑之内必取人性命,据说隐隐然已有追赶‘诸子六仙’之势……”忽然戛然而止,失声道:“莫非‘怀三剑’也败在这少年手里?”
老板微笑道:“正好也是用了三剑。”
洪千山脸色已有些发白,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头?”
老板摇头道:“无人知其来历!只听说这少年遍寻天下高手较技,一不为名,二不为利,而且每出现一次,便厉害了几分。至于他所求为何,至今仍是个谜。”忽然话锋一转,拱手笑道:“诸位大侠行走江湖可得多留点儿神,没准这少年下一个要找的,便是您了。”众人虽知他是调笑,却不免仍有些惴惴,一时俱都不发一言,良久才复又交头接耳起来。
老板对自己这一番抑扬顿挫显然颇为满意,信步踱至一旁,找了张椅子倒了杯茶,坐下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瞧着满屋子的人窃窃私语。
不多时已近正午,众人各各散去。人群中缓缓走出两个少年,前边的星目剑眉,面如冠玉;后面的虽貌不惊人,但气韵冲和,从容不迫,细看之下双眼似含锐芒。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0 10:34
岑含喝了一口面汤,点头道:“都说此人拳械皆精,似乎走的是精纯至刚的路子,且性子十分豪爽;说来很像一个人,有机会是要去见上一见。不过...”岑含淡淡一笑,道:“眼下咱们还有几只老鼠要收拾。”

呼延擎苍一愣,道:“老鼠?”

岑含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先把面吃了。”

呼延擎苍应了一声,低头麻利将碗里的面收拾干净,一抹嘴笑道:“好了。”

岑含随手将钱搁在桌上,微笑道:“先去转转。”说完转身便走,呼延擎苍也不多问,只跟在后头;二人信步而行,穿过闹市,左拐右拐一阵,道路渐渐狭小,不多时进了一处偏僻巷子,岑含忽然停下脚步,道:“便是此处了。”

呼延擎苍丈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岑含笑道:“此处无人打扰,正是问话的好地方。”

这巷子静谧异常,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岑含忽然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你说这年头为什么总有人光明正大的路不走,喜欢偷偷跟在别人身后?”

呼延擎苍又一愣,还没开口,巷口传来一声咳嗽声。

除了自己和岑含之外,第三个人的咳嗽声。

只听那声音叹道:“我都已经十二分的小心翼翼,你居然还能发现,真是没天理。”

声音是个中年人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茶肆老板。

岑含不咸不淡道:“耳朵灵一些总不是坏事。”

老板点头道:“确实不是坏事。”
岑含瞧着他,忽然摇头道:“我不太喜欢你。”

老板笑了,道:“哦?是因为我跟踪你们?也许我只不过是好奇。”

岑含望了他一眼,眯眼道:“好奇?”

老板笑得如阳光一般灿烂:“像我这样一个爱打听的人,对你们这种气质非凡的少年英雄好奇,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岑含忽然笑了:“既然好奇,何不请我们去你的茶肆坐坐?”

老板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再好不过,我本还怕你们不去的。”

岑含的笑容也灿烂起来,道:“我最喜欢喝茶,怎么能不去?只不过你我站着说话不累,上面拿刀趴着的想必累得很。不如也请他们喝一杯如何?”

老板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岑含摇头道:“看样子老板是舍不得。”

老板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我还是小瞧你了。”

岑含道:“不敢,我只不过是耳朵灵些。”

老板忽然又笑了:“但你即便发现了,又能如何?”

岑含摸了摸鼻子,道:“你们想要如何?”

老板悠然道:“这么安静的巷子,这么锋利的刀,自然是要杀人。”

岑含皱眉道:“可是我实在想不到你们有甚么理由杀我。”

老板叹息道:“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你总该知道有些人只要给钱,就能去帮你杀人的,况且我们从来不会让客人失望。”

岑含双眉一挑,道:“客人?”

老板笑道:“人是要吃饭的,有些人除了杀人本就什么都不会,总不能饿死。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所以我们当然也不能告诉你客人是谁

岑含目光闪动,道:“那你们又是谁?”

老板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江湖上管我们叫‘鬼差’,因为跟我们打交道的,只有死人。”

岑含忽然笑道:“但我今日还不想死。”

老板叹息道:“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话音未落,刀影已至,但人影已不见!

岑含不知怎的已在两丈开外,摇头道:“好快的刀!若慢一步,只怕就要归西。”

老板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些杀手都经由严格训练,一日拔刀不下五千次,刀法之快甚至一流高手都反应不及。但今日竟然会慢一步。

刀,慢一步和慢一百步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杀不了人。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1 10:40
岑含双目清亮,接道:“若是守了一晚没见咱们,自是要重新部署追查,既然要部署,总要有个聚集的时间和地方。见不得光的事当然只能晚上做,至于在聚集之处,咱们何不碰一碰运气?”


呼延擎苍眼睛也亮了:“茶肆?”


岑含笑道:“本就没有证据证明那是个不干净的地方。何况只要杀了我们,那地方还是个秘密。”


呼延擎苍恍然,道:“那现在呢?”


岑含道:“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若精神太好,不妨去练练刀。”


呼延擎苍不说话了。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这样的午后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实在是一种享受,但遗憾的是,这样让人享受的时光却总是十分短暂。


日已偏西。


岑含伸了一个十分痛快的懒腰,瞅着一旁烤着兔肉的呼延擎苍笑道:“我本打算去弄点吃的,没想到你走在前头了。”


呼延擎苍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苦笑道:“我也不过是睡不着而已。”


岑含悠然道:“养足了精神才好办事。”


二人就着兔肉饱餐一顿,待入夜暗暗进了城,施展身法赶到茶肆,察探再三确认无人,方才小心翼翼而入,收敛气息伏于梁上。转眼两个多时辰过去,除却些许犬吠,哪有半点动静。呼延擎苍忍不住轻声道:“莫不是咱们寻错地方了?”


岑含双眼微闭,摇头道:“眼下尚不能定论,你若疲累,不妨闭目养养神,但万不可大意。”正言语间,忽然脚步声传来,岑含双眼猛然睁开,只见门开处屋内进来五个蒙面人,俱都一色服饰;之后又进来两个,却不蒙面,只带着鬼面具,服色一黑一白。只听那白衣的开口道:“没想到这两个小子还挺机灵,跑得这么快。”话一出口,岑含呼延擎苍都不禁暗暗皱眉,这人声音尖锐异常,难听至极。


只听那黑衣的接道:“即便再机敏百倍,也是在劫难逃,‘冥府’盯上的人,从来只有死路一条。”这人却是天生沙哑,仿佛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劲。


白衣人冷笑道:“那是自然。若让老子遇上,便将这俩小子就地开了膛。”


黑衣人缓缓道:“抓到人之前都是屁话。”二人对话间,又进来个蒙面人,似附耳说了几句,只听黑衣人道:“先去城外!老牛老马遇上硬茬了。”言语间已十分郑重。


白衣人怪笑道:“这两个蠢**,连个黄毛丫头都拾掇不下,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黑衣人冷冷道:“屁话少说!‘鬼匠三杰’是这么好对付的么!”话说完时人已在门外。


白衣人一愣,跺脚道:“奶奶的!又是这帮孙子,看老子不扒了他们的皮!”骂骂咧咧中已施展身法追了上去,只一瞬也出了屋子。


岑含微一凝神,确认人已离开,方嘱咐道:“这些人功夫不简单,你不是对手;我先追上去,你只可远远跟着,切勿走近。”说完下了房梁,出门跃上屋顶,只见东南方依稀几条人影,便提气跟了上去,待他奔出一阵,呼延擎苍方才远远跟上。


一路兔起鹘落,没多久便出了城。岑含不禁有些自嘲,这一年遇上的净是些半夜三更荒郊野外的事情,几个念头转过,远处隐有兵刃相击之声,再行一阵,画面渐渐清晰,只见两拨人混战一处,俱都蒙着面,一边黑衣,另一边青衣。两个鬼面人二话不说带着部下冲入战阵,原本青衣一众已占尽上风,转眼又变成势均力敌。


岑含只躲在暗处冷眼旁观,不多时呼延擎苍赶到,二人会聚一处暗暗观望。


呼延擎苍轻声道:“这是……?”


岑含淡淡道:“我也不知,姑且先看看,弄清楚状况再动手不迟。”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2 09:46
“白无常”啧啧摇头道:“好一个楚楚动人的美娇娘!如此人物大爷我怎么舍得杀?只不过是拿你换你义父李嗣昭的人头罢了。”

蓝衣女子面色发白,咬牙道:“施兰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绝不遂你们的心。”

岑含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二人相隔虽远,却不知怎的只觉她眸子里那股子决绝异常清晰。

“黑无常”淡淡道:“只怕到时候生死由不得你。”

归云山面沉如水,缓缓道:“也由不得你们。”

“白无常”悠然道:“归家小儿还是莫逞口舌之能的好。你们阵法虽妙,但眼下我们人手齐全,只需三人入你阵中支撑片刻,剩余一人便能由外而破;到时候不仅是这妞儿,你们这些人的生死也不在自己手里。”

归云山凛然一笑,眼中神采越发照人。这白皮怪物说的不假,然“墨宗”弟子本为大义而活,岂惧一死?

人在大义在,人死大义存。

“白无常”一眼扫过青衣众,怪笑道:“不知死活。”话音方落,忽然有人笑道:“确实是不知死活。”这话一出口,顿时所有人都是一愣,“白无常”怪眼一翻,厉喝道:“何方鼠辈装神弄鬼!”

只听那人道:“何方鼠辈我也不知,我只知这鼠辈是只白皮老鼠。”这话一出口,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白无常”面沉如水,冷冷道:“敢现身么?”话音未落,只见右边树丛中缓缓走出两个少年,一个面如冠玉,一个貌不惊人。

众人的眼光一时都聚到俊美少年身上。

唯独归家三兄弟和“冥府”四使却只看着那貌不惊人的少年。

“黑无常”缓缓道:“不管你是何方高人,我都劝你今日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岑含淡淡道:“如果非要插手呢?”

他这一开口,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说话的是这不起眼的少年。

“黑无常”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道:“那么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都只有思路一条。”

岑含忽然笑了:“你们本就是要杀我的,插不插手又有什么关系。”

“黑无常”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岑含眯眼道:“二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方才不是还要拿我开膛么?怎么转眼就忘干净了。”

“黑无常”一愣,未及答话,忽然耳畔风起,一条白影早已掠出,只听那人尖声笑道:“现在开膛也不算迟!也省得再去找了!”

动手的正是“白无常”。

岑含早料到他会出手,迎上信手一抽,正打在小臂中间,“叭”得一声脆响,宛如鞭击;“白无常”被凌空抽出五尺,半截袖子竟打成了碎布,只见小臂正中一条长逾三寸的血痕,鲜艳无比。

这一手既非“大巧若拙拳”,亦非“纯阳剑”,乃是岑含效法白猿悟出的“通背鞭手”。顾名思义,其劲如鞭,若非“白无常”功力不弱,这一下早已打得皮开肉绽。

“白无常”暗吃一惊,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狂妄少年,不想甫一动手落下风的反是自己。眼中寒光闪过,双手一抖,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墨绿铁链,尚未见手上动作,便缠向岑含脖颈,却见岑含浅笑中步子陡快,一眨眼便落在别处,迅疾无伦——这一下“鹿行”效仿的却是白鹿。

“白无常”一击落空,身子不停,反手铁链又到。岑含早瞧出这链子有古怪,必非寻常之物,多半淬有剧毒;当下不退反进,身子一纵凌空抓向天灵。“白无常”回势不及,只得就地一滚避开,尚未站稳,猛见岑含小臂打来,匆忙之下只得抬手格挡,只觉身子一震,腾腾腾退出六七步,喉间泛起腥甜,急忙运气压住,一口老血才没喷将出来,脸上却早已是一片通红。

这两下岑含连变“鹰扑”,“熊摇膀”。四招一过,高下立判。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3 16:14
岑含笑道:“还打吗?”话一出口,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接道:“自然打,‘冥府’没有杀不了的人。”

话说的正是“黑无常”,动手的却还有“牛头”,“马面”。

岑含双眉一挑,冷笑道:“好煞气!”

“黑无常”道:“杀手本来就是杀人的,杀不了人再好看也用。”

岑含一瞧三人架势,便收了试艺之心,心知自己创的这些路数已不足以应对,当下气降涌泉,抬手处已是“大巧若拙拳”的架势,淡然道:“三位还要再客气一番么?”话未说完眼前一黑,一个魁梧身影已到,惊人拳风之下直砸锁骨,却是始终不发一言的“牛头”。岑含不敢大意,“九宫步”展动,脚下稍作变化,那拳便如凭空偏了数存,落在一旁;未及还击,脑后忽生警兆,闪念间就势合上左边肩胯,以之为轴倏忽转过半圈,恰好避开了身后偷袭的一掌,余光所及正是“马面”那张怪脸。两招一过,岑含脑中清明一片,余势不断,左挂右砍迎上“黑无常”,行云流水间先发制人;眼看破招,忽见“黑无常”侧过身子避开要害,指尖却直奔双眼而来,岑含看得真切,千钧一发间又变左托右挂,一手挂下双臂,一手反托其下颌,连消带打化了来势。“黑无常”见奇袭无功,立时顺这一托之势倒翻出去,落在两丈开外。

三招一过,岑含心下敞亮,算上方才的“白无常”,这四人确都有两把刷子。“牛头”、“马面”一个拳劲霸道,猛攻猛打;一个掌力绵柔,气息悠长;“白无常”擅毒功,招式奇特;唯有这“黑无常”,看似谨慎,动起手来却是不要命的打法,且隐隐藏着些什么,叫人捉摸不透。若不逼将出来看个究竟,只怕是个隐患。

三人哪知他片刻间已转过这许多念头,微一停顿便又形成合围之势。

岑含长吐一口气,眸子里泛起一丝清冷。

这架势不输当日的天山弟子,但自己却早已不是当日的自己。

念头一起,九宫步动,一时风云突变,移形换影间竟生生将三人压制住。三人本拟循序渐进缩小圈子,最终将他困死,不想三招两式间局势骤变,俱都惊诧莫名;只听一声暴喝,“牛头”拳劲陡强,大开大合宛如金刚;那边厢“马面”虽不吭声,掌力却是一浪强过一浪。二人解数尽出,应对渐渐从容,相较之下“黑无常”招式虽凶悍,却是虚张声势,攻守间仍然破绽百出。

岑含心中冷笑,只逼得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忽然“啪”得一声,手掌清清脆脆打在他脸上。“黑无常”一个趔趄,猛觉掌上并无甚劲力,未及细想,冷不防脸上一痛,又挨了一记。一时场面怪异至极,岑含以一敌三,却只穷追猛打“黑无常”,且招招打脸,又招招含着劲;时间一久,便是瞎子也瞧出来这是有意羞辱,只不知他为意为何。只听“啪啪”之声不绝,岑含越发挥洒自如,“黑无常”一张脸却早已看不清神色,忽然锐啸声起,众人愣神间只见“黑无常”身法陡变,手臂一展间长袖直扑岑含面门。这一下招式之凌厉,仪态之潇洒,宛如神仙。

岑含眼神清亮,低喝道:“来得好!”掌如飞花,一刹间连出三掌,如蜻蜓点水,俱都落在大袖上,那大袖宛如受了强风,立时被荡开,“黑无常”一进即退,脚下如滑行,借着掌力顺势飘开丈余。岑含正欲追击,忽然“牛头”“马面”袭到,只听两声闷哼,二人脸如金纸,倒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口角俱都渗出血来;却是岑含摸清了二人路数,以“天隐甲”化劲,出其不意下了重手。二人哪料到他还藏着如此奇功,冷不防着了道,内伤不轻。

岑含双眼扫过二人,复又落在“黑无常”身上,淡然道:“好指力,好轻功。”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4 10:25
岑含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脑中一个人影闪过。

归云山叹道:“此人当年先遭灭门之祸,后又因一时误会错杀好友,当真是可怜之极。”

岑含淡淡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归云山点头道:“少侠说得是,这人当年心高气傲,得罪的人太多;性子又有些偏激,方才酿成如此惨剧。”

岑含不语。

当时当地,若换成自己与乐心又当如何?想来虽不致于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但结果只怕也难说的很。

好在并不是。

岑含一眼扫过众黑衣人,缓缓道:“我今日已无兴致,都滚吧。”

“白无常”一张脸已恢复成惨白,怪笑道:“可笑你还不知道‘冥府’的可怕,我们走了,还会有更狠戾的角色,到时你只会后悔没死在这里。”

岑含恍若未闻,道:“你知道茶肆老板为什么会死?”

“白无常”冷笑道:“为什么?”

岑含冷冷道:“因为话太多。”

杀手做的事都只为杀人,包括说得每个字,都是为动摇其人内心。但若并无实效,甚至危及自身,那说话就会变成一件愚蠢的事情。

“白无常”显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他闭上了嘴。黑衣众缓缓退去,最后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归云山转身抱拳道:“多谢少侠相救,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岑含微微皱眉道:“你们又是谁?”

归云山道:“我等俱是墨宗弟子,在下姓归,草字云山。”说着指着身后二人道:“这两位是在下的孪生兄弟,二弟云海,三弟云池。”
岑含一愣,道:“墨宗?”

归云山微笑道:“墨宗弟子向来行事隐秘,外人不知不足为怪。少侠只需知道,我等所为均是止戈救人之事,便足够了。”

岑含微微皱眉道:“什么人都救么?”
归云山摇头道:“墨宗有二不救。不救奸恶之人,不救犯我中华之人;除此二者,但有所求,无不相应。”

岑含心下暗暗佩服,颔首道:“如此说来,倒真有些先秦墨家遗风。”忽然心念一动,道:“我曾遇见一人,言‘侠之小者,扶危济困,打抱不平;侠之大者,兼爱天下,心怀苍生’这人自称黑土,如今想来,黑土相加不就是一个‘墨’字么?”

归云山讶然道:“有这等事?”

岑含皱眉道:“这人浓眉大眼,肤色微黑;看似粗犷,却是神采飞扬,叫人心折;且随身带着口木匣,里面似是把怪异长剑。”

归氏三兄弟面面相觑,归云山肃然起敬道:“那是宗主。”

岑含恍然道:“竟是这样么!”

归云山神色恭敬,道:“少侠既与宗主有交,还请随我等一起入李将军府上一叙。”说转头那蓝衣女子,只见那女子温婉一笑,点了点头。

岑含苦笑道:“我不过是寻这些人的晦气,救人是巧合,当不得你们一个谢字。”

归云山道:“不知少侠是如何惹上这伙人的?”
岑含眼中泛起一丝寒光,缓缓道:“个中内情我也不知,只知这伙人要杀我,便够了。”

蓝衣女子轻叹道:“若是‘神刀将军’在,岂容这些贼子猖狂。”

岑含心头忽动,转头对着她道:“施姑娘认得那位‘神刀将军’?”

蓝衣女子一愣,旋即想起方才是自己报的姓名,想是让他躲在暗处听到了,不禁面色微红,点头道:“‘神刀将军’正是家父麾下爱将。”

岑含微微一笑,道:“不瞒姑娘,我本是听说那位将军名号,想会一会切磋一二的。”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5 10:36
李嗣昭扫过一眼众人,淡淡道:“进去说罢。”便又转身入内。 施兰歉然道:“父亲不喜多言,二位不要见怪。”


岑含微笑摇头,呼延擎苍亦笑道:“姑娘多虑了。”


施兰脸上微微一红,旋即领着众人进屋,各自坐定,由下人奉了茶,李嗣昭朝众人一抱拳道:“此次小女平安归来,仰仗诸位了。”


归云山笑道:“将军哪里的话,墨宗弟子以救人止戈为任,自是理所应当;不过惭愧得紧,我等学艺不精,险些栽在对头手里,多亏了这二位少侠,方能化险为夷。”


李嗣昭目光诚恳,望着二人道:“多谢!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岑含微笑道:“不敢,鄙人姓孙,名乘风;我这位兄弟复姓呼延,名唤擎苍。将军无需客气,我二人本是奔着那拨人去的,救人不过凑巧;不比墨宗诸位心怀大义。”


李嗣昭双眉微挑,道:“此话怎讲?”


岑含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但这拨人已对我二人下手,我等自然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归云山沉吟道:“‘冥府’干的是收钱卖人头的勾当,少侠可有什么对头?”


岑含苦笑道:“要说得罪的人,只怕数不过来。”


归云山微感诧异,道:“怎么?”


岑含摇头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归云山见他不愿明说,也不便多问,只道:“既然如此,如今大家也算同仇敌忾。”


岑含知他心有疑虑,微笑道:“归兄只要明白,我也不做违背良心之事,便足够了。”


归云山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微觉尴尬,道:“冒犯了。”


岑含摇头道:“无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嗣昭忽道:“足下气度不凡,前途不可限量。”


岑含一愣,却不知怎么接他,只得苦笑:“多谢将军吉言。”


李嗣昭却不客套,他素来性子直截了当,不喜拐弯抹角,索性开门见山道:“孙少侠日后有何打算?”


岑含微微皱眉道:“将军何意?”


李嗣昭目含神光,缓缓道:“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如今这世道,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足下年纪轻轻,一身好本领,默默无闻岂不可惜?何必随李某驰骋沙场,图个青史留名?你气度不凡,假以时日成就必在李某之上。”


岑含万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便是一旁的施兰和归氏兄弟也不禁怔住,只得苦笑道:“将军高看了,些许薄技对付几个鼠辈尚可,若要上战阵怕是要闹笑话;况且战场风云瞬息万变,我这种粗人多半应付不过来的。”


李嗣昭语调越发平稳,道:“论武艺,当年老晋王麾下‘十三太保’里,也只有存孝将军和如今的晋王殿下在你之上;论智谋,眼下虽不明朗,但方才交谈已瞧得出来足下心思敏捷,绝非蛮夫。李某自认尚未老眼昏花,还不致错认英雄。”


岑含心中一凛,猛想起眼前这人也是“十三太保”之一,忍不住暗暗端详起来。“十三太保”当年名扬天下,俱是一等一的人杰,方才未曾留意,此刻细察之下才发觉这人果然气息沉稳悠长,身上无半分浮躁妄动之气,功夫修为着实不浅,只怕与自己还在伯仲之间,不禁暗叫惭愧。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7 10:24
李嗣昭缓缓道:“你是何人?”

那人叹道:“鬼差带不走的人,当然只好我这个判官亲自来带。”

岑含忽笑道:“先是‘十二煞’,再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如今又来个判官;照这么看,想必后面还有个‘阎王’罢。”

那人笑道:“小兄弟不仅功夫高强,头脑也是敏捷得很,佩服。”

岑含淡淡道:“说废话可不像你们‘冥府’的做派。”

那人目光闪烁道:“哦?”

岑含道:“所以方才趁着说话的当儿,想必是谋划了甚么罢?”

那人饶有兴致道:“到底谋划了甚么呢?”

岑含也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言语间长剑递出,直入中门。这一招“清风徐来”当日在天山草原之上也曾用过,看似并不凌厉,实则静中欲动,剑势笼罩遍及周身。如今使来已无当初煞气,却更不着痕迹,藏锐其中,防不胜防。

那人见他剑势,顿时收起笑意,身子一侧便要避过。殊不知“纯阳剑”最擅顺势破敌,这一动之下起了势,剑刃所及,只划过一圆弧便绕到其喉前;那人看出厉害,身子怪异一扭避过,刚一稳住身形,岑含剑尖又点到。这一番交手二人各显其能,一个顺势如附骨,一个姿势怪异不似常人。堪堪十数招过去,岑含剑刃虽不即不离,却也是伤不得他分毫,暗叹这人缩骨功之精纯当真匪夷所思,自己在“纯阳剑”上浸淫尚浅,十成火候怕是五成也未必到;若单凭这剑法,只怕拿他不下。正思忖间,忽见那人腕子一抖,岑含暗叫不妙,脚下一发力身子立时横飘,只听耳旁传过破空之声,细响中隐约有东西钉在身后不远处木柱上;甫一站定,惊觉那人已在背后,余光中只见他右手后拉左手前抖,又是一把暗器射出。岑含忙回剑护身,猛然汗毛倒竖,心中一点灵光闪过,身子没来由一仰,手腕转动中剑刃如扇,正好将暗器全数挑开;剑势尚未使足,脚下又一震,只见人如飞箭去势如虹,嗤得一声,剑刃到处那人左臂上抹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立时鲜血汩汩而出,殷红一片。

这一下突如其来,便是岑含自己也有些发怔,只见那人右手捂着伤处,笑道:“果然好功夫。”身子一纵便已在院墙外。归氏三兄弟见他逃遁,立时便要追赶,猛听岑含喝道:“都留下!”三人诧异回头,却见岑含已走到那人先前所站之处,凝神望了一阵,忽伸剑从地上挑起一根细丝,只见通体泛绿,不知材质。岑含缩手入袖,隔着袖子捻住一拉,另一头赫然连着钉在墙上的细针,一样的通体泛绿。

岑含暗呼侥幸,若非方才灵光乍现,自己只怕还一心提防着身后暗器,脑袋被这细线无声无息切了下来也浑然不知;即便不死,这线上的毒沾上一星半点亦是堪虞。回想之下,不禁冒了一背冷汗。

这人不但路数诡异,算计之深更是骇人。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8 09:48
众人随即散去,中毒的墨宗弟子由归云山等带往城外暗中火化,并将骨灰带回,派人送往总坛。墨宗弟子虽为大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终究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一时上至归氏三兄弟,下至寻常弟子,均是满脸悲壮与恨意。岑含不由地想起当日谢青山死时,桃源谷中也是这般群情激愤;想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心中戾气又多了几分。


不觉过去小半日,试毒之法终于制出,李嗣昭随即配齐所需之物,并传令全城守军熟记,不得怠慢。岑含心中忧虑,只稍作歇息便又去找李嗣昭,适逢李嗣昭巡视城防归来,二人聊了几句便着人去请归氏兄弟等人,不多时众人齐聚,却独不见李家几位公子。


岑含微感诧异,道:“几位公子不来么?”


李嗣昭摇头道:“不必。”


他不多说,众人自然不多问。归云山开门见山道:“那人吃了昨日的亏,只怕有所忌惮,眼下不会再来。”


岑含嗯了一声,道:“多半这两日不会再来,却不是因为忌惮咱们。”


李嗣昭缓缓道:“是他身上的伤。”


岑含微微冷笑道:“这点小伤已足够在他取人性命时出现意外,他冒不起这个险。”


呼延擎苍道:“那眼下咱们该如何?”


归云山道:“他的伤若有上好的金创药,三两日便可痊愈。这人心思缜密,极难对付;咱们需趁他养伤之际想个万全之策,方有胜算。否则打草惊蛇,想再拿他便难上加难了。”


李嗣昭忽道:“他怕是不会安安分分养伤。”


岑含恍然道:“是了,我险些忘了这人是个下毒高手。”


施兰不解道:“咱们不是以备好了试毒的法子?”她虽然心思不慢,却赶不上李嗣昭与岑含举一反三。岑含见她发问,当即微笑道:“既是高手,又岂能只会用一种毒?”


施兰秀眉微蹙道:“那如何是好?”


岑含道:“说来也不难。‘青木殇’本就罕见,如此奇毒有一种已属万幸,多半没有第二种,其他寻常毒物便好对付了,只需一枚银针便能试出。此外若能加派人手暗中守护,同时府内禁止生人进出,则更加稳妥。”


李嗣昭点头道:“此法可行。只是敌暗我明始终防不胜防,若不能引他现身,终究是个大患。”


岑含忽面露喜色,道:“有了!”


李嗣昭讶然道:“哦?”


岑含笑道:“方才施姑娘这一问,倒是让孙某想起一事。”


呼延擎苍忍不住道:“甚么事?”


岑含道:“咱们这一心防范下毒,却是无意中正好给他指了另外一条路。”


归云山纳闷道:“甚么路?”


岑含眼中又泛出寒光:“黄泉路。”


归云山微微一怔,道:“此话怎讲?”


岑含面露微笑,将心中所想细细与众人说了。几人先是一愣,继而纷纷反应过来,李嗣昭当即拍板安排下具体事务,众人随即散去,各自依计行事。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19 09:46
李嗣昭微一沉默,忽叹道:“以足下之才,埋没乡野实在太过可惜。你真不愿随我一同征战天下么?”见岑含仍是不语,又道:“你若顾及师门规矩,便由李某去找尊师商议,如何?”

岑含没料到他又提起这事,不禁苦笑,只得道:“将军盛情感激不尽,话已至此不敢不以实情相告。之前拂了将军美意除却家师教诲之外,实是我尚有心愿未了,无法从命。”

李嗣昭双眉微挑,道:“不知是何心愿?李某或可尽些绵薄之力。”

岑含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杀人。”随即又道:“待了断了这桩恩怨,到那时若家师应允,将军不弃;定来麾下追随。还望将军见谅。”

话已说开,李嗣昭也不便勉强,爱才之人更需敬才,方能得其心。

二人一时俱都沉默,适逢施兰携着一孩童出来。那孩子约莫十岁出头,长得玲珑乖巧,见到李嗣昭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却是李嗣昭的幼子李继远。

李嗣昭见到二人,微感讶异,道:“要出去么?”

施兰微笑道:“六弟这几日闷得慌,我想着正好无事,便带他在城中转转。”

李嗣昭微微皱眉道:“只有你们二人?”言下颇有些不放心。

施兰摇头:“本是约了四弟一起。但他今日有事,便想改约孙大哥与呼延大哥,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几日相处下来,她与岑含、呼延擎苍二人也渐渐熟络,称呼也由初时的“少侠”转为“大哥”,但此刻当着李嗣昭的面叫出来,仍禁不住满脸绯红;她武功虽不弱,面子却薄得很。

李嗣昭知她性子,也不多说;望了岑含一眼道:“但有所需,只要不违国法不悖侠义,李某必竭力相助。”说完便径自去了。

施兰望着他背影,奇道:“你们怎的在这里?”

岑含耸了耸肩,故作轻松:“早上练拳碰巧遇上的。”

施兰“哦”了一声,展颜道:“今日风和日丽,却是个散心的好日子。”她虽不如洛飞烟那般出尘脱俗,但眉目含笑如淡香氤氲沁人心脾,别有一番韵味。

这一笑之下,便是岑含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脱口道:“你应该多笑笑,你一笑,别人都跟着开心起来,多好。”

施兰顿时面红过耳臻首低垂,却见李继远一脸坏笑望着自己,忍不住去掐他小脸,却被那小孩儿咯咯咯笑着逃开,边逃边打趣道:“又不是我说的,捏我做甚么!”

这一下施兰的脸更红了。岑含顿觉方才失言,微觉尴尬,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擎苍呢?你们没见着他么?”

施兰红晕稍褪,摇了摇头。

岑含笑道:“想必在吃早饭罢。正好我也饿了,你们已经吃过了么?”

施兰微笑道:“我和六弟也没有呢,原本是想叫了你们一起的。”她这一笑,岑含又有了方才那种惬意,却不好意思再开口,以免惹她羞臊。

三人缓缓走到正堂,各自寻了位子坐下。李嗣昭出身寻常百姓,加之性格不喜张扬,故而虽身处高位,饮食却仍与寻常百姓无二,只是饭量大吃得多些而已。

一顿早饭匆匆而过,岑含叫上呼延擎苍便随施兰姐弟出了门。适逢天公作美,日头不毒,微风拂面倍觉清爽。李继远小孩心性,上了街便欢呼雀跃起来,兴高采烈地拉着施兰看这看那,施兰眉目含笑,只由着他玩耍。岑含与呼延擎苍缓步在后,不约而同想起几日前尚在这城中窄巷与一群杀手周旋,如今却带着一个大姑娘和一个孩子出来逛街,只觉世事光怪陆离莫过于此,对望一眼忍不住都摇头笑出声来。


作者: 心入自然    时间: 2017-9-20 11:21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那边岑含揉了揉眼睛,道:“奇了,我今天并未喝酒,怎得头晕起来了?”说罢摇了摇头,眼睛却越发有些睁不开了。


呼延擎苍笑道:“想是这阵子有些劳累......”话未说完,忽然自己上下眼皮也打起架来,再看岑含,竟已趴在桌上起了鼾声。


李嗣昭面色微变,正要开口,忽听筷子落地声不绝,满桌的人纷纷软倒在桌上;猛一转头,只见施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个“你”字方到嘴边,终没来得及说出口,也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施兰瞧着满屋子倒头大睡的人,喃喃道:“怎得都醉倒了?......”说着轻轻往走到门口将门掩上,再回来时眼神却变得难以捉摸起来,戏谑中带着冷冽,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刀。


一把锋利中透着绿芒的短刀。


一把用来割人头的刀。


这把刀已在李嗣昭颈后。


千钧一发之际,李嗣昭忽然动了,猝不及防的一脚如电光一闪!


施兰疾退一丈开外,脚下已有些踉跄。这一脚虽没断了胫骨,却终究还是伤到了。


但这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事情。


因为此时岑含、呼延擎苍与归氏昆仲已抬起头来,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仿佛一群观众望着台上的戏子。


归云山啧啧道:“这也太像了。”


施兰猛一哆嗦,眼神变得有些茫然,道:“你们看我作甚?”忽然望见自己手里的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不禁一愣。呼延擎苍忍不住皱起眉头道:“这.......”


岑含接口道:“这确实太像了。”他这话一出口,众人又齐齐望向他,只见他继续说道:“只可惜还有一处不像。”


施兰满脸不解:“为何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岑含笑道:“我再说一句,你便听懂了。”


施兰愕然道:“甚么?”


岑含淡然道:“方才避开李将军那一脚时用的缩骨功,真是高明。”


施兰的目光忽然冷冽起来。


岑含继续道:“所以你是不是可以省点力气?毕竟先用缩骨功改变身形隐藏喉结,再戴上人皮面具去假扮一个妙龄少女还是很辛苦的。”


“施兰”微一沉默,只听几声轻微骨响,窈窕少女慢慢变成精瘦汉子,右手往脸上一抹,终于露出一张儒雅中透着冷峻的脸,笑道:“我有一问,不知能否解答?”


岑含微笑道:“请讲。”


“判官”嘴角微微扯起,道:“我下得并不是毒。”


岑含缓缓道:“我知道。”


“判官”道:“你知道?”


岑含道:“我岂非本就只给你留了这条路?”


“判官”恍然道:“你诱我下迷药?”


岑含不语。


这本是无需解答的。如果刺杀与下毒变得十分艰难,那迷药岂非就成了最简易可行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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